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穿成农女怎么办》作者:stillhet   文案   水芹本以为在新时代出生,遇到无良父母的自己过得已经够惨了,没想到一朝穿越来到盛朝昌源十一年,还能变得更惨。   二十五年前,北方大荒,无数饥民逃荒而来,在南方落了脚,蒋家便是其中一户。   水芹穿成了蒋家老二家的大房二孙女,即刻拥有了一位笑里藏刀的后奶,偏心眼的亲爷,老实辛劳的爹,懦弱自卑的娘和谨小慎微的姐。   为了不饿肚子,为了不被磋磨,为了过上好日子,水芹靠着现代的中药学本科学位,努力奋斗。   但这时只想吃饱饭,有衣穿的她怎么都没想到,若干年后,她会在盛朝掀起一波又一波的革新风浪,受益万家。   许晏清四岁开蒙,六岁熟读《弟子规》《三字经》,受尽家中宠爱,但一朝父亲病死他乡,人生瞬间跌入低谷。   从七岁起,他的人生便充满了艰险,条条错路靠身旁。万幸身边帮他助他的人不离不弃,终于,他在最好的年华进入天子堂,一步步成为史诗名人。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水芹 ┃ 配角:蒋满谷、周氏、秋葵、许晏清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在古代努力种田   立意:女主穿越到不能温饱的男尊女卑世界依旧自强自立,顽强存活,尽所能改变世界 第一章   廉价的出租屋,水芹正在一张土黄色简陋书桌上奋笔疾书,一叠厚厚的辅导书放在桌子一角。   又做完了一张试卷,水芹长吐一口气,对了答案,看到卷子上满满当当的红勾,不由露出了个微笑。   “如果运气不是太差的话,半个月后的公务员考试,至少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能过吧。”   想到一旦通过考试,她就能成为一名拥有铁饭碗的公民,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不会再居无定所,整天为读不了书,吃不上饭而奔波,她的嘴角就抑制不住地上扬。   苦了二十几年,安稳幸福的生活,终于要来了吗?   揉揉干涩的眼睛,看了眼台灯旁的闹钟,发现时针早已指向了凌晨的三点,她喃喃:“时间过得也太快了吧…”   明天一大早还得去药厂工作,因为缺钱,她干的是最累的活,每天回到家双腿双手都动弹不得。   本来上年就应该去考的,那但那对无良父母硬生生将她困在屋里半个月,非要她签下还赌债的协议才让走,最后等她逃出来时,考公正好结束。   从回忆中走出来,她叹了口气。   她本想放下笔,将疲惫的身体投向柔软的小床,但只要一想到憧憬着的美满生活,身体便一个激灵,疲惫感顿时消去不少。   于是她又抽出一张空白试卷——离考试时间只剩半个月了,只要撑过这半个月,日后怎么睡都行!   凭着这股信念,她努力睁开眼睛,握着笔,继续做试卷。   ————   “唔……头好痛……”水芹抬起手扶着额头,眼前一片晕厥的白茫。   她撑起身子,甩甩头:“我什么时候睡着的?难不成是太困了自己上了床?”   闭目养神几分钟,她感觉舒服多了才又睁开眼,却惊愕的发现眼前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小破租房,而是一处比破租房还要破还要脏的泥房!   这间屋子黑洞洞,四面都是泥巴,头上透出几星光点,看起来是茅草盖的,一点都不严实,她躺着的床更是破烂,用几根薄薄的木板支撑,一动就响起嘎吱声,好像随时都会因受不了重量而倒塌。   除此之外,屋中便只有一个小木箱和小凳子,其余什么都没有。   “什、什么情况?我这是被拐卖了?”水芹不可置信,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希望这是在做梦,但痛觉绵延,眼前可怕的“梦”却没破碎。   她想到那些看过的拐卖新闻,顿时瑟瑟发抖,慌乱中想从床上下来,却发现自己纤细干净的手变成了一双鸡爪,又瘦又脏。   再一摸胸,那对小馒头也无影无踪了。   她被吓了一跳,还没回味过来,“嘎吱”一声,一个瘦小的女孩推开如同摆设,裂开好几条缝的破门,见她坐在床边上欢喜道:“妹妹终于你醒啦!”   水芹瞪着眼前这个女孩子,她看起来应该是读小学的年纪,头发稀疏枯黄,小脸瘦的凹陷,两个大大的眼睛竟然看起来有些吓人。   她身上穿着一件灰扑扑的右衽短衣,身下一块烂布裙子。   女孩双手端着一碗汤,小心翼翼走到她面前,舍不得洒出一滴:“快把这粟汤喝了,你都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水芹这才感到肚子传来的空荡感,默不作声的接过碗,慢慢喝完了粟汤。   碗中的汤是黄白色的,轻轻浅浅,味道寡淡,喝了好几口汤水才感受到有粟米的存在。万幸小姑娘胃小,喝了这一碗清粟汤,饥饿的感觉消下去不少。   她看着自称姐姐的女孩将碗接过去然后轻柔的扶着她躺下,最后依依不舍的走了出去。   水芹恍然,她不会是穿越了吧?   头还胀疼着,屋内无人了,水芹才露出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   她时不时摸一摸现在瘦弱的身躯,没几两肉的脸,情绪从懵逼,渐渐转换为悲怆。   这破败的屋子,这瘦不拉几的身子,这一切的一切,不仅说明她穿越了,还说明她穿到了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古代农户家。   好不容易寒窗苦读十几载,竟一夜又回到解放前……不,比解放前还惨,前世就算有对不负责任的爸妈,但好歹还有政府保障,有亲切善良的邻里。   现今呢,她竟然来到了一个连生存都没有保障的男尊女卑世界,这要她怎么活?   为什么?上天未免太不公了些,上辈子惨就算了,这辈子还接着惨?难不成她从前是什么十世罪人吗?   水芹向来都坚强,但此刻不由感到些难过,水雾渐渐弥漫了眼眶。   不过片刻后,她突然疑惑起来,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穿越,按理说,穿越不应该是什么女主标配吗,哪轮的上惩罚她这种小喽啰?   再一想,昨晚的自己貌似正在奋笔疾书做试卷,最后看时间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   当时她整个人很累很困很想闭上眼睛,但差三道题就能做完这张试卷,于是她在内心加油打气继续做题,却没想到下一刻便没了知觉……难不成,她猝死了?   想到这个可能,水芹身体克制不住地一抖,她,死了?   确实,为什么会穿越,似乎猝死比老天爷要惩罚她更能解释得通,水芹不过想了一会,便接受了自己猝死,继而亡魂穿越这回事。   一想到这,她连忙爬起身,跪在床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念叨:“老天爷在上,您实在是太公平了,绝对没有不公,刚刚是我的屁话,冒犯了您真是不好意思,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次吧,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生活,再也不消极怠工了!”   正式九拜三叩后,她才直起身,松了口气,而破木门在这时又被推开。   水芹慌忙转身,就见到一位魁梧的男人和瘦弱的女人正目瞪口呆看着她,身后又窜进来应该是她姐姐的那个女孩。   姐姐先问:“妹妹,你在干什么呀?”   水芹连忙编了个谎话:“我梦见有神仙说我得回家了,然后就醒了,所以想感谢神仙。”   三人立马就信了,女人欣喜的凑过来,脸上带着疲惫:“我就知道我们家水芹会醒过来的,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水芹下意识的叫了声:“娘。”   娘将她搂紧怀中,闷声哭了起来。   娘也穿着粗糙的上衣,还沾着些泥土,估计是刚从地里回来,还有股汗味。但水芹却觉得莫名安心。   爹也十分高兴,但没说话,只是看了几眼她们娘俩,露出个轻松的笑。   没过一会,娘就放开了她,叫了声“秋葵”,让她照顾妹妹,然后她和爹便出去了,估计是又去干活了。   水芹知道了姐姐的名字,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有一就有二,慢慢地,她会融入这个时代,这个家,努力活下去。   晚上,在水芹的旁敲侧击下,秋葵才透露,她昏迷是因为饿着肚子干活,被后奶磋磨的,要不是娘去讨了个鸡蛋,她这条小命恐怕就要就此消失了。   水芹又装作懵懂的样子,问了姐姐很多事,才知道自己家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差,很差,非常差。   首先她有个爱磋磨人的后奶,一刻不停的让人干活,吃饭时还总是缺斤少两,明明家里粮食不少,她生的那几个能吃饱,而她们大房却总是吃不饱。   爹还好,毕竟是主要劳动力,后奶也不会缺他,可是两个小的和懦弱的娘就惨了。   娘被坑了也不敢说,只能在外面偷偷拣些果子给俩姐妹吃。娘都如此,也就别指望两个小的会说什么,只能被动受着。   既然几人都不告状,那也就没人会闲的去管他们的事。还好爹还算有点男子的气魄,这回小女儿都差点饿死了,闹到了爷爷面前,不准再克扣孩子的粮食。   再说这个爷爷,秋葵明显对他颇有怨言,说他不管事,从前碰见了类似的事也当做没看见,才会让那后奶如此嚣张。   那后奶这次只不过是哭了两鼻子,那爷也就轻轻放过了,只留下轻飘的一句“下次不许这样”。   水芹也是听得愤慨,这什么极品东西,都不能算是个人!   再说他们爹娘,秋葵说起他们时表情也淡淡。大概是爹娘也受磋磨,但他们只会埋头做事,胆小懦弱,估计也是让秋葵寒了心。   说了这么一通后,水芹才知道秋葵原来已经十岁了,而她也已经七岁。   水芹一阵惊讶,看来这后奶是真的会折腾人,亲爹亲娘都在呢,也能把孩子折腾的面黄肌瘦,秋葵看起来可不像十岁,甚至连七岁都不一定有。   既然知道了大概的情况,水芹心里就有了底,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一个小孩子,想吃饱还不容易?   抱着期望,第二天她在鸡啼中缓缓醒来,秋葵早就起了,这时正在收拾被子。说是被子,其实就是一块破布,估计是从哪里淘汰下来的,给了她们姐妹当被子,又粗又糙,薄薄一层一点都不暖和。   水芹问:“姐,冬天我们也盖这个吗?”   秋葵只以为妹妹年纪小忘性大,回道:“等月底我们割了粮食,就能用稻草编个铺盖,冬天盖那个。”   什么?稻草铺盖?……水芹惊讶地看向她姐,不敢置信。   秋葵又道:“妹妹你也快起来吧,马上就要吃早食了,要是耽误了时辰,恐怕他们不会给你留。”   闻言,水芹立马起了身,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她随意抓起一件破烂短衣,一条奇怪的裤子和一片裙布,三两下就扎好下床。   这是她第一次走出这个小泥屋,出门一看,整个蒋家呈u字形,她和姐姐住在东边第四间屋子,往北走去就是饭厅,饭厅也就是堂屋,在正中间,中间摆着饭桌和几把凳子,南面无门无墙,东面第一间是爷爷和后奶的房间,东面第二间是厨房。   水芹刚走到堂屋,就见后奶从东边第一间走出。天还暗着,水芹只能看到一抹身影,然后就是严厉的声音:“还在这做什么,不赶快去搬柴火?”   秋葵连忙往柴房走,水芹也跟着。   柴房里堆积着不少杂物,灰尘满布,挪些物件就有大片灰尘蒙鼻,水芹被呛得只拧鼻子。秋葵连忙将一捆柴火交到妹妹手中,憋着气道:“快出去吧。”   水芹像是得了令般立马憋着气闯出去,但差点被门槛绊倒,吓了她一大跳。   后奶就在不远处,看见了便阴阳怪气的说了声:“连搬柴火都做不好,要你何用?浪费粮食!”   水芹忍了忍,打定主意待会非要吃到撑死不可,就是浪费你粮食!   后奶拿了钥匙开厨间的门,进门右手边就是一个大水缸,水缸边是做饭用的炉灶,大概是用石头堆成的,上头架着俩口巨大的锅。左手边有几个木盆和砧板,还有个木制的碗柜。   没一会秋葵便也进来了,将柴火堆到炉灶生火处,然后熟门熟路的拿出一块像铁一样的金属和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还有几株草,然后在不停敲打中引出了火,继而烧了些稻草放进灶洞里,再添上柴火,后奶就开始做饭了。   只见她先往锅里加了几勺水,在将小米放了进去,然后放上了蒸笼,将几个颜色不咋样的馒头放进去蒸。   做好了这些,她一身轻松,坐到了一旁小凳子上,还不忘对秋葵道:“丫头片子,给我仔细些,要是断了火非打断你腿不可。”   见秋葵添柴火,便又道:“还添还添?真当柴火不要钱随便用啊?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大手大脚的丫头片子。”   秋葵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话,只是沉默着做事。 第二章 ,气后奶   水芹看在眼里,恨在心中,这后奶,真是欺人太甚。   可能是感受到了水芹的注视,她一转头,看到水芹晃晃的大眼,顿时骂了一声:“看什么看,还不快找些事做,养你是让你白吃饭的吗?赔钱货!”   骂道自己头上,水芹忍不住了,眼一瞪,叉腰道:“你才是白吃饭呢,你才是赔钱货呢!老不要脸的东西,就会指使我们,自己却什么都不做!”   后奶大钱氏一听,顿时从小凳上跳了起来,一边想要抓她一边吼道:“你这死丫头说什么?看我不打死你!”   水芹一躲,飞快的跑进爷爷的房间。现在爹娘都不在,就算爷爷是个不靠谱的,但目前也就他还能靠得住些了。   她跑到床边,立马放开喉咙哭喊,一把抓住还在熟睡的蒋高手臂道:“爷爷,不要打死水芹好不好?水芹不会白吃粮食的,水芹会干活的,不要打死水芹!”   蒋高迷迷瞪瞪醒来,就见自己大钱氏面目狰狞的想要抓自己的孙女,脸一沉:“干什么呐?”   大钱氏一张嘴飞快道:“这丫头天生贱皮子,竟然说我是老不要脸的东西,还说我偷懒,我今一定要替老大狠狠教训她一顿!”   这话让蒋高阻拦的手瞬间就顿住了,水芹连忙拉住他,哭诉道:“爷爷,我没有,我没说说奶奶,求求您救救我吧,我不想死,奶奶好可怕,她说我吃白饭,想要打死我把饭留给弟弟吃……”   蒋高一听,觉得这种话应该不是向来都木讷的水芹能够编造出来的,顿时怒了,一把拍开大钱氏的手道:“没想到你心肠那么歹毒,连孩子都要杀,看来真是我太忍着你了!”   这时候秋葵进来了,一边流泪一边道:“爷爷,您不要打水芹,要打就打我吧,水芹昨天因为太饿了昏迷了一天,晚上才醒,身体还没好,您要是打她她肯定会死的……”   蒋高闻言更是生气,正好蒋满谷听到动静进来了,他把两个小的推给大儿子:“把水芹和秋葵带出去,我等会出来。”   水芹有些不情愿,要是留他们夫妻独自在房中,这事肯定就轻拿轻放了。   但她也知道万事不能太着急,只得跟着蒋满谷出去。   屋内蒋高开始穿衣,一边穿一边训妻子:“你这是怎么回事?和一个丫头计较上了?还闹打闹杀的,不嫌难看?”   大钱氏赶快上前帮他穿鞋,辩解道:“你可别听那丫头胡说,她这是诬赖我!”   “诬赖你?”蒋高粗声道:“那昨儿个她饿晕不是真的?你要打她也不是真的?”   大钱氏不忿且恨恨:“一定是她娘搞的鬼,这周氏,没想到心眼那么多!”   听到这话,蒋高怒而拍桌,声响吓了大钱氏一大跳:“周氏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她整日忙活,哪有那么多心眼和功夫,倒是你,进来愈来愈猖狂了,还把不把我放在眼里?水芹好歹也是我的孙女,你这么克扣她算什么样子?”   大钱氏还想说什么,但还是住了嘴。她明白,无论怎么说,蒋高都认为她有错,所以这个暗亏只能自己忍气吞了,顿时郁郁。   她只能一边哄着蒋高,表示自己是鬼迷了心窍,再也不会这样了,一边在心里暗暗发泄着怒火,势要让这小丫头片子脱层皮。   屋外,蒋满谷担忧的问她俩发生了什么,水芹继续装,用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将她爹激的怒上心头。   蒋满谷愤愤道:“这个毒妇,对我也就算了,竟然还刻薄你们。秋葵,水芹,放心,爷爷一定会为你们挣个公道!”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   片刻后,蒋高同大钱氏一起出来,大钱氏一脸委屈,而蒋高的面色已如常,见到还在抽噎的水芹,塞给她饴糖,面目慈祥道:“水芹,奶奶已经知道错了,你原谅她好不好?要是以后还有此事发生,你就来找爷爷告状,爷爷一定会为你们做主。”   呵呵。   水芹不信,也不屑,那大钱氏虽然遮掩了一番,但看她的眼神依旧带着愤怒,就她那种眦睚必报爱苛待的人会改邪归正就怪了。   但她依旧装作害怕一样躲进蒋高的怀中:“真的吗?爷爷,你最好了!”呕!   蒋高虽然笑着拍了拍她的背,但却没多少慈爱可言,笑容下藏着无数漠然。   爷慈孙乖的戏码演完了,也就可以开饭了,只留蒋满谷还憋着气,一脸的颓然。   不过这正是水芹要的效果。在秋葵的说法中,爹和爷爷一样不管事,不过水芹看来,爹肯定是要比爷爷好些的,要不然也不会为了昏倒的可怜水芹朝着大钱氏发怒。   蒋满谷的沉默估计是性格使然,从小被压迫惯了,也就忘了该怎么反抗,而水芹要的,就是一步步激起他的不甘,不愿和斗志。   至于这蒋高嘛,没救了,一点救都没有了。   大钱氏将盛了小米粥的碗一个个放置在大家面前,又将笼饼,也就是馒头分发给每个人。   在饭桌上,水芹正式看到蒋家所有人。   蒋家是二十五年前从北方逃荒而来的,其中蒋高是三兄弟中的老二,三兄弟定居满山村后各自造家。蒋高在逃荒中死了妻子,只留下一儿,他独自养育孩子四年后又娶了第二任,大钱氏。   大钱氏是个寡妇,和前任有个三岁儿子曹庆,据说前夫家已经没人了,于是带着曹庆一起嫁进来,刚进门就生了个儿子稳固了地位,后又生了个女儿,于是之后是越发有能耐,掌控了一家人。   蒋满谷就是大儿子,今年三十岁,只生了两个女儿。   曹庆二十四岁,娶的是大钱氏的侄女小钱氏,有一个五岁的儿子曹全和一个两岁的女儿香兰。大家都默认他是老二。   三儿子名叫蒋满田,二十岁,娶的是隔壁村的陈氏,有一个两岁的儿子蒋安广,也就是蒋高的长孙,格外被疼爱,二女甜豆则刚生没两个月,还在襁褓中。   没见到的有一个大钱氏生的小姑,满桃,十七岁,已经出嫁。   打量了几个大人一番,水芹勉强记住他们的面容。陈氏见了,抱着蒋安广问:“水芹是吃饱了吗?怎么四处打量,好像不认识了似的。”   正巧水芹喝完了一碗粟汤,她啃着又酸又硬的笼饼道:“谢婶婶关心,水芹不是饱了,而是还饿呢,爷爷,水芹能再喝一碗粟汤吗?”   分发粮食归大钱氏掌管,自然只给了些清汤,一点都不顶饿。   蒋高刚刚才教训过大钱氏,见她又耍花样,顿时脸拉了下来,冷声道:“还不快给水芹再盛一碗?”   大钱氏真是恨的牙痒痒,一边憋屈着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盛了满满一碗,一边暗骂这水芹怎么就像中了邪一样,完全改了之前的沉闷性子,难不成还给饿出什么邪病来了?   见到满满的碗,水芹顿时心情舒爽,甜甜道了句:“谢谢爷爷,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爷爷,谢谢奶奶,奶奶真大方。”   蒋高也是爱听好话的人,露出个微笑:“快吃吧。”   一旁的大钱氏却是更加憋屈了,大方?谁大方了?她恨不得饿死这小丫头片子!这样想着,她狠狠瞪了陈氏一眼,瞪得陈氏不敢抬头。   这婆娘,真是多话,要不是她多问一句,死丫头哪会作妖?   要是水芹能听到大钱氏心里所想,必然会笑呵呵气她:就算没有陈氏多话,她也会按部就班的作妖!   早上这一顿大家只能填个七分饱,秋葵和周氏碗里也没多少粟汤,水芹就偷偷匀了些给她们。   秋葵和周氏顿时十分感动,想还回去。   水芹轻声道:“我吃饱了,这些姐姐和娘吃,吃饱才能干活,要不然该像我一样晕倒了。”   周氏心里一阵酸楚,昨日那份恐慌与焦灼感又浮上心头。   这个年代,其实特别容易死孩子。   就周氏娘家而言,她娘共生了五个女儿两个儿子,最后只活下来三个女儿一个儿子,死了近一半。   而她这十几年只得了这两个女儿,三五年前她还期盼着再生一个儿子,可是现在她都三十了,再生难得很。   要是这两个女儿有什么万一,她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盼头?   这么想着,周氏的视线转移到南边的鸡鸭舍。   从前她忍,退让,让女儿跟着受苦,可经历这遭,让她明白退让不能解决问题,日后必须硬气一些,至少不能再让其他两房吃着蛋,而她家连饭都吃不饱。   吃完了早食,几个男人便下地除草去了,小钱氏跟着大钱氏收拾厨房,陈氏负责捡蛋和打扫鸡窝鸭窝,周氏负责种菜施肥,打扫猪窝,秋葵和水芹则负责打猪草喂猪,捞水草喂鸡鸭还有捡柴火。   以这任务来看,大房一家一大两小包了大部分,而另外三个大人却只负责了小部分。   满山村还算大,秋葵跟水芹两人一人一个背篓,打算先打猪草。   猪草有好多种,最常见的就是折耳根,还有鬼针草,牛繁缕等。她们俩一天大概要打四五斤猪草,才够一只猪吃。   水芹跟着秋葵走到了一个小山坡上,一路走来,发现这里物资丰富,河流也多,大概判定这里应该偏南方。   由于地表水源丰富,所以这里的草也长得格外茂盛,两人走走停停,大概有一个时辰,等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时,圆满完成了打猪草的任务。   看着时辰还早,两人把背篓放下,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秋葵见水芹百无聊赖的摊着,提议道:“那边的林子里有好多果树,要不我们去摘些果子吧。”   果子?水芹一听点头如捣蒜,立马就站了起来,也不嫌弃背篓勒肩了。   秋葵看见顿时笑开,帮她托了托背篓,俩人亲亲热热的往林子里走去。 第三章 ,预知子   水芹以为一进林子便会看到桃子、橘子挂满枝,但跟在秋葵兜兜转转了许久,都没见到一棵果树,顿时质疑了起来:“姐姐,哪里有果树呀?”   秋葵拉着她道:“马上就有了,再往前走一走就到了。”   好吧,看在果子的份上,继续努力前进。   又随着秋葵走了许久,等走到她都快想放弃时,终于到了一颗结满有点像土豆一样浅黄褐色果子树前。   水芹下意识问道:“这是什么?看起来好像土豆啊,可以吃吗?”   “土豆?”秋葵疑惑:“那是什么?可以吃吗?”   这下轮到水芹怔了,解释:“当然可以吃啦,土豆就是马铃薯,也叫洋山芋,长在地里,和这个长得差不多,你听过吗?”   秋葵再次摇摇头:“从来没听过。”   啊?   带着困惑,水芹又问:“那玉米呢?玉米也叫苞米,黄色的棒状粮食,上面是一粒一粒的颗粒,外面可以吃,芯不可以吃。”   秋葵努力回想了下,还是摇头:“没有,我从来没听过,也没有见过。”然后又好奇地问道:“妹妹,这些都是粮食吗?你从哪里知道的?”   水芹恍惚着回她:“我、我是从神仙那里听到的,好像是特别能长的粮食,不过我只听到了一点点。”   神仙一词把秋葵给震住了,她羡慕极了:“我也好想见到神仙啊,妹妹,神仙是什么样子的?”   水芹满脑子都是没有马铃薯,没有玉米,那大概也没有红薯了……看来这应该不是明朝,那是元朝?宋朝?还是唐朝?   她含糊的编了些东西搪塞秋葵,又问道:“姐姐,你知道我们在什么朝代吗,大唐?大宋?现在是什么年号?现在是几月了?”   然而秋葵一问三不知,她虽然十岁了,但从来没出过远门,也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些,最后只支支吾吾的回答了几句:“貌似是什么昌?九年还是十年?现在是十月中,再过半个月就要收稻了。”   对于回答不出妹妹的问题,秋葵表示有些羞愧,连忙转移话题:“妹妹,你看,这是野香蕉,可好吃了,要不是这颗长得偏了些,恐怕早就被别人采去了呢!”   说着,她便一把摘下一根树枝,上面挂着四五个果子,递给水芹。   水芹拿下一个颠了颠,感觉比想象中要轻,估计里面果肉不算多。她拿着果子迟疑了一会,又递给了秋葵:“姐姐你帮我剥好不好?”   秋葵爽快的帮忙将野香蕉掰开,露出了里面满满当当的籽。   她将野香蕉还给水芹,自己也掰开了个,津津有味的品尝了起来:“哇,果然已经熟了,好甜啊!”   这果子陌生的很,水芹从来没吃过,也没见过这种果子,慢吞吞的尝了口,发现虽然这密密麻麻的籽看着恐怖,实则甜得很。   于是她开开心心的吸了起来,快速解决完一个,又拿起第二个,照着秋葵的手法掰开,再次观察了一番内里,有些诧异。   这果子还挺好吃的,怎么到现代却不见了踪影呢?难不成是嫌弃芯长得太丑,害怕有人见了引发密集恐惧症?   倒也有可能。   她这么想着,正打算往嘴里送的时候,突然停住了。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一怔,脑子里飞快闪过一段模糊的文字和图片,连忙拿起完整的野香蕉对比——哇靠,这不就是预知子吗?这可是常见的中药啊,她这刚毕业的中药学大学生竟然没认出来?太丢人了吧!   不过也不怪她,预知子虽常见,但很少会见新鲜果实,基本都是经过切片晒干处理过后的样子,这原始模样还是在学习中见过,后来考试也都是用文字描述。   预知子,有疏肝理气,活血止痛,散结,利尿之功效,主要用于脘胁胀痛,痛经经闭,痰核痞块,小便不利。(1)   知道了这是预知子,水芹顿时兴奋起来,眼睛盯着挂满果子的树放亮光,恨不得高声呐喊撒欢,这可都是钱呐!   内心狂欢之后,她便开始思索该怎么把这么多果子带回家里,并且该怎么和爹解释这是中药,可以卖钱。   水芹采下一串放进自己的背篓,接着又采下一串。两串的重量可不轻,压得她肩膀更是一阵疼痛。   秋葵见了连忙从她背篓中拿出一串道:“妹妹,带这么些回去足够了,再多就太过显眼,要是被其他人发现可就完了。”   水芹失望的啊了一声,乖乖的停下想再掰一串的小手。   两人痛痛快快的吃完之后,背着又重了不少的背篓一起往家走去。   水芹像个不停的机器一样朝她又扔出许多问题,好在秋葵脾气好,对唯一的妹妹十分疼爱,半点也不嫌烦。   “姐姐,这个果子那么好吃,为什么不拿出去卖呢?”   秋葵很是讶异:“这怎么能卖呢?红果与橘子都比这甜且好看,那才能卖,这果子长得太丑了些,别人都不要的呢。”   顿了下,她又轻轻道:“只有我们穷人才会吃它。”   水芹听出了姐姐的自卑。到底已经十岁了,已经懂了不少事,也分得清什么是穷人,什么是富人。   于是她立马又问了下一个问题:“姐姐,爹上次去镇上是什么时候,爹什么时候还会去镇上呀?”   秋葵噗嗤一笑:“哦~一定是想吃饴糖了吧。每年十月总会去一次的,马上就要收新粮了,得把上年的旧粮给卖了。”   水芹没接触过农村,更不知道这有什么讲究,疑惑问道:“为什么不卖新粮呢?新粮价格肯定会高一些吧!”   秋葵眼睛一瞪:“你这小丫头,指定没有认真听过爹爹他们说话。要是将新粮卖了,明年遇到荒灾可怎么办,那不就没粮可吃了。所以将新粮存一年,就算价格低了些,但总能在饿肚子关头保一条命。”   水芹没想到这其中竟有如此之学问,不由有些佩服。这也算是将眼光放得更长远,不被眼前多出来的一些小钱迷了眼。   很快,两人便回到了家中。此时离正午还有一个多时辰,院子里没有人,估计都在里屋躲懒吧,水芹似乎还听到了幼儿尖锐的笑声。   她们飞快的将预知子放入爹娘房中,然后背着猪草去喂猪。她们的猪被喂得十分白胖,一看就是用了心养的,想必到年底,必然会卖出许多钱。   喂好猪草,两人依旧保持着安静的状态,拿起最外面檐下用来撩水草的长兜,迅速逃离了这冷漠的家。   撩水草比猪草简单些,猪草是细致活,需要不停地弯腰采摘,而撩水草是力气活,有时候一撩能撩起三五斤,可不是七八岁的小女孩能抬起来的。   水芹和秋葵齐心协力,半个时辰便干好了活,又开始躲到林子里休息。这回她们没再进深处,只是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打算等快吃午饭时再回去。   十月中的天气已经凉快下来,此时姐妹俩坐在林中,凉风习习,竟然还有丝丝冷意。   水芹抱着胳膊,看着又薄又粗糙的衣服,想起早晨见到的那两个弟弟和那个妹妹,穿的虽然也不是好布料做的衣服,可是却干净且新的多。   想到这,水芹瘪起了嘴:“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能有新衣服穿啊?”   秋葵也怔然,嘴角似乎有苦涩的笑意,但还是安慰妹妹道:“今年田里的稻穗可饱满了,收成肯定好,说不定我们到新年就有新衣穿了。”   水芹脑中突然出现一个画面,画面中的水芹和秋葵明显要小一些,然后是周氏,拿出两件新衣给她们,俩姐妹开心的手舞足蹈。   这大概是原身的记忆,可能是鲜少的快乐,才被原原本本记录了下来,水芹不由感到一阵心酸。   她在心底为小水芹暗暗祈祷,祈祷她下一世能投胎到一个好家庭,至少衣食无忧,长辈和蔼,再不济也要像她一般,能有向上爬,女性能自己赚钱的机会。   祈祷完,她灿烂的对秋葵笑道:“姐姐,肯定会有的!”   在林中磨蹭了一会,姐妹俩慢悠悠的走了回去。她们走过一片残屋,看到了周氏。   周氏正拿着锄头锄地,时不时从土中翻出杂草,扔到一边,背不曾直过。   水芹连忙喊道:“娘!”   周氏立马抬起头,顶着太阳抹了把汗,眼睛还没看到她们,倒是先露出了个笑:“哎!”   水芹的眼眶倒是先红了。   前世在现代化社会长大,再苦再累都没有如此,简直像是在透支生命般的干活。她做过服务员,做过收银员,以为这些职业都已经够苦了,要连续站着好几个小时,但现在一看,绝对没有下地那么苦。   至少她不会要顶着一天的烈日持续弯腰工作,也不会连饭都吃不饱。   是她自负了,还以为尝尽天下苦,实则只是矫情呻吟。   这一刻,想要赚钱的欲望就更加猛烈了,她恨不得立马就告诉娘她的小秘密,但瞬息之间,又理智地将这念头压下。   “娘,该吃饭啦,再不吃肚子就要饿扁啦!”水芹拉着周氏,不想让她干活了。   周氏先是揉了揉她的小手,然后放开:“你们快去吃,娘种完萝卜马上就来。”   水芹看了看,这地都还剩不少没锄呢,等种完萝卜那得多久啊,她急的跺脚,不肯放手。   秋葵放下背篓道:“娘,我帮你吧。”   说着,她拿起一旁的种子,小心翼翼地往翻过的土壤里规律的放种子。   水芹也连忙放下背篓:“娘,我也来帮你!”她有样学样,也拿了几颗种子,在秋葵旁边一行将种子种下。   两个小孩速度虽然不快,却大大的帮了周氏的忙,很快,三人便完成了种萝卜的任务,喜笑颜开,小孩背着背篓,周氏拿着农具,一道欢欢乐乐地回去。   周氏边走还边道:“等两个月就能吃上萝卜了,下午娘再给你们种几颗白菜,你俩可真是娘肚子里出来的,咱们仨都爱吃白菜,就你爹爱吃萝卜。”   水芹和秋葵手牵着手,相视而笑。 第四章 ,演技派   刚进院子里,就听见了饭桌上传来的热闹声。   虽说萝卜种的已经算快,但回屋依旧晚了些时候,大钱氏正在摆放碗筷,刚回来的男人正在往脸上浇水降温,毕竟在田里晒了半天,难免有些汗涔涔。   见到她们母女仨,见蒋高在里屋,大钱氏便毫无顾忌地撇了撇嘴,一点都不遮掩对她们的讨厌。   她看到水芹和秋葵还背着背篓,大声骂道:“都什么时辰了,两个懒货,让你们撩点水草撩了几个时辰,真是够不要脸的,还不赶紧去给我把鸡给喂了,要不然这饭你们就别想吃了!”   饭桌上人都到齐了,但是在大钱氏出口成脏的时候,并没有一个人说话,并且那两位婶子还露出了意味不明的微笑,看起来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蒋满谷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但他习惯了,只抿着嘴低着头。大钱氏毕竟是后娘,只是骂几句,他这个儿子是不能出头的。   周氏也没做声,将两个孩子身上的背篓放下,然后手脚利落的把活给干了。   大钱氏又骂道:“都是让你这娘给惯得,你看看她们都被你宠成什么样了,干一点活都磨磨蹭蹭,以后会有哪家好小子愿意娶这俩懒货?”   水芹哼了一声,毫不客气的回嘴:“要是这样就算宠着我的话,那弟弟岂不是被宠成了皇帝,他也五岁了,没见他干过活,不知道长大后哪家好姑娘愿意嫁他呢!”   她说的弟弟是曹庆的儿子曹全,那小子只比她小一岁,却从来没干过什么活,整天不是出去玩就是在家里贪嘴。   不过此话一出,大钱氏和小钱氏都怒了,大钱氏甚至气的想上前用饭勺打她:“你这小丫头片子竟然敢说你弟弟,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但她似乎忘了,曹庆并不是蒋高的亲生儿子,也是蒋高度量大,有善心,要不然也不会养着这么个外姓人。   正在大钱氏怒火冲天的时候,蒋高在她身后出其不意的大吼了一声:“你这婆子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大钱氏被吼得一个激灵,那身手瞬间就僵硬了,慢吞吞的转回了身:“当、当家的……”   蒋高脸色十分难看,一把将手里的扇子扔在她脸上:“你还知道我当家的?不过几个时辰,我早晨说你听的那些话全成了放屁?!”   大钱氏连连摆手,狡辩道:“不是的,当家,是这水芹太气人,她竟然……”   蒋高冷眼扫了曹庆一家,还顾念着几分一手养大的情谊,没有冷笑出声:“水芹怎么了?她说的难道不对吗?水芹,你跟我讲讲你和秋葵上午都干了些啥?”   水芹挺直腰杆道:“我们天不亮就去打猪草,打到腰都快断了,才总算把背篓给填满。喂了猪后,我和姐姐又去给鸡鸭撩水草,顺便在河里玩了会,然后看到太阳在头顶了,就连忙赶回来,路中遇到娘,又帮娘种了萝卜!”   水芹说的话又脆又响,像是一耳光狠狠的打在了大钱氏的脸上,她嘴巴动了动,却没吐出什么字。   蒋高点点头,然后看向曹庆:“虽说你爹给你留了些体己银子,但是这十几年来,是我供你吃供你穿,你娶媳妇也是我给你添了一贯铜钱,我没亏待你吧?”   曹庆连忙道:“没有没有,爹,虽然我姓曹,但这都是为了承我爹那份香火,其实我心里早就把你当成了亲爹。”   蒋高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水芹和秋葵都是五岁起就帮着家里干活了,如今你儿子都六岁了,是不是也该为家里干些活计?”   都把你儿子这三个字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了,相当于把关系撇的干净,让曹庆顿时汗湿了额头:“那当然、当然……”   蒋高这才露出个笑,然而还没等他笑开,那曹全突然抗议道:“不行,爹!我不要干活,你不是说要供我读书吗?干活都是大房的事!”   “全子!”曹庆厉吼,脑子被儿子的话搅得竟一片空白,只能扇出一个巴掌,让儿子停下坑爹的行为。   这一巴掌可就惹了小钱氏和大钱氏的心疼,两人瞬间捧起曹全,心肝宝贝叫个不停,大钱氏好歹还有点理智,同曹庆一齐解释,说平时只是教他要尊重大伯,大伯干的活最多,没想到这孩子听岔了,误会了长辈的意思。   蒋高却在内心叹了一口气,对大钱氏和曹庆十分失望。果然是外姓人,养不熟的白眼狼。   但毕竟是自己挑的婆娘,还生了个自己最疼的儿子蒋满田和女儿满桃,他认为这已经算是敲过警钟了,于是打算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看着哭哭啼啼的几个人,蒋高不耐烦的一挥手:“好了,快点起来,把饭给我分了。”   于是大钱氏飞快起身,利索的换了副面孔,在蒋高的注视下,第一次将午食分得十分均匀。   蒋满谷自始至终没讲过话,但却把一切看在眼里,失望在心里。自己没有儿子,对男小子也就格外喜爱,自认为做了个十分和善的大伯,没想到在别人眼里却是活该。   这一回可真是被冰水浇了满头,冷了全身。   但更让他失望的是,曹庆这不是亲生的都如此对待他们一房了,可自己亲生的爹却还是轻拿轻放,永远没把他放在眼里。   蒋满谷这一餐吃的食不知味,而周氏在斟酌了一顿饭的时候后,鼓起勇气开口:“爹,我们家共有十二只母鸡,每天能下八九个蛋呢,能不能每天给秋葵和水芹也打一个尝尝?”   水芹十分识趣的天真上了:“爷爷,我每年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尝到蛋味,蛋可真好吃,等我以后有钱了,天天给爷爷吃蛋!”   这一句话竟将偏心眼偏的十分理直气壮的蒋高都说的愧疚了,不容置喙的下决定道:“以后每天拿两个蛋给老大家的俩姑娘补补身子,不准在这上头省!”   大钱氏坚决反对,心疼的要死:“这不够啊,一共才八九个……”   蒋高再次怒了:“一共就六个孩子,怎么不够了,就算我不吃,也要给这俩小的吃!水芹,你记住了,有哪一天要是鸡蛋少了,就来跟爷爷讨!”   水芹飞快答应:“好的,谢谢爷爷!”   虽然不知道这句保证能有多长的时效性,但有蛋总比没有蛋好啊,能多吃一个就赚一个。   水芹笑的十分灿烂,致力于给大钱氏添堵,而后看了一眼周氏,见她虽然面色还有些惊慌,但却掺着丝笑意,顿时就放心了,看来娘还是有几分骨气的。   吃完饭歇了个午觉,大家又纷纷开始忙碌了起来。   虽然说曹全要干活是板上钉钉的事,但大钱氏仗着蒋高没有明确说什么活,再加上家里暂时也没什么活了,也就将这事抛之脑后。   水芹顿时松了一口气。   虽然说让那出言不逊的小子干个活也好,但是要是让他和她们姐妹俩一起干活,指定会影响且打扰到她们,特别是水芹的找草药事业。   捡柴是个辛苦事,捡也只是个表面词,不可能真的只捡就够了,不然哪那么多柴让你捡啊。还要找合适的枝头,掰些枝丫下来充当柴火。   捡柴估计得费不少时辰,于是水芹就心安理得的哄着秋葵往林子里走去。她就不信,那么大片林子还找不到其他药材。   她为了防止迷路,还找了块石头,往路过的树上刻印子,两人便捡边走,竟然还真找到些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那时她们有些渴了,正打算捡完那一片便再去摘些野果子解解渴,却没想到水芹眼尖,一下就发现了黄叶子下藏着的浅黄色根须。   她一见到那根须,心瞬间就跳了起来,开始头晕目眩。   不会是人参吧?这里竟然有人参?要是真的是人参那不就发了,一株人参,就算只有五十年都能卖出几两银子呢!   她仿佛看到了无数银子在她面前晃悠,什么猪肉鸡肉鸭肉,瞬间都成了嘴中的美食。她嗷呜一声,像是只饿坏了的野狼一般亮着眼睛向那根须挖去。   然而几分钟后,她便冷了脸。   这哪是人参啊,这分明就是十分不值钱的商陆,她就说嘛,南方怎么可能有野人参,果然,呵呵,书本知识诚不欺我也……   秋葵从来没见过人参,也没见过商陆,对着东西好奇得很,小心的碰了碰它:“妹妹,这是什么?长得有一点像枯了的萝卜,可以吃吗?”   水芹一本正经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看着它觉得好玩才把它挖出来的,我还以为姐姐知道呢。”   她很想把这商陆一把丢了,但转念一想,蚊子再小也是肉啊,虽然这商陆与人参比起来,价格那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但是和预知子比起来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于是水芹又开始挖起商陆来,不过在知道这不是人参后,她才不会再小心翼翼地保护这玩意的每一根根须呢,爱断就断吧你。   秋葵也没多问,大概以为她只是把这当玩具了,看了一眼便没再管,而是又捡了不少柴火,两人各自折腾了一番。沿路找到了预知子,饱餐一顿后,在背篓里又私自夹带上几个。   等到太阳慢慢的移到天际,西边出现了热烈浓艳的火烧云,两人才恋恋不舍的打道回府。 第五章 ,大喜大落   这次回来的早了些,除了厨房里传出些声响,在外干活的人都还没有回来。   秋葵和水芹像是老鼠一般,嗖的一下就钻进了爹娘的屋子。   蒋满谷和周氏的屋子用一把铜锁锁住了,秋葵身上保管着一个钥匙,只有他们一家人才能进。而秋葵和水芹的屋子实则属于所有女孩子,要不是曹庆家的香兰才一岁,还没到放离她娘身边的时候,这屋子恐怕早就容不下她们姐妹两人了。   甚至连秋葵和水芹的衣服,也都是存放在爹娘屋子里的,只偶尔拿出几件常穿的。   秋葵将预知子从背篓中拿出来,将它藏到了床下的一个草编框子里,水芹也拿出商陆跟着放进去。   秋葵看见了道:“妹妹,这个你就随便放随便哪里都行,这个草篮子太小了,放不下那么多。”   水芹才放下两株商陆,就已经把草篮子填满了,而她背篓中还有一堆呢。   她四处环顾,见有个木凳子上面没放东西,便把商陆都小心翼翼的堆到木凳子上,看着如小山似的商陆,她满意的插着腰观赏了一圈。   不错不错,这些看起来肯定有一斤了,也不知道价格是多少,能卖多少钱,总不会药店里没人认识商陆吧?应该不会吧……   但商陆具体是什么年代出现的,水芹也忘得差不多了,但肯定在唐朝之前。   秋葵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妹妹似乎很开心的样子,便没有破坏她的心情,重新背起了背篓:“走吧,爹娘他们该回来了。”   水芹连连应声,两人便走去柴房,把两筐柴火规规矩矩的摆放好。   目光随意一扫,秋葵叹了口气:“唉,奶奶她们用太快了,看来明天得捡两趟柴才够。”   水芹眉头一皱,这才发现早上拿柴的地方竟然空了大半,只剩下些零零碎碎的柴火,照着她们那烧法,今日她们捡来的那些烧一天都不够。   水芹愤愤:“她们怎么那么过分!真是太坏了!”   秋葵的小脸也是非常沉重:“还有两个月一个多月就要冬天了,要是不攒着点,恐怕到时候我们屋子里没有柴火取暖。”   听到秋葵这么说,水芹脑子一懵,她以为大钱氏已经够恶心了,没想到她竟然还能更恶心,原以为她只是想让她俩加大工作量,却没想到还十分恶毒的想让她们在冬天吃点苦头。   小孩子本来就吃不饱穿不暖,体弱,能活到现在不容易,再在冬天一冷,谁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   这下连水芹都有些茫然无措了,她开始怀疑这两天自己怼大钱氏是不是做错了,是她导致了这接踵而来有苦难言的磋磨吗?   她想了半天,提议道:“要不我们以后在爹娘房里也偷偷藏点柴火?”   秋葵颇为苦恼的摇头:“不行,烧火盆子是大钱氏在管,她要是不给我们,我们就算有柴火也取不了暖。”   想了半天,两人终究没有什么好主意,秋葵放弃似的叹口气道:“再说吧,总会有法子的。”   柴房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应该是在外劳作的人回来了,秋葵一拉水芹,两人慢吞吞的出了柴房。   “你们俩赶紧给我过来干活,闲着像什么样子?”大钱氏一如既往的苛刻无理,水芹闭了嘴,难得忍了下去。   总会有办法的,总能摆脱这可恶的女人,既然我来了这里,那就绝不是为了重蹈小水芹的覆辙,我来到这里肯定是有道理的,大钱氏,我们俩走着瞧!   吃完饭后,几个男人被叫去开了场小会,水芹一吃完就拉着秋葵躲了个没影,她俩毕竟不用管厨房的事,大钱氏也只能指桑骂槐几句。   男人间的开会时间不长,大概半个小时,蒋满谷就从主屋中走出来,拉着周氏回了房。   但他们没想到,一进门就见了两个在黑暗中安稳坐在床上的女儿。   见女儿在,周氏连忙点了油灯,屋内瞬间充满了微弱的光芒。   “怎么了,受欺负了吗?”蒋满谷尽量轻声问道。他虽然有缺点,但不可否认,也有优点,至少对孩子和妻子十分真心。   水芹瘪了瘪嘴,却没说话,而是依偎进他怀中,蒋满谷一时震惊不已,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回想起来,他竟然从来都没有和孩子那么亲近过。   水芹十分乖巧道:“爹,我和姐姐没事的,就是多干了些活,只要能吃饱,奶奶怎么骂我们都行。”   蒋满谷顿时感觉心中一阵难受,那就是心疼,他将大手轻轻放在水芹头上,那股难言的血缘之情笼罩着他,让他难得出现不甘的情绪:“她、她怎么就那么狠心,已经把我逼成了这样,还要继续磋磨我的女儿……”   见蒋满谷和周氏都郁郁起来,等他们的情绪堆积到了一定程度,水芹又扯开话题道:“爹,爷爷叫你们去说些什么?是要去镇上的事吗?”   蒋满谷点点头,目光看向窗外道:“是,今年稻生得好,要赶紧把旧粮卖了,给新粮腾地,爹后天就要去镇上粮店里瞅瞅,现在粮是个什么价钱。”   水芹兴奋起来:“爹,就你一个人去吗?我和姐姐能不能去?我从来没去过镇上呢!”   蒋满谷见女儿笑了有些开心,但想了想有些为难:“镇上离我们这儿远着呢,得走一个时辰,你和小胳膊小腿的,恐怕走不了那么远。”   水芹瞬间郁闷了,十分失落的“啊……”了一声。   见状周氏也上前哄道:“等过两年,你姐姐开始找夫家了,娘就带你们去镇上,好不好?”   水芹不太情愿,但基于现实原因,只能点头:“那好吧……”   蒋满谷笑呵呵道:“我还当你们俩怎么那么晚了还在爹娘房间呢,原来是想去镇上玩啊,是不是你们姐妹两馋糖了?”   秋葵瞬间就红了脸,水芹连忙为她辩解道:“是我自己想的,和姐姐没关系。”   懂了妹妹为自己辩解的意思,秋葵摸了摸她头。   水芹回了个笑容,拉着蒋满谷的手道:“爹,我们来可不是因为这个,我们有大大的事要跟你们讲呢!”   蒋满谷疑惑:“什么事?”   水芹和秋葵连忙将预知子和商陆拿出来,水芹解释:“这是我和姐姐在林子里找来的,我之前听几个婶子说林子里有好多值钱东西呢,有的能卖出好几两银子呢!”   听到这话,秋葵一脸震惊的看向水芹,她怎么没听说这件事呢?她还以为水芹是要把野香蕉给爹吃嘞。   蒋满谷一开始还没当回事,随意看了看,以为只是林子里随便长的野东西。可是等他拿到商陆,闻到了一股苦涩的药味,再仔细一看,根须上面虽然沾着不少泥巴,但露出的部分让他感觉越来越熟悉的时候,震惊了。   “这、这这这不是人参吗?!”   镇上的药店有放人参,蒋满谷去抓药时见过几次,当时他震惊于人参的价格,一根就要几十两甚至上百两银子,难不成是什么吃了能立马就好的神丹妙药?   水芹干笑两声,她要开始坑人了。   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要是她一个小孩子跟大人说这些东西是药,能卖钱,肯定没人信,但是要是大人自己都认错了,那不就一帆风顺了!   虽然说认错的大人恐怕会经历一系列复杂的心理经过,在短时间内心情就要经历大起大落,从欢天喜地到大失所望。   于是水芹自如的露出无知表情,无辜道:“爹,什么是人参?”   蒋满谷差点就要激动的喊出声了,他结结巴巴道:“人参、人参可是大好的东西,一株至少十几两银子呢!”   周氏和秋葵吓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愧是母女,一起呆呆的看着蒋满谷手中的“人参”,周氏喃喃道:“一株十几两银子?十几两银子?”她觉得自己简直就要幸福的晕厥过去了。   水芹连忙打破他们的痴心妄想:“爹,这怎么可能呢,这种东西林子可多了,就像树根一样丑,怎么可能那么贵?”   蒋满谷却只听见了一句话,紧紧拉着水芹手臂:“什么叫这种东西林子里可多了,难不成还有?”   水芹继续装:“当然啦,所以我感觉这一点都不值钱。”   蒋满谷难得寻回了些理智,似乎回想起了些什么:“我上次去药馆抓药还是三年前,你娘生病我去抓药的时候,那时候似乎有人问起人参的价格,还被那价格吓了一跳,那掌柜好像说过,人参长在北方……”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瞬间暗淡下来,但还带着希望,他看着商陆的眼神十分炙热:“要是这是真的……”   水芹嘴一撅:“爹你也太贪心了,就算一株一文也好,这里可有十几株,能得十几文钱,可以割一斤肉呢!”   蒋满谷怔了,喃喃道:“是啊……”就算这不是人参,但看它和人参长那么像,肯定也不会低贱到连一文钱都不值吧,说不定它就是专门生长在南方的人参呢?   有了心理落差,蒋满谷好受多了,他对女儿说:“秋葵,水芹,你们明日多采些这、这药材回来,等后天爹去药馆问问,要是值钱,爹就给你们买几个大肉包回来,要是不值钱,爹就给你们带些糖。”   秋葵还沉浸人参的几两中,此时恍恍惚惚的回不了神。   而水芹立马就又拿出野香蕉:“爹,你也把这个带去,说不定这也是药呢?”   蒋满谷被塞了个野香蕉,顿时笑了:“这不是果子吗,怎么会是药呢?”   水芹嘴一撅:“爹,你就去问问嘛,不是又不吃亏,可要是它是呢?那我和姐姐还有爹娘不就能多吃几个肉包子了?”   蒋满谷只能满口答应:“好好好,爹答应你,一定去问问,好吗?”   水芹这才罢休,拉着秋葵回房的时候还不忘嘱咐道:“爹,你一定要记得,你要是不问,我就不给你吃大肉包了!”   蒋满谷满脸笑意的看着周氏拿油灯送女儿回房,等周氏给女儿洗漱完回来后笑道:“水芹这一病醒来性格活泼了许多,这还不知道有没有大肉包呢,就嚷了起来。”   周氏脸上也带着笑意,给蒋满谷打了盆洗脚水:“可不是吗,活泼好啊,总是笑着看着多让人开心啊。”   蒋满谷突然想到了大钱氏,笑意微微收敛,突然问了一句:“你觉得分家怎么样?”   周氏手一抖,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蒋满谷低头沉思,缓缓道:“我只是随便问问。小慧,我们有多少私房?”   周氏定了定心,想到了被埋在土里的瓦罐,还有瓦罐里的钱:“上个月刚数过,有一贯三百五十七文。”   蒋满谷嗯了声,过了许久,才又叹息着说道:“等卖了粮,爹应该会给每家两百文家用吧。”   两百文,周氏想着,那还不够买半匹布,冬天快要到了,两个女儿已经好几年没有买过新衣服了,那旧衣服缝缝改改早就快烂了,又能有保几分暖呢?   周氏也期盼着,那从林子里找来的药材能卖出些价格,至少让俩姐妹能添件保暖的衣服吧。 第六章 ,进镇   回到自己破烂的小屋子,水芹躺到了木板床上,感觉到身下硌人的硬度,不由开始怀念现代的席梦思。   由于小孩子的房间不放油灯,所以俩姐妹睁开眼只能看见从一扇小窗里透出来的亮光。但这光隔着一层窗户纸,十分微弱,并不能照亮在屋内的每一处。   “唉……”水芹无聊的叹气。   虽说明天五点多就得起床,但现在才几点啊,七点到吗?这个时辰就要睡觉,对她来说好像有点难。   秋葵挪动着身体,慢慢靠近她,并且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了,你也睡不着吗?”   水芹嗯了声,感受着从身边传来的热度,竟感到有些安心。   “你说……”秋葵迟疑的声音从耳畔传来:“那个像人参的东西,真的能够卖出很多钱吗?”   “不会。”水芹坚定道。她大概能猜到秋葵在想什么,要是他们家真的能有那么多钱,那就能过上更好的日子了。   但好日子不是靠横财实现的,也不能寄托在横财上,终归是踏踏实实自己靠手脚靠头脑获得的钱财才能让人彻底挺直腰板。   于是她又道:“但我相信只要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就会有更多钱的。到时候,我要和姐姐每顿都要吃一只鸡,吃一块糖扔一块糖!”   秋葵噗嗤一笑:“不行,这也太浪费糖了,我要把所有糖都藏起来,只给妹妹吃,其他人谁都不给。”   说着,她舔了舔嘴唇,仿佛能尝到什么甜味儿一般,幸福道:“好甜啊~”   不知道她又轻声说了些什么,水芹只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只能迷糊的应了几声,不过几分钟,便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秋葵见妹妹睡得香甜,很快,也带着笑意睡去。   第二日又是重复的日子,打猪草、撩水草、捡柴。   只不过这日两人忙碌的很,连吃野香蕉这种快乐的时光都被舍弃了,俩姐妹齐心协力的挖了一天的商陆,每次都偷偷摸摸的存进爹娘的房间。   下午,曹全看到了,跑去向奶奶告状两人偷懒,大钱氏冷笑一声,以为是俩姐妹开始偷偷存柴火,也没放在心上,继而慈爱的摸了摸曹全的头,递给他一块饴糖:“全子乖,奶奶奖你块糖吃。”   曹全喜的手舞足蹈,对监视姐妹俩起了兴趣。奈何今日时辰已晚,姐妹俩关在了房间里,不知道在干什么。不过倒霉的是,他这副偷偷摸摸的样子被蒋高抓了个正着。   于是吃晚饭的时候,曹全就被分配了他日后的任务,近两年就先跟着他爹去田里干活,总该学起来了,等十岁后就要正式下田了。   等蒋高说完后,曹庆却是提出了让曹全读书的事,他们满山村与许家村、上午村接壤,三个村联合举办了一个私塾,由两位童生教学启蒙,每年的束修是一贯铜钱,除此之外还需准备纸笔墨砚与各种节日该送的礼,总的来说每年开销不少于两贯铜钱。   曹庆的意思是:“识些字,日后也不至于被糊弄。”   蒋高面色晦涩,连水芹都看不透。   只听他淡淡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学几年呢?”   曹庆姿态放得十分低,低眉顺眼道:“全子的束修我们自己出,公中出个纸钱和礼钱就好。我也没奢望全子给我考个功名回来,只要认识些字就成。等到日后三弟家的安广到了年纪,我们自然也是会供的。”   他也没明说,估计是想让这件事模棱两可的先过去,然后又提了蒋高最宠爱的安广,想博点情谊。   却没想到话音刚落,蒋高便一针见血的拍板道:“那就先学两年看看吧。今年的私塾估计是上不了了,先让全子跟着你去田里学学,农民总不能连田里庄稼都不会伺弄,上私塾的事先搁到明年吧。”   曹家的脸色顿时一僵,大钱氏也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下一刻蒋高又朝蒋满谷看去,像是很失望一般叹道:“我们家三个,可就老大你还没个儿子啊。”   蒋满谷脸色瞬间涨红,僵硬道:“这事也只能顺其自然。”   蒋高也不便说儿媳,于是将目光看向两个女娃,遗憾的说:“水芹是个机灵的,她要是个男孩就好了,我也就放心了。”   这几日惯会讨巧的水芹却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就着腌菜吃碗里的杂粮饭。   蒋高见饭桌上没人搭话,也就歇了说这话的心,又和蒋满谷讨论起明日去镇上之事。   蒋满谷道他明日吃完早食,天刚亮便出发,估计等到太阳完全升起时候也就到了。   水芹估摸着他爹说的大概是六点左右出发,等到八点就能到镇上,然后再去粮店打听收粮价格,在吃中饭前回家。   蒋高点点头,没再问下去,而蒋满谷此时手心里满是汗,他本就是个老实人,隐瞒对他来说着实不易。   一顿饭又简简单单的结束,水芹照例拉着秋葵快速躲开,蒋满谷也赶紧拉着周氏回屋。趁着还有些太阳,周氏给两个小的擦了脸洗了脚,又赶紧回去伺候自家男人。   蒋满谷拿出个特大背篓,看起来能装几十斤的东西。他先是将一袋旧粮放在背篓底部,然后往上堆了一斤的野香蕉,最后再将足足五斤商陆堆放在最上方,又用了大量柴火当掩饰。   进镇一趟不容易,所以平常乡下人进镇时也会拿上一些镇上少有的果子、柴火之类的卖给镇上人家,十斤柴也能卖个三文钱呢。   蒋满谷试着背起十几斤的背篓,然后颠了颠:“还成,不是很重。”   周氏很是心疼,嘟囔道:“重是不重,可你得背着它走上一个时辰呢,估计肩上得磨红了。”   蒋满谷不大在意:“我皮糙肉厚的不打紧,再重都无所谓,就盼着那假人参能卖出些价格。”   周氏也在心中暗暗祈祷,两人整理完东西,洗漱完毕,到了床上,蒋满谷搂着她道:“要是能有个儿子就好了。”他显然是被蒋高说的话影响到了,一时有些失落。   从前年纪轻,觉得总会有的,可现在都三十岁了,再过几年秋葵都该出嫁了,再想生恐怕是难上加难。   要是没有儿子,他们未来就没有保障,他家条件又不好,哪会有好男小子愿意入赘啊。   说到入赘,虽然秋葵是大女儿,但不够机灵,像她娘,实诚,容易被拿捏。   二女儿水芹倒是个有想法的,像他,有个能操持家里的模样,就是怕家业给她拖累,要是找了个怠懒的,可不是坏了水芹一生。   水芹要是知道蒋满谷觉得自己像他,肯定又会忍不住吐槽,就他现在那熊样还叫有想法?修炼个三五年再说吧!   蒋满谷又想了许久,终究还是觉得能生个儿子是最好的办法,当然,除此之外,也要努力干活,努力攒钱,现在给孩子讨个媳妇至少得三贯钱,等过个十几年又不知道是怎样的行情了,当年他娶周氏可是只花了一贯半啊。   第二天一大早,蒋满谷就背着巨大的背篓踏上了进镇的步伐。   但等大家刚散,水芹和秋葵正打算背着小背篓去干活的时候,听到了大钱氏在堂屋十分难听的骂声:“你这个生不出儿子的败家娘们,娶了你真是娶了个灾星,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再让你的女儿顶撞我,看我不叫他爹做主,让蒋满谷把你给休了!”   周氏低垂着头,手上拿着农具,看不清面色,而大钱氏头颅高昂,颐指气使,脸庞上满是快意的光芒,还用手指去戳周氏的额头,侮辱道:“你也就配生女儿!”   水芹怒火冲头,将背篓拿下,将它砸向大钱氏,她很想说,生女儿怎么了?你不是女的吗?你难不成的你爹生出来的?没有我们女的他们男的能生孩子?我们女的也能顶半边天!   但是她知道她不能说,这言论在古代是不会被认可的,并且现在她才七岁,这么小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恐怕会被当做妖怪。   背篓轻便,小孩子也没什么力道,砸到大钱氏身上一点都不疼,但她还是被惹怒了,一口一个小贱人小畜生想要抓水芹的头发,周氏自然是反抗起来,不让她碰到水芹。   而小钱氏和陈氏也在家,见到这一幕自然是帮着自家婆婆。   水芹知道这场面是平息不了了,顿时张口狠狠的咬了大钱氏一口,大钱氏的叫骂声都快把房顶给掀了。   而周围的邻居瞬间就闻声而来,劝架的劝架,看热闹的看热闹,围了足足有十几个人。   水芹先哭为敬,将告状这一传统坏招发扬光大:“奶奶你怎么那么心狠,不仅要把我娘赶出去,还要把我们也赶出去,还诅咒我爹这辈子都生不出儿子……我和姐姐一直都尊敬你听你的话,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干活,一直到爷爷叔叔们回来才停下,你就不能放过我们,让我们过个好日子吗?”   秋葵、水芹和周氏的勤劳是被大家看在眼里的,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大家瞬间议论纷纷起来,有眼色的早就跑去叫几个男人回来。   大钱氏余怒未消,她本就是个泼妇,听到这么一番添油加醋的话顿时怒了:“你净会胡说,我要撕烂你这个小贱人的嘴!”   她这么一吼,倒是坐实了自己苛待人的形象,有与她交好的人连忙安慰她,也有心地善良的人劝她:“钱婆子,你说说你,进门二十年,你是怎么亏待满谷和满杏的我们都看在眼里,从前吃不饱穿不暖,我们也就不说你了,可现在老大勤勤恳恳,是种田的一把好手,每日都在田里干活,你怎么还能亏待他的孩子和媳妇呢?”   “就是就是!”大家纷纷附和。   周氏向来木楞,被旁人这么一说,委屈积攒到了一定的程度,也哭了起来,她是个清秀美人,虽然被磋磨的黑了瘦了,但风韵犹存,这么细细弱弱的一哭,勾起了许多人的共情。   于是谴责大钱氏的人越来越多了。   有与她交好的马婆子道:“你们可真是多管闲事,这是人家的家事,这几个小的都是晚辈,长辈供他们吃供他们喝,让他们多干点活怎么了?”   水芹哭道:“我们愿意干活,可是为什么干了活也吃不饱呢,我和姐姐都好几年没有新衣服穿了……”   小钱氏生的香兰和陈氏生的蒋安广就坐在一旁小凳子上,穿的可都是八成新衣,而秋葵和水芹身上的,则都是快穿烂了的那种衣服。   马婆子脸色难看,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两个小丫头片子,还要穿多好?有的穿就不错了!”   有看不过去的吴婆婆切了一声:“那香兰就不是小丫头片子,她难不成也是个男娃?”   马婆子理直气壮道:“也不看看香兰才几岁,那么小的孩子当然得穿好的,这才不磨皮肤!”   吴婆婆翻了个白眼,轻声道:“真是没脸没皮。”   在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中,当家的蒋高和曹庆曹全蒋满田都回来了。见人家男人回来,还想看热闹的婆子们也就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很快就散了。 第七章 ,回来   “怎么回事?”蒋高脸色难看,很是不耐烦,凌厉的眼睛扫向在场每个女人。   水芹腹诽:还能怎么回事?被你老婆欺负了呗。   大钱氏果不其然的开始恶人先告状,说她好心提点周氏几句,水芹就不由分说的对她动手,她想教训教训水芹,周氏却百般阻拦,明显溺爱女儿,让她教孩子准会教坏了。   周氏嘴笨,不会说话,只会重复着几个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蒋高看向水芹,带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水芹早就想明白了,这蒋高的心压根就是偏的,先说大钱氏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就算她真的做了什么打死水芹的事,蒋高也不可能将她赶出家门啊,最多是教训她一顿。   水芹现在最想让父母立起来,这样他们才能不被欺负,靠她一个小孩子是拯救不了一大家子无能的人的。   怎么才能让父母立起来呢?她也没有什么满分计策,更没有万分的把握,只能一点一点试。要说蒋满谷和周氏最在乎什么,那肯定是生个儿子,第二在乎的就是两个女儿。毕竟有女儿就还有希望,要是女儿都没了,他们下半辈子也就没有希望了。   水芹这么想着,中规中矩的说了事情经过,并且十分诚实的说是自己太过冲动,以为奶奶的意思是诅咒爹爹没有儿子,一时气不过才动了手。   连水芹自己都承认了错误,蒋高自然就更对大钱氏轻拿轻放了。   他当做没有听到大钱氏出言不逊的那部分话,然后罚水芹在堂屋跪上一个时辰,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水芹抬起头,看到大钱氏小钱氏和陈氏那得意的笑,看到了蒋高的漠然,看到了曹庆和蒋满田的不耐烦和不屑。   挺好,水芹真觉得挺好。事实上她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别人就算坑过她,但只要再对她散发出一点善意,她便会又忍不住心软,原谅人家,但事实证明,坑过你一次的人就会再坑你第二次,你的原谅你的善意也只是助长她嚣张的焰火。   蒋家人越是冷漠,对她越是不好,她就能越加心安理得的扯开这帮人,再忍忍,忍得再多一点,等到爆发出来,也就没人能奈何的了她了,秋后好算账嘛。   幸好堂屋是泥地,比起砖块应该舒服多了。水芹跪满了整整一个时辰,秋葵和周氏在她身边流泪,等到了大概的时辰就立马拉她起来,三人进了屋。   秋葵懂事道:“妹妹,这两天的活我帮你干了,你好好休息,等到腿不疼了再起床。”   周氏则是怀着满腹委屈与心疼,只抱着女儿一个劲的流泪。   水芹向来没人关怀,此时被周氏搂在怀里,竟也忍不住被暖哭了,一边哭着一边问:“娘,我们能不能自己住?能不能搬出去?我不想你再被奶奶骂了,我也不想再被爷爷罚跪了。”   秋葵也瘪起了嘴,周氏伸手将她也抱进怀中,感受着怀中两个鲜活的女儿,她眼中有一抹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坚定。   河涌镇由十一个村组成,有永松村那样内含几百户人家的大村,不过大多都是像满山村、许家村那样几个村加在一起都不过一两百户的小村。不过村与村之间也有区别,像满山村,有一半都是当年逃荒而来的人家,所以管理比较松散,村长也不太管事,没啥团结性。   而许家村这种以姓氏命名的,村里大多数都姓许,村长也往往是许家人,权力比较大。整个许家村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村里没有买卖的地方,如果需要生活必需品,那就必须要去镇上买,而镇也是十一个村最繁荣的地方。镇中心盖着的都是砖瓦大院,衍生出的几条街上都开满了各种各类的店铺,这里和村庄对比起来仿佛是天上人间。   在村里的人无一不希望去镇上生活,能当个镇上人,那可就是祖坟冒了青烟。   而县城,那更是想都没想过的遥远地方。   蒋满谷每年都会来镇上几次,可是每次来都会带着满脸的向往。按理说,像他这种头朝地背朝天的农户,辛苦一辈子都不会有银钱在镇上买房,所以他一心将镇当做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看待。   他先去了粮店,拿出旧粮给店家看了成色,问了价格,又看了其他粮食的价格,然后去买了些盐和糖。将最主要的事情完成,他才提了口气往药馆走去。   在离药馆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蒋满谷顿了一会,他还存着这么一丝希望,要是这东西真是人参呢,那岂不是赚翻了?   蒋满谷一鼓作气,昂首挺胸往药馆走去,药馆面积不小,有几个人站在药柜前,大概是在抓药。   店里的药童此刻正在忙,连余光都没给他一个,他的头颅顿时就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了。他不好意思越过几人去和药童搭话,硬是等到了人家配完药,估摸着得有两炷香时间,才笑呵呵的上前道:“您快给我看看,这些东西是药吗?”   他拿出一大把商陆,将它摊在钱柜上,片刻想起什么似的,在背篓里又捞了捞,拿出几个野香蕉。   药童很是谨慎的看了看,问道:“你是来卖药的?”   蒋满谷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这些都是我女儿在林子里采回来的,说是闻着有股药味,我就想反正搁在家也没用,倒不如上你们药馆,看看你们大夫怎么说,值不值些钱。”   药童嗯了声道:“那你等一会,我去叫掌柜的。”   蒋满谷点点头,他也不敢问为什么叫管账的掌柜而不是大夫。   掌柜很快就出来了,只见他一身青袍,年纪还不大,十分俊逸的走到他面前,仔细瞧了瞧道:“嗯,成色不错,这商陆和预知子我们这儿都收,只不过价格不算高。”   蒋满谷有一瞬间的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来,惊讶那野香蕉竟然也是样药材,心情有些转好:“我们外行人也不懂,掌柜您就看着给吧,换多少都算赚了。”   掌柜笑了一声,嘀咕了一句:“真是个实在人。”然后拿过秤来,全部量过一边后打着算盘道:“商陆共五斤七两,新鲜的给您八十三文一斤,一共四百七十三文,预知子共一斤五两,六十文一斤,一共九十文。唔……一共给您五百六十三文,没错吧?”   说完,他也没看蒋满谷,毕竟这种乡下人,怎么可能会算账呢?   而蒋满谷早就木了,喃喃道:“五百六十三文?这、这不过只是几斤药材罢了,竟然能卖五百六十三文?”他们蒋家四个男丁勤恳一年,种出的粮食得有几十石,也不过卖十来贯而已。   掌柜也不理他,每年总有那么几个农家人挖到些什么东西赚点小钱,只是收了药材,又将那几百文钱穿起来给他,还好心道:“要是还有就往我这里送,一样的价格,你挖到越多就赚的越多。”   蒋满谷激动地话都说不利索了,连连道谢,还十分热情的将剩下的几斤柴送给了掌柜的。   他出门的时候脑子依旧是空的,木愣愣的走了许久,等到走出镇上一里地才发觉自己忘了买肉包子,又连忙回去买了足足十五个大肉包,边走边念叨,这不过才花了三十文钱。   五百六十三文啊,那可是近三百个大肉包!   他一路上见谁都傻笑,要是他再傻些,说不准真能把赚了钱的事往外说。   但他好歹有些理智,快回到家的时候,便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围着一棵树走了几十圈,一感觉到嘴角涌上笑意就狠狠打自己一巴掌。   等到家时,他已经挨了四五个巴掌,万幸脸皮又厚又黑,看不出什么差别。   “哟,大哥回来啦?”陈氏正在打扫鸡窝,见到蒋满谷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打了个招呼。   蒋满谷现在满脑子都是背篓里的钱,完全没心思理睬陈氏,只是敷衍的嗯了声,便嗖的一下窜进自己屋头。   陈氏见被忽视了,重重的哼了一声,嘴里念叨着:“真是个木头人,活该被欺负。”   周氏与秋葵都去外头干活了,她们将水芹放到了大人的屋里,蒋满谷一进屋便见到床上躺了个小人儿,他放下背篓惊讶道:“水芹,你怎么睡在这里?”   水芹的眼泪唰唰就下来了:“爹……呜呜呜呜呜呜……”   得益于这药材钱,水芹在蒋满谷心中的地位那是蹭蹭的上升,已经和周氏是并排的关系了,见水芹一哭,心疼起来,想了想道:“是你后奶又欺负你了?”   水芹摇摇头:“不是欺负我,是欺负娘。爹,我跟你讲,你可不要生我的气啊……”   蒋满谷还真有些火气,但见到瘦弱的女儿害怕的模样,立马又压了下来,那张笨嘴安慰她道:“爹怎么会对你生气呢,要生气,也是对你后奶生气!”   水芹给他打了个预防针道:“这件事我也有做错。早上你刚走,后奶就骂娘,说娘只配生女儿,不配生儿子,还对娘动手动脚的,我一时气不过,情急之下,没留神就把手上的背篓扔了过去,不过我是想让后奶别说了,并不是故意的……然后,后奶就要教训我,娘不肯,我们就打起来了……”   蒋满谷顿时义愤填膺起来,声音大了起来:“她说什么?说你娘不配生儿子?她这是什么意思!”   水芹又哭道:“她还说要休了娘,爹,她会给我娶个后娘吗?”   蒋满谷脸色十分难看,周氏长得好,人又勤快,当年说亲时大钱氏也没怀着什么好意,故意挑落魄户的人家,周氏母亲连生了四个女儿才得活了一个儿子,家里本来就穷,这下更是捉襟见肘,几个女儿出嫁时,都是半嫁半卖的。   要说这条件也是够差的,不过对比其他不仅家里条件差,相貌丑,性子还差的几个,蒋满谷觉得自己遇上周氏已经算是上天对他额外开恩了。   这么过了十几年,虽说周氏没能生出个儿子,但这能怪周氏吗?还不是大钱氏苛待她,重活累活都让他俩干,要不然说不定早就有儿子了。   蒋满谷越想就越觉得有道理,他没儿子,谁能得利,那肯定是大钱氏和他俩儿子啊,现今不姓蒋的都要读书了,反倒是姓蒋的两个丫头一直被压榨。   到时候等爹要分家了,她再吹个枕边风,那家产不大半都得给蒋满田?   再说休掉周氏,难不成大钱氏还会好心拿出三贯钱再给他讨个黄花大闺女当二媳妇?不可能啊,指不定要给他找个更烂的,什么泼皮寡妇,生不出儿子不说,还要苛待他两个女儿。   越想蒋满谷就越起鸡皮疙瘩,几乎是从牙齿里咬出字来:“她算个什么东西,有资格给你找后娘吗?”   他就已经有了个后娘,尝尽百种苦,难不成还要让自己的孩子再经历一番后娘的苦? 第八章 ,反抗   水芹放心似的松了口气,继续说:“后来隔壁婆婆们都来了,有人把爷爷他们叫回来,爷爷知道之后罚我跪了一个时辰。”   蒋满谷不解:“你爷爷不知道后奶骂你娘的事吗?”   水芹轻声道:“爷爷都知道的。”   这句话仿佛是一口老钟被敲响,震翻了蒋满谷的大脑各处,仿佛是有人在敲打他脑袋那般痛苦,他几乎是有些颤抖的重复道:“你爷爷都知道?大钱氏说的每一句话你都对你爷爷说了?”   水芹点点头,见蒋满谷痛苦如斯,连忙安慰他:“爹,还有我们在呢。爷爷偏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   哇,这句话可真犀利,蒋满谷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一把刀给穿透了,颓然道:“是啊,早该习惯了。”   水芹继续叹气,像是小孩子一般憧憬:“要是我们的亲奶奶在就好了,她肯定会像娘一样疼我,这样也就不会有曹全那样的坏小孩了。”   曹全老是欺负俩女孩,大人也不会管,但有次两人欺负回去后,大人却教训了俩姐妹。   蒋满谷沉默的给水芹揉了揉膝盖,不由想起了记忆中的娘,那是一位温柔,亲切的女子,她很爱自己,在逃荒时,为了把最后一口吃的省给唯一的儿子,生生饿死了。   他不由得呢喃:“要是娘在就好了。”   蒋满谷沉默将背篓放到角落,走了出去。   大钱氏见了他,暗暗白了个眼,站在灶边和自己外甥女小钱氏讲话,仿佛没看见这个人似的。   蒋满谷也不说话,就坐在堂屋,看着不亲近的三个人在周围忙活。   这个足足有九间屋子的房子是这二十几年来,自己和爹一点一点建起来的,他的房间和爹中间隔着一个厨房。   从前以为自己和爹亲近的不得了,他还是重视自己的,但现在一看,蒋满田住在了爹的对面,连曹庆都住在厨房对面,能直接看到爹的屋,而他,却住在堂屋外,房子尾,仿佛是个看家的人,无足轻重。   哦,他想起来了,本来那间厨房应该是他的,那是十五年前新建的屋子,然而就因为大钱氏一句不方便,那间新屋子便成了厨房,而他依旧住在旧泥屋里。   是什么让他全忘了这些偏心眼呢?大概因为他是个睁眼瞎吧。   不多时,蒋高几人便回来了,见到蒋满谷回来了,他随口问道:“怎么样,今年粮价多少?”   蒋满谷一板一眼的回答:“掌柜说旧粮只有二十一文一斗,新粮二十五文一斗,粟十三文一斗,大豆十四文一斗。”   蒋高点点头:“比去年涨了一文,还成。”   蒋家共有十二亩水田,十亩旱地,水田种水稻,一年两季,一亩可产二石稻子,一年共产五十石,但其中十分之一要作为税上交给朝廷,只剩下四十五石左右,也就是四百五十斗,可卖九贯左右银钱。   十亩旱地一半种粟一半种大豆,都是一年一熟,亩产二石左右,年产二十石,交二石税费后,都不够一家人吃一年,还得再买个五六石。   这九贯钱除去盐、粮、糖、布料等等开销,每年剩下不到三贯。   而蒋家还算是存的多的。蒋高有个哥哥蒋长,十分有远见,在十几年前劝弟弟买了两亩水田,亏得这两亩水田,要不然这收入还得再减一半。   如今再买田有点困难,田价高了,一亩水田得三贯半,旱田也要一贯半,蒋高十几年前买的水田才两贯钱,如今便觉得吃亏,不肯买了。   而大钱氏也觉得不该买,钱可以昧下,但田不能,要是买了田,日后分家岂不是让大房占了便宜?   蒋满谷心里想着水芹那事,心不在焉的,和蒋高谈了会粮价后便继续沉默下去。   没过一会,周氏和秋葵也都回来了,等大家都坐好,大钱氏才开始分饭,小钱氏开始摆菜。一般来说都是三个菜,一个咸菜,两道时蔬,一个月难得吃一顿肉。   蒋高见了这半点油水都没有的菜,也鼓励道:“等秋收了,我们便买个一斤肉,叫你们娘做个几个肉菜,好好吃一顿。”   众人都露出了笑容。   蒋满谷扭头,看见大钱氏将锅里最后一点粟豆饭放进自己的碗里,连忙道:“还有水芹没吃呢,娘,你给水芹留点。”   自顾自的刮饭,大钱氏理都不理他,还冷哼一声:“你爹可说了,水芹那丫头做错了事,啥时候认错,啥时候能吃饭。”   蒋满谷和周氏异口同声道:“水芹早就认错了。”   大钱氏依旧我行我素,只撂下一句:“我可不觉得那丫头认错了,她指定糊弄我呢。就是要让她饿两顿长长记性才行!”   蒋满谷气的脸都红了,看向蒋高,想寻求帮助,但蒋高却低下了头,开始闷声吃饭。蒋高的动作像是一个讯息一般,瞬间打开了所有人的动作,除了蒋满谷三人,其余人全部都当自己是聋子,埋头吃饭。   那一瞬间,蒋满谷只觉得自己十分痛苦,那种无能的感觉围绕着他,让他恨不得吼出声。但最后,他没有这么做,孝道已经被刻进他的骨子里。   他只能平静的说:“水芹几天前就是被饿晕的,大夫说她差点就醒不过来了。”然后便夹了一大盘子的菜,端着碗想回屋子。   但饶是如此,蒋高也被气得不轻,将碗狠狠的摔在了桌子上,他向来讨厌有人忤逆他,皮笑肉不笑道:“我连一个丫头都教训不了?”   蒋满谷道:“要罚就罚我吧,她一个孩子,不能受这种苦。”   “你!”蒋高刚喊出一个字,就见蒋满谷立马没了影,顿时气得连饭都吃不下了:“他,他怎么敢……”   这是蒋满谷第一次表达出自己的不满之意。   要说蒋高最满意他身上的哪点特质,那就是听话、老实、孝顺。但现在,他发现原本能轻松掌握在手中的老大竟学会了反抗,争取,除了感到愤怒之外,更感到了扑面而来的恐慌。他一阵哆嗦。   见蒋高在气头上,大钱氏十分有眼色的低头吃着饭,因为蒋高最擅长的就是迁怒,万一毛顺好,反倒被咬了一口便麻烦了。   水芹现在正饿着,但她想到了蒋高可能会不让她吃饭,便努力抵抗着饿意,做好了饿上一顿的准备。   但蒋满谷给了她一个实打实的惊喜,她看到他端着碗进来时候满脸的不敢置信,惹得蒋满谷还打趣似的问了声:“什么样子,不认识爹啦?”   水芹连忙摇头,红着脸道:“我以为爷爷不会给我吃饭了呢。”   蒋满谷扯了扯嘴角:“你有爹呢,就算爹饿着自己,也不会饿着你。”   水芹接过碗,这感受到碗里粟豆饭的分量,灵光一闪,瞪大眼睛惊呼:“爹,这不会是你的饭吧?”   这下是蒋满谷脸红了,他挠挠头,含糊道:“问那么多干嘛,赶紧吃吧。”   见蒋满谷默认了,水芹顿时感动不已。这还是第一次有一个人愿意宁愿饿着自己,也要把饭给她吃呢,这就是父爱吗?太美好了吧!   她瞎划拉了几口,然后又将几乎看不出被吃了几口的饭递向蒋满谷:“爹,我今天不干活,吃这么些就够了,你下午还要去田里呢,可不能饿着了。”   蒋满谷接过饭碗,夹起饭,却没往自己嘴里送:“再吃几口,过会爹去给你摘点野果子。水芹,你还不知道吧,你找来的那商陆和预知子可卖了个大价钱呢,这一趟,爹可赚了五百多文!”   “真的?!”水芹惊喜不已,商陆估计还能挖出不少,预知子可是挂满了一棵树呢,怎么说也还有几十斤,这么一算,那岂不是赚翻啦?   她咧着嘴,没注意就被塞了满口粟豆饭,无意识的嚼了嚼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颇有些质问道:“爹,你不是说赚钱了就给我买大肉包吗?肉包呢?”   蒋满谷还想继续喂饭的动作一顿,脸上浮现起了恍然大悟:“对哦,我买了有足足十五个大肉包呢,差点忘了……”   “……”水芹真的很鄙视自家爹的智商。   吃饭完有半个时辰左右的午休时间,周氏和秋葵一回房间便见到蒋满谷和水芹一人拿着一个大肉包大快朵颐,见她们来了连忙递上两个白白胖胖香香软软的大肉包:“来的正好,赶紧吃肉包。”   周氏和秋葵十分诚实的同时咽了口口水,周氏强忍住欲望问男人:“这是,赚了吗?”   蒋满谷嘿嘿笑着,声音压低:“赚啦,赚啦,虽然赚的不多,才五百六十文。”说着不多,可那语气里哪有一丝失落情绪,满满都是嘚瑟喜悦。   周氏听了这数字也差点没惊喜的尖叫出声,努力压制自己的声线,小声反复确认:“真的?你没骗我?真的有五百六十文?”   蒋满谷翻了个白眼,一边嘟囔道:“骗你做什么?”一边用空闲的手将一串铜钱扔进她怀里,然后又补充道:“后来用三十文买了十五个大肉包,这里只有五百三十三文。”   周氏完全没注意,甚至连大白肉包都没来得及吃,手都用来摸铜钱了。   她甚至忍不住神神叨叨:“老天保佑,真是老天保佑,我们家是要苦尽甘来了吗?”   水芹见此连忙提出问题:“爹,去镇上可要花不少时间,最近又要秋收了,你拿什么理由去镇上啊?”   这显然是个大难题,连被五百六十文迷住了眼的周氏都抬起了头,忧心忡忡的看向自己男人。   这也难住了蒋满谷,难的他连咀嚼都慢了下来,过了许久才道:“要不就说去镇里添些东西?”   周氏先反驳:“我们没什么东西要添的,在他们眼中也没钱添东西。”   水芹提议:“不是要卖粮嘛,那几天有机会吗?”   他们家卖粮都是借牛车,每次运个十石左右的粮食,大概要运四趟,每趟来回两个时辰,一天大概只能运两趟,也就是总共要运两天。   蒋满谷为难:“我得和爹或者弟弟一起运,不可能一个人运,要在他们眼睛底下躲过去,难。”   三人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出个什么法子,最终只能齐齐叹气,将这事暂时搁置。 第九章 ,分家   这边一家四口其乐融融,那厢大钱氏把厨房随便一整,就进了睡觉的地方。   此时蒋高脑子里还回荡着蒋满谷中午干出的那番事,十分不得劲,皱着眉头梗着心。   今日一顿午饭,不仅是蒋高在思考,大钱氏也在暗暗计较呢。最近蒋满谷一家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处处与她作对,骂她们几句还敢顶嘴动手,要她说是得狠狠给他们个教训。   但是这个教训难给啊,今天想让那水芹吃点苦头,没想到因为这事让蒋满谷生了反心,反倒是气了他们一家,最近连周氏都敢在她面前讨要两个鸡蛋,真是没脸没皮。   从前大钱氏就有想过分家一事,但看在周氏和两个小的能干,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也就没多想,可现在她们反了天了,妄想从她手中要点好东西,那可就让大钱氏瞬间有了危机感。   有了分家的想法,她在顺势一想,顿时觉得此时是分家的最好时机。   首先是蒋满谷没有儿子,长孙在蒋满田那儿,按理说是能够多拿到一份家产,再就是蒋满谷自己不争气,竟然敢顶撞蒋高,于情于理,蒋高要将家产多分点给蒋满田也就没人会多嘴。毕竟蒋高可是要靠蒋满田养的呢。   于是大钱氏就重视起了分家一事,想了许久,终于打出了个草稿,试探着开口:“当家的,这满谷最近的心思是越发难琢磨了,我每天要干这么多活,难免有尽不了心的时候,他们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秋收日子近在眼前,却总是在这些小事上计较,这几日可比往年活的都要累。”   蒋高皱眉,毕竟是自己儿子,还想给他点脸面,训了她两句:“要不是你多事,现在也不会这样。”   “哎呦!”大钱氏顿时直呼无辜:“那周氏本就生不出儿子,我说她几句怎么了,你看看这别家的媳妇,哪个有她那么舒服,整天种个菜就成,我看王家那个,鸡鸭猪要她养,菜要她种,连饭都要她烧呢!她这还是生了两个儿子的,李家那个二媳妇,一个儿子都没有,那李婆子可是每天都用撩水草杆子打人的呢!”   大钱氏也是真会挑人家,说的都是村里又穷子嗣又艰难的人家,可看她自己的儿媳,哪个不是过的比周氏好?   但蒋高脑子不好,立马就被大钱氏带跑了,愤愤附和:“有道理,前几个月我和满田还见到李家那个小女儿,瘦的呀,路都要走不动了,还得打猪草。”   大钱氏兴奋点头:“就是就是,周氏和她俩丫头片子那可不是运气好,遇到了我们这样心善的人家,不知感恩就算了,说她几句还不知足,我看呐,就该给她个教训,让她明白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   蒋高嗯了声,也开始思考该怎么让大儿子知道他已经对他够好了,他家是个再好不过的人家!   大钱氏就趁机提议:“你当着大家的面教训他,对他说要是再不好好过日子就分家,这长辈在就分家相当于不孝啊,他指定不同意,说不定还会痛哭流涕跟你认错呢!”   闻言,蒋高犹豫了,分家可是件大事,这么在众人面前说不太好吧。可是大钱氏一直在旁边怂恿,用只是吓唬吓唬他,并不真分家这种言论劝他,蒋高也觉得这办法效果肯定好,于是同意了。   为了能真唬住蒋满谷,蒋高和大钱氏商量了好几天,终于在快秋收之前决定好了。   某天傍晚,十几口人正吃着饭,蒋高突然就道:“满谷,这几日我看你心思不在田里,你都在想些什么?”   蒋满谷一愣,一丝心虚闪过,却很快消失不见。这几日他确实牵肠挂肚这药材一事,秋葵和水芹每日都十分辛苦的挖商陆,摘野香蕉,他每天最幸福的时候便是在夜晚掂量今日又多了几斤药材。   但想归想,他在田里的活可没松懈,依旧是他照看七亩水田,那稻谷可都饱满着呢。   蒋满谷随便编了个理由:“没有爹,我只是在想今年能收多少粮食。”   蒋高却一扔饭碗,重重的哼了一声:“别以为你能糊弄过我,你说,是不是还因为水芹那件事在怨我?”   蒋满谷这下真愣了,他本以为药材的事情被发现了,心跳快的不正常。   现在被这么一质问,虽然不是药材的事,但他更心虚了——因为蒋高说的没错,他还真有些怨爹,那天要不是那几个大肉包,他可真就要饿一天了。   并且不止那天中午,就连那天晚上蒋高也没给水芹留饭。   蒋满谷隐瞒的实力不堪一击,所有心情全部浮现在脸上,蒋高毕竟多活了几十年,一眼就看了出来,顿时大怒:“我看你是活的太好了,竟然还学会了怨爹?你这个不孝子!”   本来只是想演演,给蒋满谷一个教训,却没想到这事成真了,他拿起准备好的大杆子,众人拦都没来得及,就狠狠的打在了蒋满谷身上。   “砰!”蒋满谷没准备,被打的直接摔在地上,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爹。   大钱氏一脉也没用心拦,让蒋高又打了两杆子,吵闹声瞬间就将邻居吸引过来,在邻居们躲在门外偷听的时候,蒋高怒吼一声:“你这不孝子,简直就是要气死我,我要分家!”   这下大家都听见了,隔壁的男人女人们瞬间破门而入,开始劝蒋高。   蒋高也只是一时气愤,打算再晾他一会就收回成命,却没想到一年见不了几次的村长大摇大摆的进门来,说道:“你要分家是吗,正好我在,也不用请了,那谁,去请蒋家的人,我们一起给他们分个家。”   当下震惊了一片,这村长不仅不管事,还是个混不吝的,他说要插手管,那也没几个人能当着他不给面子,毕竟是个小小官,在村里有点权力。   这下,劝蒋高的人顿时都住了嘴,蒋高一时也懵了,嘴巴动了动,没敢吭声。   不过一炷香,蒋高大哥蒋长和蒋三弟蒋壮就都来了,蒋长知道弟弟要分家,还是有义气的没管村长,劝了他几句。   蒋高也想顺着台阶下来,但他万万没想到,他还没开口,蒋满谷直接跪了下来,流着泪道:“如果爹执意要分家,那就分吧。这么些年来,我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却还是抵不过长舌妇几句话,我认了,日后是生是死,也就不劳爹费心。”   蒋高被气得额头筋蹦蹦跳,咬牙切齿吼他:“你这个不孝子你说什么呢!”   一旁的大钱氏也被这句长舌妇气的心直跳,狠狠的瞪了周氏她们一眼。然后又赶紧向村长使了个眼色。   村长连忙站出来:“行了行了,废话不要太多,不就分个家嘛,早分晚分迟早要分,蒋高,你看看你要分怎么啊。”   蒋高完全没想过分家这回事,他一时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办,大钱氏就顺理成章的跳了出来:“我们家水田十二亩,旱田十亩,一共三个儿子,我家安广又是长孙,自然是分五分,我们老两口一份,剩下三儿子一孙子一人一份。”   围观人群顿时哗然,你说孙子分一份也就算了,这曹庆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也给分?   大钱氏早就贿赂过村长,村长立马提笔就要写。   蒋高还在迷糊呢,蒋长立马就抓住他的手:“等等,我二弟只有两个儿子,哪有第三个儿子?”   蒋高也立马醒悟过来,怒火分了一半给大钱氏,吼道:“我要分家也是分给满谷和满田安广,有曹庆什么事?”   大钱氏低声道:“曹庆和满田可是兄弟,他俩关系好,是一家人,你也养了曹庆十几年,他就是你儿子了呀!”   蒋高难得脑子清明,嘲讽道:“他姓蒋?”   曹庆立马跳出来:“爹,只要你当我是儿子,我立马改名,从现在开始就叫蒋庆!”   蒋高被气得直翻白眼,还是蒋长站出来掌控了场面,道:“我作为蒋高的哥哥,也有资格说几句话,首先,曹庆不是我弟弟的儿子,他另说。满谷和满田是我看着长大的,肯定有资格,再然后是安广,蒋高和我商量过,以后跟着满田,因为现在只有满田有儿子,为了传承,安广也能分,这样的话,十二亩水田分四份,每人各三亩,十亩旱田分四份,每人二亩五分,怎么样?”   大钱氏第一个拒绝:“曹庆也是在这个家从小长大的,他也该得田!满田你说是不是?”   她用希冀的眼神看向蒋满田,蒋满田看了看娘,看了看曹庆,又看了看爹,最终点了点头。   蒋长不肯让步,直截了当道:“你这个妇道人家就不要插手男人之间的事了。”   然后又是一番争吵,最终蒋高妥协,分了一亩水田和两亩旱地给曹庆,蒋满谷分得两亩五分水田与两亩旱地,蒋满田分得五亩水田与四亩旱地,蒋高只剩三亩五分水田与两亩旱地。   然后是家里的银钱,大钱氏说家里只有二十六贯铜钱,该五人均分,当然她的请求被驳回,最终曹庆分得两贯,蒋满谷六贯,蒋满田十二贯,蒋高自留六贯。   最后是各家对蒋高的孝敬,一个成年人一年大概要吃二石多粮食,曹庆每年孝敬老俩口一石粟、豆,或者五斗白米,而蒋满谷则翻倍,一年要孝敬蒋高二石粟、豆,或一石白米。蒋满田就负责蒋高两人其他的日常生活需求。   但仔细算算,两亩旱地除去税费年产三石六斗,连自己吃都不够,两亩五分水田除去税费年产九石,卖出去只有一贯九,完全就是入不敷出。   可能有人会说曹庆不是更惨,可是曹庆毕竟有亲生父亲留下来的银钱和亲生母亲的补贴。蒋家攒了二十年,就算中间经历了娶妻、造房、买地等事,那也不可能只有二十六贯存款,大钱氏昧下的钱绝对超过五贯。   分家一事就这么热闹了大半个时辰,等到天都黑了,围观的人才陆陆续续走光。   此时的蒋家人陷入了一片沉默。蒋满谷就不说了,心里是又难过,又轻松。蒋高是茫然,蒋满田的喜悦,曹庆是遗憾。   曹庆的目光隐晦的扫过蒋满谷,他向来看不起这个生不出儿子也没什么本事的人。然后用复杂的眼光瞥了蒋高一眼。   对于蒋高,这个养大自己的人,他曾心存过希望,以为自己真的能当他的儿子,于是他亲近他,讨好他,但没想到,只因为这个不同的姓,他就被完全排斥,蒋高完全不顾两人十几年的情谊,可真是冷血。   现在的他,对蒋高有了恨意。明明他做的不比蒋满谷差,就因为蒋满谷姓蒋吗,所以分他的田更多吗?他不甘心。   甚至于,曹庆对于自己的弟弟蒋满田,也是充满了怨言的,蒋满田一个人坐拥两人份的田,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兄弟受苦吗?他为什么不能大度的分一亩田给他?   可能是闹了一晚上都累了,蒋高最后什么都没说,沉默着回房了。大钱氏倒是还有精力,等蒋高走后,对着蒋满谷一家冷哼道:“我劝你们,赶紧搬出去,别讨人嫌,以后想吃饭,自己买锅做灶,因为这个家,已经不是你们的了。”   蒋满谷不发一言,只是用一种藏着恨的眼神看着大钱氏,大钱氏竟被看的有些怕,又色厉内荏的说了几句后便一溜烟走了。   “走吧。”蒋满谷对周氏道:“我们回去好好商量商量。”   是时候离开这个没有一丝温暖的家了。 第十章 ,密林   一回到屋子里,蒋满谷还在思索着搬出去这事,周氏却为做饭起了烦恼:“厨房钥匙在她们手里,定是不会让我们用的。可是起个灶也得一天吧,锅还得去镇上买,明日该怎么做饭?”   事上加事,蒋满谷皱眉:“借个几天灶总不要紧吧?”   周氏暗暗翻了个小白眼,难得大了胆子:“不信你明天就去借,借的到我们母女仨谢谢你,借不到就一家都要饿肚子了。”   这话一出,蒋满谷再大的信心都难免在心底打鼓,水芹建议:“要不明早爹就赶紧去镇上,把这几日我和姐姐找的药材卖了,然后买口锅,顺便带点吃的回来应付两天。”   蒋满谷连连点头:“好,这次爹给你们带二十个大肉包回来!”   只是明早一顿得饿着了。   因为田已经分了,所以蒋满谷只需管着自己那几亩就行,秋收也是各收各的,不再一起收了。   这带来的好处就是,蒋满谷可以随意去镇上卖药材,遇见人也只需用柴火当做掩饰。   第二天早上,虽然已经决定了方案,蒋满谷还是不忍心让自己妻女饿上一顿,于是去问大钱氏能不能借用厨房,但下一秒就被赶了出来。   蒋满谷脸上有愠色,正巧蒋高走了出来,便望了过去,眼中有希冀。   可是蒋高被大钱氏洗脑了一夜,早就忘了昨日大钱氏的推波助澜,只记得蒋满谷的不孝之言,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坐在自己凳上等着早食。   蒋满谷又被打击了一次,转过身,只能自嘲的笑一笑。或许在爹眼中,自己真的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   背上了沉重的背篓,蒋满谷踏上了去镇上的路,一边走着一边想,一口锅五百文左右,现在家里一共就七贯九百文左右的钱。   虽然起一间房大部分材料,比如木材和泥土,在乡间可以随意获得,不过得给来帮忙的乡亲们准备饭菜,完工后还得给小红包,除此之外还需要请个木工,帮忙把木材结实的结合在一起,还要做一些家具。   这样算下来,起一间房大概需要一贯半左右的价格,为了节省,他们家只起四间房,一间他们夫妻住,一间两个女儿住,一间厨房加吃饭的地,还有一间当库房。那至少也要六贯钱。他还想再买两亩地呢……   唉,钱不够啊。   踏着沉重的脚步,他来到了药馆前。由于不确定上镇时间,所以这几天秋葵和水芹也没多挖,最后只卖得六百多文钱,正巧只够买个铁锅。   这下,蒋满谷买肉包时可就心疼了,掏出的都是压箱底的钱。   买了铁锅,回到家,蒋满谷又赶紧用泥和石块起了个简单的灶头,等到天色快黑时才勉强起完,最后只烧了一锅水。   后面一周,水芹和秋葵都鼓了劲的挖商陆,摘野香蕉。野香蕉毕竟只长了一棵树,很快便被摘光了。商陆也在姐妹的辛勤劳作下,越来越少见,往往找两个时辰,挖半个时辰,一天只能挖个两三斤。   等到秋收前一天,蒋满谷和周氏一起去了趟镇上,得了足足一贯多钱,这才开开心心的回了家。   秋收并不指一个相同的日子,而是一段时间,往往持续半个月。   蒋满谷和周氏选了个中间的日子,便拿着镰刀下田开始抢收。两人都是割稻子的好手,共四亩五分旱田和水田,两人四天便完成了任务,接着就是晒稻谷,磨稻壳。   那十几天连水芹和秋葵都不得闲,先是帮着捡稻穗,再是帮忙搬谷子,翻谷子,坐在晒场上防止有人偷盗。   直到晒完稻子,两人才得空,水芹拉着秋葵进了林子。   过了十来天,林子里不少树已经落叶了,两人照旧边捡柴便找商陆,秋葵是一本正经找商陆,而水芹则是还在找着新物种。思绪放开了,许多从前没看到的东西也就渐渐变得清晰。   水芹首先便找到了石头缝里长出来的几条细藤子,上面零零散散挂着一些红点点。水芹对这熟悉,迫不及待想要去摘。   秋葵以为她是想要吃,连忙制止了她:“妹妹,这个一点都不好吃呢。”   水芹笑着道:“姐姐,这个不好吃,那说不定就是什么药材呢,我们摘一点回去,等爹下次去镇上让药馆的掌柜看看,就算不是也不要紧,反正不吃亏嘛。”   秋葵听了连连点头,感慨道:“妹妹你说的太有道理了,我也去找一点不可以吃的东西。”   于是姐妹俩分开行动,水芹知道这是枸杞,一门心思找枸杞,秋葵则想着记忆中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很快两人便不见了对方的身影。   这个林子很大,水芹和秋葵平时只在离入口处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徘徊,不敢往深处去,因为深处不仅树长得大,阳光透的更少,而且还没什么人为走出来的脚印和路,一看就很危险。   作为惜命的女娃,水芹这次却被枸杞迷了眼,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踏入了高高生长着的草地,泛着黄的草淹没了她的脚,令她瞬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她的大脑容量中,这就是蛇会栖息的地方,险些惊叫出声,屏着气打算飞奔出去。   坏事总是不听使唤,虽然蛇没遇到,但她一转身刚走没几步,就遇到了熟悉的小孩——曹全和他的小伙伴。   曹全不愧是曹庆的儿子,对蒋家人恶意满满,他见到水芹一个人,顿时笑出声,和小伙伴商量道:“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你们敢不敢啊?”   小伙伴们顿时踊跃道:“敢啊!”“当然敢!”   水芹被四个男孩包围着,下意识觉得不太妙,果然,下一秒就听曹全道:“我们把水芹扔到臭水沟里去吧,看看那几条蛇会不会咬她!”   虽然水芹没见过那条有蛇的臭水沟,但想都能想得出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与其抱着让曹全放过她,或者祈祷那蛇没毒,还不如自救!   于是她趁着其他几个小男孩犹豫的时候,也不怕密林了,把背篓往地上一扔,顿时往回跑。   今天,是生是死就看命吧!   “站住!”   看着她跑了,曹全立马就往里追,几个小伙伴一愣,随即硬着头皮也跟了上去。   但看着林子越来越黑,偶尔传来的鸟叫声越来越尖锐,几个小伙伴害怕了,面面相觑。他们一停下,就发现曹全和水芹都没了踪影,于是赶紧回了家,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要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曹全长得黑黑壮壮,水芹没几两肉,但是和命运赛跑起来,水芹却是毫不输给曹全,靠着毅力,她终于甩开了曹全。   糟糕的是,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这是哪。虽然没了曹全,她却还有一个密林要攻克,崩溃。   让她再跑起来是不可能的事,水芹现在只能捂着剧痛的肚子,白着脸撑着身体往不知名方向挪动。   她看着地上的草,用脑海中依稀残存着的某个知识“往水边走,草长得越多就离水越近”,努力寻找着出路,也不管这到底是真是假了,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嘛。   许晏清今年九岁,两年前身负秀才功名的爹在考取举人功名时不幸病死,半年后母亲难产而亡,只留下襁褓中的妹妹许平乐与他相依为命。   他的爷爷本是许家村的村长,因为人公正,不贪不抢而广受尊崇。他们家还算有些家底,便供了许爹考功名。   许爹有读书的天分,不过弱冠便考取了秀才功名,还生下了个同样有着读书天分的许晏清。奈何许爹身子骨不争气,一命呜呼,留下孤儿寡母。   他一死,这家都散了。   儿媳妇死后不到半年,许爷爷也因为心疾去世,许奶奶早年间便走了,许晏清便只剩下妹妹一个至亲。   万幸许爷爷的二儿子,也就是许晏清的叔叔许文实心地善良,收养了许晏清兄妹,并答应了许爷爷,将一半的家财用来供许晏清上学堂,十分善待兄妹两人。   虽然许家长辈都去了,但还留下了百亩地与百两银钱供后人生活。   本以为生活会慢慢变好,但谁想登上村长之位的,是与许爷爷有过恩怨的堂弟许富。那是一个睚眦必报,心眼极小,贪婪无耻的小人。   许晏清此时的学识已经不适合呆在乡下,于是许文实托人帮忙找了个很靠谱的私塾,只不过一年束修贵了些,要五两。刚进学堂的许晏清是满怀期待的,但刚进去,他就发现许富的孙子,许才广也在此所私塾就读。   许才广集结了一群家境不错的顽劣少年,对他进行了肆意的打压,什么毁坏书籍,倒了他的饭,这都是家常便饭。   他尝试过告诉秀才夫子,却没想到这个酸腐书生根本就不管这些事,反倒还对他有了看法。   这三个月,他可谓是尝尽苦辣,在这帮人的恶意打扰下,一个字都没学进去不说,还被搅得瘦了好几斤,看着十分憔悴。   他想要换私塾,但是这样一来那五两银子就泡了汤,毕竟寄人篱下,很多事不能任性妄为。   不过不管怎样,这个学他是必定要退的,他自认为没有没有那么强大的毅力,在饿着肚子,时刻心惊胆战,被夫子忽视的情况下还能淡然自若的学习。   孟母还要三迁呐,他这样下去,恐怕不能成事。   今日是给学子回家的休息日,许晏清一回来便背了背篓,借口捡柴,实则构思该怎么开口,心不在焉的来到了林中。   他正坐在溪边发呆,也不知道时间流走了多少,突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谁?”他警惕地问。   水芹听到人声,顿时喜出望外,用快冒火的喉咙喊道:“有人吗?救命啊!我是满山村的人,在林中迷路了!”   满山村?是隔壁那个村子。   许晏清听出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声音,连忙走了过去,果真看到了一个狼狈不堪的瘦小女孩,连忙扶住了她:“你没事吧?”   水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该死的林子晃悠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快渴死了,忙道:“水,我想喝水!”   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近在咫尺的小溪,满是渴望。   许晏清连忙拿出了自己的竹筒杯,里面装的是煮过的水,递给她,见她愣住,连忙解释:“这是我洗过的。”   水芹倒不是嫌弃他,而是缺氧过度,一时没反应过来,听到这句解释,对陌生男孩的好感蹭蹭往上升。   把整整一罐水都灌进喉咙后,水芹坐在地上喘了足足有十分钟,才感觉自己有点清醒过来,先是对少年道了谢:“谢谢你啊,请问这是哪里?”   许晏清将竹杯清洗干净,放回背篓中:“这是许家村,离满山村不远,你走两炷香便能回去了。”   两炷香大概是不到半个小时,水芹松了口气,但对自己回去这件事有些抗拒。   见这少年穿的是难得的棉质长衫,长得又白又俊,她可怜巴巴道:“我是被几个坏男孩赶过来的,他们要把我扔蛇堆里,我不敢一个人回去,你能不能收留我一下?我爹娘应该很快就能找过来。”   水芹暗暗祈祷秋葵能平安回去,不过既然那个出坏主意的曹全也在深林中迷路了,其他人应该不会去为难秋葵。   许晏清先是愤怒于坏男孩的品德,听到水芹的请求后犹豫了一瞬,见她穿的虽很是破旧,但相貌端正,心一软,便同意了:“那你先跟我回去吧。你爹娘叫什么?等回去后我拜托叔叔去满山村问一下,免得你爹娘一急就进了林子深处,虽说我们林子里没有野猪之类的猛兽,却有不少毒蛇,被咬可就麻烦了。”   哇,这想的也太周到了吧。水芹连连道谢。   她一路过来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也就忘了这些事情,被他这一提醒才想起来,忙把爹娘姐姐的名字告诉人家,然后十分放心的跟着许晏清回了他家。 第十一章 ,恶有恶报   这边水芹跟着心善小哥哥快快乐乐的回去了,另一头秋葵差点吓哭。   由于她找药材找的十分投入,发现水芹不见已经是一个时辰后,她在林子又找了半个时辰,还是不见人,这才急的回去找大人。   小孩子不见是件大事,顿时村里有空的人都出动了,很快便在林子里找到了水芹的背篓。   蒋满谷和众人仔细查看,发现附近并没有血迹,顿时松了口气。但随即,大家都僵住了,进不进密林找,成了个难题。   密林中有多种毒蛇,从前便有人因捉兔子、野鸡进了密林,被咬到后不治身亡。这样的例子还不是一个两个,几乎每年都有新增,于是也就没人愿意进密林中去。   蒋满谷抱着水芹的小背篓,哭的涕泪横流,求村里乡亲帮个忙,但没人应声。   蒋家人自然也是过来了,蒋满谷对他们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红着眼求他们,蒋高别过脸,深深地叹了口气。蒋满田自然也是低着头,曹庆则是面无表情。   大钱氏看戏看了许久,竟然还落井下石道:“哎呦,一个女娃而已,不值钱,何苦逼着人家进去送命呢?你们再生嘛。”   周氏顿时抬起头,看向大钱氏的眼神变得狠厉,她从未有一刻,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的痛恨。   蒋满谷反复摸着水芹落下的背篓,抹了把泪,做了决定,哑着声道:“小慧,你照顾好秋葵,我去去就回。”   周氏拉着他,嘶声力竭:“要去也是我去,满谷,你让我去吧,水芹是我身上掉下的肉,这些年是我拖累了你,要是我有个万一,你就、你就娶个好的,好好对秋葵!”   “小慧!”蒋满谷再次泪崩。   秋葵也在一边绝望的哭着,不知如何是好。   万幸的是,还没等蒋满谷和周氏咬着牙进去,许文实就赶了过来,及时将蒋满谷拉了回来。   许文实是被某个村人带过来的,见蒋满谷和周氏如此痛苦,竟忍不住被感染的落下泪,一边落泪一边道:“哎蒋兄弟,你们不用去了,水芹在我家里呢,她从林子里出去了,到了我们许家村,我家晏清见着就把她带回去了。”   蒋满谷和周氏母女听闻这个消息,差点没高兴到晕厥。   然而还没等他们开心完,几个曹全的小伙伴因太过惊慌,将事实全部抖落给父母了,那几对夫妻连忙在众人面前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大家知道真相后,全部用异样的眼神看向曹庆一家。   蒋满谷知道女儿是因为曹全才被逼进密林时,气的发抖,差点没和曹庆打一架。   但随即知道水芹是没事了,曹全却下落不明的时候,愤怒瞬间消散,他对曹庆嘲讽道:“果然是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曹全是曹庆的独子,曹庆向来疼她,知道他也进了密林后脑子竟一片空白,下一秒又听到蒋满谷这句话,顿时愤怒的瞪了过去,高声质问他什么意思。   瞪着眼睛的蒋满谷朝他吼道:“就是这个意思,从前你儿子欺负我女儿,你不管,现在好了吧,老天替你管!”   这话刺激的曹庆嗷一声:“蒋满谷,要是曹全有事,我跟你没完!”   蒋满谷很是豪横,回击:“不管曹全有没有事,我都跟你没完!”   曹庆看着蒋满谷的眼中满是恨意,蒋高自然是站自己的儿子,没出声。   看着气氛紧张,蒋满田上去安慰他,却被他狠狠推开:“你要是我的兄弟,就和我一起进去找全子!”   蒋满田脸色一变,自然是不肯。于是两人便掰扯起来,大部分时间都是曹庆控诉蒋满田,朝他动手,蒋满田忍着,没发火。   他虽因为情谊忍着,陈氏却不肯,一边护着自己男人,毫不留情的还击,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   大钱氏和小钱氏在一旁哭的一塌糊涂,大钱氏虽心疼曹庆和曹全,但是蒋满田也是她的肉啊,他们俩相争,仿佛是将她身体扯成了两半,让她痛苦不已。   小钱氏噗通一声跪地求人,先求大钱氏,再求蒋高,甚至求蒋满谷,将所有人都求了个遍,只求他们进密林帮忙找曹全。   但是没人肯为了一个无关要紧的小孩将自己性命放入生死炉中,于是所有人都躲避了她的眼神。   蒋满谷毕竟自己刚经历过这种孩子未知的绝望,不欲在他们伤口上撒盐,便拉着周氏秋葵还有许文实,默默走了。   水芹此时不知道在林中上演的爱恨情仇,只知现在日悬中天,是个吃中饭的好时间。   许家有良田旱地百亩,请了三个佃农,平日里只需许文实下个田巡个视,王氏种几株小菜,做个简单的饭便可。   王氏是富农的女儿,没什么大本事,就是保养的十分好,与周氏一比,还以为是女儿和母亲呢。   她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比水芹小一岁,一个才两岁,与许晏清的妹妹许平乐一个年纪,平日里她都把这俩小家伙当龙凤胎养,十分喜人。   水芹嘴巴甜,一下就俘获了王氏的芳心,吃饭时被安排在了王氏的身边,她不停的给水芹夹肉,水芹也不推脱,连连道王姨你也太好太善良了,你就像我做梦梦到的仙人一样漂亮。   哄得王氏合不拢嘴。   当蒋满谷拉着周氏她们到许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如此其乐融融一幕。   水芹见了他们,不知为何泪水竟情不自禁的涌了上来,叫了声爹娘姐姐便拥了上去,哭的泣不成声。   周氏和秋葵更是哭的撕心裂肺,秋葵吓都吓死了,她觉得要是妹妹出事都是自己的错,要不是妹妹福大命大,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还好妹妹没出事。   只有蒋满谷还有些理智,没有当场落泪,先是谢了许家,然后十分诚恳道自己一时激动没有拿银钱,下次必会郑重上门谢恩。   许文实和王氏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不用,这都是水芹自己聪明,要说救那也是晏清救的,绝对不用什么银钱,有缘结个友便好。”   蒋满谷见他们抗拒的实在是厉害,也没坚持,只是暗暗琢磨着等过年要送他们些好礼。   然后他便又郑重感谢了许晏清一番,许晏清对此类热情的人十分为难,不知如何相处是好,便只能学着叔叔和叔母满口:“不用、不必、没事。”   道过谢后,婉拒了许家留饭的邀请,蒋家四口人终于是轻轻松松欢欢乐乐的回了家。   但为难的是,他们依旧住在蒋老屋,进出难免要遇到曹家人。   蒋满谷立马拍板:“下午我就去请人建屋,务必要在半个月内搬出去,以后我们一家人自己过!”   水芹捧场道:“爹,你真是太有骨气啦!”   万幸回去时蒋家人还未归,于是周氏难得大方,用白米做了饭,那熟悉的味道与口感喜得水芹差点没落泪。   为了防止上午的意外,蒋满谷决定把俩姐妹暂时都带在身边,他道:“等建完房子,爹就和你们一起去林子里找药材。既能保护你们,也能多挣些钱。”   秋葵和水芹连连点头。   夜晚,忙碌了一天的蒋家人回来了。周氏听别人说,原来这一下午蒋家人都没进密林,只敢在外围喊着曹全的名字。那人还说,要是这两日没找到,这孩子估计就没了。   周氏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回去告诉了蒋满谷,他沉默片刻道:“如果那孩子能变好,那他或者也算是一件好事。但要是那孩子改不了了,那还不如就这么没了,省的害人。”   经过这么一遭,他对蒋家人都心冷了,更何况可以算是仇人的曹家。   他绝对能理解他们不进密林的行为,但是不能理解他们的漠然,甚至落井下石。那个大钱氏,就是该。   秋葵和水芹早早就进了房,听着北面悉悉索索的响动,默了许久。   倒是秋葵先开了口道:“妹妹,今天是我第一次看到爹哭。”   水芹有被惊讶到:“爹哭啦?为我吗?”   秋葵点点头:“是呀,还不止哭了一次呢。妹妹,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爹对我们的喜欢。从前我总觉得爹不喜欢我们,认为他觉得我们是女孩子给他丢脸了。可是现在,爹好像变了。”   呆在水芹的身体里有快一个月了,慢慢的,小水芹一些重要的记忆也传输给了她,水芹努力翻着小水芹的记忆,发现其中大部分都是爹娘和姐姐。她愣了一会道:“或许不是爹变了,他一直都很喜欢我们,只是不会说而已。”   秋葵有些怀疑:“是吗?”   水芹一边回忆一边道:“是啊,我记得好几次爹去镇上,买了饴糖回来,他明明也咽口水了,却一颗都没吃,全留给了我们。”   秋葵愕然,她讷讷道:“好像是哎……”   “还有一次,爹摸了两个鸟蛋回来,没有给爷爷,而是烤了全给我们吃了。”   “还有还有……”   秋葵听着水芹说话,不知什么时候竟红了眼睛,她哭着问水芹:“原来爹真的是喜欢我的吗?”   水芹抱住了她,向来利索的嘴突然木了,不知该劝什么好。   哭够了,秋葵松开水芹,不好意思极了,大概觉得自己反应太过激烈,脸都红透了。   水芹安慰她道:“姐姐,或许从前的爹爹做的不够好,但我们谁也没对他说是不是?以后你仔细观察,要是爹对你不好了,你就说出来,如果他爱你,肯定会愿意改变的。”   秋葵思考了许久,等到水芹快睡着时,才嗯了声,然后出其不意说了句:“水芹,那次你晕倒后再醒来,一下子变了好多,一开始我真不敢相信你是我妹妹……”   刷的一下,水芹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只听秋葵继续道:“要不是今天我们聊了那么多,我可能还会觉得你陌生,不能把你当成真的妹妹。妹妹,对不起。”   水芹几乎是屏着气说话:“没事没事。”   秋葵笑了声:“这么多天来我也想了许多,我很感谢上天能让你醒来,或许你是真的受了神仙的点化,或许是神仙真的看到了我们,但无论如何,你重新醒来后,带来了许多好运。妹妹,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可能还会被后奶折磨。妹妹,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她的话有些颠三倒四,但不妨碍水芹听出她的感激。这一瞬间,水芹心里存着的那些空荡,恐慌,或许是又消失了大半。   她,自此之后,就是真正的水芹了。她的爹是蒋满谷,她的娘是周慧,她的姐是秋葵。这一生,她都会努力为自己奋斗,为家而奋斗! 第十二章 ,搬家   第二天一大早,姐妹俩都早早地起了。   水芹洗完脸,看见蒋满谷在水缸边帮着周氏淘米,跑过去道:“爹,我突然想起来,昨天晏清哥哥跟我讲过,蛇最怕味道很刺鼻的东西,比如大蒜和酒,如果人身上沾了这些味道蛇就不会主动靠近,你要不要去跟爷爷他们说一声?”   蒋满谷先是惊喜一笑,然后有些忧虑:“要是这些不一定有用呢?”他担心万一出了事别人会怪罪他们。   水芹耸耸肩:“那你就实话实说,跟他们将是从书上看来的,但它是不是真的有待考究不就好了,信不信在他们嘛。”   大蒜和酒肯定是有用的,这是从前水芹在某个视频网站看到的科普视频,为了告诉大家雄黄的驱蛇效果并不好,反而其他更容易买到的东西有一定作用。   蒋满谷叹口气,心疼的摸摸水芹的头:“我家水芹真善良,希望他们能明白你的一片善心。”   水芹囧,她只不过觉得别人连进密林都不敢还是挺无语的。就算曹全有幸还活着,也遭不住人家压根就不进去找呀。   她倒不是圣母心泛滥,而是怕曹全真的死了,让曹庆一家疯了,之后疯狂针对他们家,搞得两败俱伤,那可真就得不偿失。他们毕竟还是要呆在满山村一长段时间的,不可能在现在没钱的时候卖掉田地直接走人。   蒋满谷得了令,立马就过去找了他们一家说明此事。让曹庆他们感激那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能缓解一下怨恨绝望的情绪,继续去找曹全。   大蒜和酒都不是难寻的东西,一个田里有,一个村长家有。不过半个时辰,曹庆、小钱氏和蒋满田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带着满身酒味和大蒜进了密林。   为了安全起见,三人是一起进去的。或许是曹全命不该绝,他们找了在密林中找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见小孩晕倒在某处草中。   找到了曹全的三人顿时喜出望外,上前仔细查看,却发现他小腿处有蛇咬过的痕迹,并且一直在流血,怎么都止不住,于是几人连忙背着他出来。   出了林子,大钱氏也顾不得心疼钱,忙拿出大部分积蓄,让曹庆和小钱氏赶紧带着孙子去镇上看病,自己在家祈祷上天保佑他。   水芹和秋葵她们等到晚上才知道曹全被一种名为五步蛇的毒蛇咬了,万幸被咬时间不久,挤出蛇毒,配了些药服用,至少七天才能清完蛇毒。   但这治蛇毒的药着实不菲,据说花了足足有四贯钱,这还不能保证能完全把蛇毒拔清。   这件事到此为止,已经与水芹他们没有干系了。   蒋满谷把新家的地址选在离林子比较近,但是离蒋家老屋与田地稍远的地方,这就方便了他们一家进林子找药材,并且颇有些远离纷纷扰扰的意思。   新家建的很是简陋,由于还在农忙期间,蒋满谷只找来了五六个空闲人家的壮汉,前几天先是去密林附近砍了十几棵粗壮的树,然后交给木工打磨设扣。   水芹观察了一会,发现这个时代木工比较成熟,能不用粘合性的东西,而是用巧接,让柱子与柱子之间牢固接起来。   房子的主要支撑与结构就是树做成的柱子,然后大家用一种泥整成砖块样子,晒干,再将这泥砖建成泥墙。   水芹很是怀疑,用泥造出来的房子能坚固吗?她之前还以为泥墙里面就是砖块呢,结果没想到泥墙里面还是泥。   等后来,她问了爹才知道,这个时代的砖块很贵,造一间房的材料费用至少要五贯钱,再加上人工费,一间砖房可比四间泥房都贵。   水芹瘪瘪嘴,看来要再努力一些赚钱,早日住进砖房,要不然指不定哪天就被南方的大水给冲走了。   房子造的很快,由于曹全此时正处于虚弱状态,曹庆一家也就没这闲工夫来管他们的事。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大家才发现,蒋满谷一家不知何时竟然全部搬了出去,那两间屋此刻空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家里的鸡鸭也被捉走了四只。   蒋高他们是什么心思蒋满谷不知道,反正他是开心快活的不得了。   虽然钱没剩多少,但是没有了压迫的人,蒋满谷这几天每天都十分轻松地和姐妹俩一起去林子里屯柴火,找药材,日子不要过得□□逸。   水芹继发现枸杞之后,又找到了很容易被杂草淹没的艾草,还有常见却容易被忽视的苍耳、车前草等。   不过由于车前草和苍耳太过常见了,卖不出什么价格,倒是艾草由于需求量大,赚的最多。   这天,他们又跑到远处的林子里,发现了几棵果子开始变黄的橘子树。   水芹兴奋极了,她都不知道多久没吃过正常的水果,见到橘子,她满脑子都是维生素c,甜和多汁。   蒋满谷见了两个女儿渴望的眼神,笑呵呵道:“等开春爹给你们种几棵果树,过个三两年就可以吃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摘果子递给俩女儿。   水芹剥开皮,一口咬下去,被酸的牙直疼:“爹,这怎么那么酸啊?”   蒋满谷乐的合不拢嘴:“还没熟呗,估计还得等个七八日才能熟透,可惜要是真等到那时候这树估计就没果子了。”   水芹见她爹压根就没吃,脸顿时就黑了,控诉道:“爹你也真是的,自己不吃给我们吃。”   秋葵也吃了个酸橘子,但完全没有水芹的不开心,反倒是笑的一脸甜蜜。   蒋满谷当没听到水芹的话,拍拍她的头:“我们赶紧摘,记得摘一半,给别人留一半。”然后又解释道:“这酸橘子回去放个两天就能变甜,到时候能天天吃,甜掉你的牙。”   水芹切了一声,一边噘着嘴一边摘橘子,等到蒋满谷将她的小背篓拿走才决定原谅他。   蒋满谷背了十几斤东西,一手拿着水芹的小背篓,一手又去够秋葵的,秋葵连忙躲了过去,自己背了起来:“不用爹,不重的。”   于是蒋满谷用空着的手揉了揉秋葵的头,表示十分欣慰。 第十三章 ,金贵   他们回到家,一进屋就见周氏正在灶上忙活着。水芹噔噔噔跑过去看中午吃什么菜。   水芹是造房子这几天才知道这个朝代的名称,农村人都称它为大盛,已经存在快一百年了,今年是昌源十一年。它不是水芹记忆中的任何一个朝代,不过让水芹惊讶的是,大盛之前的朝代竟然是熟悉的唐朝。   那按照历史,大盛原本应该是宋朝的啊。可惜这个地方比较偏,一个镇好几年才能出一个秀才,也就没人能向水芹细细解说唐朝是经历和何种政权更迭,变为盛朝。   虽说原本应该是宋朝的年代现在已经成了盛朝,但两朝大部分生活习惯还是相同的。   比如从宋朝开始改革的三餐制度,大盛也没落后,已经将三餐制度宣扬到了每个地方。   只不过此制度才执行没多少年,所以大部分人还没有将中饭看的那么重要,甚至有时候吃的比早饭还要稀,他们只有晚上才会吃一顿干饭。   蒋家地里种了不少菜,但他们一家四口每次都只做一个菜下饭,并且几乎不用油,也不放什么盐,淡的堪比稀饭。   水芹在现代还有点挑菜,不爱吃胡萝卜芹菜,而现在,不过一个多月,便被养的啥都能吃了。   分家前水芹还想着要顿顿吃白米饭、猪肉,分家后一造房子,家底一夜就回到了解放前,猪肉是吃不上了,也就能多吃点蔬菜。   但无论如何,至少家里人都能吃饱饭,不挨饿。   周氏将粟豆汤焖好,拉着失落的水芹一起去看今日成果。   她见到圆滚滚的橘子露出了笑容,朝着蒋满谷道:“今天运道不错,我们都四五年没吃过橘子了吧?”   蒋满谷憨笑:“可不是。”   她将橘子一个个摆在靠墙的小木桌上,嘀咕道:“一共有二十七个呢,你要不要送几个去爹那儿?”   蒋满谷摆手表示不用:“这些不值钱,都我们自己吃吧,送过去也只是讨嫌罢了。等到过年,我们去镇上买点喜庆的东西送吧。”   周氏点点头,不做声了,又去背篓中新采的药材归好类,目测了一下提醒他:“明天你就去镇上一趟吧,我看这分量差不多了。”   蒋满谷听着她的话,想到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   可为难的是,现在家里实在是没多少钱。   建房子用了六贯钱,添补一些必需品花了快一贯多钱,搬出来后,他去了镇上两趟,总共赚了一贯多,这样一算,家里只剩下三贯三左右银钱。   但过年得买年货,他还想给两个女儿一人添个一件厚衣裳,怎么省都得花个一贯钱吧。   唉,日子难过呦。   心不在焉的吃完饭,蒋满谷愁绪满面,午休时候对周氏叨叨起了家底,周氏也知道家里难,但是他们家一共就几亩地两个大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可能是发泄了一通,等下午蒋满谷带着俩女儿进林子里时,心情好多了,又陪着俩女儿往没去过的地方走。   这片林子实在是大,它接壤着三四个村子,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真正熟悉这片林子,秋葵和水芹两人也只敢在满山村范围里走,上次进密林完全是个意外。   现在有爹陪着,秋葵和水芹的胆子大了起来,除了绕着密林,其他林子那都是随便去,走到哪算哪。   这不,没过半个时辰,他们就走到了一片从来没见过地方,乍一看好像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仔细瞧却能发现这里长着一种略高的植物,因为已经是深秋,整棵植物都处于绿褐色,微微干枯的状态。   水芹现在对新出现的植物都有好奇,连忙上去仔细观察。   这种植物茎直立,叶互生,顶头一个有她拳头大小的枯色球状物。   蒋满谷站在一旁问她:“怎么,有看出什么吗?”   水芹讪笑着摇头:“爹,你都不认识我怎么可能认识?”   蒋满谷也只是单纯一问,他很霸气的一挥手:“既然认不出,就把它挖起来,直接带去给掌柜看不就成了。”   水芹点点头,看着蒋满谷将它挖出来。令她惊讶的是,这植物底下竟生了个块茎,那它是药材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由于她也不清楚这个朝代的药物价格,所以没再管它,在现代,大部分普通药材价格都差不多,她下意识就以为在古代,除了极其稀有的药物,其他随处都能找到的药材价格应该也是差不多的。   但第二天,水芹就发现自己被狠狠打脸了。   依旧是天刚刚亮的时辰,蒋满谷背着箩筐吭哧吭哧的往镇上走,等到了药馆,便将自己箩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先是用小块抹布包着的枸杞,再是艾草苍耳车前草,然后是商陆,最后才将那颗被压蔫的新物种拿了出来。   掌柜依次称着分量,拿着算盘算账。直到最后一种植物,他先是拨弄了一番,又拿出一把小刀切下一小片闻了闻,最后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运气很好嘛,连白术都能让你找着,现在炮制过后的白术至少八百文一两呐。”   说着,他用小刀将白术的根茎与植株切断,单独称了称根茎:“不错,有三两。我们药馆可是良心店,这新鲜的白术报价五百文一两,一共是一贯五百文,怎么样,卖不卖?”   蒋满谷现在满脑袋都是钱钱钱,只疯狂点头:“卖!卖卖卖!掌柜,我最信你了!”   老实人难得说一句夸人的话,让掌柜有些忍俊不禁,对他道:“行,加上前面的药材,一共是二贯二百五十文,你可要收好了。”   一旁的药童早就将钱备好,交于蒋满谷。他忍不住笑的合不拢嘴,接过钱就要走。   “唉,你的箩筐!”药童急忙喊他。   蒋满谷连忙跑回来,带着些尴尬,憨厚的挠挠头:“哎呦哎呦,看我,高兴的连箩筐都忘了。”   他便又背起箩筐急急忙忙走了。   掌柜刚拿起账本,就发现那白术的植株落在了桌子上。白术顶端那苞里面是白术的种子,这一棵卖一卖也要百多文钱。   他留了个心眼,打算等下次蒋满谷再来时,跟他讲一讲这种子的事,让他千万别只带着块茎来卖钱。   这次赚了大钱,蒋满谷就不买肉包子,直接买肉了。他曾经在某位富农家帮工时有幸吃到过一回红烧肉,那叫一个香,使他念念不忘,还专门去问了这肉是怎么做成的。   据他们说,这肉要切成块状,然后焯水,捞出,在锅中放多些油,再放入肉块翻炒,最后放入糖、酱油、盐,翻炒均匀,即是红烧肉。   蒋满谷边想边吞口水,快步往肉摊走去。   现在的肉价是一斤十七文,他直接豪气的买了两斤肉,然后又去粮店买了半斤糖、半斤酱油与一斤盐。   只不过买酱油需要用坛子装,蒋满谷想着家里也没什么腌菜坛子,手一挥,一下子买了三个。   回到家正是快吃饭的时间,水芹见了他,连忙拉着秋葵跑过去,谄媚的表示帮他拿背篓。   蒋满谷啼笑皆非,顺水推舟将背篓给了女儿,任由她们捣鼓。   秋葵帮忙把背篓放地上,水芹先是搬出了三个坛子,然后在背篓里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肉包子,顿时瘪起了嘴。   蒋满谷被逗得哈哈大笑:“你再找找!”   水芹觉得自己爹变坏了,竟然喜欢上逗她们俩,于是怀疑的看了他一眼,将视线移到了三个坛子上。   她打开第一个坛子,里面是浅浅的一层深褐色水状物,随着盖子的打开,飘散出一股带着咸味和糟味的气味,让水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秋葵也在旁边闻了闻,一脸的疑惑。 第十四章 ,大赚一笔   周氏擦着手过来,瞧了一眼:“这不是酱油嘛,你怎么买这精贵的玩意?”   水芹凑过去又闻了闻,果然闻出些酱油的味道,不过可能古代做酱油的原料方法都不太一样,所以酱油味道和现代有挺大的差别。   蒋满谷笑而不语,看着水芹打开第二个坛子,露出里面白花花的猪肉。   水芹连忙喊道:“娘,你快看,有肉!”   周氏连忙走了过来,见了猪肉很是震惊。她将猪肉拿起来掂了掂分量,更加疑惑了:“今天是怎么了,昨儿还在跟我说家里没银钱呢,结果今天就买了这么些东西回来,是遇着什么好事了?”   蒋满谷是打定主意要她们自己发现,继续笑而不语。水芹直接就把第三个坛子盖给掀开,发现里面两串铜钱:“娘,姐姐,好多钱啊!”   周氏哎呦了好几声,拎起铜钱数了又数:“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有那么多钱?”   蒋满谷这才嘿嘿道:“秋葵,水芹,你们还记得昨天爹挖的那株新药材吗?”   水芹瞬间就明白过来,和秋葵对视一眼,纷纷点头,她问道:“可是我们不是才挖了一株吗?”   蒋满谷再次兴奋起来,狠狠一拍手:“哎呦就是说呀,这才一株就能卖一贯五,要是把那里的白术都挖了岂不是能赚十几贯钱?”   水芹一愣:“白术,那药材叫白术吗?”   蒋满谷点头:“听掌柜的说就是这么叫的,这白术可金贵着呢,一两能卖五百文,我觉得可比那人参贵多了!”   水芹是怎么都没想到这金贵玩意竟然是白术,毕竟现代白术一斤才三四十块钱呢,普通的很。   她沉思许久,突然有了些想法。   今日得了两贯钱,又得知日后还能有更多钱,大家都乐疯了,周氏在蒋满谷的催促下,赶紧将红烧肉做了出来。   等红烧肉端上桌的时候,连向来没什么表情的秋葵都张大了嘴巴,惊叹一声哇哦。   蒋满谷拿起筷子,先给女儿和周氏一人夹了一块,最后才给自己夹了一块,他迅速将肉放进嘴里,感受到扑鼻的肉香,顿时幸福的咀嚼起来。   “太好吃了!就是这个味道!”他忍不住称赞。   水芹也连忙将肉放进嘴里,但嚼了一会,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怎么说呢,肉确实挺好吃的,至少比淡而无味的菜好吃多了。可是这肉怎么自带一股浓重的猪肉腥味呢,再加上调料的稀缺,就更显得这红烧肉腥味浓重,味道一般了。   幸好这腥味还能忍受,水芹又吃了两块,便不夹了。   下午,意气风发的蒋满谷带着俩女儿气势汹汹的找到昨日地方,一声令下,三人齐心开始挖起了白术。   秋葵挖的时候很是小心,挖完后还会将泥土清理干净。蒋满谷挖的时候就比较随便了,拿铁锹一压,一提,便是一个小白术。   水芹则仔细地将白术整个形态记在心中。她没见过种在土里的新鲜白术,以后恐怕一时半会离不开这片土地了,趁着有时间多了解一下各种植株的大概样子。   这片地上长出来的白术并不多,不过几炷香,几人便把所有白术都挖光了。   水芹发现了白术顶上长着的种子,看了看被祸害到坑坑洼洼的地面,提醒蒋满谷:“爹,我们把这白术都挖光,明年岂不是没有了?”   蒋满谷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顿时意识到不妙之处,可是这白术挖都挖了,难不成再给它种回去?   水芹便又指引他看向那白术头上长着的大包:“爹,这个是什么,我剥开后看到里面有好多一粒一粒细长的东西,看着好奇怪。”   蒋满谷捏起几粒一看,不确定道:“这是白术的种子吧?”   水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随口一说:“那我们把种子洒在这里,明年是不是就又会有许多白术啦?”   蒋满谷一听还真想撒,水芹汗颜,连忙拉住了他:“爹,洒在这里谁都能拔,要不把它洒在我们家地里或田里吧。”   蒋满谷挠挠头,啊了一声:“可是,这白术本就长在这里,爹怕撒到田里不长苗。”   水芹一想也是,连忙想解决方案:“那我们就先撒一棵白术的种子吧,剩下的存起来,过两天你去卖的时候问问掌柜,他们或许会知道怎么种白术。”   蒋满谷有些懵,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是吗?”   水芹瞥了爹一眼,见他好像只是随口一说,便没有回答。   蒋满谷自然也不指望水芹给他说出个一二来,却是把这件事放在了心头,打算到时候再去问问掌柜的。   水芹却又有些不放心,担心自家憨厚的爹被人家骗了,于是提议道:“爹,这几天转凉了,变得好冷啊,过两天你能不能带我和姐姐一起去镇上,我想买新衣服新被褥,自己选颜色,不想盖稻草铺盖。”   闻言蒋满谷颇有些哭笑不得:“你一个小孩怎么那么多要求,哪里听来的?”   水芹连忙拉着他撒娇:“爹,我就想去嘛,我想和姐姐去镇上看看嘛,好不好嘛,你就答应吧~”   蒋满谷被缠的没办法,便答应了,想着等出林子就去问问蒋长家的牛过两天跑不跑镇上。   大伯蒋长在蒋满谷看来,是个十分聪明且高大的人,他不仅手脚麻利,在十几年前花光积蓄买了足足五亩水田,现在每年结余十来贯,更是在前两年就买了村里的第二头牛,第一头是村长家。   蒋长当年逃荒而来时,与蒋高不同。蒋高是死了妻子,活了孩子,蒋长则是死了孩子,活了妻子。   也说不清那种情况会好一些,但反正人家后来又生了一子一女,日子越过越红火,蒋高反而越活越差了。   要说一头牛可不便宜,并且有价无市。牛贩子一年只来两次,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牛贩子来了镇上,以至于错过买牛。   据蒋高说,当年蒋长买牛时,花了足足十贯钱,那可是三亩水田的价格,也是手狠。   之前村长家的牛是不外借的,因为村长自家田地多。而蒋长买了牛后,开创了外借与载人的先例,大家这才知道,原来牛还有那么多用途。   一头牛能拉五六个大人,虽然速度不快,但逢年过节总有带小孩的时候,那肯定得坐牛车去。一般去镇上带一个大人是两文钱,一个小孩是一文钱,再加上耕田时外借的费用,这一年下来,怎么着也能赚个一贯钱。   于是村里人都在牟着劲想要早些买牛。奈何农民赚钱难,存钱更难,村里能出得起这个钱,并且不让家里起纷争的人家少之又少。   不过这牛载人时得要人牵着走,蒋长家就两个男人,要是家里活忙,也就没时间送人去镇上,所以得先与他们商量啥时候有空。   在林子里晃悠了一个下午,日垂西山时,蒋满谷回家放了东西,才往蒋长家去。   蒋长的儿子叫蒋满福,是个身形横向发展的男人,性格很是温和,从没见他生过气,对谁都是乐呵呵的。   他见蒋满谷来,有些惊讶,连忙招呼道:“满谷哥,怎么了,是哪里需要帮忙吗?”   蒋满谷开门见山问他:“后天你们家有空吗,我和你嫂子想带着孩子去趟镇上,这天是一天比一天冷,想给她俩买些布做新衣。”   蒋满福连道:“有空有空,到时候我带你们去就成了。”   蒋满谷乐呵道:“行,那哥先谢谢你了,后日吃完早食就过来。”   蒋满福哎了一声,一边摆手一边道:“哥你说什么客套话,都是一家人,什么谢不谢的,都是我该做的。”   他见蒋满谷开始数钱,连忙推辞:“我们兄弟之间要什么钱,哥你这不是看不起我吗?”   话虽如此,蒋满谷还是坚持要把钱给他,两人之间自然又是一阵推拒,最后还是满福输了,只得将六文钱收着。   等他走后,蒋满福收着六文钱进后院去找爹,将钱上交,还感叹道:“也就满谷哥是个实在人,虽说满田和我年岁相近,却总觉得隔着些什么。”   蒋长收了钱,脸上浮现些笑意,但一想到蒋高和大钱氏,顿时一阵气:“你二叔那个人可真是糊涂,当时分家多给安广一份就算了,还拨出不少给曹庆,这算什么事?”   蒋满福反驳道:“爹我看你也是多管闲事,我就觉得连安广都不该给,满谷哥才三十呢,又不是不能生了,这安广摆出来,就是没理。日后那天满谷哥要是得了一儿子,那你该如何自处?”   蒋长讪讪,把责任往蒋高身上推:“那可不关我的事,是你二叔整天在我面前夸安广。不过这件事确实我也有错,日后你满谷哥要是真遇到了难处,能帮也就多帮些。”   蒋满福点头:“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反正那个曹庆他是一点都看不上,前几年坐他牛车都没给铜板,一姓曹的在他们蒋家充什么亲戚?   转眼就到了去镇上的日子,这天水芹和秋葵都异常的兴奋,甚至早了些时候就到了蒋长家。   蒋满福这时候还在吃饭,见他们来了赶紧呼噜噜几口,一抹嘴走过去:“来的可真早,我看秋葵和水芹是等不及要去镇上转转了吧?”   秋葵和水芹乖乖的叫了声满福叔,然后笑了起来,默认了。   蒋满谷客气道:“快去再吃几口,你可是赶牛的人,可不能饿着了。”   蒋满福哈哈大笑:“饿不着饿不着,要是真饿了在镇上找点吃的还不容易?”   见他这么说,蒋满谷也没坚持,帮着蒋满福一起把牛迁出来,看牛的眼睛里,带着满满的羡慕,实在忍不住说了一句:“什么时候我也能买头牛就好了。”   蒋满福只当他是羡慕,拍拍他的肩膀鼓励:“满谷哥是种田一把好手,肯定很快就能攒够钱买一头牛了。”   谁都喜欢被夸,蒋满谷闻言顿时笑的很是开心,两人又聊了几句,等小孩和周氏都坐稳了,才开始赶路。   牛不紧不慢的走着,不到一个时辰,几人便到了镇上。   蒋满福也是带了任务来的,打算割斤肉,给爹买点酒,再给孩子买点糖,于是进了镇,和蒋满谷说好两炷香之后见,便自己走了。   蒋满谷背着箩筐打算赶紧去将白术和其他药材卖了,先拿到钱这心里才安宁。   每次蒋满谷走到药馆门前都有股心潮澎湃,这次也不例外,这嘴合都合不拢,带着周氏和女儿往药馆里走去。   那药童早认识他了,一见他便叫了掌柜的出来。   掌柜见了他,哎呦一声,打趣道:“笑这么开心,看来收获不错。”   蒋满谷连忙把药材整理出来,他虽然记得掌柜没称绿色那部分,但怕自己笨手笨脚擅自切割毁了白术,就还是原模原样连根带株给掌柜送过来了。   掌柜见了直松一口气,笑着道:“上次我忘记提醒你了,这白术顶端的种子也是能卖钱的,一斤种子可卖八贯钱呢。”   “八、八贯?”蒋满谷顿时惊了,十分庆幸自己没擅自把这种子处理掉。   蒋满谷就愣愣的继续将白术递给掌柜,见掌柜一个一个用小刀耐心切开。水芹见爹真就一声不吭,连忙问掌柜:“这位叔,为什么白术的种子也能卖钱,这也是药吗?”   掌柜笑了笑,难得有耐心讲解:“这倒不是药,是我们老爷在收,打算让庄里的农户自己种。”   水芹又问:“是已经种过成功了,还是没种过或者没成功?”   掌柜尴尬的笑笑,见四周没有人,又想着他们是固定卖药人,就透露了一些消息:“种过,但收成不好。这一亩地撒了十几斤白术种子,也就是百多两银子,可是一年下来,最终只收了没几斤白术,连本钱都没收回来。”   水芹惊讶的啊了一声:“这么难啊,我还以为会像种田一样简单呢。”   掌柜叹了一句:“怎么可能呢,种药哪有那么简单,那可比种田难多了。要说我们这里的地可是特别适合种白术的,结果不还是没能种出来嘛,这种药,可是一门大学问。”   水芹又问:“那除了白术,就没有其他容易种的药吗?”   掌柜呵了一声:“你这小姑娘问题怎么那么多,这可都是大人的事。”   蒋满谷一直在旁边听着,也开了几分窍,见掌柜有意回避,连忙搭腔:“掌柜的,我姑娘问的问题就是我想问的。我们乡下什么都不多,就是旱田多,种了粟豆拿到城里也卖不了多少钱。您看,这田里,能不能种药材呢?”   掌柜犹豫了一下:“说实话,这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们老爷倒是在这事上琢磨了好几年。我倒是听说,最好本地能找到什么药材,就在地里种什么药材,说不定就能瞎猫碰上死耗子,收个几百斤。”   “但这种药材毕竟是大事,首先这种子难找,不是学这个的压根不知道这药在什么时候结果,导致种子价高。再是难种,我们老爷种了几十种,最终有点成果的就两三种吧,其中好像就有……好像就有商陆?”   掌柜眼睛忽而一亮:“对,就是商陆,我当时确实听了一嘴,什么商陆得了百来斤……”   “百来斤?”蒋满谷起了兴趣,他想起林子里二三十斤的商陆,给他带来了两贯多的收入,觉得种这个或许有些希望:“那商陆种子一斤多少钱?”   掌柜犹豫:“我们这没明说能卖种子。”   蒋满谷失望的啊了一声,水芹赶紧插话:“掌柜叔叔,您的意思是店里有种子喽?”   “你这女儿倒是有几分机灵。”掌柜饶有兴趣的看了她一眼,见她无辜眨眼,失笑。   蒋满谷憨憨笑着:“哪里哪里,她也就是个孩子,还小呢。”   “你这个人确实老实。”掌柜的沉吟片刻后道:“老爷一直让收种子,但我们这镇子偏,这两年收的种子都没人来拿,也不知是不是忘了这地方。要是他们再没人来拿,明年这种子就得坏了,我也在愁这事呢。”   蒋满谷立马道:“掌柜,那你就卖给我们吧,要不然坏了多可惜啊。”   掌柜有些踌躇:“我见你是个实诚人不愿意骗你,首先,这种子能不能种出东西还不能确定,其次,我只能卖你陈种子,今年新收的不能卖。最后,就算这种子有了年份,但这价格还不能低,一斤一百文,一共十一斤,就是一贯一百文。”   这价格超出了蒋满谷的想象,他一听有些迟疑,开始纠结起来,毕竟这商陆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种出个几十斤。   水芹当然觉得要买,于是疯狂明示他:“爹,林子里的商陆都被我们挖的差不多了,要是我们不种的话,明天就没有药材能采了。”   她前世虽然没有自己种过药材,但也有了解过,依稀记得大概的流程,大部分药材的种植都是相似的,育苗或撒播,开沟,播种,盖土,浇水,施肥。其中比较重要的是种植密度、田地湿度和肥料。有了些底子,她也就对种植药材有了几分自信。   水芹这么一提醒,蒋满谷这才想到,商陆和白术都是根部成药,不像枸杞一样是结果成药,要是不种的话,这些药材的红利只能享受一年。已经经历过月入两三贯的日子,蒋满谷还能忍受只种粮食,赚取那微薄的辛苦费吗?   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顿时就拍板买下了种子。毕竟不买种子,明年必定没收入,买了种子,指不定还有收获呢。   水芹见掌柜开始称白术种子,连忙拉着爹的袖子想把种子争取回来:“爹,白术的种子你别卖了好不好?我们也种白术吧!”   这十几株白术的种子合起来差不多得有一斤,毕竟是八贯钱,蒋满谷自然是想要钱。但水芹是劝又是撒娇,最终他还是退步了,咬咬牙将它留下。   还好白术分量不少,有四斤三两,卖了足足二十一贯五百文,让蒋满谷那还有些不舍的心瞬间被填补。   不过八贯钱而已,就当给孩子买吃的了。   毕竟掌柜说过他家老爷,那么有钱的人也没能将白术成功种出来,蒋满谷自然就没想过这种子真能种出白术来,只当打水漂。   加上其他零零碎碎的药材,再减去商陆种子钱,蒋满谷一共拿到手二十一贯钱,顿时笑的脸都僵了。他将钱藏好后踏出药馆时,脸上表情甚是诡异。   有了钱,蒋满谷顿时豪气多了,带着妻女上了布料店,都看不上麻布,问店小二:“有没有厚实点的衣服,贵些无所谓。”   店小二狐疑的看了看他破布衣裳,带着他来到一个放着白色絮状物的大筐前,旁边还堆叠着几匹柔软的布:“这是棉花和棉布,棉布一匹得十两银子,一件大人穿的夹棉衣我们卖二两半银子。这棉花非常暖和,冬天穿一件夹棉衣就能保证不冷,和皮毛衣差不多。”   听到这个价格,蒋满谷差点没叫出声,一件衣服二两半银子,那也太贵了,要知道一匹麻布才四百多文,能做七八套衣服呢。有钱也不是这么造的呀!   见蒋满谷有些尴尬,店小二好心提议:“主要是棉布贵,棉花一斤才一百文,你们可以买些麻布和棉花,回去自己做棉衣。”   蒋满谷和周氏算了算,麻布便宜,给小孩每人做两件,大人每人做两件都用不了一匹布,每人身上再掺一斤棉花,四人就是四百文,加一起都不过八百多文,便宜!   看着爹娘开始买棉花,水芹不要脸的求道:“娘,你再多买几斤,给我和姐姐做条棉花被吧~我不想盖稻草铺盖~”水芹对稻草铺盖真是完全不待见,完全不想要。   周氏看向蒋满谷,蒋满谷爽快答应,又多要了六斤棉花半匹麻布,打算让周氏给自己也做一条。   在布店花了一贯六七百,确实有些超支了,不过东西都是实的,沉甸甸的装在蒋满谷的大箩筐中。   他又问两个孩子还要些什么,秋葵难得提出要求,想要一些糖,而水芹则是想要大肉包。   古代的猪肉味道重,但是肉包里加了不少蔬菜,猪肉不多,再加上白面做的皮,味道倒是真不错。   按着时间到了镇口,蒋满福已经在了,他见蒋满谷买了那么多东西,很是惊讶,还旁敲侧击问了许久。   万幸蒋满谷就不是个多嘴的人,还学会了打哈哈,一直绕着话题走。   回去的路途中,水芹一边想着药材,一边又对棉花起了兴趣。   她后知后觉的想起,黄道婆是在明代出现,她发明的织布一体机推动了棉衣的推广。但是在这之前,宋代虽然有棉花,却因为技术原因,棉衣的价格还是很贵。   但不管怎么说,棉花肯定是有需求和市场的。而自己所在的这个南方,应该是适宜种植棉花的。   于是水芹又打起了种植棉花的主意,但由于没有获取棉籽的渠道与棉花种植的技能,便只能先将此主意搁置。 第十五章 ,怒火中烧   回到家,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开始讨论。   有了钱,蒋满谷自然是想买田。吃饭需要田,种药材也需要田呢。他想趁着现在旱田便宜,多买几亩,然后再买两亩水田,这样明年就算没药材可采,也不至于穷到没粮吃饭没钱买盐。   他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大家一致同意,甚至水芹还想问爹要个半亩地,自己种点东西。   蒋满谷让周氏拿出之前存下的五贯多钱,他将钱堆叠在一起,看着如小山般的铜板一共二十三贯几百文钱,简直幸福的要流泪。   他算了许久,最终决定买四亩旱田,两亩水田,旱田一亩一贯半,水田一亩三贯半,共需要十三贯钱。然后等来年还要多买些鸡鸭,再养一只猪,这样过年又能进一笔钱。他还暗戳戳的想着,要是明年商陆种植成功了,就买一头牛!   他眼馋牛好久啦。   买买买总是快乐的,算盘打完后,他们一家人发现有一件事比较难搞定,就是该怎么和别人交代自家突然有钱能买那么多地呢?   毕竟钱可以藏,地却藏不了啊。   水芹是不太想让别人知道自家如何赚钱的,毕竟林子里资源有限,再加上大部分人压根就不懂,如果乱采一通导致片草不生,那可就真坏事了。   她的想法过于自私,怕家里人接受无能,还是没说出来。   幸好蒋满谷和周氏心里也有些成算,秋葵近期也成长了许多,主动想出一个主意,就说在林中意外找到了一根人参换来的钱,这样也可以绝了人家乱采的心。   蒋满谷觉得这理由好,但人参得换换,毕竟这地方不可能真的长出人参,要是有人去药馆问一问就要露馅。   水芹想了半圈,除了人参,比较贵,那就只有灵芝、龙涎香、牛黄此类,但这些要么不长在这个地方,要么是动物身上的东西,怎么都不像是他们走狗屎运能捡到的。   倒是有一种东西,虽算不上药材,却也很昂贵,虽然一般也不可能会在这里出现,但又不是百分之一百的不可能。   于是水芹试探着问道:“爹娘,我之前听后奶说镇上有一种东西卖的特别贵,叫燕窝,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蒋满谷眼睛一亮:“哎呦,我见过,那药馆就有,那燕窝虽然是叫做燕窝,却与我们屋子里飞来燕子住的窝不一样,那燕窝是白色的,且贵得很!”   周氏也明白了,就跟他商量:“那我们就说捡到了燕窝,卖出去得了钱不就好了。   ”   蒋满谷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太谨慎:“可是别人要是问起在哪捡的该怎么说?”   水芹自告奋勇:“爹你就说是我和姐姐随便捡的不就成了,我俩年纪小,别人问起来就说忘了不也挺正常?”   秋葵在一旁连连点头。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大家统一口径,要是别人问起来,就说是一定是上天可怜他们,看不过去他们这贫苦的日子,于是天降燕窝,让他们平白得了那么多钱。   别问,问就是命好。   水芹一琢磨,觉得这回答还真挺赖皮,这么一宣传,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大钱氏之前的刻薄啊,大钱氏要是得知他们有了那么多钱,肯定怄死,再加上别人的风言风语,绝对能把她气的半死。   妙啊~   当天下午,蒋满谷就忍耐不住,激动万分的去找村长买地了。   村长姓王,名马三,算是原住民,至少王村长是生在这长在这的。王家人丁不旺,王村长并没有亲兄弟,只有几个表的,他四十多岁了,也只生了一儿两女,儿子最小,今年十三,就在附近的私塾读书。按理来说,如果不出意外,下一任村长就是他了。   王马三这人,野心是有的,但也仅限于这一亩三分地,爱占便宜,容易被贿赂。但大错是没有的,他也只敢做些小动作。   算上祖业,再加上他攒了这么二十几年的家业,那可真不少,虽说不及许家,但名下也有六七十亩田,每年都得请佃农过来帮忙,要不然就他和妻子两个人可忙不过来。   王家住的房子十分结实,与许家房子差不多,用砖石和木头搭成,一看就结实的不得了。蒋满谷一边往里走一边羡慕。   他们俩在堂屋碰头,当王马三得知蒋满谷是来买田,甚至一出手就是十几贯时,着实惊了一阵。   他皱着眉怀疑的问:“你这钱哪里来的?”   蒋满谷就把一家人集思广益想出来的借口告诉他,然后又是感慨又是叹息,还不经意间提起了大钱氏。   王马三顿时心里一紧,这就是他忌惮的地方。秋收前,大钱氏特意过来找他,送了他半贯钱,让他帮忙把这家分了。   分家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一家子人多事杂,也有不少人家早早就分了家呢。关键是他在这件事上狠狠的坑了蒋满谷一把呀。   王马三心里起了警惕,仔细观察蒋满谷,见他一脸憨厚,更是忐忑了。   这蒋满谷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了半贯钱的事,特意说出来警告他的?他怎么能装的那么像,脸上啥都看不出来。   要说什么人最可怕,不是二流子,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就是这种老实人。别看他们备受欺负,多得是老实人被欺负狠了直接杀人的例子呢。   要是见钱眼开的人还可以用钱糊弄,可就怕这样心眼实的人,万一告上了衙门,那他可就完了!   于是自觉心眼贼多的王马三思考许久,对蒋满谷买地这事抬手迅速放过,在半个时辰内就挑了地,写了文书,交了钱,然后互相告别。   蒋满谷走出王家时还诧异呢,心说这王马三今天怎么那么爽快,平日里找他办什么都要好处,今日倒是什么都没要,反而还给他沏了一壶茶。   不过很快,买田的兴奋就立马将他淹没了,拿着手里几张薄薄的纸,蒋满谷感觉自己高兴的都能飞起来。   虽然买田很快乐,但第二天,全村人就都知道他们家发了笔小财,顿时谁家的人都往他家旁边凑。   周氏在家旁边干活,一个上午就遇到了七八回路过的大娘大姨,姐姐妹妹,个个都来问她燕窝那事是不是真的,在哪里捡的。   她知道自己嘴笨,担心露馅,就只是沉默着点头,偶尔露出个笑,却从不回答人家的问题。   人家见她这副模样,讨了个没趣,心善的人倒是爽快走了,那些红眼病的在背地里说了好些难听话。   大钱氏那边在昨晚就得了消息,一大早晨起来脸色十分难看,在蒋高面前抱怨:“你看满谷这人,有发财的好事也不带着满田他们。”   蒋高板着脸:“都已经分家了,他们家的事少在我面前说。”他心里也不是滋味的很,明明是自己儿子得了十几贯钱,却一点都没来孝敬父亲,真是白养了这么个儿子!   大钱氏就嘀咕:“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分家前就得了钱呢,指不定早就盼着你分家了呢!”   蒋高闻言一怒,但想想又觉得不是:“满谷建房子时确实摸不出钱,那时已经分了家,要是有钱他早就拿出来了,不至于房子都建好了才拿出来。”   大钱氏哼哼两声,见蒋高若有所思,有眼色的没再说话,只是在心底诅咒蒋满谷一家。   蒋满田在一旁思考许久,开口:“爹,最近大哥和大伯家走的很近,我觉得大哥买田肯定有大伯说道,你说我们家要不要也买两亩?要不然等田地价格一涨再涨,可就亏了。”   蒋高皱眉,有些不愿:“家里没剩多少钱,要是买了明年不丰收怎么办?”   蒋满田磨他:“爹,不会的,实在不行就我自己买一亩,爹你再等等。”   蒋高哼了一声,笑骂道:“你这小兔崽子,算盘倒打的挺好。”他的态度软化下来,想着这十几年来铜钱一直在贬值,攥在手里确实没什么用,就松动了些,问大钱氏:“家里还剩多少钱。”   大钱氏的身体顿时一僵,眼神瞥了瞥一声不吭的曹庆家,模糊道:“大概……五贯多?”   蒋高和蒋满田同时一愣:“怎么会只有五贯多?分家时就有六贯,后来又卖了旧粮,怎么着都有□□贯吧?”   大钱氏说不出话,曹庆咬牙认下:“爹,是我向娘借了三贯钱,你也知道全子被咬后身体一直不好,大夫说七天的药只是打底,家里实在没钱,我就只好向娘伸手,是我不孝!”   那可是三贯钱啊!   曹庆虽说是借,但大钱氏那么疼他,还真不一定会让他还钱,这笔账要是现在不算清楚,到后面还真有可能让她给糊弄过去。   蒋满田不说话,他对曹庆一开始是有愧疚的,但后来在妻子的劝说下慢慢明白,这愧疚本就不应该有。   曹庆虽然是他哥,但却不是他爹的儿子,分家时他分得的东西虽然少,但日后要付出的也少,不像他,日后老人要是有个头疼脑热,不还得他来照顾?   所以他完全不用愧疚。   再加上,从小到大,大钱氏都用他和曹庆才是兄弟,让他只和曹庆好的话来绑架他,还时时要他将好吃的分曹庆一半,然而曹庆得了什么好的却从来不记得他。   越是回想,蒋满田就越是憋闷的慌。他又想起了曹全进密林,他跟着进去找,不仅冒着生命危险风险,还将自己的血汗钱给他救急,曹庆不仅不感恩,反而在之后对他颇有怨怼,觉得他不尽心。   蒋满田觉得自己可真是里外不是人啊。   他不由得回想起了蒋满谷的好,这个大哥沉默寡言,老实憨厚,干活麻利,并且对安广也好,按理说,他们才是兄弟,而不是曹庆这种什么都没付出,还整天索要回报的人。   这么想着,蒋满田在此时噤声了,当做没看见大钱氏递来的眼光。   蒋高正巧生着蒋满谷的闷气呢,他不好朝着曹庆发火,就冲大钱氏吼道:“这么大个事你都不和我商量?怎么,是防着我拿你们曹家的钱?”   大钱氏脸色瞬间就白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道:“当家的,你这是在戳我的心呐,我是蒋家人,不是曹家人!”   蒋高恨不得上去踹她一脚,明明自己才是这个家的老大,可是这个大钱氏却瞒着他借出去足足三贯钱,完全没和他商量,还把不把他放在眼里?   大钱氏见蒋高是真生气了,吓得哆哆嗦嗦:“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着让阿庆早点还啊!”   蒋高冷笑:“你真当我糊涂了不成?”大钱氏那些招数蒋高基本都明白,但他自认为大钱氏向着蒋家,向着满田,也就没多管,谁料到她偷到自己家里来了!   他教训完大钱氏,又转向曹庆,冷着脸道:“你大哥都搬出去了,你也早点走吧,免得人多事也多。”   大钱氏瞬间抬了头,张了张嘴想说曹全还在床上躺着,能不能缓一缓,但蒋高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又朝她面无表情道:“你自己想好该怎么做,要不然等老二建了屋子,你也就跟出去吧,我当没娶过你。”   这句话仿佛是晴天霹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呆滞了,大钱氏更是吓出一声冷汗,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蒋高没理,快速喝完粥便回了屋。   他走后,还没等大钱氏说些什么,曹庆立马就求她:“娘,爹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赶啊,又要建房又要还钱,娘你知道的,我哪有那么多钱,全子还病着呢!”   大钱氏想说的话被卡在了喉咙里,只能自己吞下了肚。当时分家,她说家里只剩下二十六贯,实则不然,还有漏网之鱼足足五贯钱。   但她心疼曹庆只拿到两贯钱,便爽快的匀了三贯给他,自己只留两贯,现在她手里哪拿得出三贯来填这个缺口啊!   她希冀的眼神又看向蒋满田,满田顿时气了,厉声道:“娘,你自己借给哥的钱,可别指望我们帮你堵上,你要是当初拿出来摊在桌子上商量,哪会有那么回事?”   大钱氏为自己争辩:“我这不都是为了你们吗?”   蒋满田呵呵:“娘,我真气了,你这是为了我吗?你明明是为了哥!明明我才是弟弟,凭什么要处处让哥?”   曹庆隐忍着的脾气也爆发了,踹了一脚桌子,指着他鼻子问:“你说什么?你还当我是你哥吗?”   大钱氏连忙劝架,又是朝着曹庆说你弟一时糊涂,又是朝着蒋满田道曹庆的苦。   蒋满田见她到此时还护着曹庆,委屈的泪水也忍不住了,嘶吼道:“他没有爹是我的错吗?是我杀的吗?我们蒋家对他还不够好吗?供他吃供他穿,连我大哥都没有他的待遇!他委屈?他能有我大哥委屈?”   大钱氏脸胀成了猪肝色,不可置信的问他:“你就是这么想的?”   蒋满田现在是满腔的怒意,梗着脖子道:“对!你要是那么喜欢他,那你就跟他走啊,别回来了!反正从小我就没被你疼过!”   这话是偏颇了,大钱氏肯定是疼蒋满田的,只不过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大钱氏自认为蒋满田有爹有娘幸福的很,自然在处理兄弟关系这块比较偏向曹庆。   大钱氏被小儿子这么一通吼,心中悲痛万分,一时没缓过来,眼睛一翻竟然晕了过去。 第十六章 ,小草   蒋家老屋这边的纷纷扰扰对于水芹他们来说,远的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当秋葵和水芹被告知大钱氏被气得中风,大夫说以后腿脚不方便,说话也说不清楚时,目瞪口呆了半天。   水芹在心里纳闷,这大钱氏才几岁啊,就中风了,看来以后也得给爹娘多注意注意了。   秋葵则是半惊半喜半茫然。这些年她受大钱氏磋磨实在是太多了,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蒋满谷和周氏也只通知了这个消息,大钱氏如何,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微不足道了,蒋满谷现在的心思全在田地里,想着地里该种些什么,该怎么种。   因为曹全还没好,秋葵觉得已经没有小伙伴会对她们两个有恶意,所以蒋满谷就放她们单独去林子里捡柴了。但前提还是两个人不能分开,并且每天只能出去一个时辰。   林子里的树渐渐都掉光了叶子,草也变得枯黄干脆,林子也渐渐变得无聊起来,秋葵和水芹最近只能在里面干捡柴,然后调戏一些昆虫。   林子里的小孩其实挺多,但由于林子大,且女孩都不怎么讲话,所以平时遇到人大家也都装作没看见,迅速略过。   但这几日不一样了,由于秋葵家一下子花十几贯钱买了六亩田,所有小孩都被要求去和姐妹俩接触,问问是在哪里发现的燕窝。   不过大人们也没极品到非要问出个究竟,毕竟连秋葵她们也只捡到了一个,还是运气原因。不过这林子里的人还是瞬间就多了起来。   这不,水芹和秋葵刚清净了没一会,又有两个小姑娘噔噔噔跑过来,甜甜的问:“我们能一起走吗?”   秋葵礼貌拒绝,小姑娘们黯然退场。   水芹感慨一声:“这两天我们也太受欢迎了吧。”   秋葵嘴角露出笑意,显然这种情况让她很是欢喜。从前她只是一个看不见的小灰尘,与无数女孩一样默默无闻,可是现在却显露出来,那么多人主动来找她们说话,真好。   水芹见她开心,忍不住道:“姐,既然开心,那我们就找其他女孩一起玩吧。”   秋葵却摇头,头脑很是清晰:“她们都是有目的的,还是别了,等以后吧。”   水芹有些不忍,秋葵也就十岁,在现代不过是个四五年级的小学生,这种年纪怎么能不交朋友呢?   水芹拉着她手道:“没事的啦,姐姐你别想那么多,我们还是小孩子呢~”   秋葵噗嗤一笑,打趣道:“哪还是小孩子啊,我都十岁了。”   十岁还不小吗?前世她二十多了还觉得自己小呢!水芹额头飞上几条黑线,决心不与秋葵争辩,拉着她随便逛,正好和其他小姑娘聊聊天,了解一下别人的想法。   在这个时代女孩子大多都命苦,早夭的比比皆是。但也有命好的,比如马村长家姻亲王家,家里青壮年多,田地也不少,他们家第三代普遍都是男孩,只有两个女孩,自然是被宠着长大的。   王家大孙女王小珍与秋葵差不多年岁,身材却比秋葵圆润了许多,一看就过得很是滋润。此时她正趾高气昂的踏在一块石头上,手里还拿着几块扔向一个瘦弱的小女孩。   秋葵下意识就想躲开,水芹拉住她,问道:“那是谁?她们在干什么?”   秋葵给她解释了一番。王家在村里比较难缠,教出个不讲理爱欺负人的大孙女,喜欢欺负其他女孩,但由于女孩子命贱,没有几户人愿意为了一个女孩去和有着十来个青壮年的家庭起冲突,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水芹本还想着会不会是私人恩怨,却没想到是霸凌欺负,顿时怒了,随手拿起一块石头瞄了半天砸过去。   王小珍哎呦一声,怒气冲冲看过来:“你干嘛?”   水芹叉腰问她:“我学你呀,痛不痛,好不好玩,要不要再来一块?”   王小珍瞬间冲过来想打水芹,她身后一个年纪较小的女生急忙拉住她:“姐姐,我们走吧,我们回家吃糖好不好?”   秋葵挡在水芹面前,小声对她解释:“那是王小珍的堂妹王小珠。”   王小珍一把就甩开了王小珠,觉得她有些烦人,但好歹没再动手,而是冲水芹喊:“你要是知道我是谁就赶紧走,要不然我连你一块打!”她对这俩小瘦杆子一样的姐妹俩很是蔑视。   水芹知道自己现在可能打不过人家,但不甘心就这么放弃,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小女孩,对王小珍道:“我要把她一起带走,但你不能打我,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去告官,让官府把你们抓起来!”   从前也有人在她们家面前叫嚣着要告官,她的父母因此退让赔了许多粮食,王小珍一听官府就愣住了,王小珠赶紧劝她:“姐姐,快要吃饭了,我们赶紧回去吧,要不然奶奶又要说我们了。”   王小珍嘟囔着:“奶奶才不会说我呢。”却没再甩开王小珠,而是在她的牵引下走向另一边。   但离开前,王小珍还握着拳头狠狠瞪了水芹一眼,威胁道:“下次别再让我看到你,要不然我让我的哥哥们来打你!”   见王小珍离开,秋葵顿时松了一大口气,有些埋怨妹妹:“水芹你干嘛要惹她呀,万一她真的来打你怎么办?”   水芹有些愧疚,知道自己确实鲁莽了,向姐姐道了歉,然后连忙过去扶起那个大半天了还没起来的小姑娘。   “小草?”秋葵看到小女孩有些惊讶,却下一瞬又了然,叹了一口气:“你下次可要小心点,别让王小珍再找到你了。”   要说有几个女孩过得比分家前的秋葵和水芹还惨,或者说满山村过得最惨的十大女孩,小草肯定排前三。水芹和秋葵在未分家前可能还有前五的席位,现在早就进入温饱阶段。   李家也是逃荒而来的,他们要比蒋家惨,蒋家至少当家的都在,而李家是死了当家人,只剩下一娘二子。   李婆子可算是吃尽了没有丈夫的苦,于是在生儿子这块变得格外执着。但可能越是执着的人家就越难生儿子,这些年,只有李家老大得了一个儿子,李家老二成亲七八年了,只得了一个李小草和刚周岁的妹妹李小叶。   李婆子格外不喜欢女娃,不给吃饱穿暖就算了,还时常为难李小草,让她大冬天只穿着单衣到外面捡柴。有人要是敢为李小草说句话,她就能吼一天逃荒当年的凄惨景象,说自己多么多么苦,从而让别人闭嘴。   秋葵从前也遇到过李小草,并且两人惺惺相惜,直到水芹也跟着出来干活,秋葵更疼水芹,两人的交际才变得几乎没有了。   但李小草并没有给她回应,眼睛半睁半闭,看起来已经是半昏迷的样子,嘴里轻声喃喃着:“好饿……不要打我……”   水芹顿时心软的一塌糊涂,看向秋葵:“姐姐,要不我们把她带回家给她吃点东西吧。”   秋葵一边想同意一边又迟疑:“可是,爹娘他们会不会说我们?”   水芹霸气一挥手:“姐姐你放心,有我呢,我会说服爹娘的。”   秋葵对水芹的能力很是放心,马上同意了,两人就半搀半扶的将小草带回了家。   周氏正在家周围的一块地上种菜,见到她俩和李小草很是讶异:“这是怎么了?”   水芹解释:“娘,我看见王小珍在欺负李小草,气不过就上去将她赶走了,李小草大概是被饿晕了,我怕她出事,就拜托姐姐一起把她带回来。”   秋葵也很有义气道:“娘,小草是我的朋友,你救救她吧!”   周氏依旧一头雾水,但还是赶紧将小草带进屋,然后拿出粟豆馒头,喂了她一碗泡开的馒头水。   等到小草呼吸逐渐平稳,彻底进入睡眠状态时,周氏才后知后觉,谁是王小珍,谁是李小草。   虽然她也可怜小草,但是王小珍家可不好惹,她顿时有些生气,教训水芹:“你怎么能和那种人家起冲突呢?万一她叫家里人给你爹穿小鞋可怎么办?”   水芹噘着嘴:“他家哪有那么能耐,不过就是人多了点罢了,难不成还能杀人放火啊?”   周氏气,用手指点她脑袋:“你这孩子!”   秋葵连忙帮妹妹安慰她:“娘,不会的,我们又没有打架,只是小孩子之间起了争执,肯定不会连累爹。”   周氏赌气般说道:“我是管不了你们了,回头让你爹来管!”   小草只睡了不到半个小时,便从饱梦中惊醒,她见自己在秋葵家很是惊讶,知道自己吃了人家粮食后竟泣不成声:“要是奶奶知道我吃了你们的粮食,肯定会打死我的……”   水芹奇怪:“为什么?”   小草说:“奶奶不让我吃饭,她说我做错了事,要到明天才能吃半个笼饼。”   水芹听的三观都快碎了,很是怀疑:“她怎么比我家后奶还可怕?她是你亲奶吗?”   周氏在一旁叹气:“那李婆子是我们村最难缠的人了,连村长都不敢惹她。”   这说的水芹都想转变自己路线,成为人见人怕的泼妇一枚。但她还是及时刹了乱想的车,安慰她:“你别怕,只要你不说不就成了?”   小草又看了看放在地上的背篓,眼泪不停:“奶奶让我捡满一箩筐的柴,马上就是午时,可是我连一半都没捡满……”大概是想到了李婆子打人的景象,她抖得更厉害了。   秋葵连忙道愿意把自己捡的柴给她,水芹却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方法,只能让小草避免这一次的毒打,可是下次呢,下下次呢?李婆子这种人又不依靠逻辑办事,想打人时随便编出一个理由就成,小草只能凭借着她的心情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但目前蒋家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   秋葵将自己背篓里的柴火倒入小草的箩筐中,周氏见她可怜,或许是触景伤情,又给了她两个笼饼。   小草不肯接受,怕被奶奶发现,水芹就提议她先吃一个,另一个存在这里,等什么时候她饿的受不了了就来吃。   小草感动的眼泪汪汪,一边急切的啃着笼饼,一边含糊道谢。   不一会儿,她就离开了蒋家,往李家走去。   她离开后,母女仨无语凝噎,周氏的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她喃喃:“娘好像看到了你们俩从前的样子。”   胆小,无助,且恐慌。   作者有话要说:  掉了个小天使的收藏,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继续加油叭 第十七章 ,手段   悲伤的气氛直到蒋满谷回来才消散,周氏一边做饭,一边感慨:“小草真的苦啊,那李婆子可真不是人,自己的亲孙女都如此对待,不怕遭天谴吗?”   蒋满谷大刀阔斧的坐在长凳上,水芹给他递上水,讨好的笑。   他对女儿也是没辙,听了妻子的话,想了片刻道:“你要是觉得那孩子可怜,就给她点吃的呗。不过,秋葵水芹,你们不能因为她惹火上身,以后见到王小珍就躲着,爹不怕王家,就怕你俩出事。”   听到此话,水芹难得不嫌弃他身上的汗味,搂着他撒了一娇,哄得蒋满谷嘴都合不拢。   过了几天,橘子彻底熟了,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秋葵和水芹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剥开橘子皮,露出里面橙色的果肉,水芹细心的将白色脉络一缕缕揭下。   秋葵就没那么多操作,直接两口一个,嘴巴没能将果肉全包裹住,橘汁猝不及防地喷洒开来,水芹无语躲开:“姐姐,你怎么那么急啊?”   秋葵不好意思的笑笑,先查看了一番水芹的衣服,见没溅上才略带羞涩道:“因为橘子真是太好吃了,酸酸甜甜的,我一下子能吃五六个。”   这时候水芹也将橘肉清理干净,然后掰下两瓣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瞬间卷入舌尖,她的脸顿时皱紧了:“嘶……怎么还是有点酸啊……”   水芹吃了一个后就不再碰了,看着姐姐一下子就囫囵进去五个,在一旁捧场鼓掌:“姐姐你可真能吃酸的!”   秋葵笑着,想再去拿一个,却被周氏阻止了,她拍了拍秋葵的小手,瞪了她一眼:“再吃你就吃不了饭了。”   秋葵委委屈屈的缩手,看着摆在桌上圆滚滚的橘子咽了口口水,但还是听话的没有去拿。   周氏将橘子皮收起来,打算去扔掉,水芹却灵光一现,马上阻止了她:“娘,你别扔,我还有用!”   周氏将橘子皮递给她,嘴上却道:“这能有什么用,你玩好了记得扔进鸡鸭圈,别丢到其他地方。”   水芹笑着,不应声,她将橘子皮放到了自己床头小柜上,秋葵看着她这番操作,迷惑:“妹妹你要干嘛呀?”   水芹答非所问:“姐姐,你这两天快点吃吧,把橘子皮都留给我,别让娘扔了。”   秋葵十分爽快道好,两人便出门耍去了。   这几天水芹拉着秋葵和许多女孩都处上了朋友,其中最聊得来的便是李盼秋和玉英。   虽然和小草一样都姓李,但此李非彼李。盼秋是村里过得最好的几个女孩之一,她是家里的老幺,也是她爹唯一的女孩。   玉英则倒了个反,她是家里的老大,是她爹许多个女儿中的一个,是被王小珍常欺负的人之一。   盼秋性格开朗活泼,爱叽叽喳喳,玉英则是比较沉默寡言,她年岁最大,有十二了,却也生的瘦小。她还有两个妹妹,不过都喜欢和王小珍玩,甚至帮着王小珍来欺负自己的姐姐。   水芹听到这事时,非常震惊,强烈谴责了这两个妹妹一番,但见玉英一脸漠然,也只能无可奈何。   自从认识之后,四个人一般都结伴而行,这样就算遇到王小珍也不会被压着打。   幸运的是一直没遇见过。   这天她们一起捡柴,正好逛到了橘子树附近,秋葵就带着她们,打算去看看橘子树上还有没有橘子,有的话正好摘几个解解渴。   水芹眼尖,隔着老远就看到了树上挂着的橙色橘子,高兴的喊:“有有有,没被摘光,还有好多呢!”   几人瞬间冲过去,但还没等她们到橘树前,一只拦路虎横空出世。   拦路虎正是王小珍,只见她插着腰,看着她们四人哼了一声,霸道的说:“那几棵橘子树是我的,不许你们摘,赶紧给我滚!”   为了自身安全,水芹打算退却,但谁知盼秋胆子大起来,竟然也插起腰横道:“你凭什么说橘子树是你的?这是你家的地吗,这是你种的吗,还是说你每天都来给它浇水?”   按理说,有一部分幸运的孩子都能找到没被发现的果子丛或果子树 ,然后独享果子,但这几棵橘树不算偏僻,按理说看到了就人人有份,并不能独属于王小珍。   但她却并不管这些道理,用眼神对她们一个个瞪过来,她长得黑黑壮壮,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吓人:“我不管这是谁家地,反正是我发现的,这里就归我了!你们谁要是敢摘,我就打的谁哭爹喊娘!”   盼秋涨红了脸喊道:“王小珍你也太过分了!”   王小珍用蔑视的眼神看了看她们几个,像是在等她们主动走人。   秋葵和玉英确实有这个打算,盼秋虽然气,但她确实对王小珍无可奈何,打不过,也惹不动,只能噘着嘴无奈退场。   几人各自露出退却的神色,王小珍见此脸上的笑更加灿烂了,好像是在鄙视她们。   然而就在她放松的时候,水芹却猛然捡起一块石头,挑衅往她一扔,那颗石头越过她撞在了橘树上,还对她做了个鬼脸:“小气鬼,喝凉水,喝完凉水变丑八怪!”   虽然大家都没听过这句话,但都能听出这句话必定不是什么好话,王小珍顿时怒了,感觉自己被嘲笑,气的脸都红了,气势汹汹的从地上拿起一块石头要向她扔过去。   在其他几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水芹嗖的一声就溜了,王小珍下意识的追了上去:“你别跑!”   秋葵几人想拦王小珍,却没拦住,被力气颇大的她推开,跌倒在地。   “水芹!”秋葵又气又急,不知道妹妹为什么突然那么鲁莽,立刻起身追过去,其他两人也连忙一起跟在她们身后。   等她们走后,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原地,犹豫了一会,也跟了上去。   “你给我站住!”眼看着自己和水芹的距离越来越近,王小珍开始有些洋洋得意,还不忘威胁道:“你赶紧给我停下,我还可以不用力打你,但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一定会打死你的!”   水芹的胸口和喉咙因为跑得太快已经开始疼了,但她还不忘激怒道:“那你就先追上我再说,你这个慢吞吞的乌龟!”   果然,此话一出,王小珍就更生气了,生气到尖叫一声,速度竟又加快了几分。   到了!   适时,水芹连跃两下,跳过了两道沟。   而王小珍眼看着自己就能扯到水芹衣服了,脸上笑意渐甚,下一秒脚却忽然踏空,身体不受控制,猛地冲向地面,不过一秒时间便狠狠的摔在地上,腿更是磕在一块石头上,她顿时疼的缩紧身体。   “啊!疼死我了,我的腿好疼,呜呜呜呜……”疼痛瞬间席卷了全身,王小珍忍不住惨叫,泪水不由自主涌了出来。   哭了许久,王小珍睁开眼,看到水芹竟悠闲的站在面前,顿时气得想伸手抓她:“都怪你!都怪你!你这个害人精,你这个丧门星!”   水芹挺惊奇,竟然还评价道:“你会的骂人话还挺多的嘛。”   王小珍感受到腿部尖锐的疼痛,忍不住再次流下泪水,然而水芹却在一边不动如山,甚至还找了个地方坐下,就这么看着她。   王小珍不知为何开始有些害怕,下意识高声喊道:“有人吗?救命啊!救命啊!”   但周围没有任何声音。   空荡的林子里只有她嘶声力竭的救命声,而水芹依旧悠闲的坐在石头上,嘴角翘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王小珍忽然觉得此刻的水芹无比可怕,那神情像是真的会杀了她一样,于是身体抖得也越来越厉害,喊得也就越厉害。   然而听到她这么喊,水芹竟然还哼起了歌,她听到音律,差点没晕过去。   这个人,太可怕了!爹,娘,救命啊!   还好秋葵三人很快就赶到了,见场面与她们的想象换了个个,顿时愣住,呆滞了好一会,等到王小珍哭着求救命时才回过神来。   “这、这这……”玉英惊的都结巴了。   水芹傲娇的哼了一声,大气的摆手:“这什么这,你们要报仇吗,不报的话就去通知她父母,赶紧把她领回家吧。”   王小珍吓得又哭了一番。   玉英犹豫了一瞬,但到底还是没上前去报复回来。秋葵与盼秋商量了一下,决定两个人结伴去通知。   但走之前,秋葵很是担心水芹,拉着她到角落问:“等会她爹娘来了要打你怎么办?”   水芹呵了一声:“我没问他们要补偿就已经很好了,你们都看见了,是她不讲道理霸占橘子树,我只说她小气而已,结果她非要来追我才会摔跤,又不关我的事。你要是担心,就去把爹叫过来,再多叫几个叔叔婶婶,人多才热闹嘛。”   秋葵愣愣的点头,磨蹭了许久,等到王小珍喉咙都哭哑时才出发。   水芹坐到王小珍身边,威胁道:“你要是乖一点,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见着我就绕路。但你要是不依不饶,那就当心点,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意外是什么。”   说着,她手中亮出一把小铁刀,这是蒋满谷给她姐俩防身用的,主要防村里的坏人和人贩子。   这刀一出,哑了喉咙还要哭嚎的王小珍顿时噤了声,惊恐的看着她,最后只捂着自己的伤脚,一动都不敢动。   这个姿势维持了至少两炷香,等到她爹来的时候,她才敢放声大哭。   王老四最疼这个女儿,见此顿时心疼的不得了,怀疑的眼神看向几个小孩。   水芹瞬间就憋出了眼泪,害怕的往蒋满谷身后挪。   蒋满谷也十分不爽,瞪他:“你做什么?眼睛往哪看呢?没听我家大闺女和李家闺女说吗,是你家闺女自作自受,占着橘树不让别人摘,还要打我女儿才摔跤的。”   王老四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柔声问怀中的女儿:“珍珍,是这么一回事吗?”   王小珍自然是想告状,但一转头看到水芹躲在蒋满谷身后,露出的半张脸朝她看来,露出一个笑,阴森又恐怖,顿时僵了,只能机械的点点头。   见女儿点头,王老四的脸顿时就垮了,还是不死心的问:“真的是这样吗?”   确实是这样。但王小珍也不想放过水芹,又犹豫起来,眼神飘忽,嘴巴不自觉的动了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你们的收藏与评论都是对我最大的鼓励,爱你们~ 第十八章 ,角儿   就在她快战胜对水芹的恐惧,想要诬陷水芹时,王小珠不知道从那个地方冒出来,轻声道:“就是她们说的那样,姐姐是因为要打她们才会摔跤的。”   女孩子柔柔弱弱,眼中带泪:“四叔,对不起,是我没拉住小珍姐……”   见她快要落泪了,王老四顿时心疼的哄道:“不怪小珠,这怎么能怪小珠呢,都是姐姐不小心才会这样的,别哭,我们回家好不好?”   王小珍气的鼻子都要歪了,大声喊道:“爹,我腿疼!”然后狠狠瞪了王小珠一眼,仿佛是在护食。   王老四这才反应过来,将女儿一把抱起,然后空出只手拉住王小珠,赶紧回去了。   见没什么好戏看,被引来的大家顿时散了,只有几个八卦的婆子还朝水芹和来英问到底是不是这样。   水芹淡然点头:“当然是啦。爹,我好累啊,你也抱我,我们回去吧。”   她这次可真的是透支体力了,这速度和距离,和八百米有的一拼,可累死她了。   蒋满谷立刻抱起水芹,拉着秋葵也回去了。   一回到家,水芹就躺到凳子上,看着姐姐欢欢喜喜的去拿了个橘子吃。   秋葵见她盯着自己,分出一半给她:“我喂你?”   水芹连忙摇头,感慨道:“终于解决了那个王小珍,接下去总能清静几天了吧。”   秋葵却觉得不容乐观:“虽然她一时不能出门了,但等她身体好了不照样会继续嚣张吗?”   确实是哦。水芹现在只盼着春暖花开,赶紧把药种种下,这样到秋天应该能收获不少药材,等把药材换了钱,到时候就不会怕一个小小的王小珍了!   橘子很快就被蒋满谷和秋葵消灭光了,水芹得到了三十六个橘子的橘子皮,本来还以为会很多,但等堆起来一看,不过也就一斤多些。   这么些橘子皮做成陈皮得缩水四倍左右,估计只能多二三两陈皮。为此,水芹还缠着爹让他去讨要别人家剩下的橘皮。   蒋满谷哪干过这个,自然是拒绝了她的要求,就算水芹说再好听的话,乖巧的给他端茶倒水,他也没答应。   直到某天蒋满福上门送吃食,直到了水芹的要求后,爽快道:“昨天我家正好在镇上买了五斤橘子,这橘皮我都给你留着,过几天等我们吃完了就给你送过来,怎么样?”   水芹顿时殷勤的给他端茶倒水。   蒋满谷看的有些嫉妒了,过了两天,竟不知道从谁那里要过来两斤橘子皮,堆在水芹面前献宝。   水芹自然十分识趣的再给他点了个“贴心乖女儿”的服务。   就这样,水芹集齐了四斤多橘皮。   她在上大学期间参加过一个社团,去山区支教,她支教过两次,每次都呆了半个月以上。   支教途中,她会和同学一起去周边山村逛一逛,了解当地文化,其中就看到了人家做陈皮的过程。   农村人做陈皮的方法很简单,先把橘子皮清洗干净,然后先在太阳底下晒干,再放入锅中蒸熟,再晒,再蒸,直到橘子皮彻底干透,再将它放入密闭空间中发酵,至少要放一年才能变成陈皮。   于是她先问周氏讨要了一个罐子,然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开始做陈皮。   但陈皮看着做起来简单,具体操作起来却有点困难。   首先是不知道橘皮要晒多久,已经是初冬了,阳光不再热烈,水芹晒了整整一个上午,回来一看,发现连清洗橘皮后残留的水都没被晒干,顿时有些无语。   等第二天,这橘皮才算干了一些,水芹又赶紧将它上锅蒸,但由于没有手机手表,她也只能模糊的计算着时间,慌慌张张的熄了火,又开始晒它。   蒋满谷和周氏疑惑她为什么这么做,水芹一本正经的开始编神仙骗人,她说自己有一天又梦到了神仙,说当初勾错了魂,为了弥补就教她做这个,可以赚钱。   这俩爹娘完全没怀疑,还非常开心的喊了几句菩萨保佑,之后全力支持她做陈皮。   水芹其实有时候也好奇自己的爹娘到底有没有全信,但不管怎样,至少他们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折腾近十天,其中还遇到了两天雨两天阴,终于将初步的陈皮完成,水芹又把它封到罐子里。   蒋满谷知道这陈皮要放至少一年时,还有些小失望,毕竟天气冷了,已经不能靠采药材赚钱,现在处于无收入状态。从前不觉得难熬,只觉得闲适,如今却有了空虚感。   可能是自己当家做主,明白自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感觉更高大了些。   一家人带着期望将陈皮存入床底,然后开始准备过冬。   首先是地里的菜,该收的都收了存起来,只种了耐寒的菠菜、萝卜与大蒜。然后是新衣新被,小孩子的都做完了,周氏赶紧开始做大人衣服。   眼看着年夜就要来了,蒋满谷一人带着箩筐上镇采买,主要是买送人的礼。   他计算着,往蒋家老屋送两斤肉,蒋长家送一斤,蒋壮家也一斤,自己留五斤,再买五斤给许家。   之后就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包括腌菜坛子,油、盐、糖、面粉等,还听水芹的话,买了些胡椒粉。   他身上揣的钱不多,路过布料铺子,见到了门口摆着的几双喜庆小鞋,顿时动了心,咬牙花大价钱买了两双,然后才高高兴兴的回了家。   回到家,他故弄玄虚,先把两个孩子叫到面前,让她们自己翻,等到她俩见到新鞋,满脸惊喜开心时,才跟着一起笑出声。   周氏埋怨道:“一双鞋可以买半匹布了,你也真是舍得。”   蒋满谷大笑:“我闺女怎么不舍得?”   这是一双红色的布鞋,十分亮眼舒适,之前水芹和秋葵穿的都是草鞋,几十文便能买两双,这下有了布鞋,谁都不要草鞋了。   水芹感受着久违的舒适与暖意,十分开心,问周氏:“娘,你还剩棉花吗,把棉花填进鞋里,一定更暖和吧!”   周氏很是无奈:“你这小丫头就是心思多,棉花哪能用来这么糟践。”   在这个小地方,脚是最不受重视的存在。   水芹的想法被驳回,也没气馁。今年不行,那等明年赚了钱总行吧,到时候她想要多少双棉鞋就有多少双棉鞋!   周氏将自家的五斤肉分为两份,一份鲜肉,一份咸肉。   鲜肉就在过年这几天下锅吃了。在冬天,咸肉可以放上个把月,这样吃比较划算。   这天晚上,周氏就给他们做了一锅角儿,也就是现代被称作饺子的东西。   正巧周氏买了几斤笋回来,她将猪肉与笋一起切碎混合,加入盐就打算开始包饺子了。   水芹连忙阻止她,有些混乱道:“娘,你这就好啦?”   周氏重重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以为她是好奇,还给她讲解了一番。   水芹看着毫无食欲的肉馅,又开始装无知:“娘,我喜欢吃胡萝卜,还喜欢吃鸡蛋,你往里面加点胡萝卜和鸡蛋吧,想想就很好吃。”然后又拿出爹刚买回来的胡椒粉:“还有这个,我听盼秋说她家只要用这个做菜,就会特别好吃,娘你把这个也加进去吧!”   周氏笑着骂她:“你这丫头,这不是胡闹吗,你要是没事做,就去拌米糠喂鸡喂鸭,不要在这捣乱。”   水芹死活不肯,最后一退再退,终于争取到十个饺子左右的馅,放了半根萝卜,一个鸡蛋,十克左右的胡椒粉和一些小葱。   看着眼前这坨不明物体,水芹其实也有些忐忑,毕竟物资不全,只能就地取材,能放什么就放什么。但这味道应该会比啥都不加的饺子好一些吧,要不然就很尴尬。   终于笨手笨脚的将十个饺子包好,周氏将它与其他饺子混合在一起,直接下了锅。   虽然她包的丑,但这么一下锅,水芹自己都找不着包的是哪些了,顿时有点想哭,她想吃鲜香无腥味的饺子,不想吃味道太重的饺子啊。   这么些安逸日子,果然把她的胃口养叼了。   等到晚上,水芹努力找出了五个饺子,爹过来见她一个个的挑,还嘟囔道有什么好挑的,一下子就捞起来七八个饺子,迅速将自己这份盛起。   周氏正在整理饭桌,见水芹不客气的自己挑,顿时皱起了眉,严肃教训她:“水芹,以后不能这样,你作为女儿,不能越过爹娘,以后在别人家吃饭,也不能越过主人先吃知不知道?”   水芹只能拿着五个水饺,可怜巴巴的听了次训。   周氏为了让女儿深刻理解,先把其他三人的份给盛了,最后才将剩下的三个角儿夹到她碗里:“行了,下次不许这样,去桌上吃吧。”   水芹望着三个明显不是自己包的水饺欲哭无泪。   等一家人都上了桌,蒋满谷先行夹了个饺子放进嘴里,点了点头:“不错,都是肉,分量可足了。”   周氏露出个笑,低头开始品尝一年难得吃一次的美食。嗯~与大钱氏他们做的比起来,她做的更加精细且饱满,好吃!   吃完一个,她随手夹起一个女儿做的,很不抱希望的放进嘴中,然而下一刻,当牙齿磕破饺子皮,鲜嫩的肉触碰到舌头,爆发出来的美味瞬间席卷了整个口腔时,她被震惊到了。   她一时有些难以反应过来,机械的嚼了好多下,才恋恋不舍将它吞入肚中。   这是意外吗?   她巡视自己碗中的水饺,又发现一个外表不甚整齐的,连忙放入口中,果然,又是熟悉的鲜美味道,好吃的她恨不得再吃十个。   周氏不放弃,又往嘴中送了一个自己做的饺子,尝到的却不是刚开始的满足,而是单一并且寡淡的普通味道。   “怎么会这样?”她恍惚的喃喃。   蒋满谷一边往嘴里送了一个丑饺子,一边随口问:“你说什么?”   然而下一秒,他也被口中的饺子惊艳到了,忙不迭多嚼了几口才咽入喉中。他开心的继续吃,连吃三个,连着失望三回,实在忍不住问周氏:“小慧,你这丑角儿怎么做的,太好吃了吧,可是也太少了,我只吃到一个!”   水芹吃了三个自己做的饺子,虽然还算好吃,但远远达不到她在现代吃的玉米猪肉饺、香菇猪肉饺,还以为自己是失败了,却没想到听到自己爹这番发言。   她一抬头,就见周氏双目炯炯的盯着她盘中仅剩的两个饺子,水芹很想将它飞快塞进嘴巴里,但想到这是自己的爹娘,还是屈服了,将水饺各分了一个给他们。   周氏欣慰的笑了,朝着蒋满谷夸耀道:“还不是水芹,她加了什么萝卜、鸡蛋,还有你买回来的胡椒粉进去,不知怎么的,竟然变得那么好吃。我是怕万一没做好浪费了肉,就只让她包了十个。”   蒋满谷连忙接过水芹递过来的饺子,吃了满嘴香后十分空虚,但只能食不知味的将剩下几个水饺吃完。   他对水芹忍不住夸道:“我这女儿的脑袋究竟怎么长得,怎么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呢?”   水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摆手:“没有没有,只是巧合而已,我喜欢吃萝卜和鸡蛋,就想着把它们加进去,没想到竟然真的会那么好吃。”   秋葵这时候也吃到了,顿时眼睛一亮,狠狠夸她:“妹妹你太厉害啦,我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角儿,比红烧肉还要好吃!”   蒋满谷拍板:“明晚也吃饺子,小慧,等新年你带着俩孩子多做几十个,初二我们一起去许家登门道谢。”   周氏忙答应:“应该的应该的,那就留两斤肉包饺子。”   作者有话要说:  半年没吃饺子了,想念 第十九章 ,新年与梅花   大年夜那天,蒋满谷吃完中饭拎着肉去各家走了趟。   由于大钱氏身体不便,所有的事物都由两个媳妇接手了,顿时忙活的一刻都闲不下来,女眷见了蒋满谷也就瞥了他一眼,连句招呼都没打。   只有蒋满田态度颇好,和他寒暄几句后接过他手中的肉。   蒋高见他们气氛融洽,也甚是安心,带着笑意对大儿子说:“明儿我们几个亲戚要聚一聚,中午在我们这吃,到时候你早点来帮忙。”   蒋满谷一愣,想着明天还要去许家,要是推迟一天保不定这肉就要坏,于是一口拒:“爹,初二上午我有事,恐怕不能早点来帮忙。”   蒋高皱眉,心中很是不舒服,眼中隐隐有火:“什么事能比你爹重要?才刚分家你就不听我的了是吗?”   要是从前,蒋满谷指定就听他的,但现在不一样,他已经分出去了,是他们事先没和他商量,要是早几日说不就完了嘛?   觉得错不在自己,蒋满谷顿时理直气壮起来:“我是要去给许家送年礼,许家您知道吧,就是救了水芹那户人家,这肉是我这两天买的,明天要是不送去就得坏了。”   什么陈家王家,如果是大儿子的朋友家,蒋高指定不在乎,要让他推掉,但这是救了水芹的许家。   这件事是曹全做的孽,蒋高一想便有些心虚了,决定放他一马,带着些烦躁摆手:“行行行,赶紧走,这次就算了,下次我要你干什么不准糊弄我,不然看我怎么教训你!”   对于帮蒋高做些事,蒋满谷倒也不排斥,不过临走前他提出个条件:“下次您可要提前三天告诉我,要不然万一我有事,这两头难顾。”   蒋高嗤道:“你能有什么事?”   蒋满谷不与他争辩,药材的事是秘密,他才没傻到对别人说呢。他想着家里的温暖,心情颇好的哼着不成样的野调走了。   等他送好肉回到家,周氏带着水芹和秋葵正在包饺子,见他来了,连忙给了个任务:“快把这肉馅给剁碎,我们得赶紧了,要不然年夜饭都吃不上。”   蒋满谷接过大刀,在木砧板上略带生疏的剁着肉,竟觉得颇有几分乐趣:“你还别说,我从小到大都没剁过肉馅呢,哎呦,这还没下锅闻着就香。”   水芹无语的看了一眼略带油腻的她爹,拿出个大碗调酱料。周氏难得大方,给了她整整十个蛋,然后是两根胡萝卜,一根笋,几根小葱,然后把剩下不到一两的胡椒粉全放了进去。   蒋满谷见了哎呦一声:“闺女啊,你知道这有多贵吗?”   水芹冲他吐吐舌头:“再贵能有白术贵?”   蒋满谷有些心疼:“也差不多了,一两胡椒粉三百多文呐!”   “三百多文!”在一旁拔鸡毛的周氏惊叫出声:“竟然要三百多文吗,这也太贵了,满谷,下次你可不能给她买了!”   水芹虽然对着价格也有些惊讶,但是还是为自己争取道:“逢年过节买一两又不贵,爹,你难道不想吃好吃的角儿吗?”   蒋满谷想着昨日吃的那几个饺子,口中瞬间开始分泌口水,喉结不由自主的上下滑动,然后岁周氏道:“水芹说的也有道理,一年难得买,不多的。”   见当家的这么说,周氏也就只能随他们去了,只埋怨了句:“你们真是不知柴米油盐贵呐!”   这一忙就忙到了天黑,直到太阳完全不见影了,他们家才停下来,周氏将包好的百个水饺分成两半,自己家留一半,给许家送一半。   秋葵和水芹负责将菜一一端上桌。而蒋满谷则坐在主位上舒舒服服享受。   因为今年赚的实在是多,这一桌年夜饭十分丰盛,周氏和特地将家里只有两盏的油灯全点了,放在周围。   桌上共摆着六道菜,寓意六六大顺,其中的重头菜便是红烧肉、白煮鸡、蒸鱼和饺子,剩下的两道也都是新鲜时蔬,分别是炒三鲜(胡萝卜、藕、木耳)和冬瓜菠菜笋咸肉汤,看着色泽就十分诱人。   这些大部分都是由水芹改良过的,味道比原先好上不少,特别是两道蔬菜,在没有味精的情况下依旧很鲜。   这顿年夜饭可以算是一家四口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美满的年夜饭了。   先不说味道,就但观感而言,从前由于大钱氏掌勺摆盘,肉类菜全部摆在别人面前,蒋满谷倒还好,母女三人则是能吃饱就不错了,更别提吃肉吃到满嘴流油。   连秋葵都忍不住红了眼眶道:“爹娘,这样真好,只有我们一家人。”   蒋满谷感慨万分,摸了摸秋葵的脑袋,承诺:“会更好的,爹再也不会让你们受苦了。”   一家人都带着满足进入梦乡,第二天竟难得睡迟了,等到天光大亮才迷迷糊糊醒来。   秋葵窝在暖和的棉花被中,幸福不已,和水芹两人打闹了一阵才努力起床。   周氏进来催她们:“快一些,回来还要去爷爷家帮忙呢。”   秋葵脸都拉下了,苦着脸对妹妹抱怨:“我才不想去呢,也不稀罕吃他们家的饭菜,还不如吃我们家的剩菜呢。”   水芹被逗笑了,拉着她道:“没事,就吃个饭而已,很快的,我们一直在一起就行了。”   南方几乎不下雪,就少了玩雪的乐趣,水芹很是遗憾。前世她在南方,没想到这世还是在南方。   前世要去北方旅游可简单多了,今世却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出这个城,见一回雪。   两家的距离不远,几人很快就到了目的地,王氏正带着小孩在院子里玩,见到他们很是惊讶与开心:“哎呀这大过年的,你们怎么来啦?”   蒋满谷憨厚道:“这不给你们送年礼来了吗,祝你们新年好。”边说边想把肉和饺子递给她。   王氏连忙推据,不好意思道:“这不能收不能收,怎么好意思呢,你们先屋里坐,走了那么久肯定冻坏了吧?”   周氏连连摇头:“不冷,这才多少路啊,走路出汗嘛。”   四人被热情的邀进屋中,王氏连忙把许文实叫出来,男人之间就好说话多了,两人不久便称兄道弟,蒋满谷顺利的将年礼送了过去。   王氏给他们倒上茶,水芹喝了一口,咂咂嘴:“好好喝啊。”   王氏见了笑道:“是个会喝茶的,以后肯定能享福!”   周氏闻言也喝了好几口,看着姐妹俩十分欣慰。   喝完了茶,见俩男人依旧在兴奋的聊着些什么,王氏便拉着俩小孩,带着娘仨往旁厅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埋怨:“我家文实的嗓门实在是太大了,肯定吵得你们头疼。这里清静,我们在这儿坐会吧。”   旁厅是个不大的小屋,摆着长凳与桌子,王氏又特地拿来了些饴糖糕点,分给四个孩子。   水芹觉得这屋不错,盯着看了许久,王氏还以为她无聊了,指了指后院:“那里种着梅花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水芹眼睛一亮,乖巧的点头,转头问秋葵要不要去。秋葵有些怕冷,有些犹豫,倒是许平乐扑到水芹怀中,大眼睛水灵灵的看着她:“姐姐,去!”   王氏见了笑了许久:“哎呦,我们家平乐那么喜欢姐姐啊,太难得了。”   许平乐只是傻笑,水芹被萌的心肝一颤,带着她跌跌撞撞的来到梅花前。   她凑近闻了闻,鼻尖嗅到一股清香,忍不住有些陶醉——这梅花有理气和胃、清肺止疼的功效,不知道能卖出多少钱。   平乐见她不理自己,拽着她衣裳叫道:“要、要要!”   水芹摘一朵梅花蹲下递给她,好奇的自言自语:“是要梅花吗?”   谁想平乐一把推开了梅花,双手抱着她不撒手,还一直喊着要要要。   就在水芹迷惑不解,盯着平乐很是无措时,熟悉的棉布袍映入眼帘,只见比她高大半个头许晏清一把将妹妹抱起,笑着对她解释:“她这是要抱抱了。”   解释完,他伸出一只手点了点怀中妹妹的鼻子:“淘气!”   许平乐皱皱鼻子,嫌弃的转身,朝着水芹伸出手:“要!”   水芹顿时手足无措,她还真没抱过小孩,也不知自己这年纪能不能抱。   许晏清拗不过许平乐,只能靠近水芹,让许平乐能抱住水芹的脖子,但自己能托着她不让她掉下来。   水芹僵硬的抱着小孩子柔软的身躯,可怜巴巴的看向许晏清:“我、我不会……”   许晏清笑出了声,对她的姿势进行一番调整,然后道:“没事,就跟抱柴火一样,随便抱,她要是不舒服会下去的。”   三人就这么僵了得有半刻,许晏清见许平乐还想得寸进尺,顿时将她放在地上,严肃教训:“水芹姐姐还小呢,你不能让她抱你知道吗?”   许平乐听懂了,瘪着嘴哒哒跑开,那小身板十分可爱,肥墩墩的,像只小企鹅,看的水芹都快流口水了。   目送平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许晏清转回头问她:“你们回去后怎么样,有教训那几个坏男孩吗?”   水芹耸耸肩:“没有,他们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完好无损回来的女孩子教训自己亲儿子呢。也就我那个堂弟倒霉,在密林里迷路了,第二天才被找出来,花了好多银子救回他这条命。”   许晏清下意识的厌恶这类以欺负人为趣的败类,冷声道:“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你不要为此伤心,总有一天坏人都会受到惩罚。”   水芹摆摆手,一副轻松的样子:“放心吧,我才不会因为这几个坏男孩伤心呢,有那时间还不如多吃点肉多捡点柴。”   许晏清满意的点头:“你这么想就对了,君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如此才能有大成就。”   水芹嘴角抽搐,竟觉得许晏清有点像唐僧……她赶紧将这念头抛之脑外,转开话题:“你是在村里念书吗?”   许晏清摇头:“我在镇上的私塾中念书,已经开始读四书五经,约莫再过两三年便能下场进行科举考。”   水芹没想到这许晏清竟然还是个会去科举考的读书人,顿时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带着些许崇拜与欣赏:“科举考一定很难吧。”   许晏清知道村里人都不太懂,于是给她科普:“科举分为童试、乡试、会试、殿试四级,童试包括县试、府试与院试三阶段,只要通过了这三场考试,就能拥有秀才功名,才能继续参加下一级乡试。“   “如果通过了县试与府试,院试没通过,则可以获得童生名号,不过童生不能免除税赋,而秀才可以免除名下五十亩田的税赋,并且家中免除一人服徭役,见知县不用下跪,知县也不得对秀才随意用刑等。”   水芹对这种都不太了解,各类名词听过就忘,只能懵懵懂懂的点头称是,眼中却写满了迷茫。   许晏清见她这幅学渣样子,忍俊不禁,停下了科普:“你年纪还小,可能记不住,等你大些我再给你解释一遍。”   水芹对于自己这模样有些羞愧,顿时撒娇逃遁道:“那我就等着下次啦,我先回去了!”   她走后,许晏清一个人呆在树边,片刻后无趣的摇摇头,摘下两枝梅花,携着花香回了屋。   作者有话要说:  参照明朝、清朝科举制度   儿砸好温柔~女儿快长大! 第二十章 ,初二   屋里周氏站起,见水芹来了笑道:“来的正好,我们该走了。”   王氏忙挽留:“怎么那么早就要走,不留下吃顿饭吗?”   周氏解释:“今日我们要去老屋,一大家子人吃个团圆饭,就不留了,下次我再带着秋葵和水芹过来。”   “一定要来啊。”王氏很喜欢这家人,又摸了摸秋葵和水芹的头,见水芹手中空空问:“怎么没摘两枝梅花,放屋里可香了。”说着就想去帮水芹摘两枝。   水芹没有这种欣赏的心情,连忙拉住王氏衣角:“王婶婶,还是让花留在枝头吧,摘下来没两天就会谢,好可惜啊。”   王氏被逗得笑个不停,对周氏揶揄道:“看不出来水芹还是个怜花惜玉的人呢,像是个读书人。”   周氏摆手:“哪里哪里,她一个小丫头。”   低头见许平乐扒着凳子安静了好一会,王氏将她一把抱起:“快和秋葵水芹姐姐告别。”   许平乐顺势抓着水芹的辫子玩了好一会。   两家人又各自说了几番客套话,蒋满谷走前手里多了一只鹅一块羊肉,走在路上他郁闷道:“这文实弟也太厚道了,我这送出去的礼还没回过来的贵呢,多不好意思。”   周氏横了他一眼:“贵你还收?要是让别人见了,指定笑话你是去占便宜的呢。”   蒋满谷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唉,这文实兄实在是太客气了,说了一大堆话,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不收,下次我们再去,一定放完东西就走,要不然真成了占便宜的。”   周氏赞成,路上又看了看鹅和羊肉,十分稀罕:“我都没吃过鹅肉羊肉,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那还用说吗?”蒋满谷瞥了她一眼:“这羊肉价格得比猪肉贵上好几番,鹅也比鸭贵上不少,肯定好吃啊!”   回到自家泥屋,蒋满谷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切下半斤羊肉,拿稻草拎着,打算带到老屋去。   周氏没吭声,但把本来准备的五尺麻布放下了。   中午这顿算上小孩得有三十多个人,蒋长家有蒋长和妻子吴氏,儿子蒋满福和媳妇吴氏,孙辈只有蒋安成,今日外嫁女也都会回门,蒋长女儿叫满荷,刚嫁一年,没有孩子。   蒋高家有蒋高和大钱氏,三个儿子和各自媳妇,共六个小孩。蒋高家的外嫁女只有满桃,她今年是刚嫁,没有孩子。   蒋壮家的第二代大都比较小,大女儿满橘生了一女,二女儿刚嫁未生,三儿子十三岁,三女儿和四儿子是龙凤胎,都是十岁。   蒋满谷还没进门,就听到不大的院子与堂屋里传来的嘈杂声音。   他对周氏嘱咐道:“你就带着孩子站到角落去,和大伯三叔家的多聊聊,别理弟媳妇她们。”   周氏明白,跟着他踏进老屋。   蒋满谷几步就找到了蒋高,把羊肉给他看了看,蒋高见此眼睛一亮,问他:“这是你买的?这价钱可不低。”   蒋满谷害了一声:“哪能啊,这是许家送我的,我拿了两斤肉去,他就送了我羊肉,我这赶紧给你送来了。”   蒋高满意的点头:“行,算你小子有心,送厨房去吧,今天可以一饱口福了。”   蒋满谷见他满意没挑刺,心情不错,往厨房走去,见人都在忙,就把肉放在砧板旁打算走了。   “可真有老爷派头。”小钱氏阴阳怪气道:“分了家就当自己没有爹啦,就不回来帮忙了,真是德性。”   蒋满谷还是第一次被自己弟媳妇当着面怼,猛一听到还有着惊讶,琢磨明白后白了她一眼:“怎么着,你来我家通知我了?想要人帮忙自己还端着,你当我千里眼还是顺风耳?”   蒋满谷的老实是出了名的,小钱氏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怼回来,顿时菜都不洗了,愤怒的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蒋满谷才懒得和这种妇道人家争,索然无味的出门去了,小钱氏却被堵得要死,心不顺了好一会,陈氏现在与她关系也不好,连个眼神都没递给她。   小钱氏实在是气不过,故意摔了下碗,这碗可是蒋满田家的,陈氏顿时皱眉告诫她:“干什么,在哪发火呢,真当自己是什么大小姐人人都要捧着你?”   平时大钱氏肯定是对小钱氏更好的,毕竟是自己的侄女,所以陈氏与小钱氏一直都有嫌隙、只不过从前有周氏,两人共同的敌人,也就没出什么问题。现在周氏走了,这老屋就变成了她俩battle的地方。   再说最近由于照顾大钱氏这事,两人也没少闹矛盾。   因为厨房还有其他人在,小钱氏难得忍住了,但暗地里却没少甩眼刀给陈氏。   一顿饭就这么打打杀杀的做完了,由于两人暗中的较量,抢着占用锅,导致这顿饭做的很是仓促失败,乍一看色泽还不错,等男桌女桌都坐下来一尝,哦豁,没熟的没熟,没味道的没味道,肉更加难吃了,菜味更加单调了,饭桌上难得没出现哄抢的场面。   蒋高本来还想炫耀一下难得出现在农村饭桌上的羊肉,但夹了一筷子刚放进嘴里,就尝到了浓浓的膻味,顿时脸黑了。   但毕竟那么多人看着,蒋高也只能将自己的情绪压抑下去,微僵着脸招呼大家吃。也就这盘羊肉,毕竟是稀罕物,被人抢的干干净净了,其余的除了肉菜以外都剩了大半。   女眷那桌小钱氏和陈氏也明白这顿饭做的实在是失败,难得没有开腔针对周氏,而是灰溜溜的在那扒饭。   一顿饭后,蒋长最为最年长的人,先对后辈们说教了几句,叫他们作为蒋家人,一定要齐心协力,共同努力。   这个时候,曹庆就显得格外的尴尬,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讲着讲着,可能是由于愧疚心理,还夸了蒋满谷几句,说他能吃苦耐劳,往后的日子定会越过越好。   蒋满谷被夸的十分高兴,对蒋长敬了一杯酒。   就在主桌气氛还算融洽的时候,女桌出了事。   原因就是周氏见两个女儿不吃羊肉,知道她们是被养叼了胃口,无意识的问了一句:“是不好吃吗?”   小钱氏和陈氏本来就挺憋屈的,此刻听到顿时炸了,开始指责周氏好吃懒做,什么忙都不帮,还嫌这嫌那,说她心思不正,连带养的两个女孩都没脸没皮,一点礼貌都不懂,早晚会变成个吸血虫,专吸父母亲戚的血。   蒋满谷现在最见不得两个女儿被人说,顺手拿起两盘剩菜,劈头盖脸的往两人脸上浇:“你们俩要是再敢说一句话,我就去铲猪粪往你们头上浇!”   小钱氏和陈氏闻言只敢尖叫了,一边叫一边往自己丈夫身边去喊冤指责。   听着她们讲自己有多么多么辛苦,周氏她们母女仨有多么多么自私不孝,蒋高的心下意识偏了,指着蒋满谷:“看你媳妇和女儿像什么样子,你两个弟媳累死累活给你做饭你却不知感恩,有没有良心?给我道歉!”   “道歉?”蒋满谷冷笑:“你叫我给这两个泼妇道歉?门都没有,你从前偏心就算了,现在还偏心!我告诉你,我泼这两盘菜还算轻的,她们要是再敢对我媳妇和女儿嘴巴不干净,到处污蔑,看我不把她们丢猪圈里去!”   蒋高从来没想过蒋满谷会变成这样,说出在这么忤逆的话,顿时眼睛都翻上天了,蒋长站出来不赞同的对蒋满谷道:“满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为这点小事气你爹呢?”   蒋满谷直直的看向蒋长,质问道:“小事,这是小事吗?污蔑我媳妇好吃懒做,心思不正,造谣我女儿没脸没皮,不懂礼貌,要是日后真有不长眼睛耳朵的听信了怎么办?你们给我女儿陪嫁妆?”   蒋长还想说什么,蒋满福立马出来拦自家爹:“您就别管了,人家的家事……”他只能听儿子的,被拉后几步。   蒋高稍稍恢复了些情绪,怒道:“这是污蔑,这是造谣?今天这饭菜你们帮忙了吗?这活不是你两个弟媳妇帮忙干的吗?”   蒋满谷嗤了两声,摇摇头:“爹啊,您真的是老糊涂了吗,我今年三十一了,我媳妇从进门那一天就开始为着家里做牛做马,十多年了。”   “她进门那几年俩弟媳还没来吧,那活不都是我媳妇干的。你要觉得远,就说这几年,每到大家伙一起吃饭时候,谁干的活最多,是娘,是两个弟媳妇?你自己心里恐怕也清楚吧,是我媳妇干的活最多。”   蒋高的脸渐渐涨成了猪肝紫,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周围本来还有些同情小钱氏和陈氏的人,那心思顿时也烟消云散了。   蒋满谷又道:“从前我家媳妇女儿干了什么,我也就不多夸赞了,反正是勤勤恳恳,绝对与好吃懒做沾不上关系。今年分了家,我们就是两家人,您请我来吃饭,我感激,来带了半斤羊肉,有缺您什么吗?不够抵饭菜吗?俩个弟媳带了什么过来,要不拿出来让我瞧瞧?”   蒋满谷每说一句话,蒋高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只抿着嘴,也不知道是在愧疚还是依旧冥顽不灵。   蒋满谷觉得自己说的差不多了,拉着周氏和俩女儿打算走,走之前,又瞪了小钱氏和陈氏一眼:“我说的将你们扔进猪圈,绝对说到做到,你们可别让我听到一丝说我媳妇女儿不好的话。”   小钱氏和陈氏早就擦干了嚎出来的眼泪,躲在丈夫身后,脸辣不已。听到这番威胁的话,顿时又退了几步。   四人就这么在万众瞩目中走出蒋家老屋,周氏秋葵水芹都眼睛亮亮的看着他,水芹嘴甜,夸赞他:“爹,你也太厉害了!我要被你帅死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英雄!”   蒋满谷难得红了厚脸皮,带着几分谦虚几分自傲摆手:“这是爹该做的,爹说过,会保护你们,永远不让你们受欺负。”   虽然现在是冬天,但一家人都觉得路上仿佛开满了花,迎接他们的步伐。世界顿时变得美好了起来。   蒋家离开后,中午这一顿许家人就煮了他们送来的饺子。   几十个饺子皮薄馅厚,煮后散发着浓郁肉香,还没开吃,闻到香味的人嘴中就忍不住分泌口水。   许文实先夹了一个,一口塞进嘴中,也顾不得烫了,一边嘶嘶一边竖大拇指:“好吃,太好吃了!”   王氏和几个孩子接连举筷,无一不被其味道之鲜美震惊。   满足地吃完这一顿后,王氏捧着微凸的肚子恋恋不舍道:“哎呀,要不过两天我们再去蒋家串串门,顺便问一下这角儿到底是怎么做的?”   许文实心动不已,许晏清连忙阻止:“这外面天气那么冷,要是弟弟和妹妹因此受冻着凉,可不就得不偿失了,还是等一等吧。”   许家人只好怅然若失的同意了。   回房后,循着记忆中角儿的鲜美味道,许晏清赋诗一首:   素衣台案前,巧手赛天宫。雪花纷飞舞,皎月平空现。清水飘芙蓉,元宝落玉盘。饕餮世间味,此物最是鲜。(注1)   他拿起纸吹了吹墨迹,颇为满意,嘴角带笑,等晾干后,将它夹入书中。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此诗为现代胡秉言所作 第二十一章 ,桑果(捉虫)   天气渐渐转暖,转眼已是三月中。   春天的气息渐渐显露,地上的小草都精神了起来。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整个村子的人都开始忙活起来,拔草的拔草,耕地的耕地,种菜的种菜。   这些日子家里活计重了起来,秋葵和水芹都跟在爹娘身边帮忙。   一般早稻的播种时间为三月下旬至四月上旬,一般五斤稻一亩田,稻谷得先放水中浸两日,然后微微沥干放到稻禾中,让它发芽,大概也需要两日。   之后再将它插入育苗田,一般种个二十天左右,便能将它移植到其他水田中。   听着蒋满谷的讲解,水芹拿出五颗白术种子与五颗商陆种子,对他们分别进行浸水发芽,然后又挑出各五颗种入自家菜地,施了些稀释过的鸡鸭肥,打算当做对照组。   实验了十天,终于有了点结果。浸过水的白术种子发芽率极高,五颗都成功露出芽白。没浸水的白术发芽了两颗,成活率也还勉强能接受,但在浸水白术面前不堪一击。   而商陆倒了个反,浸水的只发芽了一颗,没浸水的倒是发了四颗。   明白了两者的差别,水芹和蒋满谷报备过后,在爹等着育苗田中的苗长出来时候的空闲期,她和姐姐随着爹先将商陆的种子种下。   当然种植商陆也不是随意种的,而是随着回忆在林子里商陆自由生长的间隙,分成了大概三组。   第一组是每穴放置两颗种子,每穴间距为40x40cm左右。   第二组是每穴放置三颗种子,间距为80x80cm左右。   第三组是每穴放置三颗种子,间距为120x120cm左右。   蒋满谷决定每天都要过来查看一番,因为南方多雨,所以根据土地湿度,每2~5天进行一次浇水,每15~25天进行一次施肥。   如果发现一穴内长出两棵以上植株,就进行分植,避免一穴多植。   这个月注定是忙碌的,蒋满谷驻扎在了田里,周氏就开始忙活买鸡买鸭的事。   隔壁村有户人家专门做这生意。周氏将鸡鸭舍扩建了一番,然后自己一个人造出一个简易的篱笆加石头猪圈,便捉了十只小鸡、十只小鸭和一头小猪仔回来。   小鸡前二十来天得养在屋里,周氏就将放杂物的地方圈出一块地,将鸡鸭放进去圈养。   鸡鸭虽然好吃,但味道真是熏人,尤其是在密闭空间中,秋葵和水芹那段时间都是能不去杂房就不去,要不然准会被熏得想吐。   水芹在这间隙将所有白术种子都催出芽来,让爹给她圈了十分之一的旱地出来。   她将这片旱地分为三块,因为她依稀记得,有些药材是要条播的,就是挖一条沟,然后播下种子,再用土将种子盖上。   因为不确定其中包不包括白术,所以她打算这一年做个实验,第一块地就如商陆一般,挖坑填种子;第二块只开垦,翻土,撒播种子;第三块挖沟,每条沟距离20~30cm。   这三块地每块又分两种,一半地肥力与商陆一般,中等偏弱。另一半地肥力提高,每10~20天施肥一次。   根据爹娘的建议,药材地里的肥料主要以米糠、豆渣为主,粪便为辅。   时间过得飞快,等蒋满谷将水田全部移植种完,已经是四月中了,这时候所有药材也已经种入地中。   但水田和药材是好了,豆与粟却还没种呢,这俩加起来足足五亩九分田,蒋满谷还没能喘口气,便又进入了忙碌中。   周氏也免不得要下地,秋葵和水芹替她便掌管起了家中的鸡鸭猪,让爹娘能够轻松一点。   但农村活毕竟又臭又脏,给它们找吃的还好,整理粪便时真是人间惨剧,水芹每天要在鼻子上绑了好几片刚移植到菜园子里的薄荷叶,都快把那几棵薄荷拔秃了,努力给自己加油才勉强做下来。   又一次用铲子处理完粪便,秋葵还好,水芹虚脱般躺在长凳上,也不管它硌人了,半天下不了地。   秋葵主动道:“要不我来做这些吧,你去给它们找吃的就行了。”   水芹虽然惊喜,但不想让秋葵为了她作出牺牲,便跟她确认是否能一个人完成。   秋葵摸摸她的头:“这算什么呢,不就是臭点脏点吗,我以前也不是没干过,你既然受不了那味道,就不要勉强自己了,姐姐很能干的!”   水芹被哄得眼睛红红,抱着秋葵撒了好久的娇。   于是第二天水芹拒绝了秋葵的帮忙,一个人外出打猪草、撩水草去。   天气渐渐地热了起来,林中小孩也越来越多了。水芹刚进林子,就遇到了盼秋和玉英,盼秋见了她很是开心,连忙拉住:“水芹,你快跟我来!”   她神秘兮兮的样子有点可爱,水芹猜道:“怎么,找到果子了?”   盼秋嘿嘿一笑,颇有些自得:“不止呢,昨天我和玉英找到了好多桑树,我们今天赶紧去采桑果和桑叶,多采点,要不然过两天指定又没了。”   桑果又名桑葚,桑树在林子里比较多见,一般在四五月成熟,桑树不仅果子能吃,叶子还能卖,这里镇上就有养蚕人家,一斤桑叶能卖两文钱。   水芹对桑叶没什么兴趣,价钱太低,比较费时间,但对桑果很有兴趣,在现代她就非常喜欢吃这种酸酸甜甜的果子,只是价格太贵,从来没有吃尽兴过。   她顿时眼睛就亮了,跟着两人跑到一个偏僻的地方。   一眼望去,大概有十多棵桑树,大部分都比她们几个小孩子高,桑叶十分的大,比她们几个小孩的脸要大得多。   桑叶根缀满了一颗颗桑果,大多黑里透红,一看就刚刚成熟,很新鲜。   盼秋先采了两颗扔嘴里,感受到嘴巴里美妙的果汁,享受的连连点头:“太好吃了,今年也太幸运了,以前只能捡一些别人剩下来。”   水芹也跟着吃了几个,越吃越上头,酸酸甜甜的味道别提有多勾人味蕾了。   玉英手脚麻利,目标先是桑叶,等水芹和盼秋吃的差不多了,她也已经采了小半筐桑叶了,然后才采桑果,将它放在桑叶上,以免从筐中漏出。   盼秋也学着她,先采了许多桑叶,才开始采桑果。   水芹不一样,她对桑叶没兴趣,只采了三五片垫着底下,然后拿出一块麻布装桑葚——这是之前采枸杞时想的主意,周氏特意给每人筐中都留了一块麻布,以便摘小果子。   就在三人摘得火热时,一道怯怯的声音陡然响起:“这里我能摘吗?”   几人顿时循声望去,见到来人,盼秋瞪大了双眼:“王小珠?怎么是你!”话脱口后,她警惕的往王小珠身后望了望。   王小珠连忙解释:“不用怕,我姐姐没来,今天就我一个。”   盼秋见确实没有王小珍,顿时昂起下巴朝她道:“谁怕了?我怎么可能会怕她!”   王小珠只是笑笑,然后又问了一遍:“那我能摘桑果和桑叶吗?”   水芹冲她道:“我们不是你姐姐,你既然发现了这里,那就一起摘吧。”   盼秋连忙附和:“就是就是,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我们大度着呢。”   水芹被她逗笑,往她嘴里塞了一个桑果。   玉英在一旁不吭声,但低垂的眼眸里有着不开心。   这些桑树本来就是她和盼秋发现的,让水芹知道就算了,怎么又答应给王小珠摘呢?   她有些气闷,连采摘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但看向水芹盼秋,却发现两人依旧嘻嘻哈哈,都没注意她的情绪,更加闷闷不乐了。   摘了一会,王小珠注意到水芹将桑果放进麻布中,顿时眼睛一亮,靠近她夸道:“你叫水芹是吗,这个主意是你想出来的吗,可真方便,这样就不用担心果子被磕坏了。”   水芹淡淡道:“就是个简单的法子,你要是喜欢就照着用吧,就是有些费布料。”   王小珠笑的有些天真:“没事,我家布料可多呢~”   她见水芹和盼秋不怎么理会,脸上露出受伤的神情,嗫嚅道:“之前,是我姐姐不对,我代她和你们道歉,对不起!”   盼秋没被她欺负过,闻言对她的脸色便好了起来,暗爽道:“虽说她是你堂姐,但毕竟你们是两个人,只要你不欺负人,我们是不会迁怒你的,放心吧!”   水芹也跟着点了点头。   王小珠立马开心起来,她看起来很是单纯,喜悦与伤心尽显在脸上,再加上之前还间接帮过水芹,水芹对她的观感好了不少,也主动与她说几句话。   临走前,王小珠黯然道:“其实我也不喜欢堂姐欺负人,但她会在我爹娘不在的时候威胁我,说要是不和她一起走就要打我,我好害怕……”   说着,她的泪水便盈满了眼眶:“要是我能和你们走就好了……”   盼秋闻言颇为震惊:“她竟然敢欺负你?你不是她妹妹吗?她这个人也太坏了吧!”   王小珠眼皮微颤,泪水便忍不住坠了下来:“小珍姐姐可能是太孤独了,四叔和四婶也让我多陪陪她,我不能辜负他们对我的期望……以后我会尽量帮你们拦住她的,和你们在一起聊天真开心,希望以后还有机会。”   盼秋安慰她:“会的,我们一个村的,肯定还能一起玩!”   等王小珠走了,盼秋叹了口气,对王小珍更是讨厌了:“这个人怎么这样,为什么王家那么疼这种坏人,却不疼王小珠呢?”   水芹耸耸肩:“我怎么知道?”她想到以前偶尔看过的小说,猜测了一句:“或许是因为王小珍看起来有福气,王小珠则比较瘦弱?”   盼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娘就常说我长得有福气,过年时好多亲戚都夸我呢!”   玉英沉默了许久,直到快出林子时,拉了一把盼秋,低声道:“我们一起回去吧。”   盼秋呆萌的啊了一声,看向水芹。   水芹正好还要去打猪草,便朝她俩挥挥手:“你们走吧,我再去拔点猪草。我家近,一会会就到了。”   盼秋只能与她道别,一边被玉英拉着走一边嘱咐道:“那你要小心一点啊,可别太入迷了遇上王小珍!”   水芹扑哧一声:“放心吧,我很快就回去。”   她目送两个小身影渐走渐远,低声不解地呢喃:“玉英讨厌我?” 第二十二章 ,果药(改错)   带着些无奈打完了猪草,水芹就背着箩筐回了家。   牲畜的粪便并不用每日打理,所以秋葵正无所事事的呆在自家菜园子里,捉捉虫,浇浇水。   见水芹回来,她难得热情地跑了上去,边接过背篓边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水芹灿烂一笑,从身后拎出装着桑果的麻布包:“当当当当~你看,这是什么?”   “什么呀?”秋葵嘟囔着,将它放到桌上后解开,顿时里面如小山一般的桑果就咕噜噜滚了出来。   “呀,妹妹你也太厉害了,这在哪采来的?”秋葵去厨房拿出一个大木碗,装了几十颗桑葚,舀了勺水进去清洗了一下便又递给水芹。   水芹从碗中挑了一颗,笑道:“这是盼秋和玉英找到的,我沾了他们的福,也采到了那么多桑果。”   秋葵将一颗洗干净的桑果放进嘴中,享受了一番后点评:“好吃,这桑果好甜呀,看来是熟透了。”   两人嘻嘻哈哈的分享了桑果,将剩下那些又扎起来,等到爹娘回来再洗。   吃完桑果,水芹在屋外转了一圈。他们的住宅建的较偏,周围有不少空地,都生着些杂草,看起来乱糟糟。   她和秋葵商量道:“你说要不要在我们屋前面也种十几棵桑树,这样就不用出去找了,自己种自己吃。”   想着,她开始流口水:“还可以种橘子,就是橘子树长起来慢,葡萄怎么样?或者西瓜?哦,对了,还有野香蕉,那能赚钱呐!”   秋葵笑她:“那么多果树,怎么种的过来。桑树你要是仔细找,林子里肯定还有许多,为着几颗桑果便种树,真是吃力不讨好。橘子倒是可以,那橘子皮不是可以卖钱吗?西瓜与葡萄都可贵呢,估计不好种。”   说着,她笑意渐浓:“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野香蕉,它不仅种子不要钱,果子还能卖好多钱呢,多好的树呀!”   水芹白了她一眼:“姐姐,你也钻钱眼里去了。”   秋葵哼了一声:“你难道不是?”   水芹连忙点头:“是是是,那肯定是啊,我们一家都钻钱眼里去了!”   等爹娘回来,水芹连忙殷勤的递上水和洗好的桑果,然后将自己的想法一说。   蒋满谷猛地喝下一大碗水,琢磨着:“是好主意,可惜我和你娘没那么多时间。”   水芹便拍拍胸脯保证:“爹你放心吧,这种树的事我来解决,你只要同意就行。”   她早就留了一个野香蕉下来,那野香蕉整个裂开,其中的果肉部分早已干涸,水芹将它掏出,将种子一粒一粒挑拣出来。   她想着,家附近种个大概三五棵就行,剩余那么多的种子,全撒到林子里去,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等她某一天不再依靠它生存,或许会把预知子的秘密告诉村民。   水芹还记得些课本知识,知道树可以埋条、扦插种植。但是由于对扦插技术一无所知,水芹就只去砍了些树枝进行埋条种植。   对于种子,她也进行了一番实验,但最终结果不太如意,浸水的全军覆没,种泥土里的发芽率也不足十分之一。   这已经超出她的知识范围,只能用时间来慢慢了解。   但幸好埋条种植给了她一些希望,一个月后,十根枝条中,有三根都有新生命的迹象。   天气越来越热,田里的活也渐渐的少了起来。周氏已经回归了正常的农妇生活,不再帮着下田。   水芹和秋葵的时间也就多了起来,水芹在期间任性的移植了两株桑树,还保存了十多颗桑树种子,将它们撒播了下去,不过种的比较随意,它们的命运握在老天手里,只能野蛮成长。   水芹的大部分时间还是花在野香蕉身上,但是由于五六月是好些果子的成熟期,而桑果早就没了,水芹嘴馋,便空出些时间跟着秋葵在林子里晃悠。   其实林子里有许多果树,甚至有些树上果子都挂满了,但由于这些果子有毒或者不好吃,很少会有人摘。   比如说银杏生的白果,有毒,吃多了会引起腹痛、发烧、呕吐等症状。又比如青梅,虽然没毒,却很难吃,又酸又涩,连喜酸的秋葵都不爱吃。   但这在水芹看来却不同,白果在现代具有极高的药用价值,而青梅不仅具有药用价值,还能做成蜜饯,也就是一般所说的乌梅,在现代广受欢迎。   于是水芹兴奋起来,拉着秋葵道:“姐姐,既然大家都不吃,那很有可能是药啊!”   “可是这白色果子有毒啊,既然它有毒又怎么会是药呢?”秋葵疑惑。   水芹给她讲解:“姐姐,这些果子都要被别人炮制过才能成为真药的,就像烧饭一样,比如说鱼,生着吃难吃死了,可是熟了后就香喷喷的,对不对?”   秋葵恍然大悟,被水芹洗脑了:“你说的是很有道理,不过……这树这么高我们怎么摘?”   她俩同时抬头望去,树木看着有些年头了,干云蔽日,根深叶茂,看着就高不可攀。   水芹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小身板,觉得爬好像不是很符合自身能力,于是尝试着在周围寻找长杆,想把果子打下来。   就在她找的时候,秋葵有些跃跃欲试,趁着水芹不注意,往青梅树上一蹬,瞬间就爬上了一米多,她低头看脚下悬空的高度,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新奇感觉,忍不住激动地叫出声:“哇,好高啊!”   水芹回头,吓了一大跳:“姐,你怎么爬上去了,快下来!”   但秋葵自我感觉很是良好,甚至朝更高的树枝看了看:“我觉得我还能爬!”   水芹瞪她:“姐姐,快下来,万一摔了怎么办,想想就疼。”   见妹妹难得生气,秋葵立马识趣的下来。水芹看着姐姐小心翼翼的神色,不由觉得好笑:“下次可不许这样了,要不然我就告诉爹娘,看他们不教训你!”   秋葵顿时松了口气,难得俏皮道:“不会啦不会啦,是我欠考虑,下次肯定不吓你了。”   水芹哼哼:“原来你也知道吓人啊。”说着,她拿着捡的树枝,走离了秋葵身边,狠狠打向一颗颗青梅。   随着一道风声,几颗青梅稀稀拉拉的落了下来,秋葵连忙上去捡,汇报给她:“一共掉下了十八颗,但是有两颗碰坏了。”   听到青梅被碰坏了,水芹有些心疼,想了想还是不打了:“反正也没人摘,先放着吧。姐姐,我们回去找爹娘问问,说不定他们有办法。”   秋葵自然同意,将一颗坏了的青梅递给她:“你吃吗?”   看着青脆欲滴的青梅,水芹不由自主吞咽了一下。她没吃过新鲜青梅,对这味道着实有些好奇,好奇心驱使她接过青梅,将它在衣服上随意一擦,便放到嘴边轻轻一咬。   “啊!”她瞬间把手里那颗青梅扔了出去,嘴里的青梅肉也赶紧吐了:“这是什么鬼啊,怎么那么酸?”   水芹皱紧了脸,表情十分喜剧。   “噗嗤。”秋葵忍俊不禁,将手中另一颗破皮青梅扔了出去:“你还真吃啊,我都说了这果子又酸又苦。”   “那你还问我要不要吃!”水芹愤怒了,扑上去张牙舞爪想抓她痒,以扳回一局。   回到家,周氏已经在准备中饭了,水芹捧着青梅跑过去问她:“娘,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周氏瞥了一眼:“这不是青梅吗,你们摘回来干什么?”   水芹跟她解释:“我和姐姐觉得这果子可能是药,但青梅树实在太高了,我们摘不了果子。”   “这是药?”周氏发出与秋葵相差无几的疑惑,但又想自己女儿是经过菩萨点化的,便轻而易举接受了:“摘这果子有啥难的,等下午娘有空了,摘给你们看。”   于是等到下午,周氏将衣服绑紧,带着俩女儿气势汹汹地来到了青梅树下。   这棵青梅树有好几米高,但周氏丝毫不怵,在树周围绕了两圈,甩了甩手便往树上爬,刷刷几下就登了顶。   秋葵和水芹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秋葵还兴奋了起来:“娘你好厉害,我也想学!”   周氏勾唇一笑,伸手摘了好几个果子往下扔,看着秋葵和水芹忙活着接:“你娘像你们这么大时候,什么不会,当年家里都快揭不开锅,谁还管这青梅还不好吃,能吃就完了,都抢着摘呢!”   两人就这么听着娘将过去的往事,有苦也有甜,但大部分时间都是苦中作乐,乐中带苦。   这么一个下午,三人都沉浸在摘青梅、白果的过程中,直到太阳渐渐低垂,西边出现火烧云,红火的颜色照地周氏陡然一激灵:“哎呀,快吃饭了,我还没给你爹做饭呐!”   周氏动作利索地从树上下来,背上满载着果子的箩筐,赶紧拉着两姐妹回家。   但水芹发觉,在树上的周氏是不一样的,她自信,得意,骄傲,按理说,这不应该属于一个向来怯懦的妇人,但那一刻,周氏就是有那种闪耀的光芒。   回到家,周氏进屋做饭,秋葵和水芹整理白果和青梅,这一下午成果颇丰,摘了整整有二十多斤果子,看着箩筐里满满当当的果子,两姐妹顿感满足。   秋葵满怀希望的看向这些果子:“你们一定要是药啊,一定要卖出钱啊,要不然这一下午我们白折腾了。”   水芹踮起脚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却摸到一手丝滑的触感。   经过这么几个月的休养,秋葵新长出的发丝已经变得十分柔顺,泛着健康的光泽。水芹又摸了摸自己的,果然也是如此。   她不由感叹,日子真的是一天比一天好了,与刚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截然不同。   而且她很确定,未来会越来越好!如此想着,水芹情不自禁笑出了声,然后蹦蹦跳跳地出去观察她的野香蕉了。   秋葵看她傻乐的背影,一阵恶寒,感慨道:“妹妹真是越来越爱莫名其妙的笑了。” 第二十三章 ,薄荷(改错)   后日午时。   “怎么样?”周氏接过蒋满谷递过来的箩筐,低头一瞧,愣了:“这青梅不是药?”   只见早晨被装八分满的背篓,去镇上一趟竟还剩了半筐。   蒋满谷苦恼的挠挠头,显然没遇见过这情况,也被难为住了:“它倒是药,掌柜说它有虚热消渴、生津止渴、止泻止咳的作用。只是他们药馆不收,听掌柜说店老爷自己庄子里有种。我在街上当果子卖了半天,也没人要,只好把它背回来了。”   “哎呦,这可真麻烦了。”这么一筐青梅至少得十斤,难不成只能等它烂了当肥料?   已经是下午时分,蒋满谷将卖十斤白果得的三百多文交给她,赶紧吃了一顿,也顾不得休息,就去了田里。   他前脚刚走,秋葵和水芹就撩水草回来,进屋就见了那么大个箩筐,和里头满满当当的青梅。   水芹不敢置信,忙问周氏:“娘,这青梅怎么没卖出去?这不是药吗?”   周氏把丈夫说的那几句和俩小的再说了一遍。   秋葵看着颗颗饱满的青梅叹气:“真是可惜了那么多青梅。”这可是娘在树上摘了两天才摘到的。   水芹很是意外,没想到竟然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皱着眉,想了许久,似乎都想不到卖掉这筐青梅的办法,只能叹口气:“行吧。姐姐,你待会和盼秋她们一起去林子里玩吧,我想去田里看看。”   秋葵既舍不得妹妹一个人去晒太阳,又不想毁了和朋友的约,表情很是纠结:“要不我和你一起去田里?”   “不用啦。”水芹摇了摇她的手:“田里无聊的很,我就是去看看,马上回来,趁着下午躲会懒~”   秋葵瞪她:“好啊,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哼,那我不管你了,你自己去吧。”   俩姐妹嬉笑了一会,盼秋和玉英便来找秋葵。   水芹看着她们走远,让娘帮她带上小草帽,也一溜烟走了。   还有一个月早稻便要丰收,水田里的稻子个个挺拔,青葱碧绿,枝头挂着粒粒略带干瘪的谷粒。   水芹每次都忍不住俯下身仔细观察一番,田埂边有许多杂草,上面偶尔会停着几只虫子,看的她每次都鸡皮疙瘩起一身。   蒋满谷此时穿着草鞋正在水田里捉虫除草,水芹远远的喊他:“爹!”   听到呼唤的蒋满谷抬起头来,冲她摆摆手:“怎么又来了?今天晒得很!”   水芹理直气壮道:“我勤奋!”   蒋满谷对她很是无奈,提醒道:“看完赶紧回去,别又被晒红了。”   上个月她就有一次偷懒,没带草帽,导致回去后整张脸都发红,还有些脱皮,可把爹娘心疼坏了。   水芹十分受用,应了一声后便往药田走去。   隔壁田也有个汉子在忙活,见了笑他:“不就一个女儿嘛,干嘛这么娇惯,以后迟早是要嫁出去的。”   蒋满谷回他:“嫁出去也是我女儿。”   汉子无趣的撇撇嘴,一转头发现水芹往那片药田走去,好奇的很,没忍住问了出来:“你那里种的究竟是什么?不像是粮食啊,能吃吗?”   蒋满田本就累得很,没时间和他周旋,直言道:“不能吃,不是粮食,我种着玩,行不?”   被给了个没脸,虽然周围都没有其他人,但汉子还是觉得很是丢脸,见蒋满谷离得远了些,呸了一声:“什么德行?怪不得生不出儿子呢,活该呗!”   他又不傻,才不信蒋满田会种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往水芹那旮旯看了一眼,他边心不在焉的拔着草,边转了转眼珠子。   药田一共是一亩一分,不算大。   商陆占了整整一亩地,长势十分迅猛,分的那三块规格不一的地中,除了间距最小的那一块,其他两块长得更茂盛,更高,一看就十分喜人。   第三块长势虽不错,但间距确实有些大了,导致许多土地被浪费,水芹马上记下,打算明年就按照80x80和100x100来播种,最后再确定那个间距利益能达到最高。   相比商陆,白术那块地就十分凄惨,本就只有一分田,被分成六块后,每块也不过几步大。   首先是撒播的那两块地,无论肥力弱与强,成活力都不太理想。挖穴种相对来说比撒播好一些,而条播长得最好,叶子都比另外两块多。   但肥力较强的几块叶子都有些泛黄,看起来蔫蔫的,十分没有活力。既然现象那么明显了,水芹打算之后就让爹按照中等肥力来施肥,免得烧了白术。   一分地大概有五六十平方,总共只成活了百来株白术,按理说应该还算不错,毕竟上次十几株白术就卖了有二十多贯钱。   但离白术收获还有四五个月,五月和六月又是雷雨暴雨众多的季节,谁也不知道有几株能够在没有树遮风挡雨的情况下留下来。   还有一个不确定的点,就算白术最后活了下来,但没有到收获时,谁都不知道白术最终能长到多大。   万一一株长出只有一两左右的白术块茎,那品质也很难保证。   水芹默默的将数据记了下来,想着可能会出现的情况,以及各种解决方法,思考中,手自觉的拔起草来。   “水芹!”略带熟悉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仿佛很是开心。   这声音不像是盼秋与玉英,水芹疑惑的转头看去,意外的看到了王小珠。   “有事吗?”她将杂草抱在怀里,走到王小珠所在的田埂上,然后随意的丢在地上。   王小珠见她态度淡淡,有些黯然:“没事,我只是看到你很高兴,你怎么在田里,你家要你帮忙除草呢???”   水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往她周围观察了一下,问道:“王小珍呢,你怎么没和她在一起?”   王小珠颇有些恼怒道:“你们怎么一个个见了都问她呀,我就不能一个人走走吗???”   “当然可以,”水芹解释,“我们也是怕万一遇到她,毕竟她就爱欺负人,还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比较好。”   王小珠闻言理解了,见她似乎不讨厌自己,鼓起勇气问:“那要是我以后都不和她一起玩,你们能不能接受我呢?”   水芹一开始有些惊讶,但随之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似乎不错。毕竟王小珠是王家唯二的孙女,有她在,就算是王小珍也该收敛些了吧。   于是她笑着给出肯定的答复:“当然可以啦,不过前提是你要站在我们这一边,万一王小珍告家长,你也要诚实一些,说出真相,要不然你还是和王小珍一起玩吧。”   王小珠着实没想到水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犹豫片刻后,头越来越低:“我可以说出真相,但是在家里小珍姐比较讨人喜欢,要是她想干什么我也阻止不了……是我太没用,不能让爷爷奶奶叔叔伯伯他们都喜欢我……”   “没事,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行了,那就这样吧,要是下次你想和我们一起玩,就到我家来,我会和其他人说的。”水芹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茬,于是乎干脆利落斩断了她的自怨自艾,然后潇洒离去。   王小珠看着她的背影,像是失落般的叹了口气。   回到家时辰还早得很,周氏就在家旁边干活,水芹进了菜园子,数了数自己这段时间移植的薄荷,很是满足。   但想起一到晚上就被嗡嗡嗡充斥着的房间,顿时苦下脸:“娘,你还记得答应要给我找几个木杯子或者木碗的事吗,要是再不给我找来,我和姐姐就要被蚊子咬死啦!”   “呦,你瞧我这脑子。”周氏不好意思:“乖水芹,你要不再等两天?”   水芹被气得瞪大了双眼:“娘!都已经十几天啦!我今天就要!要不然我就让爹去,哼!”   周氏白了女儿一眼:“从前也没见你那么讲究啊,等娘种完这行,就去给你要,行了吧。”   水芹连忙变脸,换上谄媚又灿烂的微笑:“行行行,娘你最好了,你真是全镇上最好的娘~”   “哦呦,”周氏被她的甜言蜜语哄得合不拢嘴,一边笑一边抱怨,“也不知道随了谁,这嘴天天就跟抹了蜜似的,惯会哄人。”   水芹连忙装傻,嘿嘿嘿的笑着。   水芹帮着周氏把地里的事干完,等周氏走后百无聊赖的开始抓菜虫。   大白菜里的虫都是肥嘟嘟的青色,小小的一条,抓起来给鸡鸭补身体再好不过。   而一些高植株蔬菜长的都是那种黑乎乎,毛茸茸的虫,看起来不仅难看,恶心,还让人怀疑它有毒。   攒了七八条菜虫,水芹一下子就扔进了鸡鸭圈里,看着它们争相抢食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鸡鸭都已经养了三个月了,在秋葵和水芹的静心喂食下肥肥嫩嫩,水芹现在看着它们不由得露出馋样。   好久没吃过鸡鸭肉了,三个月的鸡一定很嫩吧,光是炖煮就能炖出一锅子油鸡汤。还有鸭子,好想吃红烧鸭肉啊,咸香浓郁,一点巨下饭!   周氏很快就回来了,虽然只带回来两个破木碗和一个破竹水杯。   但水芹不在乎,遭受了那么多天的蚊虫攻击,有就不错了。   她赶紧开始干起活来,拿着小铲子小心翼翼地将三株薄荷移植进去。别说,这木头和竹子搭配着绿色的薄荷,还真有几分野趣。   水芹挑出一碗和一杯放入自己房间,再匀出一碗放到爹娘房间。不多时,房间里便能若有似无地闻到些清新薄荷味。   周氏开始忙活晚饭,水芹过去帮忙洗菜,讨好道:“娘,你明天能不能再给我多要一些啊?”   周氏舀水的动作一顿,想起了刚刚听到的那些话,勉强露出一个笑:“你要是想要,就让你爹去木匠那儿做几个吧,反正也费不了钱。”   水芹顿时欢呼起来,让周氏有些哭笑不得,从外面带来的负面情绪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第二十四章 ,乌梅   天气热了起来,白日也就长了,吃过饭后,太阳依旧挂在天边,不见有下落的趋势。   水芹爱干净,夏天至少两三天洗一次澡才觉得舒服。虽然家里没有浴桶,但小孩子人小,用个大木盆倒也可以洗。   周氏将早上就在外面晒着的三桶水搬进来,试了试水温,给水芹倒了一桶进盆里。   “嫂子,你在吗?”院子外传来呼喊声。   水芹自己脱了衣服,嘶嘶坐进盆里,对娘道:“我自己来吧,娘你去看看是谁来了。”   周氏拿走她的脏衣服走出屋外,见来人有些意外:“小吴,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有什么事吗?”   吴氏是蒋满福的妻子,只见她笑意满满,将手中的一盆东西递给她:“没事没事,就是我家杨梅熟了,树枝上挂的满满的,爹和满福摘了一个时辰,都没把它摘完。这些是满福叫我来给你和满谷哥的,这杨梅又大又水,好吃着呢。”   周氏接过杨梅,被这重量惊了一瞬:“那么多啊,这怎么行呢,给我家那俩姑娘留一碗就成,我们也吃不了那么多。”   吴氏一边说着不客气,一边说着不多,迅速跑了,像是真怕周氏把那杨梅还给她。   周氏哭笑不得,喊她:“你跑啥,这盆还在我手里呢!”   吴氏的应声飘过来:“嫂子,就放你这儿吧,明天我再来拿!”   “这人真是……”周氏无奈的将足有十来斤的杨梅搬进屋里。   蒋满谷在屋里显然也听到了这番交谈,笑呵呵道:“满福有心了,给我们就给我们呗,大不了下一次还回去。”   见他这幅无所谓的样子,周氏瞪了一眼:“就你说的轻松。”   秋葵从屋里出来,见到这么大一盆杨梅忍不住惊叹一声眼睛亮的很。周氏一眼就看穿了她,警告道:“一天只能吃十颗,不能多吃,牙都要被酸掉了。”   秋葵可怜巴巴瞅着她:“可是那么多杨梅,每天只吃十颗,得吃几天才能吃完呀?”   话音刚落,水芹收拾完从屋里出来,吃力的拖着水盆,周氏见了接过,泼在门外:“其他的我给晒成干,能吃上一个月呢。”   “娘,你会做杨梅干?”听到周氏的话,水芹很是震惊。   周氏点点头:“那可不,从前我们房连新鲜杨梅都分不到几个,今年可不一样了,娘给你们做点零嘴,让你们吃个够!”   这下秋葵没了话,显然也很期待杨梅干的滋味,只是这手忍不住扒拉新鲜杨梅,显然是被这味道馋的受不了了。   在一旁的蒋满谷也馋,见女儿如此,偷摸着洗了十多颗杨梅,与秋葵分着吃了。   而水芹则是缠着周氏,很是激动:“娘,那你能把青梅做成干吗?”   周氏疑惑:“我小时候是做过,但青梅味道酸苦,就算做成干也不好吃啊,你不是不喜欢吃酸的吗?”   因为着名的酸梅汤就是以乌梅干为原料制成的呀!   感觉看到了把青梅卖出去的希望,水芹兴致勃勃提议:“娘,这青梅既然是药,我们就不要浪费,把它制成干再做成药汤卖出去吧。”   这话让正在偷吃的蒋满谷起了些兴趣:“你这主意不错,不过能卖给谁呢,毕竟药汤的定价可不低,没病之人怎么会花钱买东西?”   “那我们就定个低价喽!”水芹思考着:“爹,药馆掌柜说这青梅不是能生津止渴吗,我们做成汤,就说能预防夏暑,一文钱一碗不就行了,反正这青梅也不要钱。”   “至于卖给谁,爹你知道哪里有需要干重活、体力活的地方吗,他们肯定会需要这药汤的,再不然到大街上去叫卖,要是卖不出去那就算了,要是卖得出去,可不是能赚几文钱。”   “干重活的……”蒋满谷沉思:“干农活的肯定不成,我们这镇上倒是有个码头,经常有搬工往来,要不去那里转转?”   水芹给他点赞:“对对对,就是这样的地方!”   暂时定下了计划,周氏第二日便干起了活。   首先是将青梅干与杨梅干制作稍有不同,周氏先将两样果子都清洗干净,然后将青梅放到炉子上烘干,而杨梅则是下锅加了一些糖熬煮。   杨梅做的会稍微快一些,不过一个时辰便被周氏从锅中捞出,然后晒干。   而青梅则要烘烤上六个时辰,等到天快黑时,它的皮皱缩成为黑色,才成功变身为乌梅。   由于杨梅干加了糖,酸涩味去了大半,水芹尝了一颗后便被迷住了。而乌梅依旧很是酸涩,但难得烘干后竟然添了份啃食的乐趣。   第三天,周氏便做起了酸梅汤。   酸梅汤做起来很是简单,十斤青梅做成乌梅后有两斤半左右,因为乌梅本就酸得很,周氏也不敢多添,只用了二十颗乌梅便做出了一小锅酸梅汤。   刚从地里回来的蒋满谷喝了一碗温热的酸梅汤,咂咂嘴:“还挺消暑,比酸梅干味道要淡上许多,还不错。”但他喝了一碗就不再喝了。   水芹思索片刻,跑到院子里摘了几片薄荷叶,洗干净添进汤里搅和搅和,等酸梅汤凉透后又递了碗给他:“爹,你再尝尝!”   蒋满谷一碗饮尽,眼睛一亮:“这一碗汤喝下去,感觉像是出了一身汗一般,凉快极了,不错不错,水芹,你再给我去倒一碗!”   见爹这个反应,水芹就知道这酸梅汤是成了一半。其实她本来想往里面添些糖的,但在大盛,糖价极高,比盐还要高一些,基本在六七十文钱一斤。   这糖添的少了,没区别,添的多了,又没赚头,最后只好将它舍弃。   这酸梅汤是做成功了,但他们又遇到了一个问题。   第一天打算只做二十斤酸梅汤,大概用了半斤酸梅,将大水坛装个半满,这分量蒋满谷还背的起来,但是到镇上总不能把这坛子放地上吧,人家一看就不会买。   既然要实现边走边卖,那就必须得有个推车。他们家有倒是有,但光靠蒋满谷一人,要把二十斤汤与十多斤推车一起运到镇上,恐怕不止一个时辰。   蒋满谷不由地想起了满福家的牛,叹了一声:“要是我家有牛就成了。”   但家里只有十贯多一些钱,压根就不够买一头牛。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两章有个地方不严谨,重新改了一下。   乌梅其实是青梅经过特殊工艺烘焙之后的产品,蠢作者一开始没查明白,还以为青梅和乌梅是两种产品,捂脸羞愧,误导大家了不好意思! 第二十五章 ,酸梅汤   “爹,要不你去找满福叔学学怎么牵牛吧,反正我们早晚得买牛,早学晚学都得学。”水芹一边说话,一边往嘴里塞了个杨梅干。   蒋满谷听了,对着女儿嘿嘿笑道:“你这话我爱听。行,那我去找你满福叔问问,毕竟牛可是大物件,不能随意外借。”   “要不租个几天?”水芹异想天开,“按一天十……二十文钱算?”   周氏瞪她一眼:“说什么胡话呢,二十文钱一天,你可真不把钱当钱。”   水芹讪讪朝她笑,立马闭上了自己的嘴。   满福倒是真对蒋满谷有几分兄弟情义,爽快的答应了教他牵牛赶牛,甚至还同意将牛借给他几日。   听到这话,蒋满谷竟还有些不可置信,连连反问了多次,把蒋满福问的哭笑不得:“当然啦,满谷哥,我可一直把你当亲哥呢。”   这话说的,蒋满谷差点没当场落泪。   回到家后,他红着眼睛把这段兄弟情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感动天感动地,周氏也叹了一声:“分家大半年了,也就满福弟弟家还惦记我们。”   一家人一想,确实是如此。他一锤定音:“日后,满福就是我亲弟弟,这情我蒋满谷承了!”   三日后的,已经能稳妥赶牛的蒋满谷带着二十斤酸梅汤和几个竹杯子就上路了。   不过,除了二十斤酸梅汤之外,还有两个小姑娘,正坐在板车上热热闹闹的聊着天,时不时发出一阵笑。   虽然这画面是挺治愈,但蒋满谷很无奈,一边赶车一边道:“你们俩小姑娘去干啥,人多眼杂的,万一走丢了可咋办呀。”   “爹,你就放心吧。”水芹将手上绑着的麻布带子挥舞给他看,“到时候绑上这个带子,就肯定不会走丢啦,再说,我和姐姐会互相看着的。”   秋葵点头:“是呀爹,我会看着妹妹的。”   蒋满谷无可奈何,只能嘀咕道:“你们这俩小丫头,嘴巴倒是挺利索。”   夏日炎热,蝉鸣四起,镇上连行人都少了许多,大部分铺子门可罗雀,看起来蔫蔫的十分没劲。   不过在街边坐着的农民却不少,有的卖菜,有的卖鱼,有的卖果子,种类多样。   见到路过的蒋满谷三人,有的人开始大声吆喝,有的人伸手招呼,有的人直接就拿着果子递给三人:“大哥哪里来啊,这是我们自家种的桃子,可甜啦,你看着个头,一个就有半斤多。这是你俩闺女吧,哎呦长得可真好。大哥可千万不要跟我客气,尝一个,算我送你的!”   蒋满谷进了那么多次镇,还没见过这种仗势,不过一想也就明白了,今天他可是赶着牛车来的,在农民眼里,有牛车那可不得了,家里指定有银钱,也愿意买这些吃着玩的果子。   这个卖桃子的开了先河,其他人见他不拒绝,也纷纷热切地挤了过来,吓得蒋满谷连忙驱车走人。   不过走之前,他对卖桃子的保证道:“我得去办点事,我俩闺女要是喜欢吃,等我回村子前来找你买。”   卖桃子的乐呵呵的在身后朝他挥手,也不管人家看不看得见。   有认识他的同村人冷哼一声:“那人估计也就说说而已,何必如此上赶着呢,真丢脸。”   “丢脸就丢呗,总比你连个说说的人都没有好。”卖桃子的冲他做了个鬼脸,“嫉妒吧?”   同村人涨红了脸,眼神飘忽:“我嫉妒什么!要我说,他指定耍你的,这桃子绝对卖不出去,我们走着瞧!”   走远了的蒋满谷嘴都快咧到耳根后去了,看着牛屁股像是在看什么金子一样,眼睛熠熠发光:“爹这辈子一定要买一头牛,只要想到能有一头牛,爹就感觉人生圆满了。”   水芹:“……”爹你忘了弟弟吗?   随着嘈杂声渐渐轰隆,慢吞吞的牛终于带着他们来到了码头。   南方水路发达,就算是一个小小的镇,也贯穿着好几条大河小流。虽然烈日高挂,行人都不出门了,但搬运工却不能不出门。   此时码头停着好几条船,有足足几十人在来来往往工作,注意形象的可能还穿着上衣,要是大大咧咧的,早就脱掉了衣服。   蒋满谷急急忙忙停下车,颇有些跳脚,想阻挡俩小孩子的视线:“这、这怎么回事,光天化日的,怎么连衣服都不穿好!”   水芹嗤嗤暗笑,现代秀腹肌的人多着呢,她压根就没注意,但见秋葵面色蹭的通红,爹也十分着急为难的样子,于是微微憋出点脸红。   她环视了一圈,发现不远处有家吃食铺,连忙解救两人:“爹,我和姐姐去那家铺子等你吧,你快去快回啊!”   蒋满谷犹豫了下,牵着牛送她俩进去,嘱咐了好一番别离开这店,然后又在店里买了两个包子,拜托店家帮忙看一下。   店家满口答应,热情道:“好说好说,这俩娃看着就乖。”   店开在这种地方,基本客源都固定了,此时不是早晨也非正午,小店中空得很,只有厨房间在忙碌,备食材。   这个小店不过十来平米大,店内只有两张木头桌子,七八条长凳,其余都是小矮凳,用木头桩子随意组装而成。   还没等水芹观察完,店家倒是饶有兴趣的问她俩:“小姑娘,你们爹来这里做什么呀,看着也不像是来干活的。”   秋葵和水芹对视一眼,水芹清清嗓子,随意糊弄他:“这是大人的事,我们小孩怎么会知道呢。大伯,你们这里卖茶吗?”   店家掏掏耳朵,笑道:“这里怎么会有茶呢,那玩意可贵了,这里没人吃得起。开水倒是有,你们俩小丫头要吗,不要钱。”   看着他的动作,水芹很是担忧卫生情况,恶寒地连连摇头:“不用不用,不麻烦您了。”   店家笑呵呵道:“你这丫头倒还挺有礼貌,我要去厨房看一看,你俩好好坐着啊,千万别出去,外面都是坏人。”   目送店家进了厨房,水芹百无聊赖的天马行空想着,本以为至少得等上半个时辰,谁知不过一炷香左右,爹便灰溜溜的回来了。   “秋葵,水芹,我们走吧。”蒋满谷垂头丧气地喊着俩女儿,连头发丝都透露着失败的讯息。   水芹有些惊讶,掀开坛子口看了看,一滴都没少。她迷惑了:“爹,没人买吗?”   蒋满谷尴尬的抓了抓头皮:“他们都在搬东西呢,没空搭理我不说,还说我挡路。”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姐妹俩同时笑出声,秋葵还算有良心,安慰爹道:“爹,没事,我们去其他地方卖。”   水芹笑够了,思考了一下对他道:“爹,这才刚开始干活呢,估计他们还不渴不累,我们去其他地方晃晃,等到快吃午饭时再来吧。”   蒋满谷颇有些不情不愿,但看着俩女儿兴致勃勃的模样只能委委屈屈的答应了。   他们的牛车停到了人流量最大的小街上,蒋满谷没做过吆喝的事,喊得干巴巴不说,还十分轻,只有路过他的几个人免费给他们几眼关注,大部分人都直接略过。   水芹一言难尽地观察了许久,最后只能叹口气,表示自家爹还真不是这块料。   她甩开脸,对他道:“爹,你看我的!”   水芹拿起一个竹杯子,装满一杯乌梅汤,爬上板车,大声吆喝:“酸梅汤呦酸梅汤,酸酸甜甜消暑圣水,这酸梅可是好药,喝一杯提神醒脑,喝两杯病痛全跑,喝三杯长生不老!一文钱一杯,一文钱你买不了上当,买不了吃亏,买得到药汤!”   大家一开始只是听个趣,有几个颇有闲的人走进逗她:“这什么汤啊,喝三杯真能长生不老?”   水芹挺胸抬头:“这汤您只要一喝,就能感觉神清气爽,这气都爽了,人能不长生不老吗?”   “有趣,有趣!”   那几个人对蒋满谷道:“就冲你丫头,这汤我们就买了!”   他们一人付了一文钱,蒋满谷连忙盛出三杯水递给他们:“感谢捧场感谢捧场。”   三人原本只是找个乐子,闻了闻觉得还成,便将这汤随意地一饮而尽,但没想到喝完后,嘴巴里泛起清凉甘甜之感,脑袋也跟着一清。   “哇,这汤,还真有几分本事,再给我来一杯!”   见有人开始买,其他人也骚动起来,有钱的人不在乎这一文钱,递给蒋满谷来了一杯,随即就被这酸甜的清凉感迷住了。没钱之人就在一旁围观,眼看着大量人堵着这个小板车,引得周围人竟越来越多,还不断往上加。   万幸出门时还装了一坛子清水,见人越来越多,竹杯都要不够用了,水芹和秋葵赶紧帮忙洗了起来。   “还不错。”有人咂咂嘴如此评价。   “这价格挺实惠的,喝了一碗顿时感觉凉爽不少。”有人赞叹。   “你们明日还来吗,我想给家里带一些回去。”有人爱上了,如此问道。   水芹连忙回答:“来的来的,也是这个点,各位哥哥叔叔伯伯,姐姐婶婶阿婆们,明日还想喝的可以自带杯具或者盛汤瓦罐啊,我们按一杯汤一文钱来算!” 第二十六章 ,店家   热闹只是暂时的,等手忙脚乱过后,大家看完了热闹喝完了酸梅汤纷纷离开,板车前又恢复了清冷。   蒋满谷数了数铜板,有些开心:“不过半个时辰便有足足二十五文钱,坛里还剩一小半汤,这么算,今天要是能卖光,便能赚四十几文,乌梅干还够做七次,算下来也得有两三百文呐。”   秋葵眼睛亮亮:“爹,那棵乌梅树上还有好几十斤新鲜乌梅呐,要是我们把它全做了……”   蒋满谷摸摸下巴,摇摇头:“再过半月要把早稻给收了,没时间,本来就是额外赚的钱,我们能赚多少就赚多少吧。”   秋葵失望地叹了口气,第一次有了个出格的念头,想要自己出来卖酸梅汤。那可是几百文甚至一贯钱啊,有那么多钱,岂不是想买啥就能买啥了?   “爹,那剩下这些我们拿去码头卖吧,正好快正午了。”   蒋满谷爽快答应:“行,去吧,早些卖完早些回家,田里还一堆事要干呢。”   等到了码头,水芹和秋葵依旧被蒋满谷嘱托进了食铺子里。   有了水芹的演示,这一回蒋满谷顺利多了,正巧碰上一个个热的不行,口干舌燥的搬运工。   搬运工一日能赚二十文甚至三十文,被蒋满谷这么一吆喝,就有那么几个心动的人凑了上来。   药汤在这个时代是贵的代名词,虽然大部分搬运工身体都十分健壮,但也难保自己不生病,虽然有些怀疑这药汤正不正宗,但只要一文钱嘛,比起真正抓药来不知道便宜了多少。   “老板,这药能有用吗?”搬运工脸上满是汗珠,都来不及擦,如雨一般流下。   蒋满谷看着都觉得热,快速盛出一杯递给他:“你喝,喝了就能知道,觉得不错再给钱!”   大家都是实诚人,见蒋满谷如此爽快,顿时也乐呵起来,不吝啬这一文钱,纷纷要了一碗。   “哇,这药汤可真不错,喝着一股凉气,值!”   他们大口喝着,像是久旱逢甘霖,大多都一饮而尽,颇有几分上头。   “有用,有用,本来还觉得热的要命,现在舒服多了。”   好多人涌了上来,蒋满谷连洗都来不及,万幸酸梅汤剩的不多,他再一舀,只舀到一勺空气:“没啦没啦,各位兄弟,今日这酸梅汤卖完了,我明日再来啊!”   没买到的叹道:“怎么那么快就没了,你这才卖了几杯呀?”   蒋满谷收着竹杯解释:“我今儿来得早,先去镇上转了一圈,大伙都挺喜欢,卖出去了半坛子汤。我是想着这汤是真的不错,得给你们留一些,这才送过来了。”   要是水芹见了,指定惊讶,这爹怎么一下子就会说油腔滑调的话了,不得了啊。   但大伙听了别提有多熨帖,都拍着胸脯让他明天多带些过来,他们指定能买空。   带着空了的酸梅汤坛子,蒋满谷兴高采烈的去食铺子接俩姐妹。   店家早就等着了,见了他一把拉住:“大兄弟,你刚才在干嘛呢,有那么多人围着。”   猛地被拉住,蒋满谷还有几分警惕,沉稳道:“我能干些什么呀,就做点小本买卖呗。”   店家探究似的往他板车上的坛子扫视几眼:“吃的?还是用的?”   水芹见爹被拦住了,连忙叫了秋葵朝他们跑去,拉住蒋满谷的衣角:“爹,怎么了,回去了吗?”   见蒋满谷想走,店家不肯了,一把拉住他,很是不开心道:“兄弟,我是见你可怜才帮你看着这俩孩子,结果你转头就去抢我生意了,这不厚道吧?”   蒋满谷又不知道这家店的情况,还真以为自己抢了他生意,顿时态度和缓起来,道了道了好几声歉,惹得秋葵也在一旁白了脸。   水芹皱眉,拉住他道:“爹,我们没抢他生意,我问过了,他们不卖喝的,只卖吃的!”   又转过头对店家解释:“这位大伯,我们就卖些解暑汤,您别误会。”   蒋满谷这才知道自己搞了个乌龙,连忙把空坛子搬出来给店家看:“我们是来卖解暑汤的,不是来抢你生意的。”   店家往坛子里嗅了嗅,确实没闻到食物的味道,只有一股微酸的清甜味,顿时舒展了眉毛,拍拍他的肩膀道:“那你早说不就完了,藏着掖着做什么,难不成害怕泄露你的秘方?”   店家只是开玩笑,自己先笑了起来,但见蒋满谷一脸尴尬,又意识到这坛汤药全空了,顿时领悟:“还真有秘方?”   蒋满谷为难道:“店家,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带着孩子回村了。”   “等等!”没想到店家再一次喊住了他,只不过这回没动手动脚,“你们有没有卖方子的意愿?”   蒋满谷压根不知道还有这种操作,懵了,水芹想到的可就多了,眼珠子转了几圈,先发制人:“大伯,这么大的事要考虑一下,我们明天还回来,把这药汤先带给你尝尝,然后再行商议,您看怎么样?”   店家满意地笑笑,冲他们挥挥手:“行,就这么决定了,那你们明日再来,千万别忘了。”   水芹嘴甜道:“不会的不会的,祝大伯的店生意兴隆,红红火火。”   说罢,她连忙把蒋满谷和水芹拉走了。   蒋满谷上了牛车才有些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颇为兴奋:“这、这方子还能卖钱?”   水芹笑着:“是啊,真没想到,就是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姐,你觉得这方子值多少?”   被cue的秋葵呆萌的啊了一声:“这、这我怎么会知道呢,五百文?”   蒋满谷抬高价格:“至少一贯钱!你俩想啊,光今天一天我们就赚了三四十文,夏日那么长,光是卖个六十天都能有两贯钱呐,再说这方子可是独一份的,卖个几十年不是问题吧?”   “不对,这么一算,那这方子至少得卖五贯钱!”他一边赶车,一边喃喃自语。   一贯有些少了,但五贯着实有些多了。水芹提醒他:“爹,乌梅要钱的,就算乡下乌梅不用钱,可也得他们找人去摘吧。”   “也是。”蒋满谷又算了许久,还是没能确定下数字,觉得怎么着都没谱。   “桃子!”上午被免费送了三个桃子,三人吃了后觉得确实不错,个头大水又多,又香又甜,买个几斤,自己吃和送人都行。   眼看着蒋满谷又空着脑袋赶车,路过了桃子摊头,秋葵连忙冲他叫。   “哎呦,看我这脑子,都忘了要买桃子了。”蒋满谷赶紧驱着牛车折回去。   一上午过后,大半农民都已经走了,就只剩少部分还在摆摊。   卖桃子的看到几人,眼睛一亮,人几乎是跳着奔向他们:“哎呦,大哥,您可总算是来了,我就说吧,我家桃子好吃着呢。”   蒋满谷点点头,带着俩小孩围着箩筐挑。   “你这怎么卖的,要是太贵我们可吃不起啊。”   卖桃子的连忙道:“不贵不贵,一斤五文钱,便宜着呢。”   还行,这个价格不算贵,但也不便宜。但桃子确实不错,不像野生的,又小又涩。   于是蒋满谷挑了足足有六斤,把人家桃子都挑完了,惹得卖桃子的笑得停不下来,满口夸道:“大哥您就是豪气,爽快!”   “大哥您这两个女儿随您,哎呦这长得,多有富贵小姐范啊。”   “大哥您可真有福气,一看就是赚大钱的人!”   连水芹都忍不住被夸到笑不停,更何况完全禁不起夸的蒋满谷和害羞的秋葵呢。   结完账,蒋满谷还很是豪气道:“等桃子吃完了,要是真不错,我就再来买。”   卖桃子又是一串不要钱一样的夸赞,把三人送了好一段路才回去。   他看着剩下的四五个有瑕疵的桃,很大气的给了身边几个摊贩,除了那个同村人。   “怎么样?”他啃一口桃肉,背起箩筐,欠揍似的对同村人笑道:“卖不出去?我看你说的怕是你自己吧!”   说罢,卖桃子的便哼着小调轻松走了,只留同村那人在原地恨道:“不过一个浪荡子罢了,我看你什么时候能娶到媳妇!”   蒋满谷去还牛顺便送桃子,水芹和秋葵就手拉着手一手一个桃子往家走去。   见了俩人,周氏问:“怎么样,卖得出去吗?”   水芹和秋葵卖关子,嘻嘻哈哈的逗她,最后才道:“全卖完啦,钱都在爹那里。对了,娘,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喜事呢!”   “什么事?”周氏好奇得很。   但姐妹俩对视,异口同声道:“等爹来让他告诉你吧!”   “你这俩孩子,准是被你爹教坏了!”周氏又气又笑。   早就过了午时,知道孩子指定饿了,她连忙把闷在锅里的饭菜拿出来:“赶紧吃吧,吃完去睡个觉,你们俩花样真是多,还非得缠着你爹一起去镇上,真是的。”   水芹撒娇道:“娘,我和姐姐想去嘛,整天在乡下好无聊的~”   “是啊,”秋葵也冲她努努鼻子,“娘,那是我们买回来的桃子,可好吃了,你也吃一个。”   周氏早就注意到了,去洗了个桃子,一尝,果然不错。   她笑道:“真巧了,正打算明日去许家串串门呢,本来还觉得杨梅干太寒酸,再加上两斤桃子,可不正好了。”   听到这话,水芹和秋葵顿时精神起来,灼灼地看向她。   周氏被逗笑了,哎呦一声:“肯定带你们俩去,放心吧,唉,你俩这嘴啊,真是馋!”   “嘿嘿~”姐妹俩又开始扒拉饭菜。   许家好吃的可多着呢,他们人又好,又有俩小崽崽可以玩,她们俩自然特别喜欢去许家串门。   水芹回忆着上次去的时候尝到的桂花糕,忍不住分泌口水:“不知道明天能吃到什么糕点呢?” 第二十七章 ,鬼祟   本以为丈夫很快就会回来,没想到左等右等,还不见他来,周氏等的心焦,见俩女儿在房间里睡得香甜,干脆锁了门往大伯家跑去。   “满福弟,你满谷哥呢?他在你家吗?”见到田里的蒋满福,周氏连忙喊他。   蒋满福挠挠头,赶紧走上田埂:“嫂子,我一直在地里呢,没见到哥。怎么,是出什么事了吗?”   周氏也不太敢麻烦人家,强笑着对他道:“没,就是一直没见他回来吃饭,有些担心,应该没什么事,说不定他在你家蹭饭了呢,对不?”   蒋满福连连点头,拿起农具同她一起走,嘴上安慰道:“满谷哥都那么大人了,心里有数呢,指不定是被哪个兄弟请去了。嫂子,我和你一块回去吧,正巧我水没了,回去接杯水。”   见他如此贴心,周氏自然连连感激,一边同他走着,一边解释:“要是平常我也不会如此鲁莽,但是今日,不知为何我这心乱糟糟的,总有种有坏事要发生的感觉……”   “呸呸呸!”吐了几口唾液,蒋满福哎呦一声:“嫂子,您可不能这么说,这坏事啊,越想越成真,赶紧说几句好的!”   周氏被指点的一哆嗦,连忙念叨:“没有坏事没有坏事,都是好事,我家满谷肯定身体健康,大富大贵……”   “寿比南山,紫气东来,万事如意,大吉大利!”念了几年书的蒋满福补充道。   到了家门前,见嫂子浑身都有些哆嗦,蒋满福连忙喊爹喊娘。   他娘刘氏捧着个木盆子出来:“你爹不在!”到了门口见到周氏,有些惊讶,“小慧呀,你怎么来了?”   周氏见了她,见她这么问,心里已经清楚蒋满谷大概是不在这里,但还是不甘心,眼眶红红地问:“大伯娘,我家满谷还没回家,我担心得很,他在你家吗?”   刘氏一顿,迷惑地啊了一声:“他早就回去了呀,放下牛车和桃子就走了,怎么没回去?是被其他事绊住了?”   眼看着周氏的眼泪要掉下来了,蒋满福连忙动身:“嫂子,满谷哥指定是被哪家人叫去了,我去隔壁问问,他们有没有看见什么,满谷哥那么壮实一人,肯定不会出什么事的。”   刘氏也道:“是啊,小慧,你就别担心了,肯定不会有事的,又不是秋葵水芹他们,你男人你还不知道,壮的能打死一头牛!”   周氏一想也是,但心头总梗着,叫她难受的很,不知为何这心就是歇不下来,蹦跶地像是要跳出喉咙,只能强忍着哭意,冲刘氏他们十分僵硬地一笑:“希望如此……”   见她情绪不太稳定,刘氏把儿媳叫了出来,几人干脆一起去问蒋满谷的的下落。   “蒋满谷?没见到啊……”   “嘶,我前两天貌似见到他了……啊,你说今天啊,没碰上过。”   “上午我见他去镇上了……哦,已经回来了啊,那我就不知道了。”   “半个时辰前吧,我在田里见到他一个人往东走了。”   不知道问了多少人,终于有线索出现,周氏顿时激动起来,赶紧问他:“确定是他吗,一个人往东走?我们家确实是在东面。”   村民使劲回忆,挤出些信息:“我确定那就是他,不过等我再抬起头来,他就不见了,当时我还纳闷,他怎么走那么快。”   周氏恐慌:“难不成是晕倒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村民连忙摆手:“哎呦你想多了,肯定是被人叫走了呗,你们去其他地方问问,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找不到呢?”   就在周氏心慌不已的时候,一个男孩跳出来道:“我看见满谷叔啦,我知道他去哪儿了。”   大家的目光顿时被他吸引,男孩娘拿起棍子,冷哼道:“你赶紧给我好好说,要不然……”棍子在她手里颠了三下。   男孩冷不丁颤抖了一下,像倒豆子一般把话说了出来:“他和满田叔一起走了,我亲眼看见的,他应该是去他爹家了吧。”   “蒋满田?”周氏皱起眉,他们和老屋基本没啥联系了,就偶尔尽尽孝心,把吃的送些过去,但从来不多说话,也不去吃饭,难不成他们又出什么幺蛾子啦?   想到这儿,她待不住了,拜托了蒋满福一起去老屋。   蒋满谷的心情本来好的不得了,两条腿走的飞快,想快点到家吃中饭,顺便和妻子炫耀一下他们那酸梅汤的方子,竟然有人要花钱买。   却没想到才走了一半,路过一片田,就见自家药田里有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他立马跑过去,等快到的时候才轻手轻脚靠近,一个飞压,狠狠吓了那鬼祟人一大跳:“嘿!你干嘛呢?”   那人惊慌转过脸,让蒋满谷一怔:“满田?你在这干什么?”   蒋满田不好意思道:“哥,是爹让我来的……”   “爹让你来的?”蒋满谷狐疑,扫视了这个弟弟一番,见他态度确实挺不错,便起身放开。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蒋满田还邀请他回去:“爹说要是见了你,就让你赶紧回去一趟,他有话要跟你说。”   “有什么好说的。”他嘟囔道。不过说归这么说,毕竟是爹让自己回去,当儿子的总不可能不会吧。   于是他就跟着蒋满田回了老屋。   本来他还以为蒋高是想叙叙旧情,谁知他一进屋,就见蒋高板着张脸,瞪了他一眼:“你这逆子!”   蒋满谷一头雾水,冷不丁又被冠上逆子的称号,既无语又生气:“爹,你干嘛呢?”   “你给我跪下!”蒋高拿着根拐杖指着他,“你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我该清楚什么,爹你就直说吧!”   蒋高见他这幅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把几株植物狠狠甩向他:“你看看这是什么?我给你的田你就是这么用的吗,种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对得起蒋家列祖列宗吗?”   蒋满谷从怀里捞出它们,辨认出这是商陆的植株,顿时心疼的不得了:“爹,这田已经是我的了,我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我又没拿你们的地种,你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大钱氏坐在一旁,说话含糊不清:“他爹,你看这孩子,铁了心了。不务正业可是农民的大忌讳啊,这田……”   “田?”蒋满谷敏锐的捕捉到这个讯息,抿唇看向自己爹,眼中闪烁着不敢置信。   蒋高别过眼,沉闷地喘了口气,缓缓道:“满谷,这田是我们农户的立身之本,可由不得你胡闹。我给你两个选择,你要么赶紧去把这些东西拔了,要么就把田还回来,我们蒋家还没有不种粮食的先例。”   蒋满田似乎是没想到爹和娘竟然有这个打算,讷讷张了张口,却不知道为何,眼睛闪烁两下,又闭上了嘴。   或许是气极,蒋满谷反而呵了一声:“我那不种粮食的田是自己买的,凭什么拔掉。您给我那几亩,都好好地种着粮食呢。您要是实在想把田要回来,行啊,叫上大伯三叔,我们一起商量商量,只不过,这田要是送回来了,日后的粮食、节礼,你就都别想要了。”   “你是在威胁我吗?”蒋高闻言怒不可遏,拿着拐杖挥向他。   蒋满谷不躲,硬生生挨了一棍:“威胁您?我可不敢,我这不是按照曹庆来的嘛,既然你不拿我当亲儿子,我又凭什么拿你当亲爹?”   大钱氏人残志坚,在凳子上兴奋喊道:“当、当家的,你看满谷说的这是啥话,竟然不把你当亲爹!”   眼看着蒋高狰狞着脸又要来上一棍,蒋满谷皱眉一把握住,沉声道:“爹,你放手。”   蒋高涨红着脸,活像个被烫熟且放了百年的猪头:“我是你爹!你、你怎么敢命令我?!”   似乎是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般,蒋满谷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最后叹口气,像是认输一般道:“你要田是吗?行,我只要一纸断亲书。”   “断亲书?”蒋高猛然回神,看向大儿子的眼中情绪复杂万千。   或许是震住了在场所有人,连大钱氏都噤了声,但眼神却不断瞄向蒋高的脸色。   这半年蒋高过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舒坦。   首先是大钱氏一直不安分,后来还中风手脚不便,导致陈氏的活大量加重,每天都怨声载道。再是蒋满田干活不如大儿子利索,慢的很。   虽说家里田地多了,得的粮食也多了,但他干的活也远远超过了大儿子在的时候。   他都十多年没有这么累过了,以至于很是后悔将大儿子分出去。奈何大儿子也不像从前那样好掌控,一受点委屈就把事情闹大,让他来帮家里割稻也不肯,成了块难啃的硬骨头。   原本他看在蒋满谷还算是有孝心的份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曾想,最近身体越来越差,一下田腰就疼,费了不少药钱不说,还没能治好。   蒋满田从小算是惯大的,从前在田里蒋高说一不二,专让蒋满谷和曹庆多干些活,宠着小的让他经常偷懒。   这就导致蒋满田最近濒临崩溃,十五亩地的活全压在他身上了,他一时受不住。   再过不久又要收早稻了,家里竟只剩下他和陈氏两个能下田的,他和陈氏一算,顿时不想干了,想要请个佃农帮忙干活。   但佃农的价格不低,一般按粮食来算,一亩地三分要给佃农,这么就算只佃五亩旱田,一年也要损失四石左右粮食。   正巧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跑过来在蒋满田面前嘟嘟囔囔了些啥,蒋满田告诉大钱氏,大钱氏思考过后就想出个策略,一步步让蒋高踏进去。   只要多几亩地,就能抵消给佃农的佃粮,日子也会越过也好。至于蒋满谷?他不是还有其他地吗。   谁知这蒋满谷一开口就是断亲书,那是常人能想到的东西吗? 第二十八章 ,断亲书   蒋高自然是不肯的,他还指望日后蒋满谷帮衬满田呢,于是温和了态度。   但他也不想想,现在逼蒋满谷交出田地,就算他并不缺这四亩田,但如此一来,只要是个人都不会甘愿被如此欺负吧。   现在的他肯定意识不到这个问题,只是失望地看向自己的大儿子:“你怎么能如此想呢,爹也是为你好,你一下子买了那么多田,现在谁不知道你的事呀,只要你把田还回家几亩,不就没人会嫉妒你了,反而会同情你。”   “哦~”这话听着似乎挺有道理,但实际上蒋满谷名下一共就十亩田,村里拥有十亩田的人家可不少,蒋满谷自认为还谈不上到被人嫉妒的那种程度。   他努力忍住眼中不断涌现的热意,不明白自己的爹,怎么会一步步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语气坚定而决绝:“要么让我走,要么用断亲书换田。”   蒋高脑袋又是一阵充血,为大儿子的不知好歹而生气:“你、你怎么变得如此……”   “爹,我只想问你一句,”蒋满谷将商陆攥进手里,“你到底为什么要收回已经分给我的田地,难不成真的是为了我好吗?”   蒋高被噎了一下,因为心虚,吞咽两口口水:“我、我当然是为了你好……不过,主要还是因为你在田里种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浪费我给你的田,我相信蒋家的列祖列宗一定会同意我的作为!”   他内心暗自祈祷:蒋家的列祖列宗呀,我也是为了家里的独苗蒋安广,你们一定要保佑我!   他以为蒋满谷会生气,会发怒,却没想到他只是嘲讽似的一笑,点点头:“好的,我懂了。”   “爹,这次该你选了,要么视而不见,我的地由我做主。要么断亲书拿来,我把地全给你,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   “你!”蒋高没想到他依旧态度坚决,眉头紧锁。   大钱氏压根不想与蒋满谷扯上关系,在一旁怂恿:“他爹,满谷如此绝情,你何不成全他,反正啊,我们现在与他的关系也就这般,他上我们这还没有去大哥那儿来得多呢。”   蒋高至少还有些脑子,瞪了她一眼,警告:“你别乱说话,给我回屋去!”   大钱氏自然不肯,死皮赖脸的留下了,蒋高也没再理她,转过头软化了态度:“满谷啊,我知道你是觉得爹偏心,不高兴了,但我们都是一家人,都姓蒋,你好好想想,要是百年后依旧没儿子,还不是安广给你扶棺?”   “所以爹是打算让我回去了?”蒋满谷不想跟他多废话,转身要走。   蒋高自然是拦住了他:“满谷啊,爹也难,最近爹这腰痛的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你又不肯来帮忙。只要你把田还回来,我日后也就不麻烦你,田里种什么都由你自己,我也管不着,对不对?”   “所以你是选择断亲书?”   局面就此僵住了,蒋高不肯让他走,也不肯放弃那几亩田,竭尽所能劝他。   真有一瞬间,蒋满谷都累了,想把田契甩他们脸上,心冷地无以复加。   就在这时周氏带着蒋满福推开了蒋家的门,见蒋满谷好好站着,顿时松了一口气,过去拉他:“你真是的,怎么来老屋也不跟我交代一声,害我一直寻你,还以为你遇到什么危险了呢。”   蒋高眉头一竖:“老大家的,没瞧见我们这些长辈吗?”   周氏对蒋高还有一些生理性的惧怕,讷讷喊了声爹,又不情不愿地喊了声娘,然后看向自己男人,等待指令。   蒋满福见几人之间有暗潮涌动,顿时笑着叫了声二叔二婶,问:“怎么了,急着把满谷哥叫来,他才刚从镇上回来,还没吃饭呢。”   对于自己这个侄子,蒋高还是有些忌惮的,他知道这个侄子总是站在自己大儿子那边,只道一声:“没什么,就是找满谷聊一聊。”   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满福啊,正好,满田有事要跟你商量商量,满田,带你哥去外面走走吧。”   蒋满田被叫的猝不及防,哎了一声,转头对满福笑的十分僵硬,飞快思考有什么事可以和他商量。   “等等。”蒋满福躲过他的推搡,脸色严肃起来,对着蒋高道:“二叔,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好避开的,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吧,我就代表我爹在这听听。”   蒋高含糊埋怨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满谷哥,在田里种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教训教训他。”   一直不吭声的蒋满谷直击重点:“爹让我把分到的田地还回去,他觉着我是在糟蹋田地。”   听了这话,蒋满福那是直接呆滞,没想到二叔能做出如此骚操作。这分家才半年多,竟然就想收回田,那分家有什么意义?   似是没想到大儿子会直接拆穿他,蒋高老脸一红,憋着一口气,没有反驳,反倒还振振有词:“他可不就是在糟蹋田地嘛,我实在看不过去了,让他拔掉也不肯,只能让他把田地还回来,没想到他还冥顽不灵,拿着断亲书威胁我!”   “断亲书?”周氏和蒋满福同时看向面无表情的男人。   见到妻子和堂弟诧异的视线,他点头:“没错,我跟爹说,如果他执意要将田收回去,就得拿断亲书来换,日后我们家与老屋没有一丝关联。”   蒋满福自然是不希望事情走到如此糟糕的地步,他先劝蒋高:“二叔,这田都是满谷哥的了,您就不必操心他田里的事了吧,再怎么着也少不了给您的孝敬呀。”   蒋高冷哼一声,莫名觉得自己有理:“我是他爹,就算分了家我也是他爹,这地既然是我给的,那我当然有资格拿回来啦。再者是他做错在先,蒋家本就没有如此先例,我把田要回来不过分吧?”   蒋满福眉头一蹙,被蒋高这番言论给无语到了,他本就不喜欢这偏心的二叔,于是破罐子破摔:“那行,那你就把断亲书交出来吧。满谷哥,用断亲书换田你同意吗?”   “同意!”蒋满谷语气掷地有声。   “等等!”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蒋高连忙想阻止:“我可没说要用断亲书来换田啊。”   蒋满福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他:“那您说,要用什么换?总不可能用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就直接收回分出去的田,就算是我爹也不会同意您这么做的!”   他认真起来颇有几分威势,唬的蒋高连吞口水:“可、可断亲书像什么话,这也是从来没有的先例啊!”   “那我就来开这个先例。笔墨纸砚。”蒋满福不管他,朝着一旁呆立的满田示意。   大钱氏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连忙给满田甩眼色,满田也心动了起来,不过片刻,便将书写工具整齐摆在了桌子上。   眼看着蒋满福落笔,蒋高最后挣扎道:“满福,这是我们的家事,我还需要和满谷商量商量,你这是干什么呀!”   蒋满福不为所惧,沉声道:“二叔,我作为长房长子,应该有这个权力插手这所谓的‘家事’吧。利索些,我最后问您一句,这田,您到底要不要?”   “要!”大钱氏急不可耐的回答。   蒋高挣扎不已,但满田不知何时抓住了蒋高的袖子,朝他哀求似的看着,他只能一狠心,从牙缝里咬出一个字:“要!”   两张一模一样的断亲书摊在桌上。   上书几条:   一、蒋高与蒋满谷系父子关系,因田地纷争,现决定于昌源十二年五月断绝关系。自此之后,两家各自生活,互不干扰。   二、蒋高不得向蒋满谷要求晚年赡养费,双方生、老、病、死互不担责。   三、书写人蒋满福为此作证,此书不得擅自更改,还望双方完整保留。(1)   “签字吧。”他将笔递给两人,看着蒋满谷潇洒落笔,看着蒋高手脚颤抖,落下歪曲的字迹。   “明日去村长家更换田契姓名。”留下这一句话,蒋满谷带着妻子和堂弟潇洒出了门。   “满谷……”周氏抓着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神中有担忧、心疼。   蒋满谷安慰似的拍拍她肩膀:“我没事,就是家里田少了些,可能又要让你们吃些苦了。”他幽幽叹口气。所有的希望,似乎都集中在了那块药田上,药田存,他存,药田亡,他也就亡了。   “这算什么苦,从小到大,现在就是我最满足的时候。”周氏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听到这话,蒋满谷确实感到十分熨帖。他侧身看向自己堂弟,很是真诚道:“满福,这次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谢谢你。”   蒋满福脸色凝重,勉强勾起笑摇头:“哥,这毕竟是没有过的事,要是我爹知道了,恐怕不会同意,到时候他要是说教起来,还望你多多谅解。”   挥了挥手中的断亲书,蒋满谷面色坚定:“有了这纸书,就算是告上衙门我也不怕。只不过,万万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蒋满福看着他带有哀愁的面色,斟酌一番问道:“哥,那亩田里种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把它拔掉呢?”   蒋满谷拍了拍他肩膀:“等到秋收后吧,如果我真做出了些什么,到时候肯定告诉你。至于现在,一切都未定,我也不便说。”   “成。”听到这话,他心也就放下,至少此刻,堂哥对他以真心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  (1)借鉴自百度文库断亲协议书 第二十九章 ,许家行   一觉醒来,得知自己爹勇猛地拿到了断亲书,水芹着实懵了好一会儿。   秋葵对此不甚了解,张着嘴巴茫然问:“断亲书是什么?”   周氏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同她解释:“我们以后与老屋没有什么关系了,虽然得把分得的田还回去,但日后不需要再往他们家走动送礼。”   水芹俏皮道:“那可真是件省心事!”   第二天蒋满谷先是去村长处办理了田契改户,然后才带着足足三十几斤的酸梅汤往镇上去。   至于秋葵与水芹,则是跟随周氏去许家串门。   不过去之前发生了个插曲,王小珠跑过来问她们要不要一起去林子里玩。   把她打发走之后,面对秋葵震惊迷惑的目光,水芹解释:“前几天我是答应了她以后一起来着,不过这几天给忙忘了。”   “我想着她也是王家的女儿,和她一起玩的话应该能压制一下王小珍,于是就同意了。”   秋葵点点头,但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颇为苦恼道:“可是,我记得玉英不是很喜欢她吧?”   水芹愣了一下,犹豫要不要将之前玉英对她的态度说出来。但转念一想,可能只是女孩子之间的吃醋,要是说出来了只会让姐姐难做,毕竟姐姐和玉英的关系还不错,于是把话吞了下去,只道:“你们劝劝她就行,她应该会听你们的。”   于是秋葵苦恼起了该怎么劝玉英,还对水芹抱怨了两句:“玉英话真的太少了,有时候我和盼秋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偶尔能看出她不开心,但问起什么原因又不说,唉,好难啊   水芹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不过心里暗暗决定,日后少与玉英一起玩,让她们仨撒欢去吧,她还是呆在家里研究果树药种比较好。   毕竟要是硬插进去,不仅玉英不开心,她也累啊。气场不和,没办法。   到了许家,王氏见到她们连忙拉住,嗔道:“今日可不许早走,非得在我家吃了饭才行。对了,蒋大哥呢?”   周氏解释了几句,王氏笑的更欢了:“既然蒋大哥下午才回家,那你们就更要多陪陪我了,不吃饭不许走!”   推脱几番,周氏最终还是答应了。   在许家,水芹最喜欢的除了糕点,就是糯乎乎的许平乐和王氏小儿子二虎了。   许平乐生的白白嫩嫩,唇红齿白,看着就讨人喜欢。而二虎完全不一样,生的那叫一个黝黑,虎头虎脑。万幸继承了王氏的美貌,除了黑点,仔细看还是挺俊朗的。   两岁半的小孩跑起来还挺利索,王氏也不管,任由他们在院子里嬉闹,水芹扮作大灰狼,啊呜一声开始追他们。   秋葵则在一旁拍手叫好,只不过她并不特别喜欢叽叽喳喳的小孩,不一会便觉得无趣走开了。   许晏清今日休沐,为了避免上一年的私塾事故,这一年的新私塾是他与叔叔自己拜访了解 ,最终才决定下来的。   新私塾名为清远私塾,每年只招收三位新生,每年学费三两,以严厉出名。清远私塾是由一位不惑之年的秀才胡清开办,他只招收十岁以下,有过读书基础的学生。   也算是幸运,许晏清与他有一字相同,并且在同等学生中基础甚好,被胡夫子一眼看中,关照了几月后直接进入乙班。   清远私塾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班级,丁班就是新生,新生学习一年后,成绩差的进入丙班,成绩好的进入乙班。乙班的教学程度超过丙班不少,一般来说进入乙班就默认未来会走科举这条路。   而甲班基本是在私塾学习了五年以上,年龄基本在十二岁到十六岁之间的少年,学识足以参加科举考试,或者已经参加过科举考,却没能考中的师兄们。   胡夫子虽然一直未能考取举人功名,但作为一名传道受业解惑的老师,他的学识绰绰有余。   在这几月中,许晏清学到了许多从前没感知到的知识,一时间对胡夫子是又佩服又感激。   但胡夫子的教学固然好,与他的严厉也分不开。   自从进入清远私塾后,许晏清几乎日日都被书海淹没,即便是回到家中,依旧手不释卷,眼不离书,嘴里念念有词。   他已经开始学习四书五经,这几本书价格不菲,为了节省钱财,他们学生都是借师兄或者夫子的书进行抄写。   目前,他只抄得《中庸》、《论语》两本,夫子先教《论语》,但他个人更喜欢《中庸》一书,对中庸之道十分推崇。   在读《中庸》时,他的心总是平静,能细细琢磨每词每句。   “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   这句话,他一见便喜欢上了。   正一遍遍回味着,嬉闹的声音穿过后院,传入他的房中。   许晏清此时才从书中脱离出来,抬头一看太阳位置,恍然原来快午时了。   合上书,他喃喃自语:“许久没与妹妹玩耍了,趁她还开心,去带她玩一玩吧。”   愉快地决定好,许晏清笑意满满出了房门。   “水芹妹妹,你也在啊。”   陡然被点名,水芹立马刹车,顶着一头鸡窝讪笑看向出声的人:“真是太巧了,晏清哥哥你居然也在。”   看着许晏清一把抱起许平乐,水芹挠挠头:“哎呀,是不是吵到你看书啦!要不我带妹妹和弟弟去前院玩?”   “无碍。”刚说完这两个字,就见许平乐面无表情,啪地一下用自己略脏的小爪子拍在少年脸上。   许晏清嘴角的笑意一秒变得僵硬,水芹憋笑不已,难得起了坏心思调笑这个小哥哥:“晏清哥哥,平乐是不是不太喜欢你啊?”   许晏清的对着她做出一个略带委屈的表情:“怎么会呢?平乐,我是哥哥啊!”   然而许平乐并不鸟他,双手双脚齐上地折腾他,想要赶紧下地,倒是二虎,气势汹汹地巴住他小腿,响亮地喊了一声:“抱!”   无奈地放下平乐,抱起二虎,许晏清叹息一声,对水芹挽尊道:“她平时不是这样的,可粘我了。”   暂时不太会说话的平乐:?风评被害!   水芹十分给面子地不戳穿他,盛情邀约:“晏清哥哥,我们正好缺个一起玩的人呢,你来了正好,我们一起玩怎么样!”   王氏的大儿子许晏成,也就是传说中的大虎,虽然与许晏清年龄相差不大,但也养成了一副读书人的性子,不爱喧闹,喜静。   许晏清七岁前都是独子,平日里跟着父亲读书,自然没有与同龄人如此嬉闹过,顿时充满期待地同意了。   “晏清哥,你就当自己是老鹰,我是母鸡,弟弟和妹妹是小鸡,你不能抓我,但越过我抓他们,我数一二三,你抓到就算你赢啦!”   许晏清一脸懵逼地上场了,试探地往俩小孩那边抓去,却发现水芹严防死守,像是堵墙一般卡在他们之间。   看着他抓空了几轮,水芹忍不住嘚瑟嘲笑道:“晏清哥,你行不行啊,不要到吃饭前都没抓到一只小鸡哦。”   许晏清稳住微喘的气息,眼睛一眯,迅速出击,但下一秒水芹就反应了过来,再次护住了两只小鸡仔。   小鸡仔们抓着她的衣角,被甩地咯咯笑不停,控制不住的流下了口水。   许晏清拿出帕巾,往小孩嘴角擦去,这回水芹没阻止,谁知下一秒,这哥就大笑着将许平乐提了起来:“我赢了!”   水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作弊,你骗人!”   许晏清无辜道:“我骗你什么了?”   水芹一想,哎呦喂,刚才他确实没说是要帮小孩擦嘴,这前因后果都是她自己脑补出来的。   “哼哼!”水芹认栽,让出母鸡位置,“这次换我当老鹰,你当母鸡!”   许晏清纯良地笑着,但护起两个孩子来却丝毫不弱,水芹比他矮了一些,有次耍赖想往他手臂下钻去都被抓个正着。   两人体力差不多,都已经气喘吁吁了,但同样丝毫不退。   水芹闻到厨房里飘出来的鸡汤香气,顿时馋了:“你饿吗?”   “咕咕……”   许晏清努力控制着脸色,假装镇定道:“还好,你饿了吗?”   “那我们?”水芹转了转眼珠子,缓缓放松身体。   许晏清配合道:“先去吃?”   两人同时站直,水芹自然地接近他,眼看着自己离俩只小鸡仔的距离越来越近,她兴奋地直接要打鸣了。   “刷——”   “这一招,我用过了。”许晏清一把抓住她窜出来的小手,露出看似风轻云淡,但在水芹看来十分欠揍的笑容。   “啊!”水芹不能接受,哭唧唧道,“你就不能让我一下吗?晏清哥,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晏清哥!”   许晏清再次露出纯良的微笑:“那我行不行?”   水芹忙点头:“行!太行了,超级行!”   被夸的很满足,许晏清拍了拍她头顶:“乖。”然后大度地让出了两只小鸡仔。   水芹再次俘获白嫩嫩的许平乐,捏了许久,才后知后觉想起——刚刚那番话怎么有些颜色呢?   在内心狠狠的拍了自己一巴掌,她悲愤:果然网络使人污化,明明他们还只是不满十岁的小孩子啊喂!   于是带着唾弃,水芹狠狠啃了一只鸡腿,吃饭时被周氏刮了好几眼。 第三十章 ,矛盾与丰收   走在乡间小道上,周氏笑意满满的埋怨:“你王姨真是太客气了,又送我们这么多东西,这情谊,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还完。”   “那就都别还完了呗,有来有往的多好呀。”水芹接过几份用油纸包着的糕点,手痒痒想去碰上面打结的草绳子。   “哎!”周氏瞪了她一眼,“最近你是越来越不听话了,刚刚饭桌上晏清和大虎都在呢,怎么轮得到你吃鸡腿,也不知道客气!”   听到这话水芹有些不爽,努力为自己伸冤:“那是王姨给我的,凭什么我不能吃,虽然说晏清哥和大虎哥读书费脑子,但我陪弟弟妹妹玩也很费体力的呀。哼,我就吃,王姨疼我不行吗?”   “你这孩子……”周氏被怼的哑口无言,最后憋出一句:“你是女孩子,怎么能和男孩子比呢?”   这话一出,连向来安分守己的秋葵都不赞同地抬起了头,水芹更是气道:“我怎么不能和男孩子比啦?我哪一点比他们差,要是女孩能考科举,我肯定能考过他们,当大官!”   前世苦读十几年不是白读的好吗,要说种田和读书哪个更累,肯定是种田啊,但凡她有机会考科举,绝对不会下地!   “说什么呢你,这种话是你能乱说的吗?”周氏无奈,想伸手点点她的脑袋,却意外地被水芹躲了过去。   她一僵,不解道:“怎么了,说你几句你还生起气来了,难不成我说的不对吗?”   水芹失望地看着她:“你觉得对吗?先不说其他女孩,就单单我在你心中,真的比不过晏清哥和大虎哥吗?”   周氏只闪烁嗫嚅道:“你是我女儿啊……”   “娘!”水芹的鼻酸来的毫无预兆,“我觉得自己可棒了,比得上任何一个男孩,我觉得自己非常努力,非常用心,非常坚强,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我配得上任何一个鸡腿,配得上任何一样东西,我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但我没想到,原来我在你眼中,还是被贴上一个赔钱货女孩的字帖,撕都撕不下来。这一辈子,无论我多能干多努力,在你眼中都比不上任何一个男孩子是吗?”   周氏被说的慌乱起来,想为自己辩解:“水芹,娘没有这个意思,娘只是、娘只是……”   她说到这里,绞尽脑汁却想不出任何一个理由。   周氏仔细一想,却愕然发现这个观念已经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里,三十年了,“女孩不如男孩”,早已成为正确观念,早已成为常识。   或许,她就是打心底这么认为的,所以也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了。   但是,这原来是不对的吗?她没有想过,也不知道该怎么想。   得不到合理的解释,水芹气闷地跑开了,暂时不太想理周氏。   离她越来越远,水芹也就越来越理智,发现自己自从变小之后冲动了许多。其实周氏也没做错什么,在古代确实如此,女孩就比男孩低贱,这种观点,即使是在新世纪也有频繁出现。   要在这男尊女卑为主流的朝代生存,确实得慢慢适应这种价值观,让自己融入这个朝代,但,适应不等于同化。   她可以假装自己是一个小女孩,却不能假装自己是一个柔弱到任人宰割的女孩。   她想要改变,不想被这个不合理的世界同化。   但她自己也明白,这事并不能一蹴而就。   冷静过后,磨蹭了一会,她在快到家时才回归队伍,低着头回了家。   周氏是一贯的沉闷,从前还有水芹插科打诨,现在水芹默了声,不怎么说话的秋葵头大了,在周氏灰暗的情绪中徘徊了片刻,立马跟着妹妹躲进房中。   她凑近水芹,小心翼翼观察了许久才开口:“妹妹,你没事吧?”   水芹傲娇的哼了一声:“没事啦,就是有点不开心,不过我已经想明白了,不是娘的错。”   秋葵顿时松了一口气,却听她又道:“但我也不觉得自己错了,所以,在娘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之前,我是不会和她说话的。”   “啊?”秋葵呆滞了,“那、那我怎么办啊?不要吧……”她欲哭无泪。   水芹却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叉腰危险地问她:“姐姐,你站在谁那一边?”   “啊?”再次呆滞,但仔细想想,她道:“我当然是站在你这一边啊。”   这话说的有些心虚。   一是她也是接受这种观念长大的,现在虽然有了些发芽生长的痕迹,但却不为人知;   二则是,她不想让娘伤心。要是水芹与娘生气的话,她就不能再不乖了,要不然娘一定会很难过。   看出秋葵的迟疑,水芹抱了抱她:“只是心里站在我这一边而已,你不用像我一样不理娘,相反你去多哄哄她,让她不要太有压力,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嘛。”   秋葵放松了下来,对妹妹郑重点头:“你放心,我会好好哄娘的。”   “噗嗤,”水芹看着姐姐若有其事的样子,忍俊不禁,“行,有你我就放心了,你去吧!”   回到家没过多久,蒋满谷就大着喉咙回来了:“小慧,给我杯水,再给我热顿饭!”   周氏连忙给他递上水,心疼的埋怨道:“怎么不在镇上买些吃的,这都未时了,饿都要饿死了。”   蒋满谷嘿嘿笑着:“这倒不是我不愿意花钱,只是遇到了桩好事,想快点回来跟你们说。”   昨日一忙,蒋满谷就没告诉她酸梅汤方子有人要卖这回事,现在惹得她好奇不已,心里像是有只小猫抓一样瘙痒:“啥事啊,你快说!”   水芹凑热闹,猜道:“是得了好几贯钱吗?”   爹摆摆手:“那倒没有,那食铺店主虽要了我这方子,却只给了两贯钱。但他日后都要收乌梅啊,一斤乌梅给三十文钱!”   “十斤青梅得了两斤半乌梅,林子里青梅树得有三五棵,少说也能收两百斤,做成乌梅得有五十斤吧,以后一年就能卖一贯半钱,是一个赚钱的好法子。”   “等到过年,爹就带你们去镇上玩,买衣服的钱是不用愁了!”   见他兴高采烈的算着账,水芹腻了上去。   没想到爹竟能做到这份上,赚了钱想的不是犒劳自己,而是给女儿花,天呐,这也太幸福了吧。   水芹搂着他胳膊一口一个好爹,把他夸得心花怒放,嘴都合不拢。   周氏本想说女孩子不用那么多衣服,还是把钱存起来为好。但见到父女俩欢笑的场景,合上了嘴,情绪低落下来,最终悄无声息地离开。   秋葵一直在留意她,见此连忙跟了上去,小心翼翼的观察娘的脸色,手脚利落地帮她干活。   “唉……”干着活,周氏忽然叹了口气,疲惫地问她,“你怎么不跟着你爹,反倒跟我来干活?”   秋葵觑着她的脸色答:“妹妹陪爹,我就陪娘。”   “陪我?”周氏摇摇头,“我有什么好陪的,你妹妹说得对,虽然你们是我的女儿,但在我心目中,女孩确实要比男孩低一等。”   “可是,大家不都这么认为吗?”   见周氏面无表情,秋葵鼓起勇气问:“那娘现在依旧这么认为吗?即使我和水芹明确地说了这是不对的,我们不喜欢。”   动作停顿了一瞬,周氏皱起眉,将热好的饭菜递给她:“话怎么变得那么多,赶紧把饭给你爹送过去!”   被塞了两个大碗,秋葵连忙送去给爹。   由于中饭没做,所以家里只剩下早上的豆渣馒头和稀粥,蒋满谷见了嘀咕两声:“这也太寒酸了些吧,好歹我还赚了两贯钱嘞。”   周氏难得脸色漆黑地出来,给他又放了一碗腌黄瓜,阴气沉沉道:“不吃就算了。”   蒋满谷被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语气轻柔起来:“吃,我当然吃啦,不过这顿不顶饿,晚上能不能多做些。”   瞥了他一眼,周氏愣在桌前好几秒,直到蒋满谷心惊胆战道:“不行就算了……”的时候,她忽然动了,目光锐利射向院子里的嫩鸡。   “行。”周氏利索抓了一只鸡,哼了一声,“今儿晚上就让你们吃个够!”   杀鸡烫水拔毛,周氏的手法十分熟练,不过两炷香,白白嫩嫩的鸡便被塞进了锅里,上火慢炖。   随着炖煮的时间加长,厨房间的香气越来越浓郁,连躲在屋子里数存款的蒋满谷都被吸引着走出来。   他搓搓手,对周氏讪笑道:“今日可算是大方了一回,这鸡我都馋了三个月,终于上桌了。”   周氏对他附以死亡视线,蒋满谷瞅了两眼锅,默默走了出去。   等鸡被端上了桌,秋葵拉着水芹帮忙摆碗摆筷,很快一家人都坐到了饭桌上,蒋满谷像往常一样,第一个伸筷子,却被周氏打了下来。   只见周氏伸手夹了一个鸡腿,先放到秋葵碗里,再将另一个夹到水芹碗里,表情淡淡道:“行了,吃吧。”   蒋满谷只瞥了一眼,毕竟年夜的鸡腿就是给两个女儿的,他一个大男人,更爱吃鸡大胸。   秋葵盯着碗里的鸡腿不知所措,水芹将鸡腿夹起来,径直放入周氏碗中:“娘,谢谢你给我们每天都做饭,这个鸡腿应该你来吃。”   周氏一怔,眼中弥漫上茫然。   秋葵也有样学样,将鸡腿放入蒋满谷碗中:“爹,你每天都要下地干活,辛苦了,这个鸡腿你吃吧。”   蒋满谷被两个女儿感动到简直热泪盈眶,水芹认真对周氏道:“娘,你和爹都是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们俩一样重要。”   “就算爹是男子汉,再高大强壮,也不会比过你,因为我们知道你是独一无二的。”   “爹在外面汗流浃背,你在屋里头汗流浃背,爹娘一样好,一样辛苦,一样忙碌。”   “所以娘,我和姐姐也希望在你心里,我们俩能是最好的,也请你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不会比男孩子差的!”   听到这番话,周氏有些恍惚,思考片刻后郑重道:“娘从来没觉得你们比男孩差。”   水芹问了个致命问题:“以后要是有弟弟,你还会疼我们吗?”   周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惊愕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们哪来的弟弟……”   意识到周氏躲闪的态度,水芹皱眉逼迫道:“万一有,你能保证不因为弟弟是男孩而偏爱他,溺爱他,牺牲我和姐姐来供养他吗?”   周氏还没有回答,蒋满谷倒是气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当你爹没了吗,还需要你们两个小丫头来养你弟弟!要是你们真有了弟弟,爹别的不敢保证,但这挣来的钱,分成三份,每人一份,绝不会偏心谁!”   已经猜到母女仨为什么而闹别扭,蒋满谷冲周氏使眼色,并咳嗽两声道:“赶紧吃饭吧,再不吃这鸡都要凉了。”   周氏沉默片刻,不负众望地开口:“无论怎样,你们是我的女儿,是我生的,我看不起谁,都不会看不起你们。娘明白你们的心意,日后不会再说这些话了。”   水芹顿时化身撒娇狂人:“那娘以后可不要心疼王姨家的鸡腿,晏清哥和大虎哥才不会和我一个小姑娘争呢,他们自诩为读书人,肯定懂得尊老爱幼啊。”   周氏无奈:“行行行,你说的都有道理,行了吧。”   夜晚,周氏忙完家里的活洗漱上床,蒋满谷早就等着她了,问起白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周氏捋了捋道:“也没什么,我们去许家做客,吃了顿午食,王妹妹烧了只鸡,把鸡腿给了姐妹俩,秋葵倒是拒绝了,就水芹大大咧咧的接过了,这一点像你,什么都不考虑。”   “然后呢?”   “然后……”周氏默了默,“回来的路上我就说了她两句,可能语气不是很好,让她觉得不开心了。”   “你说什么了?”蒋满谷撑起身来,“让我猜猜,可别是‘你们女孩子吃什么鸡腿’这样的话。”   周氏语塞,嘟囔道:“不就随口一说嘛,秋葵水芹是我的女儿,我能不疼?毕竟是在别人家,要懂礼。”   蒋满谷哼了一声:“你可别把水芹当小孩子,她懂的多着呢,人给她鸡腿,怎么就不能吃了?我看是你多管闲事,又不是我家水芹吵着闹着要吃。”   “唉,你说的也是。”周氏躺下,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光,“这嘴一时快了,你放心吧,下次我可不会这样说了。”   身边鼾声渐起,周氏翻了个身,背对着丈夫,想着水芹说的那几句话:“你们俩一样重要……你是独一无二的……爹娘一样好……”   许久才闭上眼,嘴里喃喃:“她们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时间缓缓流逝,到八月时候,商陆长出紫红色果子,也就是它的种子。由于治理得当,商陆田疯长,一家人采到了足足二十多斤种子,估摸着明年可以种两亩商陆。   一眨眼,就来到了十一月。看着日子差不多了,蒋满谷先是将水稻与粟谷都收了,秋收后带着家人来到药田。   他这片田也有别人偷偷关注着,几个离得近的村民一边割稻一边嘀嘀咕咕:“这蒋满谷到底在种些什么,据说还为了那片东西签了断亲书呢。”   “肯定是好东西呗,要是我们知道种的是啥,那早就跟着种了。”   有在林子里见过商陆的人嘁了一声:“那哪是什么好东西,这东西有毒,又不能吃,也不知道蒋满谷发什么疯,为了种这玩意和自己爹断绝关系,真是昏了头了,要是他是我们李家的人,早就被赶出村子了,也就蒋家好心肠。”   有人附和,有人默不作声,心里却有心思。   站在田埂上,蒋满谷的脚步踌躇不定,突然双手合十:“老天爷保佑,一定要丰收!”   周氏和秋葵立马跟着祈求,水芹默了一会,也跟着祈祷。   本来她是信科学的,但自从穿越后,对神佛也存有一份敬畏之心了。   四人手里各有工具,蹲下开始挖掘。   水芹赶紧利索的第一个挖出来,掂量着根茎的重量,露出一个笑:“爹,你看这,比林子里的差不了多少呢!”   蒋满谷见此眉飞眼笑,赶紧加速挖出他的商陆,被分量喜得合不拢嘴:“好好好,哎呦真是太好了,今年我们不愁啦!”   周氏挖的最慢,抬头见水芹手起手落就是一颗,顿时心疼了:“水芹你慢些,这根都断光了,这可都是钱啊!”   水芹耸耸肩,将挖出来的商陆放到一旁,然后道:“你们挖吧,我去那片看看白术咋样了。”   蒋满谷摆摆手,完全没指望白术能种出点啥来。   白术比起商陆要娇嫩得很,经过暴雨、风吹,商陆折损不过十之一二,而白术却覆没了整整一半,此时只有零丁几十株在一分田里瑟瑟发抖。   白术的价格可是商陆的百倍,水芹有自信能种出商陆,却没自信种出白术,蹲下身摸着白术的叶子细细抚摸了片刻,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拨开土壤。   当褐色的根茎显露出来时,水芹才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虽然这颗根茎小又丑,但,至少她种出来了!   水芹瞬间起了干劲,不知不觉中,竟然把所有白术都整整齐齐地挖了出来。   她一对比,发现确实条播长出的根茎最饱满,且存活植株也是最多。   而撒播长出来的白术,有一部分的根茎甚至只有一两左右,应该算是不合格的。   水芹将拿出麻布将种子装进去,这次的种子可比上回多了不少,起码有两斤,相当于二分田。   她数了数合格的根茎,大概有四十个,是上一年的两倍多!   要发财了要发财了要发财了!   水芹后知后觉地兴奋起来,有了这么多白术,她们甚至可以搬去镇上,远离村里这些纷扰与闲言碎语!   镇上可都是砖瓦房,又结实又独立!   但这也是只是想想而已,镇上的田地要比村里贵上许多,村里还有亲戚有根,蒋满谷定不会同意搬到镇上去。   冷静下来,水芹思考了许多,千思百绪,最终沉淀下来,只化为一个念头——无论爹娘走不走,她都是要走的,她想学习许多东西,绝不会让自己被这片小小的土地困住。   对未来有了些初步的想法,水芹的心突然平静下来,不再躁动。   目前要做的还是赚钱,现在钱还不够多,只有用钱打动爹娘,打开他们的眼界,她才能无所顾忌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爹!”她朝着在商陆田里忙碌的蒋满谷挥手喊道,“你快过来看!”   作者有话要说:  肥章!我回来啦~继续日更,抓住小天使们啾一个~ 第三十一章 ,始料不及   走近的蒋满谷愣了,看着地上整整齐齐摆着的白术植株惊的说不出话:“这这这、白术!我们种出白术了!”   他蹲下身,摸了摸那粗糙的根茎,不敢置信:“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水芹将那些种植失败的小根茎白术递给他:“当然没有啦,还有这种小的呢,估计药馆是不会要的,都是钱呐……”   她本以为爹会顺着话心疼一番,谁知他豪气一挥手:“不要就不要,我们还有那么多大白术,哎呦,这些怎么着也有十斤吧,一两五百文,十斤就是五十贯!”   蒋满谷脚一软:“五十贯、五十贯,一亩水田三贯半,可以买整整十几亩水田,有了田,日后我们就吃穿不愁啦!”   水芹被感染到,遮掩不住笑意:“何止呀,爹,今年可有两斤多种子,明年产量再怎么着都能翻倍,我们冲一百贯进发!”   “一百贯!”蒋满谷瞪大眼,这么大一笔钱,他从前想都不敢想,一百贯啊,那不是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吗?   水芹看着他迟迟不回神,问道:“爹,有了那么多钱,你想干什么?”   蒋满谷被喊的一怔,皱起了眉头。   虽然五十贯是很多,但并不能全用来买田,先是家里房间太少,现在吃饭和做饭挤在一个屋子里,局促得很。   然后家里缺头牛,要是有牛,让他耕个三十亩地不是问题!这牛可全身是宝啊,其他的可以没有,牛必须有!   这剩下的钱才轮到买田。自从还回去四亩半田之后,家里只剩两亩水田与四亩旱田,勉强够吃。   家里孩子嘴挑,不爱吃粟豆,就爱米面,趁着水田没涨价,还是多买几亩,日后也不至于吃不上饭。   问题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蒋满谷手脚麻利的将白术都捆起来,又用□□布将根茎细细包扎,然后才抱着放到推车上。   回到商陆田,他一把抱起周氏摆放整整齐齐商陆,将它随意捆到推车上,再拿一些杂草遮盖住:“我先回去放一趟,你们去树下休息会,等我回来再继续。”   周氏点点头,看着男人的身影渐渐消失,把两个女儿推到树下,自己却又回了地里。   种了一亩商陆的好处就是壮观且省力,不用在林子里到处找,费时费力,没个定性。就是田周围树太少,只能在太阳底下挖,虽然天气凉快下来,但一晒还是会出汗。   水芹拿起一把蒲扇,给自己和姐姐扇风:“又是一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秋葵闻言露出个微笑:“是啊,在上年,我们怎么会想到,有一天能过上这么幸福的日子呢?”   两人开始闲聊起来,一个畅想未来,一个回忆从前,聊得牛头不对马嘴,却依旧开开心心。   一颗石子落在脚边,姐妹俩回头,发现是盼秋三人。   盼秋冲她们挥手:“快来快来!”   水芹犹豫了一下,但很快便被秋葵拉出去了:“什么事啊,我们在忙呐!”   “嘻嘻嘻~”盼秋朝她们笑,“还能有什么事呀,当然是有好吃的啦!”   她神神秘秘地拉住两人:“小珠发现了好几棵橘子树呢,就是有点偏,我们一起去采橘子吧!”   说到橘子,水芹突然想起那坛差点被遗忘的陈皮,也不知道有没有做成功,心不在焉地就被几人拉走了。   王小珠在前面带路,自从和她一起玩之后,王小珍确实就没再怎么出现过,玉英也就慢慢接受了她,现在反倒她和玉英的关系最要好。   水芹看着她俩在前面说说笑笑的身影恍惚了两秒,正巧碰上王小珠转回头的眼神。   王小珠朝她笑,放开挽着玉英的手来到她身边:“水芹,你好久都没出来玩啦,干嘛一直呆在家里呀,多没意思。”   玉英慢吞吞地跟过来,眼神在水芹脸上缓缓划过,跟在王小珠旁。   水芹被看得不自在,与她俩拉开距离:“我这人比较没趣,就喜欢在家里呆着。走了有一会了,还有多久到呀。”   王小珠没意识到她的躲闪,拉住她胳膊道:“快了快了,难得你出来一趟,我们一起走吧。水芹,刚刚你和秋葵在田里挖什么呀,我听我爹说你们家种的不是粮食,那种来有什么用呢?”   水芹一视同仁地含糊过去:“我也不是很清楚,爹种的。”   “哦……”王小珠瘪了瘪嘴,撒娇似的问她,“水芹,你怎么老是那么冷淡,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水芹眨眨眼:“没有的事,就是、就是我不太喜欢说话。”   “是吗?”王小珠狐疑嘟囔,“刚刚还听到你和秋葵说了好一会话呢。”   水芹不再说话了,当做没听到。这就是前世养成的警惕心,只要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是利益相关,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反水。   在这些小孩子中,也就秋葵能让她信任,盼秋大大咧咧藏不住话,玉英不喜欢她,王小珠天真柔弱,都让她不想靠近。   想了一路,终于到了橘子树前。   这几棵橘子树矮矮小小,藏在一片荆棘后,不仔细看还真会忽略过去。   树小果子也小,一共就三五棵树,每棵树上能摘的果子不过十来个,大多都半青半橘,看着就酸。   玉英观察了一番道:“这橘子树长得真隐蔽,以后这就当做我们的秘密小地吧,不要说出去,我们几人知道就好。”   大家自然赞同。   然而还没伸手开始摘,一声响亮的“砸她们!”突然响起,接着就是无数小石头从天而降。   水芹连忙躲到小橘子树后,拿起几个石头开始反击。   慌乱中,听到王小珍哈哈大笑:“没想到你真的带他们来了,你们几个活该被打!”   王小珠也快速躲了起来,听见此话红着眼睛问:“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水芹眯眼看去,王小珍和几个小跟班正在荆棘外气势汹汹地朝她们扔石头,听到此话哼了一声:“别叫我姐姐,我才没你这样的妹妹呢,竟然和外人玩,还不要脸的带人进我的橘子林!”   王小珠气道:“这怎么就成了你的橘子林呢,明明是我先发现的!”   王小珍边扔边朝她做鬼脸:“嘿嘿嘿,那又怎么样呢?只要被我发现那就是我的了!”   “嘶……”别看石头小,威力却不小,被砸到的皮肉很快便青紫起来,要是被砸到骨头,那真的能让人疼到在地上打滚。   水芹捂着被打到的肩膀,往四周环视。   很不巧,橘子树周围长满了荆棘,除了王小珍站着的地方露出个豁口,就只有南面有一条小河。   无处可走,要不上去硬拼?   她瞧了一眼豁口处,这次王小珍学乖了,带着好几个跟班,而她这里没一个能打的,真冲指不定会被压着狠揍。   王小珍见她们躲了起来,带着跟班欢快地逼近,一把拉住了落在最后的盼秋,拉着她的头发使劲扯,疼的盼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哭让秋葵王小珠也跟着慌起来,很快就被追上,秋葵干脆和抓她的女孩打了起来,玉英只尖叫着被打,王小珠因为是王家人,其他人只是抓着她,没敢真上手。   有个尖脸女孩子兴奋喊道:“小珍姐,快过来帮我!”   王小珍只看了一眼,没理,眼中闪着火冲水芹跑去:“今天我就要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退了几步,往后便是那条河流,已然无路可走,水芹皱眉,停顿了脚步。   看着这条河流,王小珍心念一动,眼中闪烁起奇异激动的光芒,突然将瘦弱的水芹狠狠一推:“你给我去水里待着吧!”   “噗通……”然而,掉下水的是两个人。   水芹反应迅速拉住了她的手,将她一同带进了河里。   “水芹!”   “小珍姐!”   正在打斗的人顿时愣住了,往湖边跑去。   南方多河,避免不了小孩贪玩落湖,每年都有孩子死于水中,见两个人都跌入水中,几个小女孩顿时急哭了。   王小珍的跟班怕万一她出了什么事,王家找她们算账,此时胆怯不已,甚至一昏头拉着秋葵几人的手可怜巴巴道:“我们、我们就当没看见好不好?千万别让王家知道啊!”   尖脸女孩甚至对王小珠道:“你不是一直不喜欢你姐姐吗,现在她如果没了,你就成王家唯一的女孩子了,我们以后都听你的!”   王小珠脸窜的一下红了,怒道:“你在说什么?还不快救人!”   秋葵早就在河边徘徊好几圈了,泪水接连着掉,甚至想下河救妹妹,但被盼秋及时拉住。   王小珍在河中起起伏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河水一次次淹没了她,脚不着地,手无着物,内心的恐慌让她脑子一片空白。   她睁大眼睛,想张开嘴喊救命,却只灌了一嘴的水。窒息感越来越撑胀,她痛苦的就快死掉。   但没人来救她。   她隔着水花隐隐望到岸上,没有一个人下来,她不想死!   “水芹呢!”秋葵跪在地上,涕泪横流,“水芹不见了,水芹不见了,盼秋,你让我下去,求求你了!”   只见水面上只有王小珍一人沉浮,另一人就像是沉寂了一般。   盼秋险些拉不住她,王小珠赶紧过来帮忙:“秋葵,你又不会水,就算下去也没用啊!”   闻言秋葵挣扎地更厉害了,盼秋连忙喊呆立在一旁的玉英:“你快去喊大人,快去啊,快!” 第三十二章 ,王家   不远处的河面, 一个头颅缓缓露出水面。   水芹并不是沉下去了,而是浮在水中。   她会水,一落水就憋住了气, 为了避免王小珍在水里纠缠她,游远了一些才浮上去呼吸。   已经是十一月,河水冷冰刺骨, 让她身体渐渐失去力气,得赶紧上岸,要不然手脚很有可能会抽筋或着僵硬。   这么想着, 她判断着耳旁传来的声音,深吸一口气, 往最近的岸边游去。   “姐姐!”水芹拉住岸边伸出来的树枝, 使劲想要爬上岸, 但由于身体已变得僵冷起来,差点再次滑落河中, 连忙用最大的声音求助。   岸上几人一愣,秋葵最先反应过来, 和盼秋一起欣喜若狂地把她拉上来,然后脱下自己衣服盖到她身上:“我们快回去吧,太冷了, 会生病的!”   水芹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王小珍呢?”   这下几人才想起来,水里还有个王小珍。   那几个跟班早就逃走了,王小珠回头一看, 她姐姐已经不动了,看着就要沉下去,顿时急了,哭着道:“这可怎么办呀!”   “这、没办法吧, 只能等大人过来了。”盼秋后退几步,脸上浮现出胆怯之色。   毕竟是一个人活生生的在面前几乎要咽气,谁都不想闹到这份上。   但秋葵一想到这个人差点害死了自己妹妹,顿时一点都不同情了,努力忽视河里的动静。   只有王小珠在一旁哭了又哭,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玉英带着一个陌生人跑了过来,她一边跑一边喊:“到了到了!”   陌生男子往水里看了看,问道:“人呢?”   王小珠抽噎:“她、她沉下去了,怎么办……”   陌生男子立马脱了衣服,往王小珠指的方向一跳,潜入水底。   盼秋先是一喜,又一胆怯,问道:“既然有大人来了,那我们能不能先走?”   她们下意识看向王小珠,王小珠一愣,瞪大眼睛摇头:“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怕……”她的手紧紧拉住了玉英和盼秋。   “我和姐姐先走。”水芹冷的发抖,“我们去叫其他大人,你们在这里等一会。”   “等我爹娘和你们爹娘来了,问起发生了什么,你们就如实回答,说我被王小珍推了下去。如果问起王小珍是怎么落水的,你们说不知道就可以了,等王小珍醒了,让她自己说。”   盼秋手被攥的有点疼,寸步难行,只能连连点头:“行,你一定要把我爹娘叫过来,我好怕!”   “放心。”   留下这两个字,她俩赶紧出了林子,万幸爹娘就在田里,水芹把前因后果一说,周氏赶忙去叫盼秋的爹娘,蒋满谷则去找王家人。   现在王小珍是生是死还未知,水芹担心出什么万一,嘱咐他先去把自家亲戚叫了,以免对方仗着人多势众,对自家爹娘动手。   回到家水芹赶紧换下冰冷的湿衣服,裹着被子,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秋葵给她烧了一小壶热水,看着她喝完才呆愣着坐下:“我们……我们要出去看看吗?”   两人现在的情绪都十分沉重,水芹握着带有暖意的杯子,思考了一会,点头起身:“去看看吧,至少得知道王小珍到底死没死。”   越往里面走,哭声就越明显,水芹和秋葵的手紧紧相握,悄悄地出现在了人群后面。   只见中间位置单膝跪着一个男人,把王小珍反放在膝盖上,正在实施急救措施。   一旁的王家人哭天喊地,王小珠也在其中。盼秋玉英则呆在爹娘身后,可能是被气氛感染,也在抹泪。   身边有旁观者悉悉索索的声音:“哎呦,好好一个小姑娘,怎么突然坠了河?”   “王家就两个姑娘,要是没了一个,可要哭死了。”   有自己女儿被欺负过的大娘嘟囔:“真是上天开了眼,这种欺负人的贱蹄子就该早死早超生。”   说话间,只见原本如同尸体的王小珍突然弹了一下,一股水流从嘴中喷了出来,虽然刚睁开眼睛又昏了过去,但大家知道,她是得救了。   大娘愤愤走开:“命真好。”   还没等大家歇口气,就见王家人朝蒋家和李家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王老四狰狞着脸:“是你们害了我的女儿,蒋满谷,李大牛,要么把你们女儿交出来,要么我就跟你们拼了!”   “做梦!”还没能两个大男人说什么,盼秋的娘赵氏叉腰啐他,“可别以为我们傻,明明是你女儿要推蒋满谷他二闺女,结果自己没站稳才掉下去的,竟然还睁着眼睛说瞎话,栽赃是我们害的,不要脸!”   周氏也鼓起勇气道:“我家水芹掉进河里这事还没找你们算账呢,你们倒是恶人先告状起来了,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王老四蛮横惯了,可不管这些,嗤笑一声,呸了两手唾沫就要招呼着兄弟干架。   虽然王家人多,壮丁有十来个,但毕竟对上的是两家人。   王家人刚迈出一步,蒋满谷身后的蒋满福蒋壮他们,李家身后的几个长辈与同辈,十个壮汉也跟着迈出一步,二十多人对峙,场面顿时僵住了。   看着王家人蠢蠢欲动,观察了许久的蒋满福先出声:“王家的几位兄弟,不要怪我话难听,你们家的王小珍从小就蛮横无理,惹是生非,这件事因何而起?你们心知肚明。王小珍现在好好的,你们就不要再多事,否则……”   王老四瞪他:“否则怎么样?”   “否则你们也不占理,要是真闹出什么事,我不信村里人就愿意看你们继续为非作歹,我指定要到衙门去告你们!”   “衙门?”王老四嗤笑一声,“蒋满福我告诉你,可别再用衙门吓唬我了,我不怕!如今我闺女命都快没了,只要能为她报仇,坐几年牢算什么!”   “呵,真是嚣张……”蒋满福冷下了脸,原本弥勒佛一般的脸彻底冰了个透。   王家人向来团结,听到王老四这么说,居然没一个反对的,竟还赞同不已。   还有个王家人竟道:“明明是你们几个欺负我家女孩,仗着我们家只有俩姐妹看到,现在还倒打一耙,没天理啊。”   这时候,村长王马二到了,他见到面前这个场景,不仅没有劝解的意思,反倒还笑呵呵的,站在边上和狗腿子说笑。   蒋家人和李家人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这就代表王马二站在王家这一边。也是,他们是姻亲,总是要互相包庇才对得起“姻亲”的美名。   水芹趁着大家不注意钻到了爹的脚边,拉拉衣服示意他低下头来:“爹,王村长是不是唯利是图,要是我们贿赂他,他会倒戈吗?让他来压制王家最是合适,我看王家也不敢反抗他。”   蒋满福困惑,犹豫着问:“你是想让爹贿赂他?可是该怎么解释这笔钱呢?”   刚刚在人群后,水芹已经想好了对策,于是踮起脚在爹耳边私语了一番。   这一长串的话,让蒋满谷的眉头从皱紧,再皱紧,到慢慢放松,最后颇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是爹没想到。那爹就按你说的做。”   眼看着“战争”一触即发,蒋满谷突然朝着王马二道:“村长,我们俩能单独谈谈吗,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王马二一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打量了这个壮实汉子一眼:“你有什么事,当着大家的面说吧。”   众人的视线顿时聚焦到了蒋满谷身上,王老四见了嘲笑道:“怎么,害怕我们把你打的屁滚尿流吗?村长可是我大舅子,你可别被我们吓得冲昏了头脑,哈哈哈哈哈……”   蒋满谷不动如山,将王老四整个忽视,只对王马二道:“村长,事关重要,如果你不听,那你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这话一出,不只吃瓜群众,就连对家王老四等人也被说的颇有些心痒痒。   王老四似乎是想起什么事,脸色微微一变,犹疑地看向蒋满谷。   王马二可能是干过的缺德事太多了,重话一出,立马开始焦躁不安,与王老四对视一眼,脸色严肃起来,同蒋满谷道:“行,那你跟我来。”   两人在远处说了有好一阵,过了半刻才回来。只见王马二笑的嘴巴都合不拢了,而蒋满谷的面色依旧凝重。   见大舅子这个表情,王老四的心沉了下来,果然,刚站定,王马二就笑呵呵地朝他道:“哎呦老四,不是我说你,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们农民要脚踏实地,要安安分分,你怎么每次都当这个不讲理的刺头呢?”   “听哥一句劝,赶紧带着你家小珍回家去吧,可别在惹是生非,让我这村长不好当了啊。”   这半带劝解半带威胁的话,让王家人顿时僵住了,是很不可置信,王马二的妹子王马花还想为自己闺女争辩两句:“哥,你看看小珍多可怜啊……”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王马二瞪了一眼:“你也是,都嫁出去那么多年了,还是这幅样子,一点为人妇的贤惠模样都没有,也不劝劝你男人,反倒搁我面前丢人现眼来了。”   王马花脸涨得通红,出嫁后她就再没被人说过,隔了那么多年猛然被教训,噎得她不是滋味的很。   就连身旁的王老四都觉得难堪,这么多年,还是他第一次吃到这种闷挂落。   王马二深谙打一棒子给颗枣的道理,教训过后立马缓了面色:“行了,你们就赶紧回去吧,等我忙完,就过来开导开导你们。”   村长都这么说了,还能怎么办呢?   于是王家人只能偃旗息鼓,悻悻离去。   走之前,王老四红透的眼睛在蒋满谷一家的身上溜了个遍,看的令人发寒。   见蒋满谷面色不太好看,王马二安慰似的拍了拍他肩膀,意有所指:“你放心吧,你的心意我是明白的,只要你好好办事,我是不会让你吃亏的。”   蒋满谷点点头,露出个略带僵硬的笑容:“多谢村长,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村长家与王家无血缘关系,王村长的妹妹王马花嫁给了王老四。 第三十三章 ,对策   见眼前的场面瞬间反转, 在一旁吃瓜的人惊的下巴都要掉了,对老实人蒋满谷另眼相待。   “哎呦,到底是什么事啊, 竟然能让王马二跟变了个人似的,奇怪,真的太奇怪了!”   “就是, 本来还以为蒋满谷是有啥把柄,但看王马二那张笑得满脸褶子的老脸,估计不是, 难不成还是什么好事?”   围观者头都想破了,还是没能想出一二来。   李家的人也满头雾水, 见王家的人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 上来道谢。   “蒋大哥, 还是你有本事,这么三两句就把他们给搞定了。”李大牛笑意满满的套近乎, “以后你要是有哪里需要帮忙,喊我一声, 我们李家的人立马过来!”   “是啊是啊。”他身后的兄弟叔伯跟着点头。   蒋满谷回过神来,刚想摆手,突然想到什么, 顺着承下了情:“行啊,哥绝对不和你客气。”   “秋葵,水芹, 你们俩还有什么话要和小伙伴说嘛,没有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   俩女儿乖巧摇头,冲着盼秋和玉英挥挥手,然后跟着爹娘走了。   途中与蒋壮他们分开, 蒋满谷冲母女仨道:“小慧,你先带孩子回去,我和满福弟有话要说。”   “行。”时辰不早了,估计已经过了午时,周氏望望天,对他道,“那我先回家做饭,饿了就回家吃。”   点了点头,蒋满谷带着堂弟来到了自家田边。   田里,商陆已经收的差不多了,但因为事出突然,夫妻俩还没来得及把板车上的商陆运回去。   蒋满福看着堂哥拿起绿色植株,一下就瞟到了根部的果实,眼睛咻的瞪大,结巴道:“这、这这这不是人参吗?”   “哈哈哈哈哈哈!”蒋满谷爽朗大笑,感慨道,“你这反应,和当初我看见它时一模一样。”   领会到堂哥话中的意思,蒋满福盯着商陆瞧了个遍:“这难不成不是人参?可是长得那么像,怎么会不是呢……”   看着堂弟这幅难得的魔怔样子,蒋满谷拍了拍推车:“我这有一板车呢,这要真是人参,那我岂不是成了这镇里最有钱的人,指不定还能和县里的人比一比嘞!”   也是。蒋满福收起那副丢人样子,数了数了一板车上的疑似“人参”的东西。这一板车,恐怕得有百多株,一根人参就得几十贯银子,那这些岂不是要几千贯银子?   脑子里翻腾了一会,蒋满福立马又回归正常,智商上线:“恭喜满谷哥,就算这不是人参又怎样,它如此肖似人参,恐怕也不是什么平常东西吧。”   蒋满谷咧开嘴:“这东西名为商陆,我在林子里发现它,是一种药材,镇上药馆就有收,当然与人参是天差地别,但一斤也能卖八十文呢!”   说着,他叹口气:“我这辈子也不求什么泼天富贵,小富小贵就满足。”   听到八十文,蒋满福先是为这巨大的价格差异失落了一下,接着又问道:“那一亩地能得几斤商陆?”   蒋满谷挠挠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也是第一年种,估摸着怎么都得有百来斤吧。”   就当它一百斤,那一共能卖得八贯钱,说多不多,说少,还真不少。要是和一株就几十贯钱的人参比起来,那价格跌了千倍。但要是和农家收入比起来,那就是金疙瘩呀!   要知道他家一年也只能存下十贯钱,这么算来这一亩商陆,可就抵得上满山村最有钱的那几家一年收入。值!   蒋满福转了转眼珠子,兴致勃勃:“满谷哥,你现在有多少种子,能卖我一些吗?”   却没想到蒋满谷闻言叹了一口气,浇了他一头冷水:“若是我有多的,自然就卖你了,方才那王马二和王家仗势欺人,我逼不得已,就把这商陆告诉了王马二,以求公正,估计得舍去一半。”   “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见堂弟皱起眉,蒋满谷连忙解释:“你可别误会,我本来也不想这样做,但水芹提醒了我。”   “这田是村里的田,大家都看得到,我种一年就惹了这些是非,实在闹腾。这商陆我是想一直种下去的,要是我一直遮遮掩掩,难免不会让那些小人上了心。”   “现在我先发制人,虽然损失了许多,但至少依旧站在前头,别人拖不下我。”   “而且村长那人你也知道,那守财奴性子,我猜他绝不会把这商陆之事告诉他人,这样一来,可不就两全其美吗?”   蒋满福沉思片刻,不做声响。   于是蒋满谷又继续道:“但还有个法子,能三全其美。”   此话一出,蒋满福眼中暗芒闪过,堂兄弟俩对视。   “这商陆要是我蒋满谷一家的,那就太过势单力薄了些,指不定明年就要被这王马二给全部夺去,所以我想一人富不如一家富。”   “但我已经与我爹他们断亲了,一想到要把这份利让给他们,我心里就特别难受,不得劲。”   “而满福弟你不同,你与我关系好,心还善,更是上过好几年私塾,哥相信你日后绝对能够超过大伯,成为我们蒋家最能干的人。”   蒋满谷这番话酝酿了许久,几乎算得上是推心置腹,真挚的语言让蒋满福的警惕也渐渐消散:“那哥你的意思是?”   “明日你随我一起进镇,我们将这些商陆运去卖,到时我再跟你细讲。”   王家,王马二手上拎着两斤咸肉,被他们热情地迎进门。   王老二心思细腻,见王马二心情不错,半开玩笑半抱怨道:“马二哥,刚才是怎么了,突然没头没尾地让我们走了,小珍还在屋里躺着呢。”   王马二打着哈哈:“这不是人家手里有点什么吗……”他说的很是含糊不清。   “这件事我知道你们受委屈了,但是呢,人家也有底牌,该忍还是得忍,人在这世上,总得懂这些道理,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是是。”向来被听兄弟和村长话的王老三连连点头。   “还有呢,你们毕竟是我姻亲,日后该有的自然会有,千万别沉不住气。从前你们也嚣张惯了,今天之后啊,还是要收敛点。毕竟我是村长,这村里乱了,责任都由我担,你们也只能袖手旁观罢了。”   “哎,马二哥您怎么能这么说呢!”王老二连忙讨好道,“您也说了,我们可是姻亲,是一家姓,又有亲又有缘,怎么可能会袖手旁观呢。您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王家人指定第一个上!”   “哈哈,”王马二被哄的咧开了嘴,使劲拍了拍王老二的背,“行,我王马二信你!可要记得你说的话啊。”   自认为已经把事情处理的很是完美,不仅安抚了王家人,更得了一个赚钱法子的王马二留下咸肉,哼着曲子悠闲自乐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王老四狠狠一锤桌子,咬牙切齿道:“我就是吞不下这口气,小珍遭了那么大的罪,为什么那几个黑心肠的小孩却能好好活着,我一定不会让蒋满谷李大牛好过的!”   王老大皱眉:“老四,你给我冷静下来,小珠都说了,是你女儿先动的手。我说过你多少遍了,一定要管管小珍那孩子,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吧,踢到铁板了。”   “大哥!”王老四的眼睛又开始红了起来,“小珍是你侄女,你怎么就那么冷血!”   “老四,怎么说话呢?我看你是疯了。”王老大自然也疼侄女,但这关系到整个家庭的利益,他绝不会允许王老四胡作非为。   就在王老四涨红着脸,似乎快失去理智时,王家当家拄着拐杖走了出来,面色难看:“吵什么,都几岁了还闹?”   “爹。”四声叫接连响起。   王当家已经六十多了,脸上挂满了褶子,伛偻着身子,但只要他一出现,四个儿子没有不听的。   老人家自然也有偏心,王当家最器重王老大,最疼的自然就是幼子王老四,此时见俩最爱的儿子吵了起来,很是恼火。   “我跟你们讲过什么都忘了吗?王家最重要的就是团结,我和你们叔叔,就是因为团结才能生下你们四个儿子。你们也是因为团结才能给我添那么多大孙子!”   他先瞥了眼王老大,见他低眉顺眼,连连附和,心情顿时舒畅不少。   但转头看向王老四时,发现他的脸色依旧带气,顿时训道:“老四摆这幅鬼样子是什么意思?我在门后听得可是一清二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家丫头而起,要我说,就是你太惯着她了!”   “一个丫头片子而已,你就把她宠上了天,任由她胡作非为,闹得村里头怨声载道,你自己不数数,我们王家因为你那姑娘,吃了多少挂落!”   说着,他又指了指王老大:“你看你大哥家的小珠,比你家小珍可还要小上两岁呢,却如此乖巧懂事,你给我多学着点!”   爹的威严由不得晚辈挑战,就算冲动易怒如王老四,也只能压下了气,硬邦邦道:“我知道了爹。”   见小儿子服软,王当家也心疼起来,拉着他手语重心长:“爹知道你受委屈了,你啊,终究还是年轻了些,相信再过两年,你就能明白爹的一片苦心啦。” 第三十四章 ,练字   翌日下午, 蒋满谷护着箩筐匆匆回家,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对妻子和女儿兴奋道:“八十两银子, 足足八十五两银子啊!”   “我们赚大了,这一年来的辛苦没有白费,真是老天眷顾啊。”   “八十五两!还是银子!”周氏一时惊愕到说不出话, 又见丈夫拿出麻布小袋,一打开就露出银闪闪的亮光。   周氏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银锭子,竟激动到吞了口口水:“这、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说着,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虽然疼的倒抽一口冷气, 但脸上的喜意更甚。   蒋满谷见她这幅傻样子, 意气风发地将银锭子放入她手中:“可不止呢, 日后我们还会有第二个八十五两,第三个八十五两, 我们的福气,大着呢。”   周氏现在什么都听不见了, 眼中只有银光闪闪的几锭银子,她觉得此时此刻,竟比做梦还要快活。   “爹, 你有买什么东西吗?”水芹从箩筐里又扒拉出一个大袋子,沉甸甸的。   “我差点都给忘了!”蒋满谷一拍脑袋,去厨房拿出一个木盆, 把袋子解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入盆中,“这是商陆的种子,和上年一样, 旧种,十五斤,一共一贯半钱。”   接着他又拿出几个小布包:“这是白术的种子,也是旧种,只有半斤,掌柜的说白术旧种发不了芽,打算扔了,是我死皮赖脸要回来的,让水芹试试能不能把它救活。”   水芹闻言哭笑不得:“爹,我哪有那么神通广大呀,既然已经死了,肯定是救不活了呗。”   蒋满谷嘿嘿一笑:“反正不要钱,能活一颗是一颗,这白术一两就五百文呐,今天赚来的八十五贯钱,有七十贯都是卖白术得的!”   “呼!”周氏倒吸一口凉气,“天哪,我之前还以为一半一半呢,没想到这白术那么能挣钱!”   蒋满谷兴奋不已:“可不是!我早就算过了,所以昨天水芹让我用商陆来贿赂村长时,我才会立马就点头同意的。这商陆虽然价格不低,但比起白术来,不过是毛毛细雨!”   “嘿嘿,如今我用这商陆换白术,可不要太实惠!”   他一时有些飘飘欲然,觉得自己无比的聪明。   “咳咳……”水芹打断自家爹的自捧自夸,指着其他几个小布包,揶揄道:“这些又是什么,不会都是掌柜不要的种子,爹你去讨来的吧?”   “当然不是!”蒋满谷尴尬回神,“你爹我是这样的人吗?”   “这个是白芷,这个是延胡素,这个是白芍,都是旧种,这些可都是我花钱买的,而且还是大价格呢!”   他念叨着:“掌柜也是看我真把商陆和白术种出来,才把这些卖给我的,要不然别人他才不会给呢。我问过了,这三种药材的价格都不比白术低多少,一两都得上百文!”   水芹既头疼又有些开心,开心是因为自己被信任了,而且新的药材也能获得新的知识,一直局限于白术其实没什么出路,别人要是有心,三五年内必能学会。   头疼则是因为——一下就砸过来三种药材!而且每种就这么不到一斤的样子,这该怎么种,实验又要增加一倍,这里也没有纸笔,全靠自己脑子记,还真的头秃。   说到纸笔,水芹一激灵,突然想起来,来到这里一年了,然而她还只是个文盲,大字不识。无论日后要做些什么,看书识字肯定是最基础的知识啊!   也不知道这里的这里的私塾招不招收女学生。   知道爹疼自己,水芹有恃无恐地拽住他衣服,可怜巴巴道:“爹,前些日子我们去许家玩,晏清哥教我认字,觉得我学起来特别快。爹啊,我发现自己很喜欢读书识字,我也能上学堂吗?”   “什么?上学堂?”这个话题跳的有点莫名,蒋满谷问号脸,“好端端的,怎么想去上学堂,还记得爹小时候,都没人喜欢读书,个个都想不受拘束。”   虽说这不是水芹想听的话,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爹还真是开明啊,要是生在现代可不知道羡慕死多少“别人家的孩子”。   水芹绞尽脑汁,憋出几句理由:“他们都说,书读的多了就不容易被骗了,知道的事也就更多。你们不喜欢读,那就更能体现我是个适合读书的人啊,说不定等以后我还能去教千金小姐,当个女夫子呢。”   “女夫子?”蒋满谷被震住了,“女娃也可以当夫子吗?”   “当然啦!”水芹表情很笃定,其实内心很虚。按照时代发展,宋朝女子的地位还算不错,着名女诗人李清照就出自这个朝代。   按理说,就算换了个朝代,总体大概事件还是会发生吧,总不至于现在提前几百年就开始倡导女子无才便是德吧?   蒋满谷认真了起来,皱眉思索:“想读书确实是件好事,可哪有私塾会收女娃啊?”   “那能请人来教吗?”水芹小心翼翼问道。   蒋满谷苦恼:“我们这犄角旮旯哪会有什么女夫子呀,县里都不一定有呢!”   确实是哦,他们这片地方并不繁华,也没多少富户,哪会有人专门为了自己女儿去请女夫子呢?再说就算有,那也是大户人家才能请的起,一月薪酬指不定要好几两甚至几十两,他们农家是注定请不请了。   和爹面面相觑,水芹想说要不买两本书她自学吧,没想到她爹下一秒眼睛一亮,自作聪明道:“真是想岔了,你晏清哥不就是读书人嘛,让他教教你呗。”   水芹被噎的险些说不出话,半晌才道:“晏清哥是要考科举的人,怎么能麻烦他教我呢?”   “哎,不用担心,我都问过你许叔了,晏清那孩子还得过两年才能下场呢。再说,你许叔一直担心那孩子读书读傻了,要是知道你肯主动与晏清一块学,肯定乐开花了。”   “不会吧……”水芹弱弱反驳,“考科举可是很难的,万一耽误了晏清哥怎么办呢?”   周氏插了嘴:“这孩子,你许叔和王姨你还不了解吗,我们明天就去一趟,娘帮你问,行了吧!”   “……”   环顾一圈,周氏与蒋满谷乐见其成,秋葵对读书识字躲还来不及,见她看过来,只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好叭……   水芹瘪瘪嘴,那只能祈求许家人利索拒绝啦,也不知道是谁给爹娘这样的自信,在现代,要是有人打扰自家小孩学习,那可是要被打的!   但可能古代和现代真的不太一样,当水芹亲眼看着许叔王姨还有许晏清欣然点头时,惊讶的都吃下了一整碗米饭,噎的她半死。   不是吧不是吧,不给钱的免费教育都能同意?许叔王姨还有许晏清,你们也太好说话了吧!   吃饭间隙,王姨甚至还主动问:“秋葵要不要一起来呀,人多热闹,多好。”   秋葵努力忽视妹妹可怜兮兮的眼神,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就不了,我和妹妹不一样,一看书头就疼,想来是天生不适合读书。”   王姨很是赞同:“太巧了,我也不爱读书。我哥哥读过几年书,小时候非要带着我一起念,那段时间过得可真是如地狱一眼,每天都之乎者也,烦死人了。”   说着她又夸赞了水芹几句:“上年我一见水芹就觉得这个女孩子不一般,现在一看果然如此,年纪小小竟喜欢读书,是个有造化的。”   “……”   水芹继续埋头吃饭。   午饭后,蒋满谷先行回去,要和村长商量商陆一事,母女仨就留在许家,等快晚饭时再回。   王氏乐呵呵道:“水芹啊,你记着,你晏清哥是每月初一、初八、十五、二十二回来,等到了日子,你就和姐姐一起来,千万不要客气,啊!”   “好的好的,不客气不客气……”水芹连忙应下,为难的眼珠子看向许晏清。   然而许晏清目不斜视,坐在凳子上发呆,或许是在背书。   王氏见了,还以为她迫不及待,连忙道:“行,那你就赶紧和晏清一起去书房吧,趁着他在多学一点。晏清,要好好教妹妹知道吗?”   许晏清端庄的颔首:“我会好好教她的,水芹,那我们走吧。”   “来了……”水芹蔫哒哒地跟着走了。   到了书房,许晏清先把他小时候启蒙用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三本书拿出来放在一边,然后拿出纸笔,在她面前写下一笔一划三个字:蒋水芹。   “这是你的名字,蒋水芹。我教你怎么拿笔,你自己写一遍。”   “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毛笔中间,小指和无名指要收回来,毛笔杆应该在它们外边,中指也不能忽略,要钩住笔杆。”   说着,许晏清引导着水芹,在纸上写下第一个字:蒋。   虽说这个古文蒋与现代版蒋十分相似,但水芹没练过毛笔字,就算有许晏清托着,写出来的字也十分惨不忍睹,看起来歪七扭八,这里粗那里细,和刚学字的小孩子没什么区别。   “哈哈……”水芹尴尬的笑了两声,“这笔墨纸砚都很贵的,还是不要浪费了吧,要不我先在地上练练,或者蘸水在桌子上写?”   许晏清沉吟片刻:“你等一下,我记得大虎那里有个沙盘,我给你拿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28 15:20:00~2020-08-02 10:2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宗三夫人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五章 ,羊肉串   “哇……”   许晏清拿过来的这个沙盘大概有两张脸那么大, 是用木头做成的长方形矮框,里面填满了沙子。   沙盘的做工虽有些粗糙,但看起来干净简洁, 水芹接过他递来的木头杆子,问道:“这沙子从哪里来的?沙盘应该很贵吧!”   “这是我爹第一次去府城赶考时带回来的,但我年少不喜欢用沙盘, 后来爹就把它送给了大虎。”许晏清想了想,“应该不是很贵,我记得府城离海边不远, 爹还给我带了许多贝壳。”   “哦~”水芹顿时安静如鸡,开始乖乖学字。   见她难得有这幅认真样子, 许晏清忍不住笑了笑, 然后拿起一本书开始认真复习了起来, 只是时不时关注一下水芹的习字进程。   等她学完身边人的名字,许晏清便打开《三字经》道:“今天我们先学第一段, 我给你读一遍:人之初,性本善……教五子, 名俱扬。”   水芹站在他身边,看着密密麻麻的字,沉默了。她这才意识到, 这个时代竟然还没有标点符号,而且字都是从右到左,从上到下的。   许晏清先给她解释了一遍释义, 然后又带着她读了三遍,最后让她自己读一遍。   他还很是贴心道:“如果有不会的就跟我说,刚开始不会读是很正常的。”   想着日后没多少时间能在他这里学东西了,毕竟他两年后就要上场, 她索性不遮遮掩掩了,一遍通读到底。   这一读,让许晏清惊讶不已,颇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你从前有学过《三字经》吗?”他还记得爷爷曾夸过他学得快,只教五遍便能记下字音。   而水芹这才三遍,就已经如此熟练,一点磕绊都没有!   水芹无辜眨眼,装傻:“没有啊,以前从来没有听过什么《三字经》。”   为了证明这不是偶然,许晏清又教了她好几段,好几本书,确定水芹在读书上真的是一个天才,很是激动,但激动过后却又是叹息:“你要是个男孩子,便可读书考官,光耀门楣了。”   听了这话,水芹耸耸肩,打趣道:“那真是可惜了,我们万岁损失了一个人才呢。”   这俏皮话让许晏清忍俊不禁,若有所思道:“你说的倒也对。”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等周氏来叫,水芹才恍然放下木头杆子,结束了第一天的学习。   让她没想到的是,许晏清不仅温柔体贴,在教学中始终很有耐心,并且对书中内容十分有见解,让她如沐春风。   如果是她自学,那复杂的文字和没有符号的段落,就让难度瞬间飙升,恐怕只能从文盲进化为半文盲吧,是她太高估了自己。   于是跟着娘一起谢过许家人后,水芹也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个安排,开蒙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她们这里其乐融融,蒋满谷那里却风起云涌。   蒋满谷算盘打得很好,新种只给自家和蒋满福,他把旧种卖给村长,到此交易就算结束,之后如何种,这就不是他的任务了。   但村长也不是吃素的,开门见山,直接就要求利益最大化,想把药田全权托付给他,并且只看成果,不看过程。   万幸蒋满谷还叫来了场外支援蒋满福,驳回村长的要求,似笑非笑提醒:“村长,我们出了人力物力,难不成最后还成了白做工?”   王马二眯着眼扫过他们兄弟二人,哼笑一声:“我可算是明白了,你们两个就是想空手套白狼,一点亏都不肯吃。有本事你们就别来求我,赶紧走。”   他本来以为会看到求饶道歉的场面,毕竟这招屡试不爽,但没想到,蒋满福却直接起身,皮笑肉不笑道:“空手套白狼?恐怕说的是村长您吧,既然不想合作,早说嘛,何必闹到这份上。”   “你们什么意思?”王马二愣了。   蒋满福道:“就是您想的那个意思呗,既然您不诚心合作,那我看这事就算了吧,满谷哥,我们走吧,大不了就和王家打一场是不是,我还真不信我们蒋、李两家人还斗不过他一个姓王的!”   听到这话,王马二的心沉了下来。   他怎么就忘了,这次可是个急事。   昨儿在林子里,两家人数都定了,一时半会来不了外援,要是真打起来王家说不定还能压住他们。   但现在出了林子,局都破了!   王家儿子多,却没有外嫁的女儿,哪像蒋家李家,还有好几个女婿家,要是现在闹起来,王家指定吃亏!   况且他之前还敲打了王家,要是这事没成,那他那两斤咸肉可不是白白送人了。   于是在两兄弟走出门口之际,王马二一咬牙,喊住他们:“慢着,这事……我们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之后他们又与王马二扯皮了许久,终于在最后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结果——商陆种子以每斤一百文卖给他,一共卖十斤,并且告知种植时大致注意事项。   而蒋满谷又从他那里买了两亩水田两亩旱田,但价格涨了,现今四贯钱一亩水田,两贯钱一亩旱田,共十二贯钱。   送出田契,这回轮到王马二皮笑肉不笑了:“希望一年后是个好结果,要不然……我们可有好一笔账算呢。”   蒋满谷笑:“村长,您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呢。”   把兄弟二人送出门后,王马二在家可发了趟大火,把这两人好生骂了一遍。   出门的俩兄弟倒是神清气爽。   蒋满谷匀了他五斤新种,另外五斤旧种以低价被卖给了蒋壮,毕竟蒋壮叔一直都在帮衬他这个大侄子,蒋满谷觉得这五斤亏吃的值。   事实证明,还是亲戚多一些比较好使,不容易被欺负。   他唠完嗑回到家时,周氏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今日许家又送了些羊肉给他们,过年时候的羊肉被周氏做的膻味十足,于是这次水芹自告奋勇,打算尝试一下能不能做羊肉串。   正巧蒋满谷去镇上时,水芹让他带回来一些调味料,其中就有胡椒和孜然,还有一些桂皮干姜八角,这三样主要是用来炖肉。   这五样中药调味料共花了一贯多,要不是现在家里闲钱多了,蒋满谷都不舍得瞎买。   水芹先将羊肉洗干净,切成小块,然后将仅有的盐、胡椒、孜然、酱油倒进去搅拌均匀,为了去膻味,还加了一些葱,然后让它腌一会。   正巧见蒋满谷回来了,她搬出一根竹竿:“爹,你帮我把它砍成筷子那样一根一根的,我要用它把肉串起来。”   与爹在竹竿上耗了许久,他们终于做出了十几根还算合格的竹签子,除了有些粗,有些糙,其他问题都还能忍受。   然后她开始研究该怎么起炉子。   家里有一个烧水用的炉子,比炉灶小的多,也是四面用石头砌起来,中间留洞烧火,她打算就用这个炉子来烤羊肉串。   但家里没有铁架子,现在去做也来不及了,水芹索性就放弃,打算直接把肉串架炉子上面烤。只不过这样烤得注意火候,火小了烤不熟,火大了容易焦。   万事俱备,水芹将羊肉均匀串在竹签子上,然后把在房间里的姐姐叫帮忙。   上炉子之前,水芹在碗中倒了薄薄一层油,在羊肉串表面沾上些许油,最后才把它放上炉子,看着火舌在洞中往上蔓延。   “滋滋……”很快,羊肉便被烤出一阵香味,颜色也渐渐从肉红渐变为焦黄,引得在炉子边的俩姐妹挨个咽口水。   “好香啊,妹妹,它熟了没啊。”   水芹拿着筷子戳了戳,一边吸溜着口水一边道:“没呢没呢,还有些时候。”   羊肉串的香味霸道而浓郁,很快就让在烧饭的周氏都忍不住了,过来看了两眼。   正巧第一批羊肉串烤的差不多了,水芹拿起一串,呼呼吹着热气,时不时用嘴唇碰碰羊肉,感受它的温度。   “你们这就吃起来啦?”周氏瞥了她们一眼,注意力很快便被羊肉串给吸引了过去,秋葵很有眼色地递了一串给她。   等着温度褪的差不多了,三人迫不及待地下了嘴:“嗯~”   享受的声音此起彼伏,这次连水芹都被自己的手艺惊艳到了。   虽然缺了许多材料,烤制的过程也有欠缺,但口感外酥里嫩,肉质十分鲜嫩,一口咬下去能爆汁,味道更是咸香可口,孜然与羊肉简直是绝配,虽然没有辣椒,但能尝到胡椒那种麻麻的口感,让味道的层次更加丰富了。   “天哪,这羊肉也太好吃了吧,和过年时候吃的完全不一样!”秋葵啧啧称赞,周氏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她一边细嚼慢咽,一边含糊道:“这羊肉串确实稀奇,水芹,等过年我让你爹买两斤羊肉,你再做一些,到时候我给许家送些去。”   “行!”水芹爽快答应。   一串很快被消灭完,秋葵已经乖巧地开始烤起了第二轮,只是盯着羊肉串的眼睛里似乎冒着绿光。   连周氏都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转眼看到水芹偷偷摸摸想拿第二串,她的手毫不留情地打了下去:“这要留着下饭呢,现在吃了待会就没菜了,给我规矩点。”   “唉……”水芹叹了口气,摸了摸被打的手,再拍拍空空的肚皮,暗自惆怅。   到底啥时候才能敞开怀,想吃啥就吃啥呢。   作者有话要说:  馋! 第三十六章 ,不速之客   还没等羊肉串上桌, 在院子里的蒋满谷也被吸引了进来,迅速解决完一串后,也厚着脸皮想要拿第二串。   “啪!”又是一声响亮的巴掌。   蒋满谷讪讪收手, 连忙道:“我来盛饭,我来盛饭。”   吃饭间,蒋满谷给她们好好讲了一通下午在王马二家发生的事, 在他话里,王马二俨然成了一个软弱可欺的形象,也只有秋葵真以为如此, 真情实意给他叫好。   水芹顺着他的意吹了通彩虹屁,顺杆打上:“爹, 我们什么时候一家人再去一趟镇上, 我想买些果树种, 还想去镇上的客栈吃大餐!”   周氏下意识道:“这也太糟践钱了,你想吃什么, 娘给你做!”   水芹狡黠道:“我想吃狮子头,红烧猪蹄, 糖醋鱼,八宝鸭还有荷叶鸡!”   “……”周氏一噎,这些菜她还真没接触过, 只能嘟囔两句:“这都是从哪知道的,我听都没听过。”   水芹很自然地把许晏清推了出来:“是晏清哥哥告诉我的,他说他都吃过, 爹,我们也去吃吧,就一次,好不好嘛~”   也不算胡诌, 她与许晏清聊天时确实有谈到过镇上客栈,据他说,有些有钱学生便会在客栈用午膳,偶尔还会请人去吃。   蒋满谷的心向来软,立马就答应了,拍拍胸脯道:“这有什么难的,改天爹就带你去,不过去之前,我得先把家里收拾收拾。”   “家里不是挺干净的吗?”秋葵傻愣愣的问。   拍拍秋葵的头,他道:“爹的意思是,家里屋子太少了,今年赚了那么多钱,正好能匀出一些再起两个房间。首先这厨房和厅堂就要分开,要不每次来客人都在这小地方落座,多憋屈!”   闻言周氏也点头:“这倒是,年前王妹妹来我们家,我都不好意思让她坐,都没个招待人的地方。”   于是夫妻俩一拍即合,兴致勃勃地开始讨论起该怎么起房子。   秋收已过,大家也都不忙了。第二日蒋满谷便找起了木匠,谈好事情时候又带了些自家种的菜去请李家人。   得知他又要建房子了,李大牛内心一惊,疑惑在心里转了好几遍,最后只能吞下去:“好说好说,我们李家人都有空呢,只要满谷哥您管饭,我们就来!”   蒋满谷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肯定管饭,你们想吃什么,只管说,准管饱!”   “满谷哥客气,只要管饱就行,我们李家人都不挑的。”   打完招呼,说完开工时间,蒋满谷心满意足的走了。   等他走后,李大牛和弟弟面面相觑,眼中有同样的疑惑。   李二牛笃定道:“我就说,他那亩地肯定有问题!要不然,他建房子的钱拿来?两间房得三两银子呢,我们家十亩水田十亩旱地一年都存不下这个数!”   李大牛心中也早有怀疑,听到这话,赞同道:“他分家后就有能耐多了,今年都没去镇上做过工,现在却又能制住村长,又能盖房子,怎么想都不对。”   “不过……这毕竟是赚钱的事,就算我们知道了又怎样,他要是不说,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大哥你傻呀!”李二牛一拍桌子,“我们家盼秋不就是人家女儿的好朋友嘛!现在我们蒋李两家人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要是不告诉我这赚钱的法子说不过去啊!”   “哎!”李大牛横了他一眼,不赞同道,“你忘了和王家那事还是他出的面呢,现在难道过河拆桥?你连人家底细都不清楚,就想上去吸口血,你说说这能行吗?”   这倒也是。李二牛抓了抓头皮,讪讪道:“那大哥你说该怎么办啊?”   李大牛叹口气:“还能怎么办呢,叫我说,现在就该和他们家打好关系,说不定过两年等蒋家富了,我们还能沾点财。”   “啊?”李二牛不情不愿,“那不是赔本的买卖吗?万一这蒋家就是抠门,那我们不是亏死了?”   桌上摊着蒋满谷送来的东西,有几斤蔬菜和十个鸡蛋,这个礼算得上丰厚,毕竟在这个大部分人吃不饱穿不暖的朝代,鸡蛋可是金贵物。   李大牛看着这些东西笑了笑:“那你可就错了,我们怎么说也都认识了二十年了,他的性子你还不清楚?现在蒋高家和他断亲,他也没什么朋友亲戚,这不正好是我们与他交好的机会吗?”   “我可有预感,这蒋家,绝对不止于此。”   见弟弟不赞同的表情,李大牛也不和他多解释,只是道:“行了,你拿一半给叔叔送去,让他和两个表弟明天记得要去蒋家做活。”   “成吧。”哥哥大他五岁,所以就算有时候李二牛不太理解,但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听哥哥的。   管饱这两个字可不是说说而已。第二天一大早,蒋满谷便让周氏开始做笼饼,一做就是几十个,且一个比一个大。   这些日子,他们家渐渐开始奢侈起来,随着孩子,都不吃粟豆,改吃大米了。反正这两年的大米都没买过,管够。   只不过这样一来,粟豆的消耗就停滞了,堆在仓库里不过是费地方。这粟豆的价格低,运出去卖他还嫌麻烦,正巧遇上建新房,就充当建房的伙食费。   大早上的,蒋满谷和李家人开始吭哧吭哧开了工,水芹三人百无聊赖地转了一圈后,开始找乐子。   蒋家不远处有条河,水芹难得起了兴趣,问爹要了根简陋的鱼竿,挖了几条蚯蚓兴致勃勃的想要钓鱼。   “水芹,你可当心点啊,这里好滑的!”秋葵离河边稍远,她对河起了些心理阴影,现在都不太敢靠近。   水芹应了一声,然后架起木凳子开始钓鱼。   鱼饵一下去,顿时有密密麻麻的鱼游了过来,围着鱼钩打转。不过几分钟,水芹便钓上来了七、八条。   就是可惜,这些鱼都不大,都是巴掌长短的鲦鱼,没什么肉。在前世,这种鱼大都用来做炸鱼条,浇上酸酸甜甜的汁,酥酥脆脆很是下饭。   只不过这个朝代油那么贵,要是她敢用油来炸鱼,她娘就敢把她扔出去。   就在钓的有些意兴阑珊时,鱼钩突然猛的沉了沉,水芹连忙喊道:“姐姐,快来帮我,有大鱼上钩了!”   秋葵一听,顿时顾不得什么怕不怕了,帮着她抬鱼竿,只听“哗啦”一声,被钓到的“鱼”应声出水。   然而几人见了这东西都沉默了。   秋葵吓得一跳三步远,抖抖索索问:“这、这是什么呀!”   盼秋更是没胆上前,退的都看不见人影了。   看着在鱼竿边上晃悠的四脚绿东西,水芹沉默了,这是鳖,她知道是知道,可是还从来没碰过活的。   话说,这鳖长得好像有点恶心…这绿色的滑腻的像沼泽一样的皮肤,这尖尖的头,呕……   “姐姐!!!你快去把爹叫来啊!!!”她盯着这长相埋汰的玩意看了一会,竟迅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顿时崩溃了。   这鳖,长得也太丑了吧!就是恶心,没有好像!   “哎呦,这可是大补的东西,哈哈哈哈哈……”蒋满谷急冲冲赶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结果一见这王八,笑开了怀。   手脚利落的将这王八从钩子上取下来,蒋满谷心满意足:“这玩意可贵着呢,爹也只在小时候见到过一回,今天是托了水芹的福,竟然也能吃上王八了!等着,晚上我就让你娘给你们做!”   他说着,竟还想用沾满了王八水的手去摸水芹的头,水芹“咦”了一下,嫌恶躲开:“我才不要吃这东西呢。”   蒋满谷看向秋葵,只见大女儿也离他五步远,委婉地表示:“爹,这还是你吃吧,补补身体,补补身体。”   “你们俩真是,”蒋满谷拎着这王八,对两个女儿表示了充分的不屑,“一点都不懂,这可是好东西!”   这鳖再好,这味道能好到哪里去?一看就不好吃!   于是两个女儿依旧拒绝,任由萧瑟的老父亲孤独离去。   “水芹,你还要钓吗?”秋葵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下连水芹对水都有心理阴影了,立马摇头,迅速将东西放回家后,三个女孩又去其他地方撒欢了。   “满谷……”   跟李家人炫耀完自家女儿钓上来的鳖后,蒋满谷又满身冲劲地投入进建房事业了。   然而还没等他夯实泥土,就听见有人在院子外喊他。   李大牛正在院门口做土砖,瞧了一眼后对他示意:“你爹。”   他来干嘛?不都断亲了吗?   放下夯土用的石块,蒋满谷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又是啥事,田都给了,亲也断了,难不成要来要钱?   唉,反正准没好事,他们就不能消停些吗,各过各的多好,非得要来烦他,真当他是好欺负的不成?   这么每年来一回,烦都烦死人了,要不是田在这里,他都想搬走了。   说到搬走,等过两天带孩子去镇上,得去问问镇上的房子什么价格,要是合适,那等明年买一个两进的也不是问题,反正这钱放着也是放着。   说到房子,秋葵年龄也大了,马上就能议亲,趁现在还早,得给她找点事做,要不让她学学绣活?   私心里,他不想让女儿嫁在乡下,能嫁到镇上当然是最好不过了,最差也要像他大伯家一样吧,有田有钱有牛的,家里人少,纠纷也少。   出了门,他见只站着蒋高一人,顿时松了口气,瓮声瓮气问道:“爹,你有什么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水芹:鳖?我是绝对不会吃的!   晚上:真香! 第三十七章 ,灰溜溜   “哎呦, 满谷,爹可好久不见你了!”蒋高将手里的篮子一把塞给他,蒋满谷低头一看, 里面除了一些蔬菜,竟然还有一块猪肉。   见大儿子不接,蒋高连忙又道:“快拿着呀, 这可是我专门给你留的!”   “行了,爹,你就说有什么事吧。”蒋满谷双手背在身后, 直白道,“要是我能办到, 我就拿。”   蒋高的笑脸僵了一瞬, 不自然的岔开话题:“你这是要建新房啦?早说嘛, 让你弟弟来帮你,一家人不用客气。”   “今年你收成咋样, 我看挺好的吧,之前路过你那几亩田, 哎呦那穗子都快重的落地了!”   “……”   蒋满谷任由他七七八八说了些杂事,最后只点个头:“行了,我都知道, 没事我就先回去干活了。”   “哎哎哎!”蒋高一把拽住他的手,唱了那么久的戏结果没人理,顿时也有些生气, “你看看你,这什么态度,我还是你爹呢,连礼貌都不讲了?”   “爹, 你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我这不签了断亲书吗,要是我有心,这爹都能不叫呢!”蒋满谷面无表情将自己手扯出。   “你、你你你你你、你这是不孝!我养你到那么大,你就只用这么几亩地便要断了这亲缘,未免也太过冷血!”蒋高脸胀的通红,愤愤不平。   “哎哎哎,伯父消消气,消消气,我们满谷哥就是个这么直爽的性子,没什么恶意,对不对?”李大牛见场面难看起来,顿时出面稳住蒋高,安抚道:“我们满谷哥也说了,有事说事,伯父您要是真遇到了什么事,我看还是大大方方说出来,我们这才能帮您的忙啊。”   我才不帮呢!蒋满福腹诽着。   见有人站在自己这边,蒋高顿时精神抖擞了起来,他叹一口气,开始卖惨:“你爹我年纪大了,最近下田干活都力不从心,不是头痛就是腰痛,平日里也吃不下饭,恐怕日后没几年好活的了。”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满田。都怨我,之前只想着让蒋家留下香火,都没顾及你的感受,这么些日子过去了,我明白是我错了,不该如此对待你。”   “满谷啊,我只希望你能原谅我,毕竟我们是父子,爹二十岁才有的你,一直把你当做最亲的儿子,一转眼你都三十多岁了,爹只希望等我去了,你和满田之间能好好的,别因为我出嫌隙,我就满足了。”   “好说好说,只要您重新分一次家,家里的房子和田地我爹和满田叔一人一半,那我们就能和和乐乐的当一家人啦!”不知何时,水芹几人站在了屋前,对着蒋高假笑。   水芹坏心眼的歪了歪头,似是在回想着什么:“爷爷您下半年有下过地吗?我怎么记得满田叔请了个佃农来帮忙种地呢,难不成是我记错啦?”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蒋高脸色漆黑,“赶紧给我进屋子里去,没规没矩。”   将姐妹俩护在身后,蒋满谷皱眉:“难道水芹说错了吗。爹,你要是想作废断亲书,那我告诉你,别想了,不可能。签下的时候我说的明明白白,现在想反悔,来不及了!”   许是被气到了,蒋高重重的喘了两口气,但神奇的是,他不知道给自己做了啥建设,竟然慢慢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渗人得很:“满谷啊,我知道都是爹的错,你这回不肯原谅爹,也是应该的。”   “但除了断亲书这事,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说着,他看了看周围的人,示意要单独说。   “满谷哥,那我先进去干活啦,有事叫我们啊!”李大牛很有眼色进了院子。   而秋葵和水芹却扎根不动,假意看不懂。   见此蒋高心里冷哼了一声,对着俩丫头的观感立马降为负中负,还在心底嘲讽着,你们要听就听吧,到时候可别被吓得哭鼻子!   这么想着,蒋高抬了几分头,挺了几分腰杆子道:“我想过了,你这么一直没个儿子也不是事,为此我也和你弟弟商量过,要是日后满田再生个男孩,就过继到你名下,做你真正的儿子。等到那时,你就是有儿子的人了,再也不用为村里那些闲言碎语心烦!”   “等你日后老了,也有人名正言顺地能为你送终,不必再担忧日后无香火。满谷,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是你唯一拥有儿子的机会了呀,我好不容易才劝到满田同意,你可不要糟蹋我和你弟弟的好意!”   蒋满谷闻言那叫一个气恼,吼道:“那是蒋满田的儿子和我有什么关系,别真当我不知道你们的小心思,我自己有女儿,才不会养你们的儿子!”   “话不是这么说的,”蒋高苦口婆心,“你养的当然是你儿子啦,满谷,你可不要好心当作驴肝肺啊!”   “这位大爷!”水芹一叉腰,连爷爷都不肯喊了,“你怎么那么大脸呢,就你还好心,我看是黑心吧!”   “你要真想帮忙,简单得很,房子和地都给我爹,把蒋满田的儿子一并送过来,这样我们说不定还能好好相处,否则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像条野狗一样吠吠吠,多丢分!”   “还什么你和蒋满田的好意,可真是不要脸,丢个不知道谁的野种过来,让我们累死累活养大,就图他为我爹娘送终?别说送终了,就是养我爹娘,我们姐妹二人也足以,可不劳你费心。”   “呵,不是我说,就大钱氏那生下来的,能是什么知恩图报长脑子的玩意吗,指着蒋满田生下的儿子来给我爹送终?把我们一家当傻子啊!真是想的够美。”   “奉劝你可长点心,要是以后蒋满田一家把你赶出来,我爹可不会帮你,毕竟签了断亲书,这最后一条路都断了。”说着,水芹露出个鄙夷的表情,让蒋高气的更是哆嗦。   “行了,赶紧滚吧,我爹现在可不是那个任由被欺负的人了,要是你再纠缠不清,我们早晚会让你们在满山村待不下去!”她狐假虎威道。   “你、你、你、满谷,你还不快管管你女儿!”蒋高还真没被这么骂过,顿时气得两眼翻白。   然而没想到,蒋满谷竟然护着水芹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应该知道我和王村长的事,奉劝你赶紧离开我家。”   “蒋、满、谷!”蒋高色厉内荏的喊着,但见大儿子油盐不进的样子,再一想村长,顿时心里打起了鼓。   僵了半刻,最后只留下一句,“你会后悔的!”便灰溜溜跑了。   见他真的走了,蒋满谷皱起眉,一拍水芹的脑袋:“从哪里学来的,姑娘家可不能这样。”   水芹讨好笑:“好的好的,下次一定不这样了,我这不是一时冲动吗!”   解决完蒋高,蒋满谷继续夯土,只是心里似乎在想着些什么。   周氏只知道是公公来了,不知公公说了那么些恶心人的话,出门见场面闹得如此难看,一咬牙泡了好些糖水,一个个递给李家人,笑脸迎人:“真是麻烦你们了,渴了吧,赶紧喝点水,累了去檐下坐会,马上就要开饭了。”   李家的分完后,她又拿了三碗出来,先是给两个小的一人一碗,然后又拿着汗巾,给丈夫擦擦汗,递上糖水:“好了好了,赶紧喝些糖水吧,消消火,别气伤了自己身子。”   看着温柔的妻子,蒋满谷心里一软,一口将糖水喝下肚:“哇,怎么那么烫!”   周氏笑不停:“这是刚泡的,能不烫吗,还好最后才给你,要不然这嘴都要烫破了!”   就在其乐融融的时候,门突然又被敲响,紧张的气氛瞬间涌起。   “满谷哥,你在吗,我有事要和你说!”   是蒋满福的声音。   大家顿时都松了一口气,两个女儿都将只喝了一口的糖水往周氏嘴边送去,见娘接了碗,水芹屁颠屁颠跑去开门:“满福叔,快进来吧,爹在院子里。”   摸了一把水芹的头,蒋满福这才进门。他一见到蒋满谷,就拉着他的手进了厨房:“哎呦哥,我要和你道个歉,都怪我爹那大嘴巴,他把商陆能赚钱那事说给二叔听了!”   “怪不得。”蒋满谷一怔,“我爹他刚走,说了一通乱七八糟的话,我还说他怎么会有那个‘好心’,不成想是知道了我手里有钱,说到底还是要钱来了。”   “唉……”蒋满福叹了口气:“二叔他真是,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肯定说了不少不中听的话,但哥,你别听就对了。我跟你说,秋收前他们田没看好,被淹了好几亩,据说收成直接少一半,他急着呢!”   “看来是病急乱投医了……”蒋满谷嘲讽似的笑道,末了摇摇头,“你放心吧,我心里头有数,只不过大伯那里,你真得帮我好好说说,要是下次被其他人知道了,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至少这两年,我还没打算把这事传出去呢。”   “行,我知道了。”说到自己的爹,蒋满福也是满腹的无语。他爹聪明是聪明,眼界是挺大,就是容易自满,而且还喜欢扒拉自己两个弟弟。   你说要是三叔那样的老实人,你扒拉就扒拉呗,可是二叔那样被一个恶妇教的满肚子花花肠子的,你一扒拉自己都容易被拉下去。   看来还是得想个法子,让他吃个教训,知道自己那个二弟可不是表面上那么“柔弱好欺”啊。   两人又各自吐槽了一下自己的爹,等到饭点,蒋满谷索性请他留下来吃饭。   中午做的就是几个简单不过的家常菜,有凉拌黄瓜,蒸茄子,清炒菠菜,芹菜炒肉和丝瓜蛋汤。   除此之外,周氏还将水芹钓回来的八条小鱼切腹清理,然后煎了煎,再撒上点盐摆上了桌。   这能好吃吗?水芹严重怀疑,完全忽视这道菜。   然而李家人都吃的津津有味,就像是好几个月没吃过肉一样。   饭后,李家人回家午休,蒋满谷趁着空闲时间,将自己的打算与妻子与两个女儿说。   “秋葵年纪也那么大了,该给她找点事做,可不能整天让她在地里干。过两天等房子造好了,我们去镇上得记得这几件事。”   “一是带孩子们吃吃喝喝,顺便买点东西。二是去问问镇上房子的价钱,争取明年买一座,大后年买两座,给俩姑娘一人一座。三就是请教一下镇上的人,什么样的女娃受欢迎,人人都想娶。”   说到这些,秋葵瞬间红了脸,头都抬不起来。   周氏看着女儿,眼中含笑,打趣道:“都是大姑娘了,也该多听听这些话。”   末了想一想对丈夫道:“行,我都明白了,我心里也正想这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小天使点个收藏叭,努力更新中~   蠢作者竟然忘记设定时了,顶锅盖跑走感谢在2020-08-05 17:35:51~2020-08-06 18:4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iangnanchun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可怜   听着爹娘的话, 水芹这才想起来,古代十多岁就要出嫁了,再一算, 过完年,她竟然就九岁了。   这么算的话,她大概只能留在家中七八年。   这个认知有如天打雷劈, 让她清楚地意识到了现代与古代的不同。   盲婚哑嫁,多子多福,小妾合法……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   难不成她真的要经历这些?嫁一个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男人, 为他生儿育女,打理家庭?   咦~她才不要嘞!   那怎样才能改变她的未来既定之路呢, 有钱行不行?   如果她的财富到达了一定阶段, 那她是不是可以跳出这个循环, 做个快乐的单身女郎。   看了看兴致勃勃的爹娘,水芹的嘴动了动, 最后还是把想问的问题咽下去。   要是这时候说自己以后不想成亲,那未免也太早了, 并且十分鲁莽。反正还有好几年,她会慢慢把这种观念润物细无声地传输给他们。   希望多年之后,当她表达出自己不想盲目成亲的意愿之后, 爹娘也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她成亲。   “唉……”叹了口气,水芹蔫了起来, 这个时代看来远比她接触的要更复杂啊,这两年她都在研究种药材,都忘了还有这种可怕的事。   “年纪小小的叹什么气。”周氏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弹弹她脑门。   水芹拉着她和姐姐的胳膊, 黏糊糊道:“我不要姐姐嫁出去,我想和姐姐永远都在一起~”   蒋满谷和周氏被她逗得直笑:“真是个小孩子,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   “放心,爹一定给你姐姐找一户近一些的好人家,到时候你们姐妹俩隔三差五又可以聚一聚了,多好。”   看着爹娘自得意满的模样,水芹忧伤道:“一点都不好,你们怎么知道未来的姐夫是个好人呢,万一他对姐姐不好怎么办?”   蒋满谷顿时脸一板:“怕什么,有爹在呢,我看他敢!”   虽然蒋满谷长得人高马大,但还真不适合做出这个故意凶恶的表情,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憨态可掬。   顿时水芹更担忧了,就自己家这个爹,真能有什么好眼光?   自从那日钓了鱼和王八后,周氏就一直怂恿她们去钓鱼。   水芹几人推脱了几日,最终迎来了周氏的发飙,只能拿着鱼竿提着桶来到了河边。   为了安全着想,周氏还特意在泥土里插了一根杆子,再将凳子绑在上边,然后凳子上还有一根绳,是用来绑身体的,避免在钓鱼时一不留神滑进水里。   三人一人一个鱼竿,一人一个小木桶,坐在河边,竟颇有几分闲适的意味。   但几个小孩子显然并不这么想,盼秋愁的挠头,她爹嘱咐她钓个三五条鱼上来,然而这都两刻钟了,桶里依旧空空如也。   再看她左边,秋葵也是如此。倒是水芹,手气那是真好,一会一条,一会一条,转眼桶里就有十来条了。   秋葵叹气:“我要是跟娘说一条都没钓上来,娘会信吗?”   水芹想了一下,用同情的眼光看向姐姐:“我觉得应该不会。”   这对比太惨烈,估计没人会信。   “哗啦……”又是一条小鱼上了钩,水芹放进桶里数了数,正好十条,很讲义气道:“没事,你们再陪我坐会,等我钓够了,就匀给你们几条。”   秋葵和盼秋简直感动到热泪盈眶,可能是相处的久了,也学会了水芹嘴巴里时不时冒出来的新鲜词汇,给她吹了一通彩虹屁。   正当几人其乐融融的时候,不知何时,王小珠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们身后,秋葵第一个发现,要不是有绳子绑着,她差点就被吓地滑进河里了。   “小珠,你怎么在这里,好巧啊……”盼秋很是局促,打招呼的时候眼神都是飘忽不定的。   那天那事对她们的冲击力确实太大了,王家又太过凶悍,惹得原本对王小珠感官很好的盼秋,在她面前都不自然了起来。   见三人一见她便消失了笑颜,王小珠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太大意了,我不应该带你们去摘橘子的,对不起……”   她哭起来不像王小珍一般大嚎大叫,反倒细声细气,一听就让人起了怜惜之意,三个女孩被她哭的登时站了起来,围到她身边不知所措。   “不是你的错啦,是王小珍太过可恶,你也是好心对不对,和你没关系的……”   “对啊对啊,都是你堂姐的错,你不要哭了,没人怪你的。”   王小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可、可是、你们都不理我了……我真的好难过,我只有你们这几个朋友……我、我不知道,如果连你们都不理我,我以后该怎么办、呜呜呜……”   “不会啊,我们没有不理你!”盼秋夸张地说,“我们怎么会不理你呢,你那么好,对不对?”   “真的吗?”王小珠用红彤彤的眼睛看着她们几个,“你们真的觉得我很好吗,真的不怪我吗?”   “当然啦,你心地又善良,长得又漂亮,我们都很喜欢你的,秋葵,水芹,对不对啊?”   “对对对对!”   “就是这样,我们都很喜欢你的!”   看着王小珠慢慢停止了抽噎,水芹三人顿时呼出了一口气,哄女孩子还真有点累啊……   “那你们要答应我,以后不要不理我好不好?以后出去玩都叫上我好不好?”她用希冀的眼神看向每一个人。   水芹还有理智,制止了盼秋盲目的同意,为难道:“可是,你也知道你爹和几个叔叔对我们都很是讨厌,要是去你家叫你,会不会被打啊?”   闻言王小珠一噎,这她还真保证不了,想了半天,都快急出汗了,才想到一个主意:“那,你们就拜托别人来叫我玩行不行,我知道这样很麻烦,可是我只有你们几个朋友了,我不想一个人在家……”   “你们知道吗,我堂姐她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最近一直在闹,她还说都是我的错,我也是帮凶,要把我赶出去,我真的好害怕呜呜呜……”   眼看王小珠的眼泪又要流出来,三人连忙点头:“行行行,不麻烦不麻烦,那就这么定了!”   见王小珠哭得如此可怜,盼秋忍不住多嘴了一句:“你家也真是的,只向着你堂姐,憋屈都憋屈死了,你真是受委屈了。”   王小珠擦擦眼泪:“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像堂姐一样讨人喜欢,没事的,毕竟他们是我亲人,我都能接受的。”   远处飘来呼喊声,王小珠像是被惊到的兔子,抖动了一下,依依不舍地对她们三个告别:“我哥哥来找了,我该回去了,真舍不得你们,好希望能和你们做亲姐妹啊……一定别忘了喊我一起玩,我等着你们!”   三人冲她直挥手,直到她不见了身影才放下酸痛的手臂。   她们面面相觑,盼秋唏嘘:“没想到王小珠过得那么惨,感觉都快和玉英差不多了。”   “是啊。”秋葵点头,“真可怜,我还有水芹,她却什么都没有,我们以后还是多叫叫她吧,免得她在家里受气。”   水芹迷惑歪头,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   “水芹,还愣着干嘛,快过来钓鱼啦,还差十条呢!”   “来了!”原本奇怪的感觉被呼喊声打断,水芹不再纠结,拿起钓鱼竿叉腰道,“看我怎么拯救你们吧!”   作者有话要说:  水芹:看来钓王之称非我莫属! 第三十九章 ,再进镇   两刻钟后, 分给盼秋五条鱼,秋葵八条鱼,水芹自己留下八条, 然后赶紧回家交任务。   周氏看了很是满意,见几个女孩子还要出去野,一把拉住她们后领:“快要吃饭了, 给我乖乖呆着。”   水芹看了看家徒四壁的泥墙,一时无语凝噎。在家有什么好呆的,连个能玩的东西都没有, 也无聊了吧!   一旁的秋葵戳戳她:“要不要玩石头剪刀布?”   这是水芹教给她们的游戏,又简单又有趣, 对于没什么乐趣的农村女孩来说, 瞬间就上了瘾, 每天都要玩一玩。   秋葵就是如此,这几个月来, 每天都要求妹妹和她玩一会,水芹玩的都快吐了, 此时见盼秋在场,连忙摆手:“你们玩你们玩,我休息一会。”   两个秋姑娘很快就嘻嘻哈哈了起来, 看着她们两个玩的不亦乐乎,水芹感到一丝寂寞。   她突然有点想玩斗地主。   还记得她拥有第一个智能手机后,也只有斗地主, 能让她产生氪金的心情。   奈何穷人的潜力是无极限的,水芹心疼钱,运用智慧,扣扣卫星各一个号, 下了整整三个版本的斗地主,一共六个号,一天能被送三万六千个豆,当时简直就是快乐巅峰。   就是手机质量太差,差点死机。   当然,她的手气也巨差,一天三万六千个豆基本当天就能消耗完毕。   但毕竟是免费的,一想就更快乐了。   水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要不在这里也搞个简易版扑克?她就不信,这些第一次接触斗地主的古人能玩的过她!   做扑克首先要的就是硬纸,也不知道镇上有没有卖。然后是细笔,毛笔对她来说还太难掌控。   这阿拉伯数字直接换成一二三四会好一些,英文字母肯定得换,大王也不能真叫大王。   除此之外,让她愁的还有红色墨水,在古代,有颜色的东西都贵,会有人做红色的墨水吗?   估计得自己配,她家门前长的凤仙花应该是能挤出红色汁液,就是淡了些。实在不行,要不怂恿爹去买朱砂?   正想着,亮光突然被堵了个干净,屋里瞬间黑了起来,抬头一眼,原来是爹汗涔涔地站在门口:“小慧,今天做的丰盛点,下午把该准备的礼也都准备起来,我估摸着今天应该差不多了,已经在收尾了。”   周氏脸上一喜,连连点头:“行,你放心吧。”   嘱咐完妻子,见三个孩子正坐在凳子上,蒋满谷一连撸了三个头:“今天这么乖,在这里等开饭,前几天老是不见人影,回来的时候饭都冷了。”   周氏嗔道:“还不是我把她们拉住了,要不然今天又要回来吃冷饭。”   三个女孩十分整齐地低下头,盯着地面看,仿佛脚下开出花来了。   蒋满谷被她们逗笑了,问两个女儿:“明天你们去许家别忘了。回来后,你们是打算后天去镇上,还是大后天去镇上啊?”   “后天!”水芹干劲十足,“早点去早点买果树回来,我要给自己找点事做,要不然都快无聊死啦。”   秋葵瞪了她一眼:“还敢说无聊,那喊你一起玩你怎么不过来啊?”   “嘿嘿~”水芹撒了个娇,“姐姐,我不喜欢玩剪刀石头布嘛。我有一个新游戏,等去镇上买好东西回来,我就教给你们,到时候三个人一起玩!”   “哼哼。”秋葵傲娇道,“那你可要说到做到,要不然……”   她和盼秋对视一眼,猝不及防地冲上去挠水芹痒痒,把水芹吓得又叫又笑,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   蒋满谷也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等到外面有人叫,才留下了一句:“行,那就后天去。”   见蒋叔走了,盼秋忍耐不住好奇,轻声问俩姐妹:“你们要去镇上,是去玩吗,镇上好玩吗?”   村子里带小孩去镇上的不多,专门带小孩去玩的更是没有,盼秋十岁了,只去过一两回,只不过那是小时候的事,她早就忘得差不多。   “镇上哪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啊。”水芹刚被挠完,生无可恋地摊在长凳上,“我们只是在家待的太无聊,跟着爹娘一起去镇上买东西而已。”   盼秋兴致勃勃:“那你们要去买什么?”   掰着手指头,秋葵数着:“首先是买点糖、盐、酱油之类用来做饭的,然后买点肉,快要过年了,爹应该会给我们买新衣服,嗯……也就这样吧,没有其他的,好像是有点不好玩。”   “啊~”盼秋有些失望,对镇上没了兴趣,“可真无聊,和我家差不多嘛。我过年爹也会给我买新衣服,今年你们要买什么颜色的?我们穿一个颜色吧!”   ——   终于到了去镇上的日子,一大早,水芹就被秋葵兴奋地喊醒了。   她肿着眼睛假哭:“你不是说去镇上不好玩吗?怎么还那么积极!”   秋葵讪讪道:“是吗,我都忘了。反正你先起来啦,爹已经去满福叔家牵牛了,等他回来你还没起,我们就不带你去了!”   “我起我起我起……”水芹半睁半闭着眼睛,瞅了瞅外面的天色。   还泛着夜色呢。   从温暖的被窝中起身穿衣,推开门感受到屋外的凉意,水芹也就醒的差不多了。   刚走两步,迎面一块温热的面巾,周氏大力揉搓着她的面皮,水芹嘶嘶叫着,但娘丝毫不在意,擦完就走。   “粥在厨房,赶紧去吃,吃完了我好洗碗。”   蒋家的早餐一般都是笼饼和米粥,配一个咸菜,管饱,味道却不咋样。   水芹就着咸菜呼噜噜喝下一碗粥,砸吧砸吧嘴,感到嘴巴一阵寂寞,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咸鸭蛋。   她怎么就忘了,在现代,咸鸭蛋可是配粥的好帮手!   不过为啥这里没有呢,难不成还没有被发明出来?   还没等她问娘,蒋满谷便坐在牛车上慢悠悠到了门口:“你们好了吗,快出来,时辰差不多了。”   “来了来了。”周氏背着箩筐,给两个女儿带好头巾,动作利落地洗碗关门。   “哞……”牛低叫一声,拉着坐了四个人的板车朝镇上走去。   大早晨是最冷的时候,水芹挤在娘和姐姐中间,依旧被冻得手脚冰冷,还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周氏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嘴里念叨:“没事没事,两个喷嚏,肯定是你王姨想你了。”   她一摸水芹身上,眉头一竖:“怎么回事,不是让你把那件夹衣穿了嘛,怎么又不穿,要漂亮是吗!”   水芹反驳:“我已经穿了一件夹衣,再穿一件就动不了啦。”   “哼!”周氏瞪她,“是生病严重还是动不了严重?下次你再不听我的话,明年我和你爹就不带你出来,只带你姐姐出来。”   水芹从她怀里钻出来,投入姐姐的怀抱,嘟囔道:“爹肯定会带我出来的,是不是,爹?”   蒋满谷无奈:“下次不准这样了,衣服要多穿点,知道吗?”   水芹叹气:“好吧好吧,我记住了,下次一定穿。”   斗了一会嘴,就见太阳已经从东边升起来,温度也渐渐上升,水芹顿时感到暖和多了。   她躺在板车上感受着颠簸,晒着太阳,看着一丛一丛的草从身边经过,突然想起咸鸭蛋,问周氏:“娘,你知道咸鸭蛋吗?”   周氏正念叨着今天要干的事呢,闻言点了点头,语气敷衍:“知道知道。”   水芹一喜,冲她撒娇道:“娘,我也想吃咸鸭蛋,今天我们多买点盐,等回去做来吃好不好?”   正在想事情的周氏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出来:“我们家一共就存下十几个鸭蛋,哪做得了这个。再说了,这腌蛋可比腌菜费盐,而且还要加白酒呢,不划算的很,你这直接吃不行吗。”   一般人家哪有那么多鸭蛋,这么浪费钱的法子,也就镇上人会做一做,乡下人哪那么多讲究。   “不行,我就想吃嘛~”越是不给吃,水芹就越馋,仿佛嘴里已经有沙沙的咸蛋黄在融化了,香的她差点没把口水流出来。   蒋满谷见女儿求了许久,忍不住松动:“不就几斤盐嘛几斤酒嘛,家里又不是没有这么钱,你就给水芹做一次好了,说着说着连我都好奇起来,这咸鸭蛋到底什么滋味,我长三十几年还真没吃过。”   咸鸭蛋就是吃了一次就戒不掉的滋味啊!水芹在内心呐喊。   周氏被这对一唱一和的父女闹得哭笑不得,见丈夫都起了心思,再算了算支出,同意了:“行了行了,回去就给你们做。她爹你还真是惯着孩子,那盐价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年比一年贵,如今一斤都五十多文了!”   絮絮叨叨着,就到了镇上。   此时太阳已经完完全全露了出来,整个大地都泛着轻柔的金色,又暖又凉,说不出的舒服。   今儿就是来花钱的,蒋满谷带着妻女直奔布料店。   上年做的那条棉被是真舒服,那棉夹衣都比五件麻布衣暖和了,今年怎么着都得再买个十几斤回去。   谁成想,一进店,就见里面只有麻布摆的整整齐齐,找了许久,都不见棉花的身影。   蒋满谷连忙拉住店小二问:“你们店的棉花呢,放在哪了?我上年还来买过嘞。”   正好店里生意冷清,店小二露出个抱歉的微笑:“可真是不巧了,我们店家说今年棉花一共就没多少,价格比去年还高,就不放到镇里卖了,您要是想买,就劳烦去一趟县里吧。不过记得早点去,要不然,县里的也要卖完了。” 第四十章 ,冲突   感受过棉花的暖和, 谁还稀罕麻布衣裳啊。但让他们一家人去县里只为买些棉花,肯定不可能。   从他们家镇上是一个时辰,从镇上到县里又是一个时辰, 要是真去,恐怕今天都回不去。   要不今年就算了,等明年?   思考了一会, 蒋满谷拉住店小二问:“那明年会不会有棉花,你给我句准话。”   店小二苦着脸,哎呦一声:“这位大哥, 这我哪知道啊,您就算问我们店家都不一定有准信, 这都得看天。”   “今年没有就算了, 明年还没有!”蒋满谷不满, 嘟嘟囔囔,“你们还做不做生意啊?”   水芹见店小二也实在无辜, 帮他解围:“那你们这里能预定吗?你们店家在吗,要不我们直接和店家商量吧。”   店小二眼睛一亮:“真是巧了, 我们店家正好今天来查账,不过现在人还没到,可能还要再等上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那还早着呢。   他们今天要做的事情还有些多,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等着,蒋满谷犹疑片刻, 想着镇子不大,大不了费点时候,每两刻钟来瞧瞧就成,于是嘱咐了店小二一翻, 便带着妻女奔向下一个地点。   先是把生活必需品买了,本来只打算买一斤盐的,既然水芹想吃咸鸭蛋,蒋满谷直接买了两斤回去。   酒算是金贵东西,村里人大多都吃不起,蒋满谷只在蒋满福成亲时蹭过一杯,此刻到了酒楼,不由有几分感慨。   如今的蒋满谷一举一动已经不再拘束,就算没来过酒楼,却也不胆怯,对店小二挥挥手问道:“你们这酒怎么卖?”   店小二扬起笑脸:“客官,我们这酒可是这镇上最好的,有绍兴老酒,一斤五十二文,烧白酒,一斤六十三文,还有竹叶青、秋露白等,不过这些就比较贵了,一斤一贯多钱。”   “一斤一贯多?”蒋满谷在心底倒抽一口凉气,却忍不住好奇起来,这么贵的酒会是什么味道。   店小二很是机灵,见他带着两个女儿,便笑呵呵推荐:“我们家还做女儿红状元红的生意,一罐子八百文,我们今日就能把酒埋到地里去,等您两个女儿出嫁时,凭着木牌子来领即可!”   见蒋满谷面色有心动,他嘴皮子更是利索起来:“我们这女儿红可是用上等糯米酿出来了,埋上那么几年啊,那香气,可不比名酒差!”   “这女儿红意味着您女儿出嫁后,日子越过越红火,夫家疼爱,都说女儿红接状元红,有了女儿红,这状元红自然就来啦!”   这话让周氏都心动不已,虽然八百文确实很贵,这寓意可不一般,前两天还正好提起秋葵的婚事呢,这不是巧了嘛,花八百文买个好兆头,值!   “买吗?”蒋满谷看向妻子,两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蠢蠢欲动。   “……”   在一旁的水芹很是无奈,这女儿红状元红也就听个名头而已,买不买都行。   关键是娘你怎么突然变了,你还记得早上那番抠门的言论吗!   不过这店小二的嘴巴确实厉害,这不就是古代的推销,几句好话一说,铁公鸡头上都能拔下毛,佩服佩服。   果然,在秋葵和水芹的害羞和沉默下,蒋满谷利索的付了钱,这么大一笔钱付完之后,两个竟然也没什么心疼的表情,在店小二的吹捧下反倒很是开心。   见他俩整齐划一的笑,水芹幽幽提醒:“爹,娘,你们还记得我们是来买什么的吗?”   “啊呀,水芹你要是不说,我和你娘差点都忘了!”蒋满谷连忙又要了两斤烧白酒。   但水芹想着今天买的几肉,又让爹买了一斤绍兴黄酒。   黄酒去腥,用来做肉菜再合适不过。   “汪、汪汪呜……”刚走出酒楼,便听到奶声奶气的狗叫声,水芹被叫的心都化了,眼睛一亮,迅速搜寻声音来源地。   只见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坐在街边,面前摆着一个破箩筐,狗叫声便是从箩筐里传出来的,声音不大,要不是水芹对狗叫声比较敏感,差点就错过了。   有狗!   水芹最喜欢的动物便是狗狗了,上辈子无依无靠,童年时是一只隔壁老奶奶家的大黄狗陪她走过,但可惜,在她上高中那年,老奶奶与大黄狗一起逝去,成了她心里的遗憾。   她前世的梦想,就是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养几条狗狗,过自娱自乐的一生。这辈子依旧如此。   狗狗粘人,忠诚,可爱,凶猛,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   自从今年他们家赚了钱,她就一直对狗狗心心念念,想找一只来养。   奈何这个朝代狗压根就不多,她走遍了这个村子都没发现有狗的痕迹。后来问了爹娘才知道,这里的狗只有镇上的狗贩子才卖,狗贩子不常见,比牛贩子还少见,一年都不一定来一回。   而且大部分人家,都是将狗养大后吃掉的,并不是真的喜欢狗才去买来养。   她本来还以为还要再等几年才能遇见狗贩子,却没想到那么幸运,今天就叫她碰见了!   水芹一溜烟跑过去,秋葵都来不及喊她,两个大人一头雾水的跟了过去。   箩筐里什么都没垫,只有三只小奶狗拱在一起呜呜直叫,似是被冷的发抖。   水芹将冰冷的手塞进衣服里暖了好一会,才蹲下身把手伸进箩筐去摸摸它们。感受到手下颤抖的小身体,她心里一阵涟漪。   狗贩子大叔很是冷漠,见她来了只道:“一只两百文,不二价,不能久看久摸,不买赶紧走,别碍着我做生意。”   秋葵跟在妹妹身后,见到三只小狗一阵惊叹:“哇,好可爱!”   蒋满谷和周氏站着瞧,只当女儿是一时被吸引住了,耐心地等待她们失兴趣。   三只小狗应该是同一胎出来的,皮毛颜色都是黄白混合,看起来十分憨态可掬。   它们并不像现代奶狗那般肥嘟嘟,反倒是颇有几分瘦弱的感觉,感觉随时都要被冻死。   “看够了吗,看够了赶紧走!”不过两分钟时间,狗贩子便不耐烦了,挥手赶人。   周氏连忙去拉两个女儿:“好了好了,我们赶紧走吧,去买你们最喜欢的糕点怎么样?”   秋葵乖顺地被拉起,水芹却不肯,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俩:“爹、娘,我好喜欢它们呀,我想买下它们,好不好?”   “不好。”见狗贩子脸色愈加难看,周氏一把将她拉起,“狗这东西没什么好玩的,娘跟你说,以前我们村有人养过,结果被偷了好几只鸡,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黄鼠狼闹得,后来才知道是“家贼”!”   水芹甩开她的手:“只要喂饱了就不会出现这种事,狗最乖了,又会看家又亲人。爹,你看我们家一共就你一个男子汉,多危险啊,要不我们就把这三只狗买回家,让它们看家吧!”   蒋满谷对女儿的要求向来百依百顺,有些松动,周氏却道:“不行,一只狗两百文,三只就要六百文,水芹,你真当这钱是大风刮来的?我是绝对不同意让你这么糟蹋钱的!”   “你娘说的也对。”蒋满谷出来当和事佬,“但爹知道你难得提出要求,要不这样吧,我们买一只,好不好?”   “满谷!”周氏虽有些不满,但被丈夫安抚下去了。   “一只……”水芹转头,看向箩筐里瑟瑟发抖的三只小狗,仿佛听到它们在哭泣,在求救。   如果是上一年,水芹肯定就同意了,但是今年赚了那么多,怎么说都有她的功劳吧,难不成她连六百文的支配都不能有?   于是她又蹲了下去:“要买就三只一起买,爹,它们可是三兄弟,要是只有一只得救了,另外两只最后还是被吃了,那得救的那只得有多难过呀!”   蒋满谷一愣,竟还觉得有几分道理,但看到身边妻子似乎又要说些什么,连忙道:“水芹,养三只狗可不容易,它们会长的很大,吃的不比一个人少。再说了,另外两只小狗不一定被吃,说不定也被好人家买去了呢。”   还没等水芹出声,就见那狗贩子冷笑一声:“你还真以为好心的人家有那么多?我一年走好几个县,能卖掉几十只小狗崽子,就这么说吧,能活过一年的不过两只手,能活过两年的不过一只手。”   “行了,要买赶紧买,不买滚蛋,有的是人想要呢。”   蒋满谷被噎的说不出话,周氏对狗观感一般,只觉得水芹是一时兴起,便又要去拉她:“行了行了,这狗真没什么好的,就是浪费钱。听娘话,你想吃啥,娘给你去买!”   “别拉我,你们要是不把这三只小狗买走,我就不回去了!”前世的事难以解说,水芹好话说尽却没起作用,只能用这种方法让爹娘完成她这个心愿。   说实话她现在很后悔没有要钱。之前爹有说过要给她俩零花,但想着家里一向宠她们,俩姐妹就拒绝了。   要是她有零花,现在就不会落到这个局面。   看来日后钱只有在自己手里最为保险,别人不一定理解你要买东西的行为,自然也就会阻挠你。   就算是最亲的亲人,有时候也不会站在你这一边,因为他们理解不了。   狗贩子再次催促,周氏被催的恼羞成怒,撂下一句:“行,那你就给我呆在这里陪你的小狗吧,满谷,秋葵,我们走,看她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和家里人起了些小争执。唉,发现就算家里人再爱自己,也会出现不认同与愤怒。   毕竟每个人是不同的,每个人都有固执、钻牛角尖的时候,也不能说谁对谁错吧,他们或许也有他们的道理。 第四十一章 ,倔强   周氏力气不小, 竟把蒋满谷与秋葵拉走了几步。   但等他俩回过神来,便一把甩开她的手。   秋葵抿着唇,难得对她凶道:“娘, 你怎么能这么对妹妹呢?”   蒋满谷更是气:“水芹是小孩子不懂事,你也是小孩子?不就几只小狗嘛,孩子想买就买呗, 还和孩子置上气了,想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我看你是疯了!”   被吼了两句,周氏头脑才清醒过来。   过路人的视线纷纷扎了过来, 让她颇有些无地自容,替自己辩驳:“我、我只是一时被气到了……”   “你气什么, 气水芹花钱?刚刚我俩还花出去一贯六呢, 你都忘了?”   “这怎么能一样?”周氏反驳, “我这是为她们俩花的,水芹这笔钱就不该花, 这不是乱来吗?”   “这不是乱花。”秋葵不赞同,“妹妹说了, 狗狗可以看家,也可以保护我们,最重要的是妹妹很喜欢。”   她看向蒋满谷, 恳求:“爹,其实我也很喜欢,只是我不敢说罢了, 你就把这三只小狗买了好不好,以后我给它们做饭,不会麻烦你们的。”   蒋满谷看着眼前秋葵的恳求,再看向蹲在箩筐旁水芹倔强的身影, 拍胸脯:“不就是几只小狗吗,还比不过一坛酒贵,你放心吧,爹马上去买。”   “谢谢爹!”秋葵激动地红了眼眶。   看着丈夫掏钱,周氏不知怎么的,头脑一热道:“这三条狗哪里不比一坛酒贵,它们日后可能吃了,一年怎么都得吃掉一坛酒的价格吧。”   “小慧!”蒋满谷警告似的看向她,看的她低下头才叹口气。   怎么在这件事上,妻子变得格外刻薄。   数好钱走到水芹面前,蒋满谷蹲下身问她:“水芹,你真的要一下子买三条狗吗,要是你能日后管住它们,不会半途而废,爹就给你买了。”   水芹眼神坚定:“爹,我会说到做到的,它们不用你们费心,吃穿用住都我自己来做,我今天一定要把它们带回家。”   “确定不后悔?”   水芹点头:“我很确定,我自己做的决定,能自己负责!”   “好,爹就等着你这句话呢!”蒋满谷爽快地将钱递给狗贩子。   这时狗贩子才露出一个笑,摆摆手:“行了,连狗带箩筐你直接拿去吧,希望明年这几只狗还活着。”   蒋满谷一把将箩筐放到车上,水芹兴奋地一蹦三尺高,给爹道了几十声谢。   “你是我女儿,谢什么真是。”蒋满谷哭笑不得。   小狗像是知道自己被救了一般,再次活跃起来,发出汪汪的叫声,惹得水芹和秋葵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   “我们去布店买些布吧,小狗一直在发抖,万一还没等到回家就冻死了,那可就亏大了。”看着娘的脸色似乎一般,水芹开玩笑般说道。   但周氏只扯扯嘴角,表情晦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她如此,水芹便噤了声,不再说话。   秋葵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背,水芹朝她感激地笑笑,继续撸狗。   很快便到了布料店,蒋满谷一进门,便被店小二招呼道:“来了来了,店家已经到了,在内间算账呢。你们来的正好,我去帮你们说。”   说着,他便掀帘子进了内间,不多时又撩开帘子,朝他们招手。   水芹将小狗背在身后,跟在爹后面入了里间。   布料店里间虽小,却扑面而来一阵暖意,水芹观察一周,发现原来角落里竟烧着火盆子,怪不得如此之热。   大概是温度太过舒适,原本在箩筐里悉悉索索的小狗渐渐安静了下来,应该是趴下睡觉了。   店家保养的极好,面白无须,脸上没什么皱纹,乍一看,让人以为不过三十左右。   只不过他的眼睛耷拉浑浊,瞥人时带有锋利,水芹因此觉得他年纪不小了,应该比爹大得多。   “你们要订棉花?”店家语气悠长地问,眼睛只盯着账本,给人一种无形压迫。   蒋满谷只觉得他比药馆掌柜还可怕。那掌柜至少满面笑意,这店家却面无笑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审讯犯人。   他顿时拘谨了起来:“是的。”   “订多少?”店家一边翻页,一边继续漫不经心问。   “订十斤可以吗……”蒋满谷一边说话,一边觑他。这内间实在是热,热得他汗都冒出来了。   “十斤?”店家嗤笑一声,“我还以为是多大的生意,还专门来找我订货,你可知我这半刻钟值几两?行了,赶紧出去吧,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徒增笑话。”   这几句话让蒋满谷的汗越冒越急,想说什么,却只能像被拽住嘴巴的鸭子,啥都说不出来,只能灰溜溜后退。   “等等!”水芹眼睛一转,她可不怕这店家,就是摆架子,谁不会啊:“十斤棉花是小生意,那十斤棉花籽呢?再不行,二十斤,够不够做这个生意?”   店家看账的动作陡然被打断,锐利的视线射向水芹:“哪家的孩子,没规没矩,只知道些浅薄之事便出来卖弄,真是不可理喻,管窥蠡测。”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   水芹努力搜罗脑中的词汇,不卑不亢道:“正所谓在商言商,你卖我买,我看您也是读过书的人,应该懂得什么叫利益至上吧?”   一旁的人听的一脸迷茫,感觉像是听懂了些,又像是没听懂。   倒是店家的脸色慢慢奇怪起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爹娘:“你这小姑娘,年纪不大,话倒挺会说,你是这家的女儿?”   “是的,”水芹点头,“不知店家有没有听懂我刚才所说的话,我有一位考科举的哥哥,这些都是他教与我的。”   “原来如此~”店家晃了晃脑袋,“我自然是听得懂,只不过小姑娘,这棉花可不是地里的庄稼,随便种种就有的,可别以为动动嘴皮子就能长出来。”   “不过看在你言语有几分道理的份上,我就给你这个机会,让你自行去体会,”说着,他嗤笑一声,“行了,我也不与你多废话,徐掌柜,你来接待。”   话音刚落,一直站着的长袍男人笑眯眯地走到他们面前,手里拿着一算盘:“一斤棉花籽八十五文,敢问几位要几斤?”   见爹半天都回不了神,水芹连忙抢问:“那就先来二十斤吧。这位徐掌柜叔叔,等明年棉花丰收了,你们这里收不收?”   徐掌柜依旧是一副笑颜,但水芹却敏锐地察觉他嘴角微微向下一撇:“我们店是看质量而定的,中等棉花一斤收八十文,上等棉花一斤收一百二十文。至于下等棉花……我们不收,不过隔壁有家小店,说不定愿意收。”   “哦~”原来还是看不起他们呀。   她耸耸肩,看着蒋满谷略微恢复神智,付了钱,拿了棉花籽,然后神游天外一般出了里间:“水芹,你和那店家究竟说了些什么,爹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秋葵也是如此,用一对蚊香眼看着她。   “其实我也不太懂。”水芹胡编乱扯,“这都是晏清哥哥教我的,他说跟商人就得这么说!”   “哦~”几人深信不疑,蒋满谷还感慨:“果然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这懂得也太多了些,连这做生意都明白。”   “那可不!”水芹眼神微微飘忽,“这商人归官管,要是对行商之事一问三不知,日后他还做什么官,管都管不来。”   “有道理。”   秋葵甚至还心生向往:“水芹,你说要不我也开始学读书写字,那我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变成你这样了,什么都懂,真是太厉害了!”   “好啊好啊,”这话水芹爱听,“那你赶紧来和我一起学吧,我一个人好无聊的。”   “女孩子读什么书?又当不了官。”周氏眉头一皱,“你妹妹还小,你可大了,我们这回出来就是给你找门路来了,你要懂事,可不能跟你妹妹一样贪玩。”   “行吧,我又成贪玩了。”水芹耸肩,嘴角却扯不起来。难不成刚刚给娘的打击太大,怎么突然这么尖锐了起来?   蒋满谷在这件事上自然是支持妻子的,虽然觉着她的话有些过分,但顾念她的情绪,没插嘴。   倒是秋葵手足无措起来,结巴道:“我、我我就随口一说,我当然还是听娘的。”   闻言,周氏露出个满意的微笑,人又柔和了起来:“午时了,肚子都饿了吧,我们赶紧将布买了,去水芹说的那家饭馆坐坐吧。”   这是小镇上规模最大的饭馆,招牌十分响亮,一家人远远就瞧见了门口人来人往。   刚走到店门口,就有店小二围了上来,亲切道:“几位客官坐大堂还是上雅座?”   这家饭馆建造的十分漂亮,雕梁画栋,抬头便能见到被绿植遮掩着的雅座,四处看去,就连墙面上都刻着精美浮雕,水芹顿时有些操心起了价格。   许晏清曾说过,同门宴请时每次都要花上一二两,她瞅着怎么不止呢?   她担心的看了眼周氏,见她又畏缩了起来,心里不知是叹息还是松了口气。 第四十二章 ,大餐   “大堂就好。”进了门, 蒋满谷便觉得全身僵硬了起来。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堂中虽客如云来,却没有一个如他一般, 穿着粗布麻衣。一眼望过去,客人们身上穿的不是柔软棉衣便是绫罗锦缎。   蒋满谷顿觉得头晕目眩,仿佛在做梦。这是他们镇上的饭馆吗, 怎的有那么多有钱人?   最令人尴尬的是,他们一家人一进门,就吸引了许多视线, 他甚至还听到有人不甚顾忌地大声道:“又是哪来的乡下人,等吃完了可别脱光了衣服被赶出去!”   顿时哄堂大笑。   拘束着坐下, 店小二贴心的将菜名与价格一起报出来:“我们店的招牌菜便是糖醋鱼、八宝鸭与荷叶鸡, 这三道菜的价格都为三百文一道, 还有……”   总的来说,价格虽然昂贵了些, 但还在接受范围内。   蒋满谷想着来都来了,一咬牙:“三个招牌菜都要, 再来个素炒什锦,就这些吧。”   店小二眼中划过一丝惊讶,点了点头:“好的, 一共是九百八十文。”   蒋满谷连忙掏出一贯钱,店小二去掌柜那儿找了零。   几个客人见没笑话可看,无趣的转过头, 倒是还有一个挑刺道:“乡下人就是乡下人,拿着几贯钱出门张扬,真是可笑。”   有人附和:“可不是,还连累店小二要扛着一贯钱替他跑腿, 小二,过来,给你打赏!”   店小二迟疑了一瞬,便又带着微笑上前,接下了那位客人递给他的银角子。   “看来在这位叔叔眼里,铜钱不是钱啦,只有银子才是钱?”   水芹无辜的眨眨眼,拿起一枚铜钱道:“可我怎么看,这铜钱上面都写着昌源天宝,这不是我们的天子下令铸造的吗?叔叔,你那银角子上面有写吗?”   这话一出,嘴角还挂着嘲笑、奚落的几个人顿时僵住了,脸色铁青地闭了嘴。   无论地方有多偏,只要一被烙上对皇帝不敬的印记,那这个人估计是活不了了。   “叔叔们怎么不说话了,你们的银角子上有吗?”既然难得能站在至高地上发难,水芹又怎会错失这个机会。   在场几十人,顿时都抬起了头,看向他们。   几个锦衣玉袍的人眼见事情闹大,连忙起身,擦了擦汗:“我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铜钱怎么可能不是钱呢,我们出门也都用铜钱的!”   “对对对,我们只是想善意地提醒你们,银子比较方便,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我可喜欢铜钱了,刚刚只是在开玩笑,开玩笑。”   看着他们卑躬屈膝了好一会,水芹才满意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们的‘善意’我们收下了,希望你们日后好好说话,不要再让人产生误会,毕竟这可是一不小心就要掉头的事。”   “是是是,一定一定。”几人感受着纷至沓来的嘲笑视线,脸皮一阵红,连忙丢下银子就跑路了。   水芹回头坐下,见自家爹满眼赞叹的看着自己:“水芹啊,这一年你胆子可长进太多,现在都敢在那么多人面前从容地说话,真是太棒了!”   “没有没有。”水芹捂脸害羞,“都是晏清哥哥教得好。”   反正有什么事,往晏清哥哥身上推就完了。   刚才蒋满谷还不同意秋葵学字呢,现在倒是有些纠结起来:“你才去了几回,就已经如此有能耐,那要不让你姐姐也跟着去?”   秋葵在旁边不说话,但眼睛却是微微亮的。   周氏闭了闭嘴,还是没忍住:“这有什么好的,女孩子家还是安分守己,等日后嫁个好人家比较好,学这干嘛?”   “话不能这么说,”水芹的笑容略冷,“看的书多了,懂得自然也就多了,像我刚刚那样,一句话就能把人逼退。女孩子性情太过柔顺可不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娘难不成还想让姐姐变成下一个你?”   “你!”周氏心猛地一跳,然而还没等她说什么,蒋满谷倒先肃着脸看她:“你说什么呢,还不快给你娘道歉!”   “八宝鸭来喽~”   正好第一道菜上来了,紧张的气氛被店小二的笑容冲淡了些。   感受到阵阵扑鼻的香气,水芹漫不经心道:“我又没说错什么,娘你今天怎么了,老是说些不好听的话,早上明明还好好的。”   “咕咚……”周氏莫名咽了口水,眼神飘忽,但声音却柔了下来,“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娘难不成会害你们吗,这可都是我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是外公外婆教你的?”水芹好奇,“娘,你不觉得这些道理很奇怪吗,从前你对大钱氏百依百顺,她们有对你感恩戴德吗,我看好像并没有吧。”   周氏沉默了,许久才说了句:“娘说不过你,日后你就明白了。”   “吃饭,吃饭。”蒋满谷一连给妻子夹了好几块肉,让周氏终于又重展笑颜。   见气氛终于好起来,蒋满谷那是松了一大口气,开始聊起了大女儿的事:“待会先去绣坊看看,转了一圈,大概也就只有绣坊靠谱一些。”   周氏也同意:“这做衣服、绣花她也该学起来了,之前是我太忙,一直没有时间教她们,现在家里有了条件,自然要学一些更好的手艺,以后在娘家也不会像我一样,只能干农活,受苦受累。”   “说什么呢……”妻子三句不离苦调,让蒋满谷噎了噎,淡下了谈话的心情。   倒是旁边桌的客人,颇有兴趣的插进话题:“怎么,你们想把孩子送到绣坊去?”   蒋满谷见对方穿着富贵,登时挺直了腰背,露出个笑:“是啊是啊,这位大哥您是知道些什么吗?”   “我姓苏,叫我苏兄就好。”苏兄手中一把折扇,颇有几分文人墨客的样子,“我虽然是读书人,但家中姐夫正是开绣坊的。”   “苏、苏兄,真是太巧了,太巧了!”蒋满谷热情地想去握他手,被眼疾手快的水芹一把拦住。   “爹,读书人之间都说幸会,幸会,不兴握手。”她低声提醒。   蒋满谷连忙改口:“幸会、幸会,读书人就是不一样,看着就、就有文采!”   “……”   水芹在一旁默默吃饭,这有文采还能看出来的吗?   万幸读书人苏兄并不介意这些,反倒很是好心道:“据我所知,绣坊一般不收学生,只收日后要在绣坊做活的绣娘,你们倒不如请个绣娘回去,让她单独教你们女儿。”   “原来如此~”蒋满谷恍然大悟。   苏兄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们是住在镇上还是乡野?”   蒋满谷讪讪:“住在村里头,要坐一个时辰的牛车才能到镇上。”   苏兄叹口气:“那可就麻烦了,我妻子倒是认识位绣娘,只可惜人家只教住在镇上的人家,不仅她,大部分绣娘都不愿意去乡下教人,你要是真有心,赶紧在镇上买处宅子吧。”   “能、能租吗?”蒋满谷在心里算了算钱,今年赚了八十五贯,加上原本的积蓄十几贯,大概有九十七八贯,去掉买田的十二贯,建房的三贯,加上今日的开销,近期大概花了有十贯……这么一看,最近确实太过大手大脚。   这样一算,现在家里只剩下七十多贯,能动用的也就六七十贯钱,也不知道能不能在镇上买房。   现在买小的可不太划算,要买就买大的,如果买不了大的,那就租一间吧,到时间就让小慧带着孩子来镇上,学完再回去。   “这我倒不知,但按理说你只要付得起请人的钱,绣娘也不会管你这宅子是租的还是买的。”   “请一个绣娘大概花几钱?”蒋满谷小心翼翼问。   苏兄一展折扇:“我家姑娘也请过,好一些的绣娘一个月一两银子,每月只教十天,每天三到四个时辰左右,主人家需管饭。差一些的估计几百文吧,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还行、还行。”蒋满谷和周氏同时松了口气,倒是秋葵,依旧惴惴不安,时不时看向自己爹娘。   闻言苏兄露出个微笑:“看来你家还算富裕,家里有多少亩田?”   蒋满谷对他很是感激,毫不遮掩:“家里田不多,只有十亩地罢了,只不过种的东西值些钱。”   “哦~”苏兄起了兴趣,“能靠种地赚的比旁人多的钱,说明你很有本事呀,不错不错,你这人我很是喜欢。”   蒋满谷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十分羞愧:“我只是个乡下人,哪有什么本事……”   “可别这么说!”苏兄摇头,“你可知那朝堂上的参知政事,他出生于乡野,小时候还做过放牛郎,你看现在,不还是成了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什么参知政事,蒋满谷是一个字都没听明白,只知道讷讷点头。终于等人家说尽了兴,才得以松一口气。   苏兄自认聊得十分投缘,等到身边同伴啼笑皆非的叫他,才止住了话头:“今天我俩也是有缘,日后要是再能见,一定邀你来我家中喝上一杯。”   蒋满谷倒不会当真,只是好声好气道:“好说好说,苏兄大气。”   等他们走后,除了蒋满谷,其他几人都吃得差不多了。   唯独剩他一人,菜还没吃几口,只闻着香了,差点没馋死,肚子饿的直叫。   桌上四道菜早就摆上了,母女三胃口小,剩了一半的菜,蒋满谷一边往嘴里狂塞东西,一边招呼:“怎么不吃了,再吃点再吃点。”   见三人连连摆手,他索性也就不管了,呼噜呼噜吃了个爽,到最后,竟然把一桌子菜全部解决干净。   “嗝~”摸着大肚子,蒋满谷打了个嗝,很是满足,“这钱花的值,这几个菜,确实好吃,甚至比水芹做的那水饺羊肉串还好吃些。”   “哼,”水芹不服,“那肯定是你饿了,才会这么说。要是在平时,你哪会吃那么多呀。”   秋葵笑道:“娘刚刚还说要将吃剩的带回家,晚上再热热呢,没想到爹你竟然全吃完了,厉害!”   听了姑娘的嘲讽,蒋满谷尴尬挠头:“不说了不说了,要办的事还多着呢,赶紧走吧,先去买房那儿瞅瞅。” 第四十三章 ,买宅子   “我建议您, 今天就直接买,这镇上的房价可是一天比一天高,前年浦条街一座二进的不过五十两, 今年就要六十两了。”   “这租可不实惠,一个月可得五百文呢,一年五贯钱, 您说贵不贵!”   “您看看这座,出门两颗大桃树,发财!那屋子是两年前刚翻新过的, 那家人本以为能住个几十年,谁知家里出了个赌徒, 这不, 只能把家里的田啊地啊房啊都卖了。”   “那这座呢, 虽然小了些,却离小衙门近啊, 这地方从来不招小偷,安全着呢。”   “这几座宅子就在附近, 要不,你们几位跟我出去看看,很快的!”   被牙行几十句话一并砸下来, 连水芹都晕乎乎了。   难得蒋满谷脑子还清楚,和周氏商量道:“现在未免早了些,要不等过了年再说?”   还没等周氏回话, 牙行便喊天叫地了:“这一过年,宅子价钱必然回升啊,怎么都得亏上个三五两,我都替你们肉疼!”   说着, 他举起了其中两座宅子:“这个浦条街的二进,五十八两,人家可是急出,过来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这个松花街的二进,六十一两,这宅子可有好多人来问了,有一个昨儿差点付了钱,可就是家里还差那么二两,只能搁置,走之前一直喊我帮他留着呢,说等过两天凑够了钱便来。”   “兄弟,买房要抓紧啊!”   “爹,要不我们去看看这两个宅子吧,他说的有道理,等过了年,房价自然会上涨,要是现在就能看中,我们直接就买了呗。要是看不中,等年后再说也不迟。”水芹觉得这个牙行的说的有理。   见女儿开了口,蒋满谷便同意了,跟着牙行去了两处宅子。   二进院子意思是前后两扇大门,前面两个小房间,后面一个会客堂及四个小屋,住他们一家四口人是绰绰有余。   去的第一处是松花街,虽然院子挺大,但是估计很久没住人了,灰尘蛛丝不少。   乡下都是泥房,从前蒋满谷哪想的到有一天还能住上砖瓦房,所以就算破旧了些,他也依旧两眼放光,好好逛了一圈。   “怎么样?”牙行的问。   “好是好……”蒋满谷一边心动,一边又摇头,“但看着不亮堂,地段也不好,这宅子,不值六十两。”   牙行哎了一声:“您可不能这么说,这价格,实惠着呢。他们家是卖老屋,所以这家具都能给您留下,您只要付了钱,收拾收拾立马就能搬进来!”   牙行眼色利落,见蒋满谷面色不是很明朗,立马就道:“那我们去浦条街走一走?”   一到了浦条街,几人的眼睛就亮了。   这座宅子前两年才刚翻新过,一眼望去,那叫一个晃眼,这气派就不是第一座宅子有的。   宅子门前便是河,洗衣很方便。门口栽着两棵桃树,虽小却嫩,看着就喜人的很。再一进门,嚯,一眼就见到了口井。   这井可是稀罕物,井水比河水干净多了,据说井水都是甘甜的,在满山村,没一家有打井的条件。   蒋满谷见了先是一喜,然后皱眉,问牙行:“你确定这宅子只要五十八两,我看怎么不止呢!”   牙行讪讪道:“您还真是火眼金睛,一般的宅子,只卖宅子,不卖屋里家具,这家就是。您要是想全买下来,还得再花个十多贯钱。”   “十多贯,怎么会那么贵!”周氏倒抽一口气,“那不得七十多贯钱了?”   牙行道:“但是您看,这座宅子在这条街上都是数一数二的,家具也都是老道的木匠精雕细琢而成,您要是买了它,那往后的日子肯定越过越红火!”   这宅子确实十分优越,干净简朴,却又不失精致,一家人逛了一圈,越逛越心动,连水芹都想冲动一回,立马把这宅子给买下来。   但是……她奇道:“这宅子那么好,不像是缺人要的,怎么就没人买呢?”   “几位客人不就是有缘人嘛?”牙行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稳道:“更能说明这宅子与你们有缘啊!”   水芹越看越觉得怀疑,哼了一声:“不会是什么凶宅,死过人吧?”   牙行的人吓一跳,连忙拍胸脯:“哎呦小姑奶奶,这怎么能乱说呢,死没死过人,你们去隔壁问一声就知道了不是?”   他正名道:“这宅子可不是没人要,只不过啊,其他几位觉得宅子太贵了,都望着卖家五十两能出呢,要我说,就是想得太美!”   “恐怕是这宅子只值五十两吧。”水芹怀疑。   “啧!”牙行的不同意了,连拿出好几张契,“你看看,你看看,这可都是今年卖出的宅子,都是这条街上的,有哪座低于五十两?这些宅子可比不上这一座!”   水芹一瞧,还真是,大多数都是五十二两五十五两,于是眼睛一转:“那我们出五十二两,比他们多二两行不行?”   牙行的笑出了声:“这哪是我们定的,这是卖家定的价,我们哪有资格擅自篡改。他们急需这笔钱,说了,只要钱给够立马就卖,但那几位有意向的仿佛认识一般,就是把价格卡在五十两,连一文钱都不肯再多了。”   “行了行了,我也不多说了,你们要就随我回牙行,不要的话,就此别过,我还有其他生意要做呢。”   “这要……还是不要?”蒋满谷下意识地看向水芹,他其实还挺想要的,五十八两在承受范围内,那些家具花个七八两买下一半就行,反正他们一时半会也不会过来住,家具可以日后再填补。   水芹一直观察着牙行的神色,又带着爹娘去隔壁问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什么漏洞,鉴于这样的房子实在难得,牙一咬,最终还是拍板买下了。   幸运的是今日为了以防万一,还真把家底都带出来,不过半个时辰,付钱、转户、收房契,全部完成。   走出牙行的一家人恍恍惚惚,蒋满谷后知后觉地拿起房契,瞪着眼睛:“天啊,我们竟然直接买下了镇上的房子,真是不敢相信……”   周氏更是迷瞪,她没有丈夫坚定的买房决心,一直以为此番只是过来看个热闹,了解一下房价而已,谁知不过半个时辰,手里钱就没了,变成了一张轻飘飘的房契。   她看到丈夫攥着房契,连忙小心翼翼拿下来,用麻布包好,放进背篓。   “然、然后,我们要去干吗?”蒋满谷拉着牛车,颇有些不知所措。   “爹,我的果树还没有买,姐姐的绣娘师父还没有找,然后我还想再去一趟书店,买一些纸笔,总不好一直用晏清哥哥的。”水芹掰手指一一数着。   蒋满谷一拍脑袋:“对,对对对对,果树、绣娘,看我这脑子,差点忘了。”   水芹把店里能有的果子树都挑了一遍,梨、李子、杏子、橘子、枇杷,除了桃子,因为镇上的家门前种了两棵,她就不再种了,到时候直接来采即可。   买完了果树,正巧路过书店,水芹就买了十张大纸,一支笔,一块小墨和一个旧砚。   买完这些,蒋满谷坐在马车上数了数钱,才发现钱不多了。   宅子花了五十八贯,一半家具,包括四张床,几套桌椅,几个柜子、箱子、架子,共花了六贯钱,一共六十四贯钱。   也就是说,现在余钱只有十三四贯,再减去明年开销,那可用的只有七八贯,这些钱压根不够给女儿请最好的绣娘!   蒋满谷心一沉,他的牛也要泡汤了!   此时无论宅子有多好,蒋满谷都高兴不起来了。都怪那个牙行的人,实在太过花言巧语,气死他也!   蒋满谷心痛的,恨不得当场拘一把泪,他沉痛地将这事与妻子女儿说了,水芹哎呀一声,她竟然也完全没意识到已经超支了,果然买买买的时候会失去理智。   秋葵倒是无所谓,她乖巧道:“爹,那我们请个月钱少一些的绣娘吧,反正第一年学,太好的我也学不会,倒不如今年学些简单的,等明年再换个好一些的绣娘。”   听到女儿这番话,蒋满谷很是欣慰地叹了声:“我家秋葵真是怎会如此贴心?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周氏嘟囔道:“我就说让你们少花点吧,买这两条狗花了六百文,吃一顿饭近一贯钱,去了趟书店花了三百多文,这加起来都够绣娘两个月月钱了!”   “行了行了行了,”蒋满谷见她又来,板起脸,“也是难得的好不好,钱可以再赚嘛,我们这不是还有一座宅子吗,再怎么都亏不了孩子!”   一路无言到了绣坊,由于里面都是女人,蒋满谷倒不好进去了,守着牛车对她们道:“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们。”   周氏的心一下就紧了起来。丈夫不进去?可是她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做啊!   见她定住了脚步,水芹道:“娘,要不就我和姐姐进去吧,我们俩也可以的,你和爹就在外边等我们。”   “不就请个绣娘嘛!”周氏看着那扇大门,难得有几分不服,“这有什么难的。”   作者有话要说:  像是在给姐姐挑学校,买学区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13号请假一天哦~   想问一下小天使们会不会觉得节奏太慢,我要不要适当调快节奏呢~   感谢在2020-08-11 16:43:29~2020-08-12 18:4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白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绣坊   然而, 刚进门,周氏的不服就被击了个粉碎。   她一连问了两人,一个听她是请绣娘, 头也不回的走了,一个虽态度一般,但好歹给指了条明路——柜台前坐着的女子。   周氏顺着望去, 只见那女子穿着一件淡青色直领对襟外衣,耳上坠着一对白玉环,岁数看起来在二三十之间, 眉眼清秀,颇有几分韵味, 但一看身份就不平凡, 气度非凡。   她咽了咽口水, 带着俩女儿走到女子面前,讷讷问:“这位夫人, 我想请个绣娘师傅来教针线,请问怎么个请法。”   女子笑笑, 温柔至极:“我们这里只有几位年长的师傅才接这活计,但是她们最近都没有空,您要不等几个月再来问问?”   周氏连忙道:“我们不用年长的师傅, 只要会一些针线的新师傅就行。”   女子的笑意收敛:“抱歉,这位夫人,这是我们绣坊的规矩, 新绣娘只能在绣坊接活,不能私自接教人针线的活计。”   “您要是真想让女儿学针线,要不进我们绣坊吧,无须任何费用, 我们免费教学,只要日后十年,每月按时按量完成绣坊给的任务即可,十年后便能成大家,等到那时就不愁吃不愁穿了。”   “原来是这样的吗?”周氏眼睛一亮,“那这十年里有工钱吗?”   女子笑了:“那是当然,做成衣一件得几百文至一贯钱,我们绣坊很是轻松,一月只要做一件就成,你们要是想多做,我们自然不阻拦,做的越多,这钱就拿的越多。”   周氏很是心动,期待的看向秋葵:“竟然还有这种好事,秋葵,你想不想学?”   “我、我不知道……”免费的自然是好,可是秋葵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退了一步。   见娘问起了姐姐,水芹连忙提醒:“娘,爹是让你来请绣娘的,不是让姐姐来当绣娘的,既然现在没有师傅有空,我们就赶紧出去吧,等过了年再来。”   这合同乍一听确实很吸引人,但是仔细一想,不就和卖身契差不多。   一签就是十年不说,表面上说的很是轻松,可做起来哪会有那么轻松。每件衣服几百文,一百文也是几百文,九百文也是几百文,你怎么知道到底是几百文?   周氏犹疑:“可是这请绣娘要费不少钱……”说着,她又与那夫人攀谈起来。   怕娘真的答应下来,水芹转身跑去找自己爹。   “小慧,你在做什么!”蒋满谷一进门,就听到妻子竟在劝说秋葵,顿时气上心头。   “满谷,你怎么来了,”见到丈夫,周氏失措了一瞬,弱弱道,“这位夫人说了,学针线不用银钱,只要进了绣坊,日后也就不愁吃穿……   绣坊前屋摆放着各类成衣布匹,妇人来来往往,都暗暗看了过来。   蒋满谷不愿在大庭广众下说教妻子,一把拉着她出了门,等到了空旷地方才头疼道:“我不是让你去请个绣娘嘛,你怎么还打算让秋葵进绣坊了?什么不用银钱,不愁吃穿,水芹都跟我讲了,那得签十年的契!你是为了几贯钱打算把女儿送给绣坊吗?”   周氏不可置信:“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我这都是为了秋葵好啊。水芹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再说,只是十年罢了,只要学会一门手艺,日后不至于会饿死!”   “只是十年?”蒋满谷失望地看着她,“秋葵可是你女儿,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被丈夫斥责,周氏觉得很是委屈:“我说什么了,难道不是吗,我当年要是能遇上这种好事,就算是二十年我也要去。”   蒋满谷叹了一声,不知该怎么与她讲理。   “娘,你这是要为了几贯钱卖掉姐姐吗?”水芹直白地问。   “你说什么呢!”周氏胸脯起伏了两下,“这怎么是卖了?我这明明是又让秋葵学着了技艺,又免了钱啊,多好的事!”   “这样啊……”水芹点点头,继而问道,“可是这十年姐姐不就被困在镇上了,爹之前还说过,等过两年赚够了钱,我们一家人就搬去县里呢。娘,难不成你不想要姐姐了,想把姐姐扔在镇上不管吗?”   她看向爹,趁着周氏不注意使劲眨眼,蒋满谷连忙及时上线:“哦,对啊,好像我是这么说过,这镇上就这么丁点大,挤得慌,等我们存够了钱,就搬去县里。”   周氏一愣:“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这回轮到蒋满谷给女儿使眼色了,水芹机智上线:“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谁知道娘你就突然要让姐姐进绣坊,可把我吓死了,还以为以后都要见不到姐姐了呢。”   “你们怎么不早说!”周氏恼羞成怒,“我要是知道,怎么会把自己女儿丢下呢?”   水芹连忙捧场:“对嘛,我就知道娘不是这样的人,要不然姐姐多可怜啊,要一个人呆在镇上,每天在绣坊里低着头刺绣,不知道她们让不让休息,不会一天要学七八个时辰吧?”   周氏早就不关心这些了,看着一直沉默的大女儿,心疼不已:“你也真是的,怎么就不会说呢,万一娘什么都不知道,真就把你留在镇上,你可要怎么办啊。”   秋葵乖巧道:“我知道娘是为了我好,只要娘开心,我都愿意。”   此话一出,周氏竟红了眼眶。   水芹疯狂给自己姐姐比大拇指:煽情还是你厉害!   果然被感动之后,周氏对这事绝口不提,一家人查漏补缺之后,见天色不早了,便匆匆回家。   一家人早就饥肠辘辘,周氏拿出今天买的肉,开始做饭做菜,秋葵在一旁帮忙,水芹蹑手蹑脚地背着箩筐进了自己屋。   “汪呜汪呜……”箩筐里的小奶狗嚎叫不已,想来又冷又饿。   但饭还没好,水芹打算先给三只小家伙做个睡觉的小窝。   秋收后的稻草塞满了半个柴房,水芹搬了有十斤稻草,放到自己房间的地上,严严实实地将寒冷的地面遮盖住。   然后趁着娘不注意,在爹的帮助下,裁了两尺布,将稻草窝厚厚地盖上。   应该不会冷了吧。   简陋的狗窝造的还挺大,水芹自己先躺上去感受了一下,感觉挺舒服的,才将三只小狗放上去。   它们乖巧地安静了会,没过一炷香,便又开始叫唤起来。   “水芹,吃饭啦。”厨房传来呼喊声,水芹出门一看,堂屋已经摆上了碗筷。   她拿出一个不要的碗,盛了一碗饭,然后混合温水,用木锤子将其捣碎,便成了一碗粗糙的米糊糊。   三只小奶狗也不知道长多大了,但就她家这个条件,也不可能为了它们专门去寻奶,便只能让它们用米糊糊充饥。   看着他们仨趴在盘子边上吭哧吭哧,想吃又吃不到的笨拙样子,水芹叹口气,小声嘀咕:“快点长大吧,等你们长大了,我偷偷给你们吃肉!”   “还不去吃饭!”周氏走过来催促,水芹连忙点头,起身盛饭。   “对了,水芹,你还没给它们起名字呢。”秋葵提醒。   水芹这才想到:“差点给忘了。不过还不知道它们是公是母呢。”   蒋满谷大喇喇道:“这简单。”于是放下饭碗,将小狗们一个个翻过来看了看,“全是母的。”   “这么巧啊,都是女孩子。”水芹惊讶,继而松了口气,“也好……”万一有公又母,那就很尴尬,等到春天就麻烦了。   吃完饭,姐妹俩蹲在稻草窝旁撸狗,秋葵催促:“你快点起名字,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叫了。”   水芹沉吟片刻,摸着最大号的奶狗道:“既然是女孩子,要不起个威猛点的名字,叫大猛吧!”   “大猛……”秋葵一时无言,许久才艰难道:“你要是喜欢的话……”   “我开玩笑的啦,哈哈哈……”水芹见了姐姐一言难尽的表情,瞬间笑喷,被秋葵恶狠狠瞪了一眼,顿时收敛笑意。   “好啦,我正经一点,这只最大的就叫大暖,这只耳朵白色的就叫二白吧,这只背上四脚都是黄色的就叫她光光,怎么样?”   “好听!”秋葵很是捧场,“大暖,二白,光光,都好好听啊,果然读过书就是不一样!”   见姐姐语气有些羡慕,水芹凑近她小声道:“你要是想学,我来教你啊。”   秋葵眼睛一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水芹笑道,“你放心吧,保准教会你。这几只狗狗你先照顾着,我去做个好玩的东西。”   秋葵好奇:“有多好玩,比石头剪刀布还好玩?”   水芹神秘点头:“比石头剪刀布可好玩多了,你就等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一下 第四十五章 ,悔恨   翌日, 水芹鼓捣许久,终于将纸牌做了出来。   她在斗地主的基础上改了许多,比如说A、2改成了壹、贰, JPQ改成了十一十二十三,大王小王改成大官小官,游戏名也改成了斗贪官。   “水芹, 你怎么又赢了!”盼秋哀嚎,看着手里没动过的牌,欲哭无泪。   “运气好, 运气好~”她嘴上谦虚,内心却在狂欢, 果然选择把这玩意做出来是个明智的选择, 真是太好玩了!   秋葵早看透了妹妹的偷笑, 瞪了她一眼:“这斗贪官好玩是好玩,可是未免有些太难, 这一下午十几局,我就没赢过一次。”   “哪有?”水芹心虚的数道:“上上次, 还有上上上上上上次,不是有赢过吗?”   秋葵双眼冒火:“那叫赢吗?我出的牌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还不是因为你也是平民, 我才算赢!”   “哎呦姐~”看来游戏伤身伤情,见姐姐真的撅起了嘴,水芹连忙谄媚的给她俩递上橘子, “我赢你赢不都一样,我们一家人嘛,对不对?”   接过橘子的秋葵和盼秋对视一眼,默契地哼了一声, 让水芹哄了许久才重展笑颜。   三人玩闹间,周氏正巧摘菜回来,见院子里坑挖到一半,人全在堂屋里,奇怪道:“水芹,怎么还没把树种好,再不种就活不了了。”   “哎呀!”水芹这才想起来,她本来打算玩个两局就继续种树的,结果游戏太好玩,让她忘了个一干二净!   秋葵跟在妹妹身后,等远离了娘的视线,才偷偷道:“今天我们还忘了捡柴火。”   “……”   三人面面相觑。   游戏误人!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在毫无娱乐设施的乡下,斗贪官着实太有趣了,令人爱不释手。   它的难度不高,秋葵与盼秋两人渐渐明白了些技巧,虽然还是常输,倒不至于输的太惨。   之后几日,水芹一边种果树,一边玩游戏,日子不要过得太舒服。   转眼就到了该去许家的日子,因为不放心水芹一个人,所以秋葵会跟着一起去,到了许家,水芹在书房读书练字,她便跟着王氏蹭吃蹭喝,顺便逗逗两个小孩子。   今日一早,俩姐妹睡了个懒觉,起来却发现周氏竟然挎着篮子,在堂屋等她们。   “娘,你也要去吗?”秋葵喝着粥问。   周氏笑道:“是啊,正好从镇上回来,送些东西给你王姨。”   到了许家,见周氏与姐妹俩一起来了,王氏很是惊喜,连忙把她拉进屋:“你这个大忙人,终于抽空来陪我说说话了。”   见两人相谈甚欢,秋葵和水芹识趣走开。   书房内悄无声息,水芹蹑手蹑脚的开门进去,许晏清见了她示意:“先把之前学的写给我看看,再教你新字。”   “好嘞!”水芹乖巧坐下,边写边说,“我已经买好笔墨纸砚啦,在家也可以练字,你给我布置点功课吧,我想在你考科举前学完这几本蒙书。”   许晏清却不是很赞同:“欲速则不达,就算你天资聪慧,也需要三五载才能学透,你放心吧,就算我真的考取秀才功名,县学每月也能回来几天,到时候还可以教你。”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水芹不好意思,补救说,“而我也用不着学透,只要认识字,能读懂大部分书籍就行了。”   说到这,她垂下眼帘道:“其实,我学字是有目的的。”   谁知许晏清只是笑笑:“谁读书没有目的,像我想考科举、做官,有的书香子弟为了明事理,辨是非。这很正常。”   好坦然的回答,水芹眼睛亮了起来,按捺不住心中想倾诉的欲、望,凑近他轻声道:“那我就告诉你一个,你不准告诉别人啊……”   “嗯嗯。”许晏清见她如此神秘,也起了好奇之心,洗耳恭听。   “我以后想学医,当个女大夫!”她语气很是坚定。   “女大夫!”许晏清很是惊讶,下一刻替水芹担忧起来,“这可不简单,据我所知,大部分医学世家都是传男不传女,这世上都不知有没有女大夫,你该怎么学?”   他身边也有父亲是大夫的同门,正巧有听说过这么一个规矩。   闻言,水芹将自己的打算娓娓道来:“是啊,所以我才想学字,看看能不能自学成才,如果还是不行,那我就女扮男装,去求师!如果我会字,应该比一般药童出众那么一点点,会更容易被收为徒弟吧。”   听到这番话,许晏清突然有些恍惚,看着水芹坚定的目光,忽而笑了,“正巧我有学医的同门,明日我便去帮你问一问。”   原本他还觉得科举之路漫漫,恐怕是世上最艰辛的一条路,但现在,看着水芹连路口都摸不到,顿时觉得自己这点艰辛不算什么。   水芹听了很是惊喜,感激不已:“晏清哥,你真是太太太太太太好了,你是最最最最最好的哥哥!”   “咳咳……”许晏清无奈,有些遭受不住。“好了好了,我们继续学吧,你写好了吗?”   “好了好了,你看怎么样?”露出沙盘,水芹自觉满意不已,期待地求表扬。   谁知许晏清看了半刻,竟递上一支毛笔:“不错,都写对了,但你毕竟写在沙盘上,与正式落笔是有区别的,既然你已经买了笔墨纸砚,那也该练毛笔字了,拿笔在纸上写一遍我看看。”   “啊……”水芹僵硬了,她这狗爬字,能见人吗。   但见许晏清态度很是坚决,她只能僵硬地接过毛笔,硬着头皮在纸上画下一个又一个“鬼画符”。   “嗯……”一见水芹的毛笔字,许晏清沉默了,许久才委婉道,“没事,你年纪还小,还有机会,再练练便好。今日就教你怎么落笔写字。”   这边学习上了正轨,那边谈心也上了正轨。   秋葵带着俩小孩在院子里闹,周氏见周围没人,便说了昨日发生的那些事,与王氏埋怨:“明明我也是为了他们好,他们却一个都不领情,进绣坊多好啊。”   原来她还是有些耿耿在怀,并没有真的释怀。   王氏一开始还与她同仇敌忾,直到听到绣坊这个词,心里一咯噔,等周氏说完后,小心翼翼看着她道:“周姐,你别怪我说话难听,这事确实是你想的不妥当,那绣坊,还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周氏一愣,迷惑问:“为什么,我看着挺好的啊,不仅不用花钱,反而还能挣钱呢!”   “害,”王氏一摆手,“你那是不知道啊,绣坊真的不是一个好地方,虽然它能挣钱,但那钱也不是好挣的,等我讲完你就知道了。”   “晏清有个同门的娘就是绣娘,她们绣娘和我们做针线活可不一样,做的是大户人家的衣服,上面的图案那叫一个复杂,我单是看便觉得眼睛都要瞎了,她们却每天都要做上好一些。   “那绣娘做了十五年,钱是挣了不少,可是眼睛却瞎的差不多了,都快看不见了,更惨的是,那家人全依仗她的刺绣钱过活,如今她眼睛都瞎了,家里人却嫌弃她没用,都没个人愿意服侍她!”   光是听着就觉得这家人实在可恶,周氏气道:“那家人怎么能如此?”   王氏叹口气:“你还不知道吧,其实大部分绣娘都是如此,人家娶绣娘都是想要个能赚钱的媳妇而已!”   周氏一时被这信息震得说不出话。   王氏继续道:“还有我小时候要好的伙伴,她也是十多岁进了绣坊,在十年间每日都低头绣衣,每天晚上脖子都酸痛不已,辛苦得很。如今虽不绣了,可那脖子却定了性,只要一动就痛,连大夫都没办法,只能这么痛着。”   “最最要紧的是,哪能学个十年后就不愁吃穿了,要是真那么好,岂不是人人都去当绣娘。这绣娘不只要每日勤练,还需有天分,才能出众。就我知道的这几位绣娘,哪一个成了大家,没有!”   “你难不成就真舍得秋葵为学这针线活,为那几两银子,落得眼瞎脖子痛啊。你得想想,为什么让秋葵学针线活,是为了日后能赚钱对不对,但她要是在这十年就落下什么病,就算赚个几百两有何用,不都用来看病了。”   此番话如同当头一棒,唬的周氏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啦,”王氏拉着她的手道:“我骗你作什么,你要是不信,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单我们许家村,这十几年便有三五个去了绣坊,我就没听说有哪个成了大家,都被送回来了,那眼睛早毁了。”   最后一句话让周氏身子一抖,顿时后悔如流水般涌来,让她仓皇失措:“我不知道,王妹妹,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   王氏连忙安慰她:“我知道我知道,别害怕,现在不是没事吗,下次你可要好好打听打听,别头一热就把孩子送进火坑了。”   是啊,现在没事,周氏这么安慰自己,渐渐镇定下来,只是这悔恨之情却牢牢在心底盘旋:“还好,还好……” 第四十六章 ,迷茫   “哥哥!”许平乐在院子里玩的无聊了, 一头扎进书房,见了水芹,立马倒戈, 甜甜喊道:“水芹姐姐~”   “哎~小可爱。”水芹捏捏她的脸颊肉,奋笔疾书的勤奋顿时泄了个干净,只想当条咸鱼。   “平乐!”秋葵在门口探头:“快出来, 别打扰哥哥和姐姐读书,要不然我要打你屁屁了。”   谁知平乐并不听,还朝她做了个鬼脸。   水芹被逗笑了, 眼珠子一转道:“姐姐,要不你把二虎也带进来吧, 我们玩斗贪官!”   说着, 她一摸兜, 小心翼翼地将一叠纸片拿了出来。   最近她一天不玩手就痒,于是来许家之前, 没忍住,顺手就把它带过了来。   看着水芹将纸片摆在桌上, 露出一个个奇怪的花纹,许晏清好奇:“斗贪官?”   水芹将两个小的安排在一旁玩石头剪刀布,然后又拿了个凳子过来, 让姐姐坐下:“这是一个牌类游戏,特别好玩,也很简单, 我先跟你讲讲规则吧。”   一刻钟后,规则讲完了,三人正式开始玩。   由于许晏清是第一次玩,秋葵又相当拒绝当贪官, 水芹便挺胸而出,当了贪官。   “飞船(飞机)!要吗要吗!”她最近是贪官专业户,在这种低级场中如鱼得水,擅长开场就给大招。   “不要。”秋葵思考许久,谨慎摇头。   “飞船……”许晏清低喃着,看了看手中的牌,拿出了四张三:“这个可以吗?”   有点厉害!水芹微微收敛笑意,点头:“可以。我不要,你继续出吧。”   许晏清沉吟片刻,出了个四,水芹连忙跟上一个八,秋葵磨蹭了许久,终于出了一个十一。   又轮到许晏清了,水芹看着手里的牌,琢磨着,她有一个贰,一个小官,怎么着都能截住他一轮吧,这样她就只有一张单牌了,等会直接炸弹带单牌出光,完美!   谁成想,许晏清直接出了个大官。   水芹瞪大眼:“你你你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她从来都把大牌放在最后出。   许晏清礼貌问道:“要吗?”   “要!”水芹一咬牙,抽出四个七,“我炸你!”   但初生牛犊不怕虎,许晏清毫不客气回炸她,然后一阵天崩地裂,水芹惨败。   “不可能……”水芹一脸蒙圈,不可置信,“你不是才第一次玩吗?”   许晏清点头:“是啊,这斗贪官确实十分有趣,再玩几局?”   水芹不信邪,点头答应。   于是接下去变成许晏清当贪官赢得飞起,而秋葵和水芹被堵得心口疼了。   “不玩了不玩了!”水芹输得看到这堆牌就胸闷气短,勒令许晏清收拾完,然后一把塞给姐姐。   饭香渐渐飘了进来,秋葵眼睛一亮:“我先去厨房看看,你们继续学吧。”说着便带两个小孩出去了。   看着她们出了门,许晏清问道:“秋葵姐怎么不跟着一起学?”   水芹想了想解释:“一开始姐姐自己不太想学,娘也不同意,还有就是姐姐过了年便要开始学针线活,没时间,到时候可能就我一个人来你家。”   想到这儿,水芹叹气:“虽说我家离你家也不远,可是一个人过来,一路上也没有人,想想就可怕。到时候估计得拜托爹娘接送我,要不然我才不敢呢。”   也不知道爹娘会不会嫌弃她事太多,毕竟读书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两年都要如此。   见她人都蔫了,许晏清摸摸她的头:“你要是害怕,那我来接你好了,反正也就几里路,正好强身健体。”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水芹惊喜不已,眼睛冒着星星。   “当然是真的。”许晏清被她逗笑,捏了捏她的脸,“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啊!”水芹吃痛,原本的感激瞬间烟消云散,眼中冒起怒火,“我又不是平乐,干嘛捏我脸!我终于知道为啥平乐不喜欢你了,你的手劲也太大了吧!”   许晏清举起手无辜脸,连忙切换夫子模式:“你看你一张大字还没写完,太慢了,赶紧写。”   水芹只能气呼呼的坐下继续练字。   两刻钟后,水芹估摸着时间差不离了,放下笔,抬头正巧见许晏清在抄书。   看他抄得入迷,水芹便不出声打扰,只是无聊的扫了两眼,这一扫,却懵了:“你抄这个干什么?”   【一而十,十而白……父子亲,夫妇顺。】,这不是《三字经》嘛!   科举难不成还考《三字经》?   许晏清正奋笔疾书的手猛然一顿,搁下笔,朝她笑笑:“看来是我太过入迷了,该吃饭了吗?”   竟然转移话题!   水芹顿觉得事情有些严肃,各种猜测在脑中划过,突然想到什么,脱口而出:“你难不成是在抄书赚钱?”   “嘘!”许晏清难得紧张起来,“小点声,不能让别人听见。”   “真的啊?”水芹惊讶了,她一直觉得许家家境不错,毕竟有水田旱田共计百亩,怎么说都不该落魄到要让他抄书赚外快啊!   难不成……是他有了什么不良嗜好?看着不像啊,那么根红苗正的人。   许晏清无奈:“连抄书你都知道,你到底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这下轮到水芹岔开话题了,直起身子盯着他:“快说,为什么要抄书,离你上场只有两年了,这时候不应该好好学习吗!”   许晏清敛眉,许久才叹了口气,道:“水芹,读书并没有那么容易,一要有天赋,二要有毅力,三更要有家财。你知道我一年在私塾花费了多少银钱吗?”   水芹知道他的学费是三贯,特意往多了算,“十贯?”   他沉默着摇头:“从我上了私塾开始算起,这一年的费用在二十贯左右。”   “二十贯!”她惊呼出声。   许晏清眉目沉重,苦笑道:“这还不止,等到考试那一年,还得要额外的十两作保费,这么算下来,这三年就要花上七十两……我家虽然田地多,但一年进项不过就二十两罢了,全花在供我读书上,一念及此,我便愧疚难当。”   “如果两年后,我能得了秀才功名,免去家里百亩田税赋,那便是大功一件。万一落第,我不知该如何自处,如何面对叔叔婶婶,与在地下的爹娘与爷爷。”   “如果真的……我都不知道还该不该读下去,毕竟大虎也要读书……万一我不是读书的料,只是白白浪费钱该怎么办,那还不如挽起裤脚当个农夫,至少问心无愧,不拖累家人。”   见他越说越丧气,水芹担心地拉着他的手晃了晃 :“你还没考呢,怎么就开始说这些丧气话,我听说人家科举考到老都不一定能中,却还在坚持,而你一次都没考,就已经泄气了吗?”   她斟酌了语气道:“在我看来,不是说考不上就是愧对家人,而是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了从前的所有的努力,让家人的心血全部泡汤,这才是真正的愧对家人!”   这番话掷地有声,让许晏清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片刻后才喃喃:“你说得对,且不说现在还未考,就算落榜又如何。寒窗苦读多年,难不成就凭第一次定生死吗?”   见他如此说,水芹顿时松了口气。   “不过……”他又沉吟,吓得水芹又打起精神。   “虽说不应该辜负多年寒窗苦读,但不如意事常□□,科考难测,万一辜负长辈期望,我也不能一直一意孤行。”他沉思,“这样吧,院试每三年举行两次,我定个六年之期,自十二岁起,如果到十八岁还未取得秀才功名,那就放弃科举,做我该做的事。”   “可是这也太早了,怎么着都得到二十多吧。”水芹为他争取。   许晏清笑笑,道:“等我十八,大虎就十五了,家里供不起两个读书人。”   “可是,这也太可惜了,毕竟大器晚成的人那么多,万一你二十几岁突然开窍,一路考中成为状元呢?”   “水芹……”许晏清哭笑不得,“哪有那么好的事啊,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见许晏清似乎真的下定了决心,水芹算算日后大概的收入,话不经过脑子就出了口:“等我有钱我供你读!”   许晏清先是一怔,再是怀疑,最后震惊:“水芹,话不能乱说,你还小,不懂二十两到底是多少……”   本来水芹还在后悔自己嘴快,听他苦口婆心,更坚定了:“我知道二十两有多少,你放心,我是看在我们俩也算青梅竹马的份上,不用太替我着想,毕竟你救过我。”   “你真是……胡闹!”许晏清啼笑皆非,“行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不能出去乱说,下次也不准再说了。”   见水芹不置可否,他再次捏脸:“放心吧,有你这句话,我一定能在十八岁之前考取秀才功名,要不然,我还真怕你做得出这样的事。”   “许晏清!不要太过分!”水芹再次吃痛,恶向胆边生,伸手捏了回来,然后迅速逃跑。   许晏清揉了揉生疼的脸,低头看向桌上的《三字经》,半晌后无声将它合上。   作者有话要说:  每年二十贯:学费三贯、逢年过节礼钱两贯左右、笔墨纸砚书一年(纸一张十文,一月几十张)十贯、在私塾每年饭钱(每日十多文)四贯。 第四十七章 ,惊喜   晚上回到家, 周氏出人意料的杀了一只鸡,她将蒸鸡端上桌的时候,全家人都惊呆了, 满头疑惑。   “娘怎么了?前两天不是还在念叨最近家里没什么钱,要省着点吗?”   “我也不知道啊,怎么有点渗人?”水芹摸了摸手臂, 打了个寒颤。   周氏端着冬瓜咸肉汤满脸微笑地从厨房出来,见他们还愣着,连忙招呼道:“站着干嘛, 赶紧坐啊,我去给你们盛饭!”   “哦、哦哦……”   三人胆战心惊地坐下, 蒋满谷坐下后, 偷偷问俩女儿:“今天在许家怎么样, 没发生什么事吧,还好吗?”   秋葵茫然:“没有啊, 挺好的。”   “真的?”蒋满谷看了一眼在厨房忙碌的妻子,很是摸不着头脑, “那你娘怎么、怎么那么奇怪?”   一家人看着周氏兴致满满的样子,诡异地沉默了,水芹撑着下巴, 猜测道:“今天娘和王姨聊了许久,是不是王姨跟娘说些什么了?”   “对对对,说不定是这样。”秋葵也想起来了, 连忙点头。   蒋满谷嘶了一声,好奇得很:“到底说了什么,能让你娘不抠门了,真是奇迹啊!”   在周氏的精心照顾下, 大家战战兢兢地吃完了这一顿。   秋葵和水芹想帮着洗碗,谁知她十动然拒,温柔地将她们哄进房间,就像个十分周到的服务员一般道:“时间不早了,你们赶紧洗洗睡吧,剩下的娘来就成。”   迷茫的洗完了澡,两人躺到床上,不由怀疑:这是在做梦吧?   然而第二天一早,这个梦竟然还没结束。   “秋葵,水芹,该吃饭了,再不起来吃饭肚子该饿扁了。”她俩一醒来,就见周氏端着两个碗,贴心地送到了她们面前。   秋葵目瞪口呆地看着娘将碗递到她手里,水芹迷迷糊糊坐起来后,也被塞了一个碗。   “赶紧吃吧,吃完放床头就好,娘等会来收。”扔下这句话后,周氏还体贴地帮她们带上门。   看了看手里铺满鸡肉丝的粥,两人面面相觑,迷茫又害怕,秋葵结巴着问妹妹:“这、娘不会是中邪了吧……”   水芹十分严肃地思考着鬼上身的可能性。   万幸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两天,等到从镇上买回来的肉被吃的差不多了,周氏终于为现实而低头,停下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脚步。   水芹从来没有因家里穷而感到快乐过,现在开了先河,不由感叹,穷真好!   咸鸭蛋早早就下了坛,因为周氏自己并没有腌过咸鸭蛋,所以为了确定咸淡,她们每过两天就开坛拿出一枚鸭蛋确定味道。   前五天的咸味都很淡,能够当白煮蛋一样空口吃,等到第十天的时候,那咸味就已经很浓郁了,只能用来下饭。   这时候的咸鸭蛋味道最适宜,不会很淡也不会很咸,本来水芹想腌十天就好了,但后来吃了几个,发现没有一个出油,便又选了十个放回盐酒坛子,这次每天都会拿出一个鸭蛋吃,查看是否有出油。   咸鸭蛋一经家人品尝,便收获无数好评,蒋满谷甚至一度爱上了咸鸭蛋配酒的奇异吃法。   周氏也爱的不得了,早上咸鸭蛋配粥,中午咸鸭蛋配饭,晚上依旧是咸鸭蛋配饭,这么吃了好几天都不腻。   万幸当时水芹让娘去多买了几十个鸭蛋,要不然库存告急。   不过他们家咸鸭蛋的消耗实在是大,每天得吃掉七八个,不过几天,便剩下没几个咸鸭蛋了。   第十三天,也就是又要去许家的那天,水芹终于尝到了流油的咸鸭蛋。   她将整个咸鸭蛋拿在手里,将它的大头撞向桌子,顿时蛋壳碎去,被轻易地剥下一半。   咸鸭蛋的蛋白有些硬,但里面的蛋黄实在太红了,水芹竟隐隐约约能看到蛋黄的轮廓,于是迫不及待地一举筷子,“噗”的一声将它插进蛋中。   “滋……”这是红沙油冒出来的声音,馋的大家接连吞咽口水,蒋满谷甚至想让女儿将这枚蛋拨进他的碗中。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水芹手脚利索的将红蛋黄拨进自己碗中,然后用筷子夹了一点,放进嘴中——唔,天哪,怎么会有那么好吃的东西!   粗糙的颗粒在嘴中翻滚,所到之处留下咸鲜的、独一无二的味道,简直好吃的让人想吞了舌头。   水芹眼睛一亮,警惕着虎视眈眈的家人,迅速解决了这个蛋黄,然后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感叹道:“真是太好吃了,我爱咸蛋黄!”   蒋满谷见蛋白可怜巴巴地贴在蛋壳上,看起来很是孤独寂寞,觉得十分不忍心,一把将它抓了过来,夹起一大筷放入嘴中,下一秒脸色却突变:“呸、呸呸呸,这什么,是盐巴吗,也太咸了吧!”   老父亲的脸被咸得皱成了橘子皮。   三人在一旁忍俊不禁,水芹解释:“这蛋黄要好吃,蛋白就不能太好吃,两者不能兼顾。”   老父亲失望的摇摇头,但还是秉着爱惜粮食的理念,配着粥把它吃完了。   拿走要给许家的十颗蛋,剩下的几颗像是被抛弃的小孩,孤苦伶仃地蜷缩在一旁。   水芹很是霸气道:“娘,要不我们再做一坛吧,都不够吃了。”   “不行,”她的提议惨遭娘拒绝,“这咸鸭蛋虽然好吃,可是未免太花钱了些,一坛子便要好几百文,家里正是缺钱的时候呢。”   “啊……”水芹惨叫,要是吃不到咸蛋黄,她的心都要碎成一片一片的了,“娘,不能在考虑考虑吗,毕竟快过年了呀!”   周氏依旧坚定:“除非有闲钱,要不然一切免谈。”   这时蒋满谷想到了自己爱而不得的牛,看着女儿悲痛的面容竟有几分幸灾乐祸,假情假意道:“哎呦女儿,不就一年吗,再忍忍,和爹一起忍,我们父女两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水芹对爹投以一言难尽的眼神,这个时候,您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好不!   “水芹,水芹水芹水芹!”一旁也在悲伤的秋葵突然想到了什么,把她拉进房间,指着床底下隐蔽的坛子道,“这能不能卖钱?”   水芹这才把它想起来,连忙把这不起眼的小坛子搬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打开,顿时一股浓郁陈香味缓缓飘出。   她拿出几片陈皮放到鼻尖闻了闻,脸上浮起喜色:“成了!”然后惊喜地抱住秋葵:“姐姐你太厉害了吧,我们的咸鸭蛋有希望了!”   “啊啊啊!”两人一起欢呼。   一旁的蒋满谷感觉自己的牛似乎也有了希望,厚着脸皮凑过来,看着陈皮坛子的眼睛闪闪发光:“女儿啊,这能值多少钱?”   欢呼完的水芹带着五分不好意思和五分看热闹的心情道:“爹啊,这里也就一斤左右,我估摸着也就能卖几百文吧,买咸鸭蛋是差不多,但是买牛嘛……”   她坏心思的摇了摇头:“恐怕远远不够哦~”   这句话仿佛五雷轰地顶,轰的蒋满谷面色漆黑,双目无神,最后捧着自己被伤透了的心含泪离开。   “爹,你可别忘了去镇上把它给卖了,就算没有牛,至少还有咸鸭蛋啊!”   步履蹒跚的蒋满谷疲惫的摆了摆手,凉风吹过,吹得他瑟瑟发抖:“我知道了……”   “行了行了,别逗你们爹了。”周氏看不过去了,将十个咸鸭蛋分别放进两个女儿的背篓里,然后挥手告别,“赶紧走吧,早去早回啊!”   “好的。”姐妹俩偷笑着走了。   到了许家,姐妹俩将咸鸭蛋送上,王氏一脸怀念与喜悦:“我都好几年没吃过咸鸭蛋了,一直想着呢,你娘可太贴心了,真是送到我心坎上。”   说着,她一拍手:“正巧买了豆腐,今天我就给你们露一手,做个蟹黄豆腐!”   她将水芹往书房推去,然后带着秋葵几个去了厨房,打算大显身手一番。   走进书房,水芹先放下背篓,从中拿出一张纸递给许晏清检查,上面写着百多个字。   许晏清细细查看,点头:“比前几天好多了。”   检查完,他放下纸,放缓了语气,带着些抱歉道:“我去帮你问了同窗有关于学医的事,他们确实不收女弟子,而且也不会轻易收药童,大部分都是从亲戚间选出来,或者直接买几个回来,为了防止泄露家中秘方。”   水芹早就猜测过会有这样的情况,闻言只是叹了口气,抬头见许晏清竟比她还难过,顿时笑了:“哎呦,我都不难过,你难过什么,肯定还会有办法的,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只有我不想做的事,还没有我做不了的事呢!”   见水芹面色正常,他略放下了心,然后将一张纸与两本书放到她面前:“这是我问同窗要来的书单,据他所说,这几本是大夫必读的书籍,有助于入门。还有这两本,是他小时候爹给的,但是他不喜医学,只是放在屋内落灰,故而转赠与你。”   “晏清哥……”水芹完全没想到还能有如此意外的收获,惊喜地看向他,感动不已,“你怎么那么好!”   许晏清看着她如此开心,自己嘴角也挂起了微笑,只道:“这是我该做的。” 第四十八章 年   在许家美美地吃了一顿, 下午又塞了一肚子糕点,等回家时,俩姐妹还打着饱嗝。   谁知一到家, 竟见桌上摆着一道红烧鱼!   “你们回来啦,差不多该吃饭了,赶紧坐下吧。”周氏满脸喜色从厨房出来, 吓得水芹和秋葵以为那心惊胆战的日子又要来了,顿时不敢说话,乖巧地坐下。   正当她们俩一头雾水的时候, 蒋满谷拿着一篮子橘子皮从门外进来,见到她俩兴奋道:“那坛子陈皮可是个宝贝啊, 你们知道卖了多少钱吗?”   话音刚落, 还没等秋葵和水芹说话, 他便自己回答:“那一斤半卖了整整三贯钱!”   “三贯。”水芹有些惊喜,比她想象的要贵上一些, 还是很值的。   蒋满谷将一篮子的橘子皮放到凳子上,对自己女儿豪迈道:“水芹, 这两天爹能要多少就去要多少橘子皮回来,等攒差不多了,你来教爹做, 你在旁边看着就成!”   “爹,”水芹忍俊不禁,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你真是太棒了。”   虽然对这手势一知半解,但他明白这是夸人的,顿时骄傲的昂起头颅。   一转眼,天气更冷了, 而年也要到了。   蒋满谷把家里养了一年的猪给卖了,存款又多了一贯半,虽然这钱离买牛还远着,但给秋葵请个绣娘却不差了。   今年的菜式比起上年丰富多了,虽说还是这几样食材,但光是鸡就有三做,鸡肉三鲜饺子,凉拌鸡丝,还有半只盐水鸡。   除此之外水芹还凭着记忆和娘一起鼓捣出了饭馆的八宝鸭和糖醋鱼,这顿成本不过几百文的年夜饭,吃出了几贯钱的豪华味道。   今年初二由蒋壮宴请,虽然不想再见到蒋高几人,但想着不能不给小叔面子,蒋满谷还是带着家人去了。   自从得知蒋满谷赚了许多钱后,蒋高一家人那叫一个抓耳挠腮,奈何断亲书都签了,他们也不占理。   蒋高还觉得自己是爹,想要争一口气,等着蒋满谷来孝敬,故而一直都按兵不动。   但都两个多月了,没想到蒋满谷还真的能一动不动,自己被他女儿骂了这么一通都不来赔礼道歉,他顿时有些按捺不住了。   去三弟家前,他与儿子在家里好好商量了一番,他自认为大哥与三弟会站在他这边,大哥可是最看重兄弟之间的情谊了,然后用长辈的身份来压蒋满谷,不信他会不妥协。   想到日后他们家也能每年多个十来贯钱的收入,蒋高喜的嘴都合不拢,拍拍儿子的肩膀道:“等明年这个时候,爹就给你买头牛,到时候我们俩可就松快了,哈哈哈哈……”   蒋满田也是满脸的振奋,对蒋高献媚道:“爹,等有了钱,我一定给您买酒买肉买好衣服,让您享福!”   蒋高听了舒心不已,很是欣慰道:“你真是爹的好儿子,有你这句话,爹再苦再累都值了!”   三兄弟家都离得不远,等曹庆一家到了,蒋高才往弟弟家过去。   按蒋高的意思,其实不太希望曹庆一起去,奈何大钱氏觉得自己儿子从小就跟着蒋家长大,如果这时候不让自己他们一家跟着,未免太无情,而且还会遭人家闲言碎语。   蒋高拗不过她,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到了三弟家,蒋高不动声色的寻视了一圈,没见到大儿子,于是假咳两声,对来迎自己的弟弟埋怨道:“这满谷怎么还没到,这小子最近越来越没大没小,前两个月我好心给他送块肉,结果他竟看不起,还任由水芹那丫头嘴巴不干不净,我看他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二十六年前逃荒而来时,蒋壮不过十五岁,还未成家,受两位哥哥颇多照顾,故而对蒋高怀有感激之情,知道自己不好落他面子,便随意敷衍了两声,然后将他热情地请入席中。   蒋高被他敷衍得十分舒爽,浑然不知弟弟早就从大儿子嘴中知道了事实,开心地带着家人坐下了。   他的宝贝孙子蒋安广正是好动的时候,在自己娘的怀里待不住,挣扎着下了地。   他对曹全很是熟悉,拉着这个哥哥想一起玩。   曹全笑着被拉走。   自一年前被蛇咬了之后,他的身体就不是很好,常常生病。   躺在床上难受不已的时候,他每天都在痛恨水芹,每天都在想报复回去。但由于身体原因,他爹一直拘着他,所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候。   而今天,是他等待了许久的好时候。   “哥哥,我想要吃这个!”蒋安广对他手里的枣糕眼馋不已,下意识就上手去夺。   一个没注意,曹全手里的枣糕便被蒋安广抢过去吃光了,他的怒意顿时燃烧了起来,但他不能生气,因为爹说了,必须在大人面前让着蒋安广。   可他只是个七岁的小孩子,能压抑的最大的程度便是不动手打人,怒气却依旧越来越蓬勃。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让着他,明明他才应该是蒋家的大孙子!   为什么他要一直呆在床上,为什么蒋安广能健健康康,受人宠爱?为什么他不去死!   曹庆恨蒋高,恨蒋满田,恨蒋满谷,曹全自然也有样学样,早就对蒋家人积攒了满满的恶意。   正巧陈氏从一旁经过,递给儿子一个果子,然后瞥了他一眼。   曹全的气顿时僵硬破碎,低着头不知所措。   “照顾好弟弟啊,可别让他摔了,要不然,你们家可赔不起。”曹家不喜欢蒋家,蒋家也不喜欢曹家,陈氏更是讨厌小钱氏,哼了一声,便走开了。   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弟弟的。曹全突然笑了,笑的很是灿烂。   “弟弟,我们出去玩吧!”他笑眯眯地把蒋安广拉了出去,晃悠着到了一个小山坡。   “你看,那里有桑果!”曹全见到一串串紫红的果子,眼睛一亮,还不等蒋安广吵着要,便贴心地摘下了几颗,放到他手中。   曹全率先将一颗放入嘴中嚼了嚼,好像尝到了甜美的汁水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好吃,弟弟你快吃,真的太好吃了!”   紫红色的果子在小手里熠熠发光,蒋安广来不及细看,便被吸引着尝了两颗:“嗯,真好吃!”   他笑的很是开心,曹全见了也很开心,热情地帮他摘果子:“好吃就多吃一点。”   “我还想吃!”回去的路上,蒋安广盯着曹全手里剩余的果子,嘴馋不已。   但曹全好声好气道:“好东西也要给别人吃啊,这样吧,等会你把几个果子给水芹姐姐吃,等她吃完,我就把剩下的果子全给你,怎么样。”   在果子的吸引下,蒋安广乖乖点头:“好呀好呀,不过水芹姐姐是哪个?”   院子里,气氛却如同凝滞的水,窒息又沉闷。   只听蒋高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爹,是我把你养大的,没有我你能好好长那么大吗,满谷,我对你太失望了!”   能看出来蒋满谷在克制自己,他声音很低:“爹,我十岁便跟着你下田了,那么多年,我做的难道还不够吗,像一只畜生一样,不知疲惫地辛苦劳作,难不成这些你都看不到吗?”   蒋高瞪着眼道:“这是你应该做的,你姓蒋,我们才是一家人!”   “你这像什么样子!”蒋长难得出来制止自己弟弟,“好好说话,大过年的,别闹得那么难看。”   见有人撑腰,蒋高更是耿直了脖子,死不悔改道:“是他不知感恩,大哥,三弟,我们可是一家人,那商陆难道不应该我们一起种吗!”   “啪!”的一声脆响,蒋高捂住自己脸,愣住了,嘴唇发抖,不敢置信地喃喃:“哥……”   蒋长眼中冒火:“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吵吵吵,就知道吵,你说是为了蒋家,真当大家都瞎了眼,满谷不是蒋家,我不是蒋家,就你和你那大钱氏是蒋家?你要是真为了蒋家好,就趁早给我闭嘴!”   “大、大哥……”蒋高咽口水,垂死挣扎道,“这、这不都是你跟我……”   “啪!”又是一声。   蒋长吃力喘着,仿佛随时就要晕倒,蒋满福连忙上前扶他。   他摆手,仿佛累了一般叹气:“蒋高啊蒋高,你让我怎么说你好,你真的变了,你不是我的好弟弟了,你只是一个吸血虫,吸了大儿子二十年不说,还要再吸我们蒋家一大家子的血,就为了你那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家,你真让我失望!”   捂着自己再次被打的脸,感受着火辣辣的视线,蒋高也快要晕厥,他可是快五十的人,已经是当爷爷的人了,竟然在小辈面前被打耳光教训,他的脸,全丢光了!   “你、你们都欺负我们!”大钱氏哆嗦着,恨恨地看向在场所有人,最终落在一个人身上,“蒋满谷,你有没有良心,这商陆应该是我们的,你凭什么只给他们不给我们,你这是不孝!”   还没等蒋满谷说什么,蒋壮就满脸怒容道:“我哥就是被你这毒妇连累了,好好的一家人被搅得鸡犬不宁,好好的蒋家被你搅得四分五裂,你竟然还有脸来要商陆。你要是识趣些,赶紧给我滚!”   “三弟……”蒋高心不齐气不顺,像是支撑不住般后退两步,“你们、你们怎么都变了……”   他的视线也落在蒋满谷身上,痛恨道:“是你,是你对吗!都是你搞的鬼,你为了让我后悔,让我痛苦,所以收买了我的大哥和三弟,对不对!”   他这是有些魔怔了。   在场的人都叹了口气,水芹在一旁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一只小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转过头,就见蒋安广捧着十来颗紫红色的小果子,一边吃一边笑嘻嘻道:“水芹姐姐,吃果子~”   水芹定睛一看,顿时吓得后退两步,尖叫出声:“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啦,抱歉抱歉~最近在理思绪,所以有点卡文,我会尽快调整哒 第四十九章 ,阴谋暴露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水芹连忙指着那几颗果子道:“这不是毒果子吗,它毒死过小鸟!”   门口处,一直观察着的曹全脸色大变, 不过几秒,便出了一身汗,白着嘴唇急切地找着爹娘的身影。   离得近的周氏仔细一看, 顿时惊呼:“这是马桑果!”   说时迟那时快,蒋满田吼着跑了过来,一把拍掉他手中的马桑果, 哀嚎不已。   “赶紧让他把肚子里的马桑果吐出来啊!”周氏见他只顾着哭,急着提醒。   蒋满田这才反应过来, 和陈氏齐心协力抠儿子的喉咙, 然而蒋安广虽呕得翻天动地, 却迟迟呕不出来,一旁的大人看着都快急死了。   “我的乖孙儿!”看着孙子痛苦虚弱的样子, 本就有几分疯癫的蒋高更加疯了,在一旁心如刀割, 恨不得以身代之,大钱氏更是发出杀猪般的喊叫。   陈氏见儿子不仅没吐出来,反而脸色发紫, 身体抽搐,像是马上就要断气了,惊慌不已, 颤抖着大喊:“大夫,有没有大夫,快帮我们去找大夫呀!”   “这个时候,哪里去找大夫呀……”蒋长急的头晕眼花, 院内几十个人,竟没有一个动身。   “呕……”又是一阵干呕。蒋安广年纪尚小,此时脸色涨紫,眼看着就要晕过去了,看着十分可怜。   蒋高绝望不已,无力地趴倒在地,嘴里呜咽着:“救救我孙儿,救救我孙儿!”   看着眼前哭喊着的一家子,水芹叹了口气,赶紧盛了碗水过去:“书上说肚子里要有东西才能吐出来,赶紧给他喂点水吧。”   所谓死马当活马医,眼看着小孩都要不行了,几个大人也顾不得是真是假,连忙把两大碗水灌进去,再一抠——“呕”的一声,蒋安广竟然成功将水与毒果子一并吐了出来。   “爹!娘!呜呜呜……”小孩子被吓的直哭,大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个个都涕泪横流。   等怀中的孩子渐渐安稳下来了,陈氏才恍然反应过来,抓着蒋满谷一家人哭着道谢,回想起从前的所作所为,她又是愧恨又是后怕。   在她道谢时,蒋满田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蒋高更是满脸恍惚,好似在做梦一般不可置信。大钱氏绝对是其中一股清流,对于蒋满谷一家,依旧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坚持闭紧嘴巴,斜眼看他们。   见他们家人不像是要好好感谢的样子,水芹冷哼一声。救人是为对得起她的良心,确实不求回报,但大钱氏这幅样子,可真是不配好好活着呢。   她蹲下身,笑着问蒋安广:“这个果子是谁给你的呀,是谁要你把它送来给水芹姐姐的呢?”   蒋安广脸上还挂着泪,先是懵了一会,然后转头寻找谁的身影,稚嫩的声音微微沙哑:“是全子哥哥给我吃的,他还让我拿来给水芹姐姐一起吃。”   众人哗然,一个接着一个地看向曹家人,陈氏瞬间抬头望去,眼睛用力得像是要瞪出来一样。   曹庆被看的心发慌,连连摆手解释道:“我家全子只是好心而已,他一定是看错了,把马桑果错认为桑果,好心办了坏事,不能怪他!”   在他身后,曹全低着头,看起来一副可怜怯怯的模样。在座的都是亲戚,都十分善解人意,如他们所愿地挪开了视线,曹庆顿时松了口气。   然而这些话水芹一个字都不信,她装作惊慌道:“既然如此,那全子弟弟也应该赶紧催吐啊,全子弟弟,你没事吧?”   这一喊让亲戚都反应了过来,热心地想要帮着催吐。   曹全在一旁看到了催吐的全程,刚刚还在偷乐,蒋安广越痛苦他就越开心,还遗憾着他真的被救了下来。   没想到不过几句话时间,他便也要承受这样的痛苦,顿时心惊胆战,转身就想躲,却被亲戚们一把抓住了。   眼看着一只粗糙的大手就要来抠他喉咙,而他爹只站在一边焦急围观,曹全一慌之下,带着哭腔喊道:“我没有吃,我没有吃,快放开我!”   蒋壮只以为他是因为太害怕所以说谎,便一把压住,安慰道:“没事的,一会会就好了,你看安广弟弟不是好好的。”   说着真的用蒲扇大手去抠曹全的喉咙,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后,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爹、爹救我……呕……我真的没有吃!快救我!……呕……”曹全一阵头晕目眩,腹中明明空空如也,却被压制着将肚子里的气往上引,胃部痉挛不已,他只觉得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听见了这话的曹庆一震,又是急又是怒,急儿子的痛苦,怒儿子的蠢,这种毒果子,怎么着也得自己吃一两个以证清白啊!   但看着眼前本就虚弱的儿子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一咬牙上前推开蒋壮,流着泪抱住曹全想要往外跑:“我要带他去找大夫,大夫一定能救他!”   小钱氏早就在一旁急的转圈了,但她还没想到自己儿子的“阴谋”,真以为只是一场意外,竟上前拦住曹庆:“他爹,现在哪有大夫呀,安广都好了,全子肯定也能好的!”   水芹连忙拿着水过来:“对啊对啊,曹庆叔,赶紧给全子哥喝两碗水吧,喝了水就什么都能吐出来了。”   “你、你!”曹庆气的翻白眼,只能任由小钱氏将水喂进曹全嘴巴。   喜的是,喂下水后,用力一抠,曹全果然就能吐出东西来了,悲的是,饶是如此,曹全也没把毒果子一起吐出来。   小钱氏十分着急,还想再灌水催吐,眼看着曹全半死不活了,水芹这才假惺惺道:“会不会全子哥说的是真的,他根本就没吃毒果子,所以吐不出来,要不然怎么可能只吐水不吐果子呢?”   曹全神志不清喃喃:“我没吃……我没吃……”   全场人顿时沉默下来,蒋壮也站了起来,去洗了手。   陈氏低头问怀里的孩子:“全子哥有没有吃果子?”   蒋安广迷迷糊糊想着,茫然道:“全子哥好像吃了一个,其他的都给我吃了。”   一个毒果子的毒性微乎其微,而蒋安广至少吃了有几十颗马桑果,足以致死,陈氏腾的怒了,一把将儿子塞进丈夫怀里,然后气势汹汹地跑过去一把抓住小钱氏头发:“你们曹家好毒的心,竟然还想害我家安广,我要你以命偿命!”   “啊!”小钱氏吃痛地尖叫一声,一边还击一边嘴里骂着,“明明是我家全子心地善良把果子全让安广吃,陈氏你这个贱、人不要血口喷人,我看你就是想污蔑我们,大家不要相信!”   “血口喷人、污蔑你们?就你家曹全那小兔崽子,竟然还有脸自称善良,我牙都要被笑掉了,你们曹家一家子都是坏心肠,烂了根了,我今天要替天行道!”   两人顿时扭打起来,你抓我头发,我挠你脸,好不精彩。   更罕见的是,竟然没一人上前劝架,反倒都用诡异的眼光看着曹家父子。   曹庆的脸色铁青,很想当场跑路,但他知道这不行,那都不用第二天,等今晚,他们曹家的坏名声就能传遍整个村子。   他僵笑道:“都是误会,肯定是误会,两个小孩子,怎么会想那么多,肯定是我家全子疼弟弟,才把果子都让给他吃……”   大钱氏连忙扑过来挡在他们面前,慌乱点头:“对对,都是我的孙子,他们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了,全子就是太好心!”   “这样啊~”水芹躲在蒋满谷背后露出个头,疑惑道,“全子弟弟心疼安广弟弟倒有理,可是他为什么也要来心疼我这个水芹姐姐,偏要安广弟弟把果子给我吃呢?万一我没认出来这是毒果子,那我和安广弟弟不都要完了,全子弟弟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呢,可真巧~”   “蒋、水、芹!”大钱氏咻的转过头看她,眼中冒火,像是一只刚失去孩子的母豹,看着她的眼神凶恶不已,下一秒就要扑过去撕咬。   水芹对她吐了吐舌头。   “大钱氏!”蒋高见她如此,脸色黑如锅底,大吼一声,“还不赶紧给我滚过来!”   他眼中对曹庆一家的凶恶之意绝对不比大钱氏对水芹的少多少,他明白,这绝对是曹庆一家的阴谋!   “枉我好心养你几十年,分你田分你钱,到头来却被反咬一口,想害我孙子,曹庆,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蒋高气的连呼吸都响如天雷,“满田,我问你,这个哥,你还认吗!”   蒋满田手里是柔软小只的儿子,心像是被万刀割过,痛不欲生,用布满红血丝眼睛看向曹庆,在爹背后咬牙切齿:“我这辈子只有一个姓蒋的哥哥,没有姓曹的哥哥!”   “好……”蒋高忽的抬起手,将拐杖狠狠甩向他们,大钱氏爱子心切,依旧没忍住,为曹庆挡了挡。   “娘!”蒋满田撕心裂肺的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大钱氏真是进退两难,她看了看满脸无措的大儿子,再看看满脸痛恨的小儿子,还有面容冷酷的丈夫,嚎了一声,彻底跪了下来,声声泣血:“孩子他爹,你就看在他从小没爹的份上,饶了他吧!” 第五十章 ,大钱氏的因果   看着大钱氏冥顽不灵的样子, 蒋高只觉得疲惫不堪,苦笑道:“从小没爹?那我家满谷还从小没娘呢,你有疼过他吗?我为了这个家, 不惜苛待我的亲儿子,亲孙女,而你呢, 满谷你不疼就算了,满田和安广你也不疼,这次要不是水芹, 我家安广、安广还能活着吗……”   说到这里,他竟然红了眼眶, 哽咽道:“你生的好儿子, 恩将仇报不说, 连他亲侄子都要害,这是何等的恶毒啊!我对不起满谷, 对不起秋葵水芹,但我有对不起曹庆曹全吗?我真是受够了!”   一滴老泪落了下来, 蒋高脑中闪过种种,他后悔了,是他太过纵容妻子, 他对不起儿子,也对不起孙子……想着,他肃了面容, 不容置疑道:“曹庆必须走,我给他的那些田与钱都得还回来,然后滚出我们满山村!”   “对,滚出满山村!”蒋壮站在二哥身边, 怒目而视。   “娘,娘我不能走啊,新屋子这才刚建好,才住了没几天,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要是现在走了,儿子我就要成乞丐了,娘,你帮我求求爹!”曹庆害怕了,连忙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肯放手。   大钱氏自然也明白这道理,儿子要是走了,她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了,这辈子她最爱的便是两个儿子,都是她的心头肉,这叫她怎么舍得?   于是她一狠心,朝着蒋家人磕头,朝着蒋高哭求:“阿庆他知道错了,孩子他爹,你就饶了他吧,大哥三弟,你们就看曹全还小的份上,饶了他们一家吧。”   说到曹全,蒋高更是脸色一凛,看着这个七岁的孩子毛骨悚然。就是这个七岁的孩子,上一年想害他的孙女,这一年又来害他的孙子,简直是个祸害!   蒋高突的拿起几个碗,往曹全身上砸去:“我打死你这个祸害!”   曹庆和大钱氏自然上前拦他,蒋满田将孩子给了蒋壮叔,上前帮自己爹,他对曹全是恨之入骨,从前他把人家当半个儿子,自己儿子有的也不忘帮着备一份,却没想到疼出个白眼狼,想到曹全今日的所作所为,他就不寒而栗。   四个人扯成一团,曹全在里面哇哇直哭,一阵鸡飞狗跳。   眼看着蒋高脸色涨红,像是随时都要晕厥,蒋家人连忙上前劝架。   蒋长对自己弟弟语重心长道:“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你绝对有一份责任,自己种下的孽你自己斩断,要不然,你不配做我们蒋家人!”说着,他眯眼看向曹庆。   曹庆惊慌摇头:“一定是误会,一定是误会啊!”   蒋高被哥哥训得险些落泪,指着大钱氏恨道:“好啊,好啊,既然你那么护着这种心肠歹毒的人,那日后你就跟他过去吧!曹庆,你要是识相些,就赶紧把田地和银钱还回来,限你三日之内离开满山村,不要让我再看见你,要不然,我们蒋家不会放过你!”   说罢,他拉着儿子与三弟一起把这几人轰了出去。   蒋满田看着痛哭流涕的娘被门缓缓遮住,有一瞬间的怔愣,但想到自己虚弱的独子,又硬下了心肠。   如果她日后还不改过,那他就不要这个娘了,反正她也只会疼爱曹庆一家,对他们蒋家不屑一顾。   在门外的大钱氏有一瞬间后悔与恐慌,但又觉得自己是蒋高的妻子,蒋满田的娘,他们只是在气头上,等气消了,她去哄一哄便好了,毕竟从前都是如此。   她想着,现在要是离开曹庆,就会彻底失去这个大儿子,所以权衡利弊,还是站在了曹庆这边。   大年初二结果闹成了这般,门外的人哭喊着,最终悻悻离去,门内的人屏息凝神,轻手轻脚,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见气氛尴尬,蒋满福连忙出来暖场,笑道:“赶紧上菜吧,我们饿的都能吃下三斤粮了!”   三婶葛氏如梦初醒,连忙拉起还在神游的女儿,笑着招呼大家,气氛渐渐热了起来。   然而不包括蒋高一家。   蒋高木愣愣地捡起自己拐杖,在小儿子的搀扶下坐上了最前面的位置,可是看着眼前一道道丰盛的菜,却没有丝毫食欲。   “爹。”   蓦的,蒋满谷突然叫了他一声,脸上什么情绪都看不到,就像是从前一般自然,让蒋高颤抖了嘴唇,忍不住带着期盼看向他。   只听他道:“这商陆的事,我就摆在桌子上跟你说了,你们就别妄想了,我是绝对不会给你们商陆的。”   蒋高还没反应过来,蒋满田面上倒是先有了些不忿,但蒋满谷没当回事,继续道:“但是呢,你们要是真的想要,也不是没有办法。”   说着,他示意蒋长和蒋壮:“大伯和三叔每人手里都有五斤种子,到年底种子数量大概能翻倍,我也依旧会卖种子给他们,到时候你就找大伯三叔买吧,别来找我,我不想见您。”   “满谷……”蒋高颇为虚弱地喃喃,眼中满是受伤,感情充沛道,“我是你爹啊,我们终究是父子,从前是我错了,我会好好补偿你的,你别这样对爹,爹可就剩下你和满田两个孩子了……”   一旁听着的蒋满福笑眯眯给他倒了一杯酒:“二叔,您一直都只有满谷哥和满田弟两个孩子,可别真把姓曹的当成你儿子了。”   “我怎么会把这种卑鄙无耻的人当成儿子!”一听见曹这字,蒋高立马又愤怒了起来,狠狠放下筷子,“像他那样的人,当我家的老鼠都嫌脏!”继而又暗含希望地看向大儿子。   “满田,”蒋满谷躲开他的视线,突然问起了蒋满田话,“如果有一天,爹给你的田和银钱都归了我,你还愿意认我当哥?”   蒋满田懵然啊了一声,讪笑着将身体远离他:“哥,你可别跟我开玩笑……”   “我可没开玩笑,”蒋满谷“好心”科普,“虽说现在家产诸子均分,但我毕竟是长子,我才是那个要继承家业的人,按照嫡长子继承律法,这些家产都应该由我得。最近我带你大嫂看了大夫,大夫说你大嫂身体康健,说不能哪日就能给你添个侄子了。”   “爹……”蒋满田见他言之凿凿,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毕竟小了蒋满谷十岁,修炼还不够,慌乱之下向蒋高寻求帮助。   要说大儿子和小儿子谁更重要,那毋庸置疑,必然是小儿子,并且呈碾压之势。   蒋高毫不犹豫选择护住小儿子,对大儿子道:“你别吓你弟弟,我们盛朝哪还讲什么嫡长子,你们都是爹的儿子,当然是……”他突然卡了壳,身体猛然一颤。   “当然是诸子均分,”蒋满谷笑着补充,“我叫您爹是给您面子,这家产我一分没拿,断亲书还在家放着,您觉得凭什么我要给您商陆?”   “可是、可是……”蒋高可是了半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要他均分家产,那是不可能的事,眼看着蒋满谷的视线越来越锋利,他不由心一颤——这大儿子,什么时候竟完全变了副模样?   “既然说不出个一二三,那您心里应该明明白白,我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对蒋高,蒋满谷已是完全没有感觉了,一年的分离,让他只觉得从前很远很陌生,他彻底走了出来。   “哦,对了,”看着父子俩都十分尴尬的面色,蒋满谷毫不客气警告:“这商陆只有我们蒋家和王家人知道,我劝你们不要到处乱说,要是坏了王家的大事,那我们蒋家可救不了你们。”   我们蒋家?蒋满田十分不爽,他才是真正的蒋家呢,这一个没儿子的说什么蒋家,早晚都得绝户。   钱没了,娘没了,儿子受伤了,最后还被教训了一番,宴席还没结束,蒋满田就满肚子郁气带着蒋高先行回去了。   刚走出门,父子俩便听到院里传来更加热烈的欢声笑语,顿时更郁闷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回家还得面对一摊烂事。   他们俩回家自然是逼迫曹庆还地还钱,但大钱氏确实有本事,一哄这父子俩,他们家又轻易地原谅了她,并且宽限了曹庆几日,但让曹庆滚出满山村这件事,绝对是不可更改的。   他们自以为已经仁至义尽,谁成想,在曹庆的哭诉怂恿与蛊惑下,大钱氏竟胆大包天,偷了家中大半银钱,给了曹庆那贼小子。   等蒋家父子知道的时候,曹庆早就带着妻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是近十贯钱啊!今年他们家田虽然多了,但因为劳动力缺失,请了佃农,所以一年存的钱不到二贯,这一下就去了十年的收入,蒋高差点没心梗而死。   那好长一段时候,蒋家都处于癫狂时期,蒋高撕破脸皮,动手狠狠打了大钱氏一顿,盛怒之下,他还把大钱氏赶出了家。   身无分文的大钱氏只能住进了村里的破房子,在这大冬天,破房子就跟隐形了一样,丝毫没有遮风挡雨的功能。   她本以为自己能凭借“本事”再次取得父子俩的原谅,谁知道这次她的“本事”全然不管用了,别说蒋高,就连儿子见了她也是咬牙切齿,青筋暴动,吓得她没敢靠近。   她咬着牙,厚着脸皮向村里人讨食,在破房子里坚持了十来天,直到某天晚上下了一场细雨。   这一场雨将大钱氏彻底打倒了,她在破屋子里蜷曲着,硬生生被浇了一晚上,等大家发现她时,人都僵直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见她可怜至此,村民都起了恻隐之心,你一句我一句劝服了蒋家人将她接回家,并且替她请了个大夫。   谁知她冻得太久,大夫说要彻底救活,就得花上五六贯银子,但蒋家那还有那么多钱,就算有那么多钱,蒋高也不想救这可恶的婆子。   于是在蒋家人的漠视下,大钱氏只堪堪捡回一条命,手脚都动不得了,只能躺在床上由人服侍。   “吃吧。”破旧的门被推开,陈氏拿着一碗清粟粥进来,放到她面前就走了。   大钱氏啊啊叫着,用尽了全身力气,只能将碗放到嘴边。   这碗粥清可见底,就如同从前她给秋葵与水芹的一样。   她急不可耐地吞下一碗粥,然而肚子却依旧咕咕作响,仿佛喝下去的不是粥,而是空气。   这种饥饿的感觉,当年秋葵与水芹每日每时每刻都在感受,只不过这时,饿到疼痛的人换成了她而已。   蒋家人将她放在最边上的屋子,连暖炉都没给起,万幸屋子还算结实,至少挡住了风雨,她从前的衣服也被扔了过来,随意盖在她身上。   感受着冰冷的空气,大钱氏陷入漫长的愣怔之中,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角忽而落下了一串泪。   “啊!”她突然凄厉地喊叫,不敢相信现在这个如此可悲的人是她,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这辈子有两个儿子,她最爱的也是这两个儿子,为了儿子,她可以不要脸被别人唾骂,可以拼命压榨别人,把最好的都给儿子,但是为什么,最后最可悲的人会是她,被丈夫儿子抛弃的人会是她,为什么为什么?!   儿子,我的儿子!   “嘎吱——”门被推开,陈氏面无表情地进来,收走了碗,一边走一边还嘟囔着:“不能消停些吗?”   “噗嗤——”一股恶臭在屋内迅速弥漫,陈氏脸色难看地捂住鼻子,狠狠瞪了大钱氏一眼,骂道,“你这老虔婆,躺着还不省心,真能作妖,恶心死了!”   说着她快速出了门,丝毫没有想给大钱氏收拾的意思,甚至还暗暗想着,今天就别去那间屋子受罪了,反正一顿不吃又死不了,等明天再去吧。   大钱氏躺在床上,形容枯槁,仿佛灵魂已经离她而去,凹陷的眼睛里,满是痛苦,没有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小小肥章,羞愧捂脸 第五十一章 ,反击   或许是还对现世恋恋不舍, 即使生存条件如此艰难,大钱氏依旧没有放弃,撑着一口气, 活过了冬天。   虽然水芹自初二之后没有再遇见过她,但从旁人口中得知她的处境,大概也能想象出大钱氏现在的凄惨模样, 不由感叹一声真是老天有眼。   在冬日的最后一天,水芹做了一碗香喷喷的咸肉饭,摆在房间里, 对它拜了三拜。   小水芹,恶人有恶报, 大钱氏现在也算是自食恶果, 愿你日后不再遇到如此恶人, 幸福顺遂一生。   开了春,便又是下田的日子, 今年能种一亩半商陆,二分白术, 水芹帮着发了白术的芽,之后便都由爹种下。   她今年的主要任务便是棉花与其他三种新药材——白芷、延胡素与白芍。   棉花籽刚够种一亩地,水芹对这其实不太熟悉, 就拜托许晏清查了查农书,还真有本农耕文里提到了它,其中有些这么几条重要信息:   一是播种前, 棉花籽需晒个三五天,能增强存活率。   二是棉花对肥力和水的要求比较高,要常施肥常浇水。   三是种棉花的土地需精细整地,确保地面平整无沟壑, 表土细碎无大块。   这天她帮着娘一起晒起了棉花籽,刚把籽铺平,就见爹背着个箩筐喜气洋洋地进门。   “你们猜今日我碰见谁了!”还没等周氏问他绣娘的事,他便先卖起了关子。   他这老套路了,周氏原本还有些着急,见他如此便知道绣娘是找着了,便耐下性子敷衍:“谁?”   蒋满谷不满:“你猜嘛,就这么几个人,是不。”   “哪几个人呐?”周氏收拾完,抬头满脸疑惑,“许家、李家、王家?”   “啧!”蒋满谷一副夫子不可教的模样,“用你的脑袋想一想,要是许家认识个绣娘,我还至于一趟趟去绣坊打听吗?”   看着爹娘一个训一个听的不亦乐乎,水芹默默道:“是不是年前去镇上吃饭遇到的苏兄?”   “对啦!”蒋满谷眼睛一亮,手一拍道:“还是我家水芹聪明,不过水芹啊,你得叫苏伯伯,可不能叫苏兄。”   伯伯?水芹暗自哇了一声,原来那位读书人竟然比爹还大呀,完全看不出来,保养的可真好。   蒋满谷夸了女儿几句后,便把在镇上的事娓娓道来。   绣坊的绣娘委实不好请,还当过了年便能请到绣娘,谁知又是跑了个空。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去镇上了,本以为又要无功而返,却意外遇到了苏兄,这苏兄品性极佳,还真请他去了家。   两人谈话间,得知蒋满谷正为绣娘之事烦忧,苏兄很是热心,叫小厮去帮他请了绣娘来,当场就把这事给定下了,每隔三日便在下午过来上两个时辰的课。   说起苏家,蒋满谷满是赞叹:“那宅子可比我们家的大多了,我估摸着三进都不止,那一片片瓦都锃亮,好似刷了一层油,恐怕是翻新不久。”   “一个读书人家里这么有钱?”水芹纳闷,“那怎么会在这犄角旮旯呆着呢。”   这问题蒋满谷可就回答不出了,索性当做没听见。   于是秋葵也开始忙了起来。每到秋葵的上课时间,周氏起床便做好一天的饭菜量,然后带着秋葵去镇上,等到第二天才会回来。   就算是在家的时候,秋葵也要做绣娘布置的任务,完全没有时间陪水芹去许家了,于是许晏清接送服务正式上线。   本来上一年秋葵与水芹还会帮着干活,但今年大家各有各事,没空帮忙,这田里的事就都归了蒋满谷,他在春耕这一个月那是忙的团团转。   某日,蒋满谷忙完田里的活,满身疲惫地坐到树下打算打个盹,谁知刚闭上眼进入梦乡,一个麻袋从天而降,随之而来的便是恶狠狠的拳打脚踢。   来人手脚狠厉,不给人一点反抗的余地,看来是计划好了的,蒋满谷连忙反抗,却吃了好几拳,痛得他嘶嘶抽气。   正当他努力寻找将麻袋往上扯时,只听噗通一声,控制住他的力量瞬间没了,他连忙扯开麻袋,发现原来是有个好人帮忙将这人制住了。   打人者脸上罩着麻布,使劲挣扎,蒋满谷刚被打的怒气瞬间冒了起来,大吼一声,毫不客气地将打人者扯了出来,一个飞踢——“竟然敢阴我,我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打人!”   说着,他又狠狠往正在爬起来的人脸上打了一拳,那人痛叫出声,灰色麻布渐渐洇出红色的血迹。   蒋满谷毫不客气地又赏了他几拳,直到这个人没了声响,那个好人才上前制止他:“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蒋满谷也知道见好就收,连忙收起凶残之意,向他道谢:“敢问这位兄弟叫什么,住在哪里,实在是太谢谢你了,我改天一定上门拜访。”   那人连忙摆手:“不用不用,都是小事,小事……我叫陈然,我们见过的,就上一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在镇上,你买了我好多桃子呢,你记得吗?”   “哦~”蒋满谷还真有印象,“记得记得,你家的桃子那么好吃,我当然记得,我叫蒋满谷。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是附近村的人吗?”   蒋满谷新买的田位置比较偏,周围许多荒地,基本没人来这里,估计也因此,这昏迷的人才会有胆子出手。   陈然迟疑了一下,实话实说:“我是三里村的人,我来这里是为了问问这里有没有要佃农的人家。”   “佃农?”蒋满谷一怔,见他脸色有一瞬间不自然,马上反应过来,连忙道,“那你问到了吗,我可以帮你去问问。”   陈然赧然,迫于生计,厚着脸皮道:“多谢多谢。”   “唔……”地上躺着的人有了动静,蒋满谷这才想起来,跑过去一把扯下他的面巾,一看,果然是个意想之中的人。   他眯着眼打量这人,眼看着他要醒来,毫不留情又落下一拳,这人果然再次昏睡过去。   陈然在一旁看着都脸疼,小心翼翼问:“需要我帮忙吗?”   蒋满谷摆手:“不用不用,小陈啊,你先回去吧,这是我个人恩怨,不方便把你扯进来。”   “好的好的。”陈然连忙应声,走出几步,回头看看,见蒋满谷又是一拳,顿时身体哆嗦了下,瞬间就窜没影了。   这一顿打蒋满谷挨得可憋屈,所以能反击时,他丝毫不留情。等气消了不少后,他突然冒起一个坏心思的念头,憨憨一笑。   半个时辰后,王老四迷迷糊糊醒来,感觉自己浑身泛疼,冷气嗖嗖。   “这是哪儿……”他晃了晃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绑在一棵树上,手脚通通动弹不得,还浑身□□,顿时咬牙切齿道,“蒋满谷……”   他试着扭动,想挣脱绳索,却感觉下身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   他心脏漏跳了一拍,不敢置信地缓缓低头,竟发现下身被烂布兜着的地方一片血色,他目眦欲裂,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惨叫不已,像是失去了整个世界。   他的惨叫吸引来好几个村民,大家同情地将他放了下来。   那日之后,王老四变太监的神奇传说便在村子传遍了,知情人讲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饶是王老四一再澄清,也挡不住这铺天盖地的谣言。   “蒋满谷……”被人指指点点的王老四此时坐在屋中,拳头握的咯咯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  蒋满谷(无辜):我只是吓唬吓唬他而已   王老四:操,喊早了 第五十二章 ,医书   春去秋来, 转眼又是一年。   今年的丰收格外不同,蒋家人田里纷纷种上了商陆,虽然不多, 但也够惹眼,引得村里人频频侧目。   奈何蒋家人的嘴严实得很,这一年都没能问出个一二, 村里人又是好奇又是不爽,只好私下猜测。   蒋长、蒋壮还有王马二家都在欣喜地里的商陆,这药材一斤八十多文, 几十斤便是好几贯啊,价钱不菲, 种子每年都在多, 这么种个五六年, 可不是要发达了!   而蒋满谷家则在欣喜白术。   因为摸索出了最好的种植方法,白术的产量又增加了不少, 两分田竟种出了近三十斤白术,这么一算, 那可是一百多贯钱啊。   于是刚挖出白术,蒋满谷便马不停蹄去了镇上,将白术卖了换钱, 以免出现什么差错。   这白术是他们家的底牌,商陆可以让别人种,但这白术是万万不可的!   掌柜的眯着眼看满满一箩筐的白术, 见他呼呼喘气,笑道:“坐下喝杯水,这一箩筐白术一口气背过来可累坏了吧。”   蒋满谷连忙摆手:“不累不累,庄稼人, 不怕累。”   称完重量,药童将白术搬到了后屋,掌柜一边算着钱一边夸赞道:“你可不是一般的庄稼人,这白术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种出来的,我可真是好奇得很啊,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蒋满谷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打着哈哈:“就这么种呗,我们乡下人也就会种东西了。”   白术一共卖得一百三十五两,掌柜直接给了两个大银锭子和一些碎银,蒋满谷虽然早就猜到大概价钱,看见银子却还是忍不住一阵狂喜,花了好大功夫才勉强压下疯癫的表情。   他将银子小心翼翼地放入麻布中,向掌柜连道好几声谢,怕自己憋不住笑意,快步就想走。   “等等,”掌柜突然叫住他问道:“你是不是还种了商陆,打算什么时候送过来。”   再次将笑憋了下去,蒋满谷深吸一口气:“过两日便来,掌柜是有什么事吗?”   “唔……”掌柜微微颔首,“你要是方便的话,半个月后再来吧。”   半个月啊,那么久?虽然疑惑,但想着也没多大事,他便应声道:“方便方便,我晚些采就好了,那掌柜的,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啦。”   “去吧,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   一出药馆,蒋满谷的笑登时绷不住了,恨不得把嘴巴子都给笑裂,也不见收敛,路过的行人还以为是个疯子,纷纷避了开去。   这可是一百三十五两啊!他们村里就连村长家都不一定有那么多银子,而他蒋满谷却有,这简直像是一场梦!   梦游般来到书肆门口,蒋满谷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他看不懂的字。   这是水芹交代他的任务,蒋满谷也不知道这些都是啥,不过既然是女儿想要的,自然就得买买买,这一年他们过得很是节俭,怎么也得补偿女儿。   书肆小厮见他递过来的纸条,找了许久道:“我们这里只有《伤寒杂病论》,其余两本《千金方》与《神农本草经》我们并不卖,您可能需要到县里的书肆去找一找。”   “《伤寒杂病论》?”蒋满谷纳闷,这名字怎么这么奇怪,便问道,“这书是讲什么的,听着不像是正经书啊。”   小厮:“……”   “《伤寒杂病论》自然是教人如何治病的,你说的正经书若是指科举一流,那自然不是了,但这书也是大家所着,有名气着呢。”   “教人治病的?”蒋满谷瞪大了眼睛,怀疑是不是自己女儿写错了,她买这种书做什么?   小厮见他如此表情,立马就知道这书不是他本人要的,再一猜测,同情道:“这位大哥,科举之路并不适合每一位读书人,您孩子要是更喜欢当大夫,那倒不如就顺着他意,毕竟学医也是一条好路子,还没听说过哪位大夫赚不到钱嘞!”   “……”   蒋满谷木了,要是儿子就好了,可要书的是女儿啊!这世道,有女孩子当大夫的吗?   见他迟迟不动,小厮小心翼翼问道:“这位大哥,那,这书你还要吗?”   “要……”蒋满谷虚弱道。   回家路上,蒋满谷纠结万分,想着会不会是书肆的小厮看错了,说不定呢。   到了家,他咽了咽口水,开门进去。   今日家里人都在,水芹正在院子里打理果树,因为上一年买的是大苗子,所以今年长得就半大不小,估摸着明年就可以有果子吃了。   “水芹,”蒋满谷站在门口,难得严肃了些,对她板着脸道,“你过来。”   水芹放下农具,满头雾水地跟着爹走出院子,暗想难不成是白术没能卖出去?   “这是你要的书吗?”蒋满谷将《伤寒杂病论》拿了出来,仔细观察着女儿的表情,希望看到失望,然而并没有。   水芹一见眼睛就亮了,毫不迟疑接过翻了翻,兴奋地点了点头,“是的是的,镇上竟然真的有啊!”   “这本书叫什么名字?”蒋满谷暗藏一丝希望,试探着问。   水芹立马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乖乖站直,斟酌着反问:“《明理大义论》?”   “放!……”屁!   蒋满谷将粗话憋进嘴巴里,气道:“你再给我说一遍,这本书叫什么名字?”   观察着爹的表情,水芹估摸着爹可能是知道了,于是对他讨好笑道:“我刚刚说错了,这本书叫《伤寒杂病论》,对不对?”   蒋满谷瞪她:“还敢问我?字是我学的还是你学的?你给我讲讲,这里面到底是教啥的,你买这书想干什么?”   水芹最后挣扎了一句:“我说我是单纯好奇所以想买,爹你信吗?”   “你觉得呢?”   见真的躲不过,水芹索性放开了道:“没错,爹,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想学医,日后当个大夫!”   蒋满谷被气得在门口溜达了几圈,又回来,语重心长道:“水芹,你还小,不懂什么叫大夫,那是男孩子才能当的,女孩子只能学刺绣,织布,你学什么医书呀,没人会愿意让女大夫看病的。”   “为什么女孩子不能学医,就因为没有人会愿意让女大夫看病吗?”水芹对这逻辑很是不服,“我才不信,肯定有女孩子愿意让女大夫看病,我又不比男孩子差,指不定能成为一代名医呢!”   一代名医……蒋满谷额头似乎爬上三道黑线:“水芹啊,一代名医可不是这么容易,日后你还要嫁人呢,人家名医可都是在外边跑的,这才有名声传出来。”   “那我就不嫁人了呗。”水芹顺着他的逻辑说,还自觉很有道理的点点头。   蒋满谷一口回绝:“什么不嫁人,不许乱说,女孩子怎么可以不嫁人呢,那日后谁来养你,爹都三十多了,等你三十多的时候,爹都不知道还在不在,就算想养你也有心无力。”   “为什么我要别人来养我?”水芹表示费解,“等我学了医,怎么着都能赚钱养活自己啊。”   蒋满谷摇头叹气:“你就是还小呢,这养家糊口哪那么容易,家里要是没个男人,那可太危险了。”   “要不,我再学个武功?”水芹对武功还真有点心动,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武侠功夫,什么葵花点穴手,水上漂轻功之类的。   这越说越离谱了,蒋满谷横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呢,就你这小身板,能去哪学功夫,压根没人愿意教你。”   “爹~”见越说越歪楼,水芹连忙把话题扯回来,“一代名医我也是说说而已,学医其实也不等于当大夫啊,日后还可以给你们看病嘛,对不对?”   这话倒还有几分道理,蒋满谷犹豫了。   见他态度有松动,水芹趁热打铁:“再说了,要是女大夫没人找,那我就女扮男装嘛,当个男大夫,这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还有,我跟您讲,看了这些医书,我对毒果子、毒蛇、毒药知道的一清二楚,万一碰上什么麻烦,我用随身带着的毒针刺一下,人家不就倒了嘛,爹你说是不是?”   听到这番话,蒋满谷目瞪口呆,立马将胳膊从她手里抽出,看着自己九岁的女儿,细细打量了一番,满脸惊悚:“这、这、这书里还教这些?”   “是啊!”水芹欢快点头,“那个马桑果,我就是从书里知道的,还知道怎么制毒呢!”   老父亲有被震撼到,喃喃:“哦,那似乎是不用怕那些坏人了……”   从震惊中回神,他咽了口水,再次语重心长,并且小心翼翼道:“水芹啊,这种要人命的有毒东西,你可别乱动啊,千万不能随便乱丢乱用,很有可能毒死不知情的人啊!”   “放心吧爹,”水芹笑的很是灿烂,“所以爹,你这是同意我继续学了吗?”   蒋满谷沉重点头:“学吧,水芹你是个主意大的,我也劝不了你,不过千万要记得,绝对不能乱用毒啊!”   水芹乖巧点头:“我肯定不乱用,爹,谢谢你。”   看着乖觉的女儿,蒋满谷内心安慰自己,没事的,水芹也只是看看书而已,反正她还小,等日后长大就能明白了。   殊不知,不过没多少日子,自己女儿便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作者有话要说:  女儿又长大了一岁~   感谢在2020-08-23 19:28:39~2020-08-24 17:2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繁花似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三章 ,远道而来   半个月后的清晨, 蒋满谷带着蒋满福将自己地里的两百斤商陆运到镇上,打算下午再运满福与三叔家的,一天就将商陆的事办完。   转眼又是已近年关, 镇上比往常热闹了不少,这一年过得如眨眼般,快的不可思议, 坐在慢吞吞的牛车上,看着身边形形色色路过的人,蒋满谷不由感叹。   有白术珠玉在前, 商陆就显得很不入眼,蒋满谷将商陆随意地堆放在一起, 转头和堂弟聊起了正事:“今年你家还买地吗, 我想再买个五亩水田五亩旱地, 正好凑满二十亩,有了地, 我这心就踏实了。”   五亩水田五亩旱地?那可要三十多两,可这商陆不过能卖十多贯钱……蒋满福脑子转的极快, 嘴中有条不紊道:“这得问问我爹的意思,不过我私心想再买两亩地,地多了确实心里更踏实。”   蒋满谷满意地笑笑, 等到了药馆门口,同他一起将商陆搬了进去。   掌柜早就在里面等着了,见他眼睛一亮, 一边嘱咐药童称重,一边跟身旁的陌生小厮说了两句话,小厮看了蒋满谷一眼,转身离去。   蒋满谷是没注意到, 但蒋满福注意到了,不经意间打量了两眼。   “你种的商陆个头可不小,看来你对种药材还真有两下。”掌柜的手在箩筐内翻动,观察了一番药材的成色与大小,赞叹一声。   蒋满谷一边盯着药童称重,一边谦虚道:“没有没有,我这大老粗也是随便种的。”   等药童称完了重量,掌柜打着算盘跟他说:“商陆是两百十三斤,八十五文一斤,一共是……十八贯一百零五文,你要碎银还是铜钱?”   “碎银好了,碎银方便。”   刚从钱柜中取出钱,门外便进来五六人,为首之人相貌十分富态,衣着华丽,笑似弥勒佛,身后跟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看着就十分威武。   掌柜见了眼睛一亮,站在蒋满谷身后轻声介绍:“这位就是我们东家,在我们江源郡拥有三十多家药馆,富甲一方。”   蒋满谷一脸的不知所措,他正等着收钱呢,什么东家不东家,与他有何关系?   正想避开,谁知那东家竟径直走向他,很是和蔼可亲,放下身段与他打招呼:“你就是那位蒋满谷蒋先生吧,我姓孙,你可以叫我一声孙大哥。”   “当不起当不起,我怎么可以叫您孙大哥呢?”他这举动可吓到了蒋满谷,连连哈腰,这可是开了三十多家药馆的大财主,他一小小农户怎么有资格与他称兄道弟。   孙东家拍了拍他的肩:“蒋先生不用谦虚,我此番前来正是专为找你的,想与你洽谈一番关于药材之事,不知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药材之事?蒋满谷一顿,与堂弟对视一眼。   蒋满福一眼就看出这孙东家的不同寻常,这可不是这种小镇上能出现的人物,向来灵活的嘴这时也懂事地闭紧了,面对堂哥的询问,他也是一头雾水,只能无奈一笑。   见他们兄弟俩这番交流,孙东家失笑:“蒋兄,不用如此紧张,我要与你谈的是正经生意事,对你来说,是好事一桩。”   “是、是吗?”蒋满谷结巴了下,但一想确实是,人家都特意前来找他了,那自然是好事,要不然这么有钱的东家,肯定能不动声色把他劫出去,   于是他咽了口水,跟在他身后进了内屋。   刚进内屋,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里面很是宽敞,接连着一个小院子,摆着众多药材。   “坐吧。”孙东家示意,开门见山,“上一年我就听说过你,仅用一年便能成功种出白术与商陆,可真是相当罕见啊。”   蒋满谷很是不好意思:“没有没有,只是我运气比较好而已,不过种出白术真的很罕见吗,我有听掌柜说过东家似乎也在种植药材。”   说到这个,孙东家的肉颤了颤:“可能真是如此吧,因为我自己也在种植,所以也就更明白这是何等难事。说实话,此次前来,我就是为了你的种植秘方。”   他从怀中抽出一张银票,慢悠悠递到蒋满谷手中:“这是一千两,只要你能将种植白术的秘方告诉我,这一千两便属于你了。”   “一、一千两……”薄薄的纸落到蒋满谷手上,他甚至都不敢用力,只是瞪着这张纸,呼吸慢慢变粗。   一千两意味着什么,一亩水田四两,一千两可以买二百五十亩水田,要是有那么多田,那一辈子真是吃穿不愁了。并且能一举成为数一数二的地主,被无数人奉承,到时候就没人敢看轻他了!   见他如此反应,孙东家满意的笑笑,一手裹着两个檀珠互相交替,问道:“怎么样,这个价格,你还满意吗?”   但话音刚落,就见蒋满谷将一千两放还桌上,摇摇头:“不行,这白术可是我们家的救命稻草,要是把它卖了,日后可就只能坐吃山空。”   他算数是不好,可又不是傻子,虽然一千两是很多,但这只是相对从前身无分文的他来说而已,现在他拥有白术,每年挣的钱都在逐年递增,不过三五年,便能赚回千两。   不划算不划算。   孙东家动作几不可见地一顿,脸上依旧笑意满满,又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那,两千两呢?”   两千两!   蒋满谷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还好他没同意,这东家竟然直接翻倍了!还真别说,他有些心动了。   但是显然,这点钱并不足以让他将白术种植秘方交出去。   当他正打算再次拒绝时,孙东家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虽然依旧笑的像是弥勒佛,但说出的话却让他脸色一变:“蒋先生,你要知道,这河涌镇上的药馆,只此一家,只要你还在这江源郡,就免不了和我打交道,我这次来,是志在必得。”   蒋满谷仿佛是被噎住了般,脸色腾的涨红,喘不过气。他缓了许久,才沉重点头道:“孙东家您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恕我斗胆,想再与您商量商量。”   这时小厮上了两杯茶,孙东家惬意地啜了一口,悠悠点头:“你还有什么要求,就提出来吧,只要在我接受范围内,一切好说。”   他勉强笑了笑道:“秘方我是能够卖给您,这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我和您的白术生意,还能不能继续?您放心,这白术就我一家种,外人是绝对不知道的!”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蒋先生,这等毫不留情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蒋满谷没想到他那么爽快就同意了,脸色立马亮了起来,连忙道谢:“多谢孙东家,孙东家果然是有情有义之人!”   有情有义?孙东家嗤了声,在商人面前,只有利益才是王道。   “蒋先生谬赞,那这两千两你就收下吧,等来年开春,我便会让人接你来我庄子上,到时候可就都看你的了。”孙东家将喝了一口的茶放下,甩甩衣袖,利索离去,只留下桌上两张银票。   蒋满谷看着两张银票神色恍惚,感觉它轻的随时都要飘走,可又像是一座大山,沉沉地压在了桌上,拿不起来。   “蒋大哥,恭喜恭喜!”掌柜送完东家后,迈着热情地步伐进了内屋,目光灼灼。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农户竟然还能有如此出息,真是世事无常啊!   “唉……”蒋满谷将银票收了起来,拿出一枚碎银子递给他,“掌柜的,你可害惨了我呀!”   “使不得使不得,”掌柜的推据一番,最后还是被逼收下,内心怎样欢喜不说,但面上却满是抱歉,“蒋大哥,我也只是个办事的,我自己交代上去,那我们俩是双喜临门,可要是被别人报上去,我可就没活路了呀!”   话虽这么说,但掌柜可算是白捡了个便宜,蒋满谷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孙东家定是给了这掌柜的一笔丰厚的奖赏。   但他能说什么呢,毕竟许多事不能自控。   蒋满谷苦笑道:“行了行了,还是要感谢掌柜的,要不是你,我也不能走到这一步。”   掌柜的见他这副模样,安慰似的拍拍他肩膀:“想想你怀里的银子,你这还只是白术的价格,我记得上年你不是还买了几样其他药材种子嘛,怎么样,要是都种出些一二来,那你至少还能收个五六张银票,不比自己辛辛苦苦种好?”   “哪那么简单?”蒋满谷面上叹息,内心却一动,别说,他还真种出名头来了,虽说第一年,每样只堪堪得了几斤,但怎么着都算回本了啊!   掌柜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以为还没种出来,附和道:“那倒是,你种出一样白术就已经很不容易,再种出几样来,连我都要叹一声老天不公平。”   两人说笑了一番后,他与掌柜道别。   门外蒋满福正颇为焦急地等待着,见他完好无损出来顿时松了口气:“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人找你做什么,没事吧?”   出了门,蒋满谷顿感舒心,拉着堂弟连忙走远:“我们一边回村一边说。”   作者有话要说:  学校临时布置了艺术考察课,要出远门七天,这七天更新不定,谢谢小天使们的收藏评论投雷灌溉,爱你们~ 第五十四章   “什么, 两百两!”蒋满福难得露出惊色。   两百两是什么概念,他家是满山村数一数二的富户,仅在村长之下, 可家里银钱也不过七十多两,这是他家两代人辛勤十多年才得来的,而现今, 蒋满谷竟一得就是父辈四五十年的努力!   见堂弟只是怔怔,并无怀疑之色,蒋满谷提起的心放下了。看来用商陆来做挡箭牌是可行的。   白术之事, 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像孙东家那种人, 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谁知道会不会因此惹来杀身之祸。   “满谷哥, ”震惊过后,蒋满福恢复理智, 思索一番担忧问道,“既然这商陆的种植法子已经卖了出去, 那我们还能不能种?”   安抚似的拍了拍堂弟的背,蒋满谷笃定道:“自然是能的,人家是大财主, 一种就是百亩田,我们这几亩地,人家看不上呢!”   听到这句话, 蒋满福便松了口气,脸上这才浮现笑意:“那我就要好好恭喜满谷哥了,有了这笔钱,满谷哥可就能买个几十亩地, 一辈子享福了。”   “唉,也没有那么夸张,”蒋满谷连忙摆手,但脸上的笑意却怎么都止不住,“像我这种劳碌命,只有干活的份,哪有享福的份啊。”   两兄弟赞美来推辞去,别提有多其乐融融。   然而等回到家,蒋满谷满脸兴奋地将这两千两摆在母女仨面前时,竟没一个人激动,反倒都是茫茫然的表情。   见爹手舞足蹈,秋葵皱着眉,担忧道:“爹,你不会是被骗了吧?”   蒋满谷一噎,虚张声势地瞪了大女儿一眼:“你爹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被骗呢,你看看你看看,这可都是真银票!”   饶是水芹都很怀疑,皱着眉头查看了两张银票一番,严肃质问:“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银票哪来的?”   明明水芹只是个不到九岁的孩子,可是她一皱眉,语气一沉,蒋满谷立马正经起来,不敢再模糊话题:“今天我见到药馆的东家了。”   蒋满谷一低头就见三双眼睛紧紧盯着他,顿时正襟危坐,将上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述说完毕,话落见她们面色各异,安慰道:“这是好事一桩啊,两千两,哪个农民有见过两千两?有了这笔钱,日后我们一家可就吃穿不愁了!”   周氏与秋葵的神情这才放松下来,看着桌上轻飘飘的两张银票,周氏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竟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痛呼出声:“竟是真的!”   两千两这个数目实在是太大了,别说白术还让种,就算不让种,他们这下半辈子都能因此过的舒舒服服,一跃成为镇上的富户。   这是普通农民辛苦劳作几辈子都不一定能得来的!   连水芹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她倒不是为两千两震惊,按她的计划,两千两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数目,最多六七年便能赚到。   而这笔两千两却是不速之财,神秘的东家,已经不是秘密的白术,哪一样都让她心事重重。   爹虽然嘴上说的很是明朗,但仔细观他脸色却能发现他说话时嘴角略带僵硬,眼神飘忽,说明他一定是说谎或者隐瞒了什么。   也就是说,过程或者结果恐怕并不像他说的那么乐观。   想想也知道,爹又不是傻子,她算得出什么时候能赚得两千两,那爹自然也能算得,作为一个老实的庄稼人,又怎会轻易将这赚钱的大法子卖出去呢,怎么说也该回家商量商量。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不得不卖,并且时间紧迫到让他来不及商量。   这个孙东家,是敌是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个家里,只有周氏在真心实意地为这两千两开心,她将银票仔仔细细看了几遍,怎么都看不够,兴奋退散一些后,忧心道:“这么两张薄纸头,一碰就坏了,万一破了可就完了,当家的,要不你改天去镇上将它换成银子吧,要不然我这心跳个不停。”   蒋满谷也觉得银子比较实在,就是……他环顾四周,皱起眉头:“这两千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估计床头那俩箱子都放不下,我们家就这么点大,放哪里好呢?”   “爹,”水芹提议,“要不我们买个大点的宅子吧。”   有了钱,买宅子自然不成问题,但蒋满谷琢磨一番,摇头道:“宅子再好,我们也得待在乡下,这银钱不放在自己眼皮底下不放心啊。”   那就只能挖个地窖了。   蒋满谷那是说干就干啊,第二天就拿着把锹子在家偷摸着挖小地窖。   南方不适合用挖地窖来储存食物,所以这地窖只能悄咪咪的挖,不能让外人知道,要不然外人指定猜测不已。   用来装银子的地窖不用太大,不过几天,便挖成了,为了保密,甚至连地窖的木板盖都是蒋满谷自己慢慢做出来的,又隐蔽又丑。   天开始冷了,家里清闲了起来,水芹穿上买来的新棉衣,拿出早已采摘完毕的棉花,皱着眉研究起来。   棉花比她想象的难种许多,本以为与药材粮食差不多,但实则还是差了许多。   今年种出的棉花不过三十几斤,成色一般,前两天去布店,那店都不收,也就是说说连本都回不来,不过至少自己家不愁穿了,她本来的目的也不是想靠它发家致富。   因着家里有了大笔银钱,爹娘的手便又宽松了许多,今年直接带她们去买了棉衣,就算一件好几两银子花起来都不心疼了。   水芹问伙计为什么这棉衣会比棉花贵那么多,伙计道这棉花可都是要女工慢工细活一点一点抽成丝,捻成线,才能上织布机织出这棉布。   抽丝捻线这活可不好做,需要把控力气,而且不能图快,一快就容易断,人工成本高了,这棉衣的价格自然也就高了。   当时水芹听到这里心咯噔了一下,脑中瞬间浮现出纺线机大概的模样。   前世支教时,她在偏远地区学到了许多知识,其中就包括怎么纺线与纺线车的样式。   虽说已经过去了几年,但大概原理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如果能让她好好研究研究,那么做出纺线车也不是不可能。   手摇纺车主要包括锭子、绳轮、手柄和木架,结构很是简单。纺线人将棉花的一段放在锭子上,只需摇动手柄,绳轮便能通过细绳带动锭子旋转,细细的线并能纺出来了。   当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水芹回到家后,画了好几张图纸,又去找村里的木匠,看他做了几个家具,问了好些问题,这才开始第一次尝试。   “嘶……”不过刚开始做,便被木刺扎了好几下,水芹苦了脸,好久没有受伤过了,都快忘了痛是什么滋味。   秋葵正在帮娘缝棉花被,见了连忙跑过来帮她找手指上的刺:“你这是在干嘛呀,要是伤了手可就没法写字了。”   将几根小刺一一拔出,水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秋葵听了一脸震惊:“纺线车?我听都听不懂,你怎么想出来的,一个人能做吗?”   水芹也愁:“可能比较困难,但要是有了纺线车,棉衣的价格就能降低不少,这大冬天的,麻布压根不保暖,上年我们村不就冻死了两个女孩。”   “可是你这刚做就被刺了这么几下,疼都要疼死了,能行吗?”秋葵心疼地吹吹她的手指,原本白白嫩嫩的指尖已经红了好几处。   十指连心,就算伤口不大,疼痛也变得更加尖锐敏感了。   水芹环顾四周,将做被套的麻布扯下来一段,一点一点包住自己的指尖,然后再试着做木工,果然好多了。   她高兴道:“没事,能行,姐,你就等着吧,我一定能把这东西做出来!”   如果真的做不出来,她就把这法子讲给布料店东家听,两家人一起做。纺线车可不是个小玩意,如果真的能做成功,那日后好处肯定不少。   秋葵见她灰头土脸地又投入纺线车中,无奈地摇头。自己妹妹哪都好,就是想法太多,这一年每天都在捣鼓新东西,不是种药材,就是看书,平常还要帮忙干活,她看着都觉得累。   不过也正是因为水芹永远充满干劲,不停歇的这股精神,让秋葵好几次都从懈怠中走出来。妹妹都如此用心努力了,她这个姐姐可不能输。   这车一做就是半个月,眼看着寒风凛冽,还有没几天便要过年了,水芹和姐姐抽空去林子里捡了最后一箩筐柴火。   水芹算是比较娇气的孩子,冬天火盆天天烧,柴废得很。周氏最近忙着给家里做被子做衣服,没时间干活,于是为了冬天的幸福,水芹只能自己争分夺秒地捡柴。   这天实在是冷,水芹穿了一件棉夹衣,一件麻夹棉衣,浑身裹得跟个球似的,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走在林子里,她打了个喷嚏,颠了颠背上的柴火对姐姐道:“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秋葵自然是听她的,两人便转身往外走去,然而没走几步,就见一棵树下有一坨灰色的小小的东西蜷曲在那里。   “那是什么?是狗还是狼啊?”水芹眯眼,小心翼翼地往那里走了几步。   秋葵哭笑不得:“这里哪有狗和狼啊,你小心点啊,要不捡块石头砸砸看?”   两人慢吞吞走去,还以为是什么动物,谁知那坨灰色的东西动了动,竟露出小半张被冻得青紫的人脸,俩姐妹顿时惊叫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回来啦!撒花~·   感谢小天使们没有抛弃我,之后恢复日更,如果有特殊情况会放请假条,啾咪~   在外面这几天真的是太累了,天天走十公里,简直要把我这宅女逼疯,半年内我是不会想出远门了,还是在家躺尸比较舒服   感谢在2020-08-26 17:22:23~2020-09-04 17:5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杜小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五章 ,可怜   “是小草!”姐妹俩赶紧上前查看, 发现她虚弱不已,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身上只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单衣, 脚上连鞋都没有,麻衣下露出的手脚呈现皮包骨头的样子,看着就惊心动魄。   惊慌过后, 水芹和秋葵一人脱下一件厚衣服,盖在小草身上,努力为她取暖。   “水芹, 现在怎么办,要不我去叫爹娘过来。”看着小草呼吸若有似无, 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样子, 秋葵心慌不已, 害怕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姐,我们俩力气大, 要不赶紧把她搬回去吧,我怕耽误时间久了救不回来。”水芹仔细检查了一番小草的情况, 发现不容乐观,她已经冻了许久,要是再晚一些发现, 恐怕无力回天。   秋葵自然是同意,赶紧将背上的箩筐放下来,与妹妹一起将小草架起来。   “她好轻!”秋葵惊呼, 本以为会有点重量,谁知道一伸手,竟是轻飘飘的分量。   万幸这里离家不远,不过半刻钟, 两人便回到了温暖的屋子里,水芹烧起了炉子,将被子盖在小草身上,嘱咐秋葵道:“姐姐,你去烧几壶热水,烧完把毛巾和热水一起拿进来,再泡碗糖水……”   说着她摸摸小草的肚子,那里竟瘪进去一块,心下一沉:“如果有时间,再给她烧一碗白粥。”   秋葵立马动身:“行!”   “怎么了?”周氏在屋里做衣服,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忙出来询问。   秋葵一边烧着水一边急慌慌地同她说了小草的情况,带着哭腔问:“娘,小草会死吗?”   周氏连忙将厚棉衣穿上:“不会的不会的,娘去请个大夫,大夫来了小草肯定能好。”   乡下没有正经大夫,但时间紧迫,周氏也来不及去镇上请大夫,只能请了个半吊子大夫来问诊。   等大夫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小草虽然依旧昏睡不醒,但经过水芹给她用热水擦了全身,灌了两碗温糖水后,小草的脸色明显好了不少,呼吸的趋近正常,不再特别虚弱。   乡下大夫给她把了把脉,表情明朗道:“这小姑娘福气大,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不过她的脉象依旧很虚弱,需要再将养一段日子才可起身下地。”   随即,他又说了个药方:“她身上冻伤严重,取一两当归,二两芍药,加水一碗,每日煎服一次,共服三日即可。”   能看的出来这个大夫确实是个半吊子,这药方是最简单的治冻伤方子,用也能用,就是效果一般了些。   周氏给了这个大夫二十文钱,对秋葵道:“你爹在满福叔家,赶紧叫他去镇上买药材,可别耽搁了时间。”   “好。”秋葵立马跑出了门。   周氏看着床上那小小的人儿,叹了口气:“如果我没记错,她还比你大一岁呢,她娘也疼她,可怎么会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她娘再疼她都没用,”水芹脸色淡淡,“当家的又不是她娘,那李婆子不给她吃东西,谁能忤逆?”   “这该死的李婆子,真是狠心肠!”周氏骂了句。   小草着实是可怜了些,给她擦身的时候,水芹只感觉到满手硌人的骨头,一丝柔软的皮肉都没有,不仅如此,这皮肤上还伴着可怖的冻伤和青紫的淤痕,可想而知她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这一次她们把她救下来了,可下一次她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被人救吗?   水芹总觉得只要放她回去,小草就难逃一死。   “娘,我们要把她送回去吗?”   周氏一愣:“送肯定是要送回去的,毕竟是人家的女儿。”   水芹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有些太过操心,干脆不想了,能帮一把帮一把,再多的她也没办法了,能力有限。   转眼到了傍晚,李家还没有找人的动静,小草倒是先醒了。   她一有知觉,便感受到身上源源不断的热意,还以为自己已经没了命,谁知睁开眼却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房间。   “你醒啦!”秋葵正在屋里看着她,见她醒了惊喜不已,去厨房拿了一碗白粥,“一定很饿吧,赶紧把粥喝了。”   “我、我没死吗……”小草恍惚不已,泪水突然涌出。   昏迷的时候她好冷,好饿,好无助,还以为自己会真的就这样死了。其实死了也好,活着真的好难受,死了就什么痛苦都不会有了,就能解放了。   可是感受着此刻的温暖与舒适,小草十分不舍。   见她呆愣,秋葵有些着急,舀起一勺白粥往她嘴边送去。   “咕咚……”香甜的白粥顺着食道滑下,从胃暖到全身,小草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顿时不由自主地开始吞食。   等到半饱时,她才反应过来,将粥轻轻推开,惊慌道:“不行,这太宝贵了,我不能喝,要是被奶奶知道了,我就要被打死了……”   秋葵心里一酸,安慰她:“不会的,我不会让别人知道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只管吃就好了。”   “真的吗?”小草怯怯问道,她实在是太饿了,半碗稀烂的白粥根本填不满肚子,眼睛不由自主盯着那泛着热气的碗。   “快吃吧,吃了你的身体才能好。”   小草知道自己不该吃,这是珍贵的白米,这不是她能吃的,可是她太饿了。   眼泪混合着热气自眼角滑落,小草悲壮的仿佛是吃下毒药一般将这碗粥喝了,哭着问:“我是不是该走了?”   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小草知道自己不能再呆了,多贪图一秒温暖,就会遭受更痛苦的打骂,她该回去了。   水芹站在门边,看着小草边流泪边穿上自己那件破布衫子,鼻子忍不住一酸,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孩子走向火坑吗?   “爹……娘……”秋葵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   看着爹娘脸上同款叹息,水芹牙一咬道:“爹、娘,我们要不把小草买了吧,我要读书,姐姐要学刺绣,家里活计都没人干了,要是我们把小草买了,正好能解决很多麻烦,我们让她留下来好不好?”   “买小草?”这说法还真新鲜,蒋满谷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这卖孩子当奴仆乡下还挺多见,可是买奴仆,还真没有过啊!   “这不行吧……”周氏虽然也同情小草,但买卖人口可不是什么小事,李家那边会同意吗?   这句话仿佛是救命稻草,小草从来都觉得眼前一片灰暗,只能痛苦得活着,却不知道还能有一条活路,噗通一声跪在了他们面前:“蒋叔蒋姨,求求你们把我买了吧,我只吃一点点,但可以干很多活,求求你们买我吧!”   “这……”夫妻俩对视一眼,水芹说的有理,小草也着实可怜,可是这买人哪有那么容易?   水芹知道这事不简单,不是爹娘说了算的,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是她鲁莽了。   她一边扶起小草,一边问:“小草,你愿意来我家吗,你要知道,如果你被我家买了,就成了一个婢女,要听我们的,当然,我们会管你吃管你穿管你住,不会让你吃不饱。”   “我愿意!”小草激动地声音都在颤抖,蒋家是好人家,这两年,秋葵和水芹一直在帮她,总会把家里的笼饼给她吃,要不是她们,她早就死了好几次。   特殊情况,水芹打算特殊处理,看着小草这站都站不住的可怜模样,她对家人道:“我有个办法。”   ……   “你说什么?”   “五百文钱!你怎么不去抢!”   李家院子外,李婆子拿着个扫把,差点没捅到蒋满谷脸上去:“就这么个死丫头,从小到大吃的粮都没有五百文,现在看个病就要五百文,我呸,赶紧给我滚!”   蒋满谷皱着眉,义正言辞:“这五百文我可花出去了,反正不管怎么样,你都要把钱还给我,要不然这丫头我就不还给你们了!”   听到这句话,李婆子有些犹豫,这死丫头虽然不讨喜,可好歹都养到十岁了,再过两年就能嫁出去收份彩礼,要是现在把她给扔了,那彩礼可不就没了吗?   只不过这五百文也忒贵了些,他们家一年也就能存下一二贯银钱,者死丫头日后能卖几贯钱还不知道呢。   不过看她那瘦瘪的样子,能有个两贯就算多了。   这么一算,死丫头还是挺值钱的。   李婆子顿时咳了两声,竟开始讨价还价:“蒋满谷啊,你也是好心人,但这五百文就是飞来横祸。我看你指定是被骗了,不就冻着了吗,哪需要开那么贵的药啊,要不这样,你好人做到底,你掏二百五,我也掏二百五,成不?”   嚯,这还能还价,蒋满谷也是开了眼界,索性道:“你家小草冻得可不轻,这五百文只是刚开始呢,大夫说她现在身体虚弱,日后还得补个二三贯钱才能下地,要不然日后只能待在床上了。”   “什么?二三贯钱!”李婆子惊了,顿时改口道,“行了行了,这丫头归你了,我们李家不要了。”   “哎!”蒋满谷装作很急地样子抓住她,“你、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也就说说,这丫头自然还是你们李家的丫头。”   闻言李婆子更是躲避,毫不留情地拍下一巴掌:“什么李家的丫头,既然你们蒋家救了她,那这丫头归你们了,我们李家可要不起。”   “哪还有这样的事……”蒋满谷瞠目结舌,看着李婆子战斗力惊人,瞬间就把一堆人推回屋子里,利索地关了门。   他听见小草的娘在门内抽泣,哀求,但压根没人应她。   蒋满谷趁热打铁,上前哐哐敲门:“李婆子,你给我出来,我这事还没说完呢,李小草你是真不要了?她好歹是你孙女,你不能见死不救吧!”   李婆子先是呸了一声,紧接着响起的便是骂儿媳妇的声音,丝毫不理门外的蒋满谷。   蒋满谷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好半会才忍住笑意,清嗓子道:“李婆子,你给我出来,这事可不能就这么完了,要不你把这小草卖给我蒋家当丫头吧,这卖身钱就当药钱了,要不然这丫头我明早就扔你家门口,闹得人尽皆知!”   又过了许久,李婆子才微微开了条缝,阴测测道:“就按你说的,这丫头我卖给你,但我可不能把她白白给你!” 第五十六章 ,泄露   又是一番讨价还价, 蒋满谷回家拿了卖身契,又拿了一贯钱,正式将小草买了下来。   签卖身契的时候, 水芹还鸡贼地将面粉涂满了小草的脸,让她躺在板车上,闭上眼, 屏住呼吸,推着板车在李家人面前晃了一圈。   李婆子觉得晦气地很,刚见到一张白脸, 就骂骂咧咧地将周氏和水芹赶远了。   李家人里,只有小草的娘在轻声抽泣, 其余人面目皆是一片麻木, 看着渗人。   回到了家, 小草咻地起身,眼睛发亮, 再次跪了下来:“谢谢老爷夫人两位小姐的大恩大德,小草永世难忘。”   水芹囧了, 边拉起她边问:“你这是从那里听来的?”   小草羞涩道:“从前王小珍便让我们这么叫她。”   这王小珍还挺会玩。水芹嘟囔着。   她们那屋很大,床也很大,睡下三个女孩绰绰有余, 谁知小草知道自己要睡那张柔软的床上,立马拒绝:“我是丫鬟,怎么能睡床上呢?”   她其实对丫鬟的概念还半懵半懂, 除了王小珍有用这名头压迫过其他女孩之外,只从一个即将被卖走的女孩嘴里听过一些。   她只知道丫鬟也很苦很累,要伺候小姐,要洗衣做饭, 但再怎么苦再怎么累,也比在李家好得多。   见李小草真的非常坚决,水芹和秋葵也不逼她,临时给她搭了个小床架。   正巧今年家里棉花多,周氏做了整整四条新棉花被,他们就把旧的两条棉花被匀给了她。   小草虽然比水芹大一岁,可是身材却比她更瘦更小,水芹和秋葵的旧衣服她都穿得上,于是姐妹俩干脆把旧衣服整理出来,全给了她。   姐妹俩长得飞快,像是抽了条般,无尽地往上生长,不过三年,就把许多同龄人都超了个遍。   小草站在她们身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小两岁的妹妹。   第二天,小草一醒来见到自己小床架上竟挂着六七件衣服,又惊又喜又不知所措。   水芹正在房间里鼓捣纺线车,见她还穿着单衣呆在床上,笑道:“愣着干什么,赶紧穿衣服起床啊。”   这、这些真的都是给她的吗?小草声如蚊蜹:“这、这些都是旧衣服吗?”   “是啊,这些衣服我和姐姐都穿不上了,现在正好拿来给你穿,要不然白搁着多可惜啊。”水芹随口解释,见小草依旧拘谨,沉吟片刻吩咐道,“赶紧起来吧,早食在外面摆着,你吃完把我们的碗都洗了,然后回屋,跟着我学做东西。”   果然,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小草登时就精神了起来,刷刷几下就起了身,吃了饭,洗好碗,干劲十足地回了房间,站到水芹身边。   “小姐,要我做些什么?”   水芹浑身一抖,不适应道:“你还是叫我水芹吧,我们乡下哪会叫什么小姐,万一被别人听去了可不好。”   正所谓财不外漏,家里有丫鬟可就不算完全的农户了,这丫鬟就是明晃晃的银子,容易遭贼惦记,所以蒋家和李家商量,就说把小草接过来管饭做工,对外说是寄养。   屋里专门收拾出了一块地方给水芹鼓捣,那两平米地上十分凌乱,各种东西摆作一团,主要堆放着许多木材。   “坐吧。”水芹指了指另一个小墩子,正巧她觉得一个人做有些麻烦,可姐姐学刺绣又不能干这种活,小草来了正好。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气氛很是融洽。   另一屋里,秋葵跟着周氏做针线活,蒋满谷在一旁掏钱。   他们家一共才十亩地,太少了,这次有了两千两进账,怎么着都得再买个十亩地才行啊。   见自家丈夫眉飞色舞,周氏泼冷水道:“那王马二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你这次要买十亩地,肯定狠狠敲你一笔。”   这情况蒋满谷自然是想到了,他背上箩筐,晃了晃里面巨大的麻布包:“所以今天我带了整整三十五贯钱,买六亩水田四亩旱田绰绰有余。”   周氏叹口气:“希望这王马二不要太过分,怕就怕他没脸没皮。”   蒋满谷倒是挺乐观,他现在得了两千两,一开始还有些被逼无奈的憋屈,现在看着地窖里的真金白银,整天乐呵的不行。   但王马二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王家,王马二脸上一派笑意,嘴中说出的话却十分强硬:“满谷啊,这两年你赚的是不少,这田都能十亩十亩买了,我也是佩服。”   “可惜呢,今年这田我是不能卖给你了。”   蒋满谷瞪他:“村长,这是什么理,村里荒着的地可不少,卖给我可不比让官府分给流民好多了?”   “话不是这样说的,”王马二优哉游哉道,“这卖田的银钱又到不了我手里,全是要交给上面的,你要是买了,那我们这村里可不就你一家独大,这恐怕不太好吧?还不如分给流民,让我们村子繁荣起来,你说对不对?”   对个屁!十亩地就能在村子里一家独大,谁信啊,你王马二家里没个三四十亩地他蒋满谷的名字倒过来写!   他算是明白了,这王马二就是看他不顺眼,不想把田卖给他呢。   也是,这商陆的种植法子他都教给人家了,他自然是有恃无恐,假意逢迎一年,第二年还是村长,一手遮天。   明白这道理之后,蒋满谷不再纠缠,气势汹汹地背着银钱冲出去了。   王马二在屋里还有些震惊,有些不爽:“这小子,可真沉不住气。”   在这村子里,他王马二就是天,自然不会允许有人超过他,所以这田是万万不会卖给蒋满谷。只不过他还想给蒋满谷一个下马威,让这小子尝尝满脸假笑不得不低声下气的憋屈滋味,却没想到蒋满谷说走就走,一点戏都不肯做。   “无趣。”王马二哼了一声,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这小子,年纪还小,还得再修炼个十几年才有资格和他斗呢。   出了王家的蒋满谷没回家,径直去了堂弟蒋满福那里,怒气冲冲地将在王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边说边骂王马二那小人。   蒋满福见他气的脸都红了,连忙递上一杯热茶:“哥,消消气,消消气,王马二那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就是这么卑鄙无耻,你可不要因为他气坏了身子啊。”   “满福,”灌了一杯热茶的蒋满谷冷静了些,“你有什么法子能让王马二把田卖给我吗?”   这问题连蒋满福都被难倒了,皱眉摇头:“只要他是我们的村长,这事就只能听他的,从前只要贿赂他就行,可这次连贿赂都不行,恐怕是没辙了。”   “该死的王马二!”蒋满谷咒骂了声,却也只能无奈叹息,堂弟说的确实在理,只要这村长在位一天,他们就必须听命一天。   夜晚,蒋满谷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自己虽有两千两,可是手里却只有可怜巴巴地十亩地,怎么想怎么不得劲。   周氏被他吵得睡不着,睡意朦胧劝道:“先睡吧,已经很晚了,明天还要干很多活呢。”   在床上翻滚了一番,他还是睡不着,见妻子迷迷糊糊,没忍住把她摇醒了:“这王马二真不是个东西,拿了商陆就翻脸不认人,怎么他这种人能当上村长呢?”   周氏忍耐道:“是是是,真不是个东西,不过满谷啊,我们还是先睡吧,你这话都唠叨一天了。”   蒋满谷还是气不过,嘟嘟囔囔道:“这商陆一斤能卖八十多文呢,王马二今年种出了五十多斤,这一年就能卖五贯钱,明年不得十贯,后年就是二十贯,结果还不卖地给我,真是黑心!”   正当他数落时,屋后突然传来响亮的狗叫声和微弱的吃痛声。   蒋满谷神色一凛,周氏也瞬间清醒了,连忙披上衣服点上油灯:“怎么了怎么了,遭贼了吗?”   但等他们出门查看时,只看到某处篱笆破了个口子,三只健壮的大狗一个赛一个威猛,嘴里扯着几块碎布和几丝血。   水芹几人也醒了,走出门摸摸几只狗的头以示赞赏:“爹,你看到人了吗?”   蒋满谷扯出大狗嘴里的布料,脸色严肃:“没有看见,多亏了大暖他们,要不然我们家可就要被偷了。”   检查了一番院子,发现并没有丢失什么东西,几人便又回了屋子。   这下蒋满谷和周氏是彻底清醒了,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周氏道:“要不我们造个土墙,当初建屋子的时候太匆忙,随意砍了些枝条造的篱笆,一点都不防人。”   蒋满谷点头:“是,该造土墙了,不过最近天冷,恐怕得过了年才能造完。”   两人又你一句我一句说了些家常,等周氏睡去后,蒋满谷依旧在失眠。   他黝黑的脸完全藏入夜色中,背对着妻子忧心忡忡。   方才那人是从后院进来的,就在他们房后面,大暖它们在前院,叫起来的时候他和妻子已经聊了关于商陆的事,也不知道那人听没听到。   “唉……”蒋满谷叹了声,一夜未眠。 第五十七章 ,赶走蒋家   “大家快看, 是谁来了!”   “哎呦,我当是谁啊,原来是那赚了大钱的蒋家夫人, 这么大冷天,怎么你自己来洗衣服,你买的那丫鬟呢?”   “呵呵, 装呗,就怕叫我们发现这钱可不光明!”   与往常一般,吃完早食后, 周氏抱着一盆脏衣服来到离家近的河边,谁知刚蹲下就听到往常亲和的村妇口出恶言。   她懵了一瞬,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心翼翼地将衣服浸入冰冷的水, 假装自己啥都没听到。   但显然人家并不会因为她软弱就放过她,河边三五个姑子婆子, 大部分都在看戏,有一个年轻、眼大嘴大、样貌泼辣的媳妇率先站了起来, 居高临下地看她:“怎么不说话,心虚了?”   周氏茫然四顾,咽了口水道:“你、你是在和我讲话?”   那媳妇翻了个白眼:“不然呢, 这里还有哪家姓蒋的赚了大钱,你倒是给我说说,你们田里种的是商陆吧, 是不是从我们林子里拔出来的?”   她们怎么会知道商陆?   周氏心里一咯噔,连忙反驳:“当然不是,林子里哪有那么多商陆,这是我们自己买的种子!”   “果真是商陆!”   “就是商陆, 从前我家男人问过蒋满谷,结果他还不说嘞,骗子!”   河边的女人三言两语谴责起蒋家,那泼辣媳妇更是对周氏怒目而视:“你们蒋家心真黑,这商陆是在林子发现的吧,凭什么你们自己独吞,一点渣都不留给我们村里人,有没有良心?”   “就是就是,你们蒋家可是逃荒来的,哪有资格种商陆,这是我们的东西!”   “蒋家人真不要脸,把我们大家的东西占为己有,我们要不把蒋家赶出去吧。”   “对,赶出去,他们蒋家人不配住我们村子里!”   几个婆子大早上的听泼辣媳妇说起蒋家挣大钱的事还有些半信半疑,谁知这周氏都承认了,想着自家还为三五颗鸡蛋吵得要死要活,而蒋家顿顿大肉白米,两女儿都吃成啥富贵样了,顿时气炸,个个都瞪着眼唾弃周氏。   眼看着几个婆子走到她面前推推嚷嚷,周氏脸都吓白了,完全不知所措,脑子里全是浆糊,转不过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要把他们蒋家赶出去了?   “你们在干什么!”带着小草来找娘的水芹刚到河边就看到这幅情景,她听到什么赶走蒋家人的时候也是一头雾水,站在周氏面前的那几个婆子看着就狠厉,她连忙带着小草护在了周氏面前。   她低头看了看滑溜溜的石头,眉头一皱:“你们那么多人围着我娘想干嘛,谋杀我娘吗,这里那么滑,稍有不慎就会落下河,要是我娘出了个万一,你们打算怎么赔?”   那些婆子顿了下,满脸不情愿地后退,那个泼辣媳妇抬着下巴瞪着她道:“你娘要真出现什么是也是活该,你家赚了不该赚的钱,就应该得到报应。”   水芹正疑惑呢,她家到底哪笔钱属于不该赚的,想破头都想不到,当下白了她一眼:“那你说,我家哪笔钱不该赚?”   泼辣媳妇哼道:“就商陆那笔,那可是大家的东西!”   “大家的东西?”水芹嘲讽一笑,叉腰道,“哪个大家,你不会是在说你自己吧?商陆种子是我家真金白银买的,也是我爹种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出了啥,出了张嘴吗?”   “你!”泼辣媳妇憋得脸都红了,憋出一句,“谁知道你们商陆种子是不是买的呀,我看指定是林子里摘得!”   将娘带离了危险地方,水芹切了一声:“林子里有那么多商陆?你们好歹也住了几十年了,林子里什么东西多了什么东西少了难不成还不知道,这位大娘,你先管好自家的事吧,我们家的事可不用你管!”   说完,她们仨脚底抹油赶紧跑了,徒留泼辣媳妇在原地气的跺脚。   回到家,三人立马将这事与蒋满谷说了,蒋满谷面色沉重道:“没想到昨晚的话还是被那小贼听去了。”   水芹却觉得有些蹊跷:“那贼未免也太过恨我们家了,竟在一个早晨便把这事宣扬地人尽皆知。”   “唉……”蒋满谷叹口气,“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是赶紧想想该怎么解决这事吧,我们虽然没错,可是我们蒋家势单力薄,要是村里人真要把商陆全收走了,那我们也无计可施,满福他们才种了一年,我可太对不住他们了。”   “他们说收就收?村长家不也种了,我就不信村长会让他们这么做。”水芹不满道。   闻言蒋满谷更叹一口气:“他们是不敢管王马二,但王马二也不会管我们啊,我们要是被赶走了,王马二指不定还要偷笑呢!”   他还道:“昨儿我还去他家想买地,结果他死活不卖,仗着已经得知了商陆法子想拉我们下来呢。”   水芹这才意识到这次的事比以往的都要棘手,这个王马二可真够恶心人的,翻脸不认人,她思考后问:“村长是谁选的,我们可不可以抢了他的村长之位?”   蒋满谷愣了,结结巴巴道:“我来满山村的时候,王马二他爹是村长,十年后,王马二他爹死了,村长就成了王马二,这村长不是王家的吗,还可以抢吗?”   “当然可以啦!”水芹分析道,“他们家当村长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了,这几十年间村里多了那么多户人家,那这村长自然要重选。”   听到这里,蒋满谷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你爹我还能当村长?”   水芹:“……”   “爹,你想太多了,你哪有时间当村长啊,我觉得大爷爷比较合适,到时候爹你想买多少田就能买多少田,我们日后就不用为这些琐碎事烦恼。”   这话说得,蒋满谷听着便觉得心花怒放,不过冷静下来后愁道:“我们这商陆的事还没解决呢,怎么突然说到重选村长的事了。”   水芹笑着看着他:“这事好说,就是爹,你最近得忙活一下了。”   听了水芹的计划后,蒋满谷嘴张的合不拢了:“这、这法子确实好,可这难度也不小啊。”   水芹哎了一声:“爹你放心,这春天都还没到,你的本事还没显出来呢,这点小事,人家铁定会帮的。”   于是蒋满谷便忙碌了起来,先是去了趟堂弟家,将自家的打算仔仔细细说了出来。   蒋长家知道他要把这村长之位让出来,简直喜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蒋长一个死要面子的人,都难得放下身段情深意切地与自己大侄子谈天说地,各种感恩。   蒋长拍着胸脯道:“满谷,你放心,三十年前,我们蒋家就出过村长,村长该干些什么我懂得一清二楚,这事交给我你就放心吧,你有什么事要我们帮忙一定要说,千万别客气!满福,还不陪着你满谷哥一起去趟镇上,也好有个照应。”   “哥,我们走吧。”蒋满福多么圆滑一个人,此时也如同喝了一坛子酒一般,脚不落地,整个人飘飘欲仙,不知东西。   去的路上,蒋满福竟没忍住,再次确认道:“哥,你说的要让我爹当村长是真的吗?”   蒋满谷大气地拍拍他背,顺口就把水芹教的几句话说了出来:“那肯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蒋满福连忙拱手感叹道:“哥,你要是我亲哥该多好。”   听了这话,蒋满谷哈哈大笑:“我们这还不算亲吗,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亲弟弟啦。”   到了药馆,不出意料地得到了孙东家早已远走的消息,蒋满谷问了店内商陆共有多少,掌柜笑答:“我们东家在县里购得一大庄子,种子都在店里,有两三百斤呢,怎么,您是想再买一些?”   蒋满谷咳了声,含糊着将自己的需求说了出来,又拿出一封写好的信道:“这忙你可一定要帮,到时候好处少不了您的。”   掌柜倒是对孙东家忠心耿耿,劝道:“要真在满山村待不下去了,您投奔我家老爷不就成了,我家老爷难不成还缺住的地方?”   “哎,毕竟我得来的家底都在满山村,这怎么能比呢?”蒋满谷摆手。   见他态度坚决,掌柜也不多说,反正人家兜里有两千两,还用得着他来操心?   安排好快马加鞭的送信人,两人又寒暄了一番,便道了别。   走出药馆,蒋满福心有惴惴,颇有些担忧:“这掌柜的靠不靠谱,万一孙东家不肯帮这个忙,那我们怎么办?”   蒋满谷想着自家女儿说的话,缓缓摇头:“我对孙东家还有利用价值,这种举手之劳,他应该会帮,不过万事无绝对,如果他真的不肯帮,那我就去县衙揭露王马二收受贿赂之事,到时候看谁的家底更厚。”   竟然闹到要拼家底了,蒋满福咋舌,但想着村长之位,想着王马二这个混蛋,很有义气道:“满谷哥你放心,我们蒋家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还要再加我一个。” 第五十八章 ,煽动   寄出信后, 蒋满谷在家不安地等待了足足七天,才等到药馆掌柜派人送来的一百斤斤商陆种子。   看到这一麻袋种子,蒋满谷可算是松了一大口气。   最近几日家里过的甚是煎熬, 村里人见了他们总是一副被抢了钱的样子,虽然蒋满谷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周氏却因此惶惶不能安眠, 家里的气氛因此低沉了许久。   拿到了种子,蒋满谷按照女儿出的主意,开始逐个击破。   第一家就是因女儿交好的李大牛家。蒋满谷登门的时候, 李大牛热情中带着激动,十分郑重地将他迎上门。   “满谷哥, 你要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只管说, 我李大牛指定帮!”   蒋满谷也不藏着掖着,用几句话就将事情简单的说明, 然后给他看了看手中篮子里的两斤商陆种子:“只要你站在我这一边,我就能将商陆种子卖你五斤。”   “你、你要换村长?”李大牛颇有些咋舌, 想着村长的势力,有些犹疑。   蒋满谷镇定道:“王马二除了鱼肉村民,还干过什么正经事吗?他作为村长公然受贿, 侵害的可都是我们的血汗钱,我也是为了大家好。”   “至于他的势力,你不用担心他, 这些我都会解决的,你只需要将你李家人都说服,三天后率先站出来助我一臂之力,这之后, 无论是商陆,还是田地的价格,都好说。”   王马二在村里一家独大,又怕别人比他强大,故而将田地价格一再提高,他们村里的田可比其他村贵上不少。而这多余的钱,自然是都进了他自己口袋。   李大牛心跳的极快,头脑眩晕,这事对他们来说不比改朝换代小啊!   见他面色略带失措慌乱,蒋满谷也不催他。   慢悠悠地喝了两杯茶后,李大牛看着他挎着的篮子,终于下定了决心,点头道:“好,这事我跟你!”   满山村只有六七十户人家,其中流民人家占了大半,许多人家都与蒋家相熟,蒋满谷也有许多从小玩到大的好友。   流民人家在这扎根不过二三十年,被王马二欺负的最惨,蒋满谷只挑了几家比较相熟的说了自己的打算,他们自然是鼎力支持。   为了防止有人泄露秘密,蒋满谷只与其他人家稍谈了两句,并没有透露太多,但得到的信息都十分良好。   走遍了满山村大半人家,得知了大家对王马二的一致的不满,蒋满谷的心放了些下来。   一个村子里有仇王马二派,自然也有亲王马二派,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在这里住了几十上百年的原住民,或者有些血缘关系,得到了实际好处的亲戚。   虽然蒋满谷调查的足够仔细,避开了所有亲王马二派,却挡不住有爱说闲话的人将这事似有若无地说了出来。   亲王马二派的人听说蒋满谷最近两天老是去窜门,就察觉到不对劲,立马将消息报告给了王马二。   王马二得知了先是皱眉,再是嗤笑:“他一个没权没势的农民能干些什么,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他最近日子可不好过,那天我见了他,那表情,啧,真叫一个灰暗啊,哈哈哈……”   亲王马二派立刻谄媚地捧场,见王马二尽了兴,又略带担忧道:“可是这两天骂他的人也少了许多,马二哥,你说他到底去人家家里做什么了?”   “还能做什么?”王马二嗤了一声,“指定是去送钱了呗,要不然他还真要舍下家里的屋子田地背井离乡?想想就不可能!”   那狗腿子一想,倒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便放下了心,在王马二家蹭了一顿大肉饭,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转眼到了第三天夜晚,吃完饭,蒋满谷坐在堂屋的火炉旁发怔,紧张不已。   “爹,”水芹这几天也暂时放下了纺线车,全身心投入进拉下王马二的事业中,拿着笔写了好几张计划书,争分夺秒提议道,“今年我们家这头猪就别卖了,到时候你就说为了感恩父老乡亲,把这头猪送给村里人当新年贺礼,大家分了吃。”   蒋满谷颤抖着点头:“行,爹知道了。水芹啊,你说这次我们行吗?”   在外人眼里,可能觉得蒋满谷着实成熟了许多,圆滑了许多,但其实蒋满谷还是那个蒋满谷,那些成熟与圆滑竟都是水芹教给他的,要是没有水芹,他哪能那么有本事。   知道自己爹没底,水芹当场给他一颗定心丸:“爹,你就放心吧,肯定行啊,我们可有两千两呢,我们不行还有谁行?”   蒋满谷眼睛一亮,连忙道:“对、对、对,我们还有两千两呢!”   水芹进屋时已经不早了,但小草和秋葵却依旧醒着,坐在床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小草没想到自己一进蒋家就接触到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此时根本没有睡觉的念头,在被窝里发着抖。   “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睡吧,明天可有一场硬仗要打。”水芹开玩笑般说道。   小草乖乖地钻进被窝,秋葵是大姑娘了,可不听妹妹的话,拉住她轻声问:“你在外面这么久,说了些什么?”   水芹也累了,脱下衣服躺进温暖的被窝,半阖着眼睛道:“能有什么呀,就是明天的事呗。姐,你都把小草带坏了,以前小草可乖了,让她睡她就睡,你看现在,这大眼睛还睁着。”   被念叨到的小草吓得连忙闭上了双眼,不敢再看了,谁知接下来就听到一串笑。   秋葵轻轻拧了自己妹妹一把:“你就会逗她,小草多乖啊,干嘛老是吓她?”   水芹都快笑抽了:“我这不是看气氛太沉重,调节一下嘛。你们俩就放宽心吧,不是什么大事,稳着呢。”   她的自信简直爆棚。   油灯被吹灭,小草偷偷睁开眼,看向大床。那上面是她的两位小姐,虽然大小姐温柔善良,但她却更喜欢二小姐,耀眼的像是太阳,似乎没什么事能难倒她。   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都整装待发,蒋满谷拿着个水芹给做的扩音器去外面找兄弟召集村民去了,周氏和三个女孩在家准备香软的鸡蛋面粉笼饼,准备等会分发给村民。   等大部分村民都到了他家,蒋满谷站上早已搭好的桌上,气沉丹田:“乡亲们,今天我找你们来,是有几件重要的事要说!”   有人叽叽喳喳,有人沉默抱胸,上百双眼睛盯着他,蒋满谷捏紧拳头,鞠了一躬:“第一件事,是关于商陆的。商陆是一种药材,镇上的药馆就收,一般能卖八十文一斤……”   “八十文一斤!”底下的村民开始有些躁动,关系亲密的几家人连忙开始维护秩序,水芹他们也有序将糖水与笼饼送上。   蒋满谷继续道:“第一年,我在林中发现了大概有十几斤商陆,卖到药馆得了一贯多钱,但我们林子里的商陆实在是少,于是我就琢磨着,要不自己种,可是,既然要自己种,就得要种子啊,林子里哪有那么多种子?”   “后来问了药馆掌柜,得知店内有种子,但是新种子不卖,倒是前两年已经快烂了的旧种,可以以一百文一斤的价格卖给我。”   “乡亲们,我买了十斤旧种,共花了一贯钱,几乎把卖商陆得来的钱全花了,你们说,我是不是在赌?要是你们,你们会用一贯钱买这烂种吗?”   村民们说话的声音轻了许多。   他们对商陆不熟,可对水稻却熟啊,水稻的种子只能放一年,要是放了两年,种子发芽率会大大缩减,很有可能坏死。   这确实是在赌,要他们,是绝对不会花这一贯钱的。   蒋满谷见村民们开始思索起来,明白自己说的这话是起作用了,连忙趁热打铁道:“这商陆我种了两年,第一年那商陆都蔫成啥样,你们也都见到了,反正我就赚个辛苦钱,还不比稻呢。”   “倒是这第二年,种子多了,是新种,再加上我也有了些经验,故而种出了两百斤商陆,得了十几贯钱。乡亲们,这都是我一点一点种出来的呀!”   有理智的人赞同地点点头,而有些人听到十几贯钱的时候眼睛都绿了。   满山村六七十户人家,家底有十几贯的人家不过半数,另外一半家底都没有那么多,   有人就说了:“满谷,你这确实是自己种的,可是这商陆,毕竟是你从我们林子里发现的,是不是……”   蒋满谷打断他的话,正气凛然道:“自然,我蒋满谷这人绝对不会忘本,所以今天第一件事,我就是要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   “我用商陆的种植法子与药馆东家换了一百斤商陆种子,这一百斤种子我会按照一斤一百文的价格卖给大家,并且附赠种植的方法,保证你们能种出商陆,赚到钱!”   此话一出,人群瞬间开始沸腾,有人控制不住吼叫出声:“这、这是真的吗!”   “蒋满谷你可别诓我们!”   等大家激动过后,蒋满谷才镇定自若地示意:“大家冷静一下,这当然是真的,我蒋满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但,我是有条件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蒋满谷有好多话都是诓人的,哈哈哈哈哈 第五十九章 ,下台   村民一个个如同嗷嗷待哺的雏鸟, 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蒋满谷站在桌子上,俯视底下的人,只觉得十分神清气爽, 这些难缠的村民也就如此而已:“我只有一个要求,我们齐心协力,将王马二拉下村长之位!”   顿时, 底下一片哗然,蒋满谷安排好的那几个兄弟连忙你说我道:“早该把王马二拉下来了,他整天就知道搜刮我们的血汗钱, 不配当村长!”   “凭什么是王马二当村长,村长应该能者居之, 我看像满谷哥那样为大家着想, 带大家一起赚钱的人才该当村长!”   “我们齐心协力, 难不成还拉不下他一个王马二?兄弟姐妹叔伯姨娘们,只要拉下王马二, 我们就能靠商陆赚钱啦,一年三五贯钱不在话下!”   蒋满谷适时补充道:“大家也知道, 官府下的令,我们这水田一亩最多不过三贯钱,可是这王马二呢, 他哄抬田价,让大家都买不起田,剩下这钱全被他拿走了, 我们难道要一辈子被他吸血吗?”   “大家想想自己的儿孙啊,商陆的钱可是赚不尽,你们难不成就想一辈子为他人做嫁衣,自己却吃不起饭穿不起衣服吗?哦, 还不止一辈子,还有你们儿孙加起来好几辈子,你们真的忍心吗?”   大家本来对王马二就有各种各样的不满,此时被一激,立马就火了起来,嘶声力竭道:“对啊,凭什么他来当村长,肉都被他吃了,我们连汤都不配喝,大家,我们不能再懦弱啦!”   “可是他、他是村长啊,怎么能说拉下就拉下呢?”有人胆怯。   蒋满谷自信道:“各位放心,我已经去官府报备过了,有什么事都我来担,你们只需争取自己的钱财就行,我给你们撑腰!”   这话一出,还有些害怕的人瞬间也不害怕了,眼睛亮了起来:“蒋满谷,辛苦你了,我们都跟着你!”   “听满谷的,他都懂,他有官府撑腰,会帮我们的!”   见大家都信了他,开始奉他为首领,蒋满谷有一瞬间的飘忽,然而在瞥到水芹几人严肃的视线后,立马咳了咳清嗓子,继续道:“大家稍安勿躁,我已经前去请里正了,只要里正一到,你们将王马二做的事一一披露,这村长之位,将不再不属于王马二。”   说着,他对兄弟们使了使眼色,兄弟们立马开始教他们已经排练好的一些罪证,村民们精气十足地开始练起了十分上头的几句话。   “王马二罪证之一:强制收受贿赂,不收钱不办事。”   “王马二罪证之二:肆意增加田地价格,多收的钱全部入了他的口袋,搜刮老百姓血汗钱。”   “王马二罪证之三:……”   王马二与里正前脚后脚到的时候,听到的就是如此浩荡的控诉声。   王马二眉头一竖,当场就发火:“你们反了天了,想干嘛?这些事不都你情我愿的吗,现在倒怪到我头上来了,我跟你们讲,没用,我是村长,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以为会见到愤懑不甘却又拿他毫无办法的村民,谁知那该死的蒋满谷竟面色不改,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而后轻声道:“里正大人,您来啦。”   王马二的脸顿时如同那落地的瓷器,寸寸碎裂。他带着不敢置信回头,正巧撞上里正如炬的烁烁目光,险些脚一软当场跪下来。   “里、里正大人,我、我只是……”他面色如土,嗫嚅着,却不知说什么才能弥补刚才那句话。   蒋满谷暗戳戳乐了一会,这才鞠躬道:“里正大人,王马二作为村长,不为村里人造福,反而用尽心思抢夺我们农民的银钱,让我们苦不聊生,他不配做村长,还请里正大人为我们做主!”   早在昨日,蒋满谷便拿着大礼前去拜访里正,王马二的村长之位是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了。   村民们立马念了一遍王马二的罪证,最后齐刷刷鞠躬,甚至还有几个人跪下、落泪道:“请里正大人为我们做主。”   要说王马二这些小伎俩里正会一点都不知道吗,那显然是不可能的,这贿赂他也有份,自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他却不知道,这王马二会如此过分,闹得民怨沸腾,要是他再瞒得久些,这些村民被压榨得久了,火压不住了,岂不是得闹到衙门去?这样的例子可不少!   里正怒在心中,肃在面上,一甩衣袖,冷哼一声:“王马二,你好大的胆子!”   王马二一抖,竟没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里正大人,我、我这也是有苦衷的,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啊!”   “你说没有就没有,当我是瞎的吗?”里正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上前踢翻他。真真是个蠢货,强行收贿,肆意篡改田地价格,这是一个正常村长该做的事吗?   要是让上头的人知道了,不知道得花多少银子才能把这事摆平!   瞥到了一旁的蒋满谷,里正顺了顺气,语气温和了些:“你这汉子倒是聪明,知道要来找我,这次记你一大功,这村长之事,我就卖你个面子,按你说的办。村长人选要跟着我一段时候,其余的,只要村里人同意便好。”   蒋满谷还没来得及感谢,王马二连忙向里正大腿扑了过去:“里正大人、里正大人,您再考虑考虑,再考虑考虑啊,这都是小事,我能解决的,里正大人,求您……”   里正不耐烦了,蒋满谷连忙叫人把王马二拉了下去,里正满意地点点头,是个会看脸色的人。   在村里慰问了一番受苦受难的村民,里正高大光明地走了,让村长人选第二天去他那里办手续即可。   他走后,蒋满谷装作看不到村里人的欲言而止,高兴道:“感谢各位乡亲,为了庆祝王马二这个恶人终于被我们赶了下去,我家的猪不卖了,现在就杀猪,把肉分给大家!”   顿时场面热了些,不少人满意点头,有暗藏其中的兄弟道:“满谷你有心了!”   “我相信满谷会是一个好村长!”   “有这么大方的村长是我们的福气啊,我们可要好好感恩!”   迟疑的人都有些被煽动感化,态度柔和了下来。   就在这时,蒋满谷掷地有声道:“我今年才三十二岁,什么都不懂,这村长之位我当不起,我提议,这村长之位还是由有威望之人来坐,大家说怎么样?”   这个提议让人群再次剧烈沸腾起来。   这意味着什么,这就意味着好几家人都有资格成为村长!   满山村现在大姓有这几家:   一是王家(包括亲王马二的王小珍家),已被剔除村长人选。   二是蒋家,代表人物蒋长,蒋长家是满山村仅次于王家的富户,虽说与王家有不可逾越的钱财断层,但现在又出了个特别能赚钱蒋满谷,蒋家的地位自然直接顶替了王家。   三是李、陈、吴等家,人口较多,家中有积蓄,也有合适的长辈,但比起蒋家势力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激动过后,大部分人家头脑都清晰起来,渐渐认清了现实,特别是李大牛家,直接投靠了蒋家。   陈家人口兴旺,不仅男丁多,女丁更多,村里十几户人家都是他家姻亲,其中就包括李大牛和蒋满田。   陈家当家人是陈大爷,蒋满谷该叫一声大伯,他坐在仅有的几个小木凳上,见蒋满谷没有主动来问候,面露不满,咳了两声吸引目光:“满谷啊,这村长之位可要好好选,你觉得我们陈家怎么样?”   他都如此问了,蒋满谷自然是很给面子道:“陈家人丁兴旺,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自然是好的。”   陈大爷甚是满意地点点头,意味深长道:“我们陈家虽然向来不出声,但村子里有什么事都是一马当先,挺身帮忙。满谷,不是我说大话,这村长之位,我坐最合适。”   这话说的太过直白,蒋满谷心想你脸还真大,你家还比不过李家呢。   还没等蒋满谷说些什么,旁边吴家的人就不满起来,吴婆子啐了他一口:“就你们陈家还想当村长,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大字都不识一个,说出来笑死人!”   陈大爷差点没被气了个仰倒,翘着胡子道:“你还敢说我,难不成你们吴家老爷子还识字,跟我半斤八两罢了!”   两家人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在众人面前吵了起来,周围村民全在看戏,眼看着都要打起来,也没一个劝架的。   “大家安静一下,都商量完了吧,我们这次选村长公平的很,由大家自己选。想当村长的大爷们站到我旁边来,排整齐了。”   虽说蒋满谷口中称呼为大爷,但也有浑水摸鱼的青年人咻的溜了上去,被几位大爷联合赶了下来。   剃掉了名不副实的人,蒋满谷一数,嚯,还真挺多,足足有七位大爷。为了分票,蒋满谷让李大牛的爹也站了上去。   等大爷们站好了,蒋满谷满脸笑意地将自制扩音器递给兴奋不已的陈大爷:“陈大伯,我们村村长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的,您说一下您会些什么,日后能干些什么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村长这段我自己设置的,由于古代村长的设立和职责查不到准确资料,所以我就写作上头对村长管理宽松,村长之位只需村民同意,在官府由里正签立文书就成,村长主管村内田地买卖、家长里短之事。 第六十章 ,教训   这问话那叫一个猝不及防, 陈大爷立马就萎了,他一个没读过书的人,能说出个啥呀?   他支支吾吾了大半天, 实在没辙,就将刚刚在底下对蒋满谷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被底下百多双眼睛看着, 他难受地背后直冒汗,像是扔烫手山芋一般将扩音器扔给下一个吴大爷。   吴大爷自然也没识过字,但他不要脸啊, 机智地将陈大爷说的话基本复述了一遍,还稍稍加了一些自夸, 惹得陈大爷差点没忍住, 在台上就要与他打起来。   一连六个大爷都懵了, 有两个识字的还勉强说的好一些,其他大爷就是在互相搬运, 千篇一律,毫无新意。   等轮到蒋长时, 那彩排过的气势瞬间就不一样,昂首挺胸,气势如虹:“乡亲们, 我是蒋长,我在满山村也有快三十年了,满山村就是我的家, 你们都是我的亲人,如果我当上了村长,你们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帮助你们每一个人, 让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吃饱穿暖!”   底下的亲近蒋家的村民给力地拍手叫好,顿时所有村民都被带动着鼓起掌来。   蒋长准备了一长串台词,毕竟有点手段,说出来的话那叫一个感人,述说出来的画面十分美好,惹得村民心潮澎湃,更绝的是,他在最后吼道:“如果我有幸当上了村长,我家里那两头养的白白胖胖的猪就不卖了,全分给乡亲们!”   此话一出,底下更是沸腾,有的人甚至欢呼起来:“蒋村长大气!”   “蒋村长英明!”   其余六位大爷只能在一旁干瞪眼跺脚,见有大爷想冲上来抢扩音器,蒋满谷立马抢先道:“七位大爷话都说完了,大家都知道了七位大爷以后会怎么当村长,现在大家开始选村长吧,想选谁就站到谁身后!”   顿时蒋满谷的那些兄弟们拖家带口跑到了蒋长后,一边跑一边洗脑道:“选蒋村长,有肉吃!”   他们带动了大部分村民,蒋长身后瞬间排起了长队,毫无争议地成为了村长。   于是这村长之位十分迅速地选完了,蒋家立马拉出三头大猪,当场开始杀猪分肉,每个村民脸上都是喜滋滋的。   除了陈家。   陈大爷十分不忿,围着蒋满谷唠叨道:“你们这都是串通好的吧,我可不信就蒋长那木头,能当场编出那么漂亮的话,你还说什么公平,都是放屁!”   村长都选好了,蒋满谷自然不会再与他周旋,十分直接道:“陈大伯,我姓蒋,这商陆可都是我发现的,要不是我,你们还拉不下王马二呢,我凭什么不能帮我们蒋家人呢?”   陈大爷跳脚:“你、你也就仗着自己有商陆来糊弄我们!”   蒋满谷诚实道:“是啊,陈大伯,我也就有商陆了,那你这商陆还要吗,不要的话我就不留您的份了。”   陈大爷简直要被气死,可真要他说出不要的话,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一旁的陈家人见他下不了台,赶紧跳出来,安慰长辈的安慰长辈,谄媚蒋满谷的谄媚蒋满谷,仿佛刚才的不忿都是幻觉。   蒋满谷心情甚好的拍拍他们肩膀:“我们都是一个村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日后还是好好相处为好,王马二下台,日后大家得到的好处会更多,你们还是别太贪心了。”   陈家几个儿子连忙称是,等蒋满谷忙活去了,陈大儿子才在原地感慨道:“这钱可真是个好东西,你看蒋满谷,完全就像是变了个人,他一说话,我背后竟然出汗了。”   其他几个兄弟纷纷赞同。   人群渐渐消散,热闹却没消散,等村民全走了后,蒋家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庆祝了一番。   蒋满田拿着酒,点头哈腰地上前恭维蒋满谷,从前那些看不起早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来,哥,我敬你一杯,你可真是我们蒋家的大功臣,竟然能拉下王马二,让大伯当上村长,我太敬佩你了,这杯酒我干了。”   今日蒋满谷几乎被所有人奉承过,但别人的话说的再好听,都没有这次舒爽,他一边内心暗爽,一边举杯,轻描淡写道:“没什么,也不是什么难事。”   蒋长喝了好几杯,现在醉意上头,一把抓住蒋满谷,非要一起喝:“满、满谷,大伯感谢你,要不是有你,大伯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能当上满山村的村长,嗝,来,喝一杯!”   就算蒋长在满山村算是有钱人,但那离当村长也还有非常长的一段距离。   蒋长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要是没有蒋满谷,他这辈子,甚至他儿子,都没可能当上满山村的村长。   庆祝过后,蒋满谷说了正事,一是他要买田,希望能在年前就把田契拿到手,二是让蒋长卖田不要溢价:“这本来就是官府不允许的事,万一有人看你不顺眼,去官府一告一个准,到时候我们蒋家一家都要倒霉。”   蒋长郑重许诺不会溢价,他也不是利欲熏心的人,村里人买得起田的人数不多,他没必要为着几十贯钱与蒋家的前程过不去。   他更看重的是日后子孙发展,家族发展,他誓要将蒋姓发展成为满山村最强大的族姓。   第二日蒋满谷召集了每家每户的当家人,便开始卖种子。由于种子数量并不多,所以他定下每家每户最多不能买超过两斤的种子。   两斤种子约莫能种出二三十斤商陆,算起来也有一贯多银子,对于大部分人家来说刚刚好,但是像陈家、吴家这种人家便觉得有些少了。   蒋满谷自然是不会管他们,但李大牛家和其他几户与蒋满谷亲近的人家,却额外拿到了几斤种子。   这些都是蒋满谷自己的种子,他只留下了一亩商陆,其余种子都卖了。这一亩商陆也不过是用来唬人的罢了,只有他自己知道,白术与其他几种药材才是他真正要花心思的。   分完种子后,有一家人姗姗来迟,那便是王马二的姻亲,王家。   王家与王马二最为亲近,昨日自王马二下台后,便灰溜溜的走了,连肉都没要,蒋满谷还以为他们还会有骨气地不要商陆,谁知还是来了。   麻袋里还剩下最后不到一斤种子,看着王家当家人到了他面前,蒋满谷也不欲多说,称了种子便道:“共七两,七十文钱,你们要吗?”   王当家连忙点头,一边拿钱一边道:“要要要,还没来得及恭喜蒋长兄成了村长,大喜大喜啊。”   即使听到了贺喜,蒋满谷也只点了点头。   对于王家,他是不齿的,他们仗着人多势众,跟着王马二一块欺负弱小,还欺负到他女儿头上,要不是他女儿机灵聪明,说不定早没命了。   现在凭着这声道谢就想把旧账翻过?别做梦了。   王老大见他脸色不妙,也威风不起来了,连忙陪笑着解释:“满谷兄弟,我们是真心庆祝蒋大伯当了村长的,你可别看王马二与我们亲近,实则就是把我们当成小弟,有什么事都叫我们干,我们也苦不堪言啊!”   “难道不是乐在其中吗?”蒋满福笑眯眯道。   “当然不是!”王家人连忙摆手否决,妄想将王马二与他们的关系断的一干二净,“都是王马二逼迫我们的,他说了,要是不听话,就把我们王家给赶出村子呢。”   蒋满谷当然不会信他们的满嘴谎话,瞥了一眼王老四和他媳妇,也就是王马二的妹妹,见他俩耷拉着脸,仿佛很是不情愿,便明了了。   王老大见了他的目光,一狠心踢了弟弟一脚,厉色道:“你这什么表情,今天是我们村子的大喜之事,给我精神起来。”   谁知王老四颇为不服道:“什么大喜之事,他们蒋家可是流民,怎么可能会管村子呢,他们就是仗着挣了钱在村子里横行霸道!”   王家的人都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但毕竟是自家人,只装模作样地捶打了几圈,便又向蒋家人赔笑了几声,想把这件事就此揭过。   蒋满谷本不在意,有他们蒋家在,王家的日子注定不会好过。可是瞥到王老四发现他走路一瘸一拐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家将大暖二白光光带了出来。   果然,三只狗一出屋,随意转了个圈,便嗷呜一声,一致朝着王老四扑过去。   王老四自三只狗出门时便双腿发软,此时更是大惊失色,惊叫一声后,毫无反抗之力被扑倒了,他看着头顶那闪着尖锐光芒的三张大嘴,想起那天晚上尖锐的疼痛,竟尿了裤子。   还没等王家人来救,三只狗便嫌弃着起身,大家看到他湿透的下半身,顿时捧腹大笑。   “王老四你的胆子也太小了吧,竟然吓尿了!”   “王老四啊王老四,你这回可真没脸见人啦,回家喝奶去吧!”   王老四被家人扶起来,恼羞成怒,冲蒋满谷怒道:“你怎么养的狗,你这狗、娘养的,故意的吧!”   王家人顿感不妙。   果然,蒋满谷脸色一沉,颇有气势命令道:“大牛二牛,帮我把他压住!”   他的兄弟们纷纷上前帮忙,王老四吓得在地上打滚,脸色巨变:“你、你们要干什么,我可是王家人,你们不要命了吗!”   蒋满谷一把扯下他的裤腿,果然,那条腿上有个被白布包着的伤口,除此之外,腿上还有好几道抓痕。   “我想你得先跟我好好解释解释,这腿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开《带着修为回末世》,复仇虐渣种田文,感兴趣的小天使去专栏收藏一下叭~   *轻松文案*   在修仙界几百年被迫禁食的楚韶阳快疯了,一朝回到末世,自然是大囤特囤,米、面、肉、蛋、蔬菜、水果、泡面、香肠、辣条、螺蛳粉、巧克力、小蛋糕、甜点、果冻、薯片、牛肉干、牛奶、糖一样都不放过!   问题是食材都有了,可她却是个厨房杀手啊。   正当她郁闷的时候,顺手救下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一问巧了,人家祖上竟是大名鼎鼎的御厨!   得嘞,那你就跟着我走吧,管饱!   就在她被青年的温柔与美食俘获,情愫渐生时,猝不及防得知,他竟是前世鼎鼎大名、人见人怕的丧尸王!   ——   *严肃文案*   楚韶阳带着修为从修仙界穿回来了,戛然而止的人生迎来新篇章。   前世作为普通人的她,在末世挣扎求生,却被人耍的团团转,最后凄惨而死,这一世成了她的心魔。   心魔让她渡劫失败,回到了末世,既然天意如此,那这一辈子她要爽快地过,把从前失去的一一讨回来,那些卑鄙的人,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复仇之路即将开始。   注1:男主前世是丧尸王,今生是普通人,柔弱孤苦,女主罩着。   注2:女主本是末世土着,后死了穿到修仙界,再后渡劫失败又穿回末世 第六十一章 ,胡闹   这伤连王家人都不知道, 但一想这三条狗,再看看地上王老四仓皇的神色,便知道事情不简单。   蒋满谷解释道:“四日前, 约莫亥时,我们一家人都快睡的时候,听到院子里传来狗叫和人的惨叫, 但出去时人已经不见了,我们还以为是普通的小偷,却没想到, 是你王老四。”   “说,你三更半夜偷偷摸摸来我家做什么!”   见王老四紧闭着嘴, 蒋满谷一把将他拎起来, 扔到柴房里, 顺便请了王当家进去:“有些事我们要私下谈谈,还请大家见谅。”   柴房里乌漆嘛黑, 只有一扇窗透出稀薄的亮光,蒋满谷不客气道:“王当家的, 我敬你是长辈,不为难你,可是你知道你的好儿子干了些什么吗?”   王当家年过半百, 此时却被他吓得一哆嗦,颤着声道:“满谷啊,我们有话好好说, 你先消消气……”   “呵,你还好意思叫我消消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那日晚上,我正跟内子谈论商陆之事, 第二日这事便闹得人尽皆知,我蒋家被村人咒骂,受尽委屈,你说,你要我怎么消气?”   这事可大了,王当家自己都没想到,指着地上的四儿子气道:“你、你、你是疯了吗,这么大的事都不和家里商量,跑出去乱说!”   王老四梗着脖子道:“这事本来就是他蒋满谷做的不地道,我说出去又怎样?”   “说得好。”蒋满谷面色彻底冷下来,幽幽道,“我还要感谢你呢,要不是你讲这事闹成这样,我也不会起了拉下王马二之心,今日这村长位子,也轮不到我蒋家来坐。”   听到这话,别说王老四了,连王当家都一瞪眼,不可置信。王当家反应过来,当即一嚎,狠狠地踢了他一脚:“你这个混崽子,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蠢驴,还不给你蒋哥赔罪!”   王老四痛叫一声,当下也有些悔了,怕了,谁知刚想开口,就听蒋满谷道:“王老四的任何赔罪我都不稀罕,倒是王当家,你的赔罪我很稀罕。”接着,他将自己的要求娓娓道来,并且不容讨价还价。   “蒋满谷你疯了,有什么事冲我来,你这样算什么男子汉!”听到蒋满谷的要求后,王老四在地上无能吼道。   蒋满谷一笑:“我这样光明正大,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像你这种阴沟里的小人是不会懂的。”   说罢,他利落离开,留下父子俩在柴房里心如刀割,悔不当初。   改日,蒋满谷便听到了王老四带着妻子孩子远走的消息,与此同时送过来的,还有五亩水田五亩旱地的田契。   王家田可不少,足足有三十几亩,以总数来说,完胜蒋长家。但是毕竟他家男丁多,吃的也多,等王当家百年后总要分家,所以相对来说,还是蒋长家富裕一些,财产将全由独子继承。   可惜了,从今天开始,富裕的王家便要苦上个几甚至十几年。本来能站到满山村头顶,俯视众生,现在却一落千丈,缩头缩尾,这滋味,是个人都受不了,这就是给他们的教训。   现在满山村还算是个流民村,可是再过上二十年,等每家每户都有了更多的子孙,那宗族便要开始兴盛起来。   蒋满谷打算近期正式建立蒋家宗族,将这十亩地赠送给族内。建立宗族这件事早日完成,便能领先他人一步,日后子孙也就能享受更多的福利,蒋家也就更容易兴盛。   变成了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富户,蒋满谷竟有些理解了王马二的选择,人不就是这样,永远朝着最好的方向进发,当自己成了第一名,内心确实会产生排斥情绪,不想让别人超过自己。   可惜,他的手段太不光明,再加上人丁稀少,所以始终没有足够的同族人一起建立强大的宗族,才让蒋满谷有了可趁之机。   蒋满谷自认这辈子不会再有儿子,但也不想过继别人家的儿子,于是做好了让水芹招婿的打算,日后所有的钱财分成两份,一份让大女儿带出去,一份便留给水芹的儿子。   有了目标,蒋满谷的人生不再浑浑噩噩,只盯着眼前一亩三分地,他看的更远更高,也深知自己能走的更快更长。   三日后,蒋长从里正处出师,能独当一面,蒋满谷也拿到了自己的二十亩田地的田契。   没错,他一下子买了二十亩田,其中十亩水田十亩旱地,正常价格下,一亩水田不过三贯钱,一亩旱地一贯钱,总共也就四十贯钱,便宜的很。   他对外说的借钱,村民们知道他借钱买地后,纷纷觉得他疯了,也有看出些什么的人在背后猜测他是不是隐瞒了自己的钱财。   现在万事具备,只欠一头牛了。   眨眼间,冬天过去了,春天又来了,眼看着镇上还是没有牛的消息,蒋满谷急的团团转。   “爹,要不我们去趟县里吧,县里说不定会有牛的消息。”水芹近两年将能借到买到的医术都快翻烂了,一直想去县里书铺逛逛,此时正巧有了机会,连忙鸡贼地提议。   蒋满谷眼睛一亮,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小慧,你赶紧帮我把东西都收拾出来,明日我就去县里走走,这牛再不买,春忙的日子都快过了。”   意识到爹只想自己去,水芹连忙拉住他,讨好地笑着:“爹,你看我都十岁了,最远只去过镇上,书上说,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才能增长见识,这次去县里,你能不能带上我?”   “胡闹,”蒋满谷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你爹我也是第一次去县里,人生地不熟的,你一个小女孩子,那些人贩子专拐你,万一丢了怎么办?”   水芹当然要自证:“爹,十岁可不小了,到时候我就紧紧跟着您,绝对不乱走,行不行?”   蒋满谷依旧拒绝,明确表明了这不可能,甩甩衣袖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秋葵见水芹气鼓鼓的,连忙安慰道:“爹说的也有道理,你一个女孩子,去县里多危险呀,要是想买书,让爹带不就得了?”   小草也乖巧地端来糕点,眨巴着眼睛希望她消消气。   接连吃了半碗绿豆糕,水芹突然心生一计,面上气看着也消散了些,悠悠道:“好吧,也行。”   去县里来回要三四个时辰,故而天还未亮,蒋满谷便起身穿戴好,拿上七八个笼饼,打算走了。   路过女儿屋子的时候还问妻子一声:“还没醒?”   周氏笑道:“她们几个你还不知道,天还冷呢,指定要日上三竿才起床呢。”   蒋满谷放心地点了点头,道了句:“那我走了。”   周氏在院子门外不舍地看着他远去,等到他背影都消失了,才进了厨房继续做饭。   他俩都没看见,一抹灰色的影子早就顺着后院还未建完的土墙溜出去了。   为了防止爹把她送回去,足足六里路水芹都没敢吭声。蒋满谷的脚步又大又快,水芹好几次都感觉自己快追的喘不过气了,但最终,她还是成功追上了。   镇门口,水芹捂着剧烈呼吸的胸口,终于忍不住欢呼道:“爹,等等我,我来啦!”   听到呼喊的蒋满谷一开始没注意到,等呼喊越加近了才意识到,这小孩的声线貌似有点熟悉,回头一看,见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小脸,差点没一个踉跄摔倒。   “蒋、水、芹!”他咬牙切齿喊着女儿的名字,郁闷至极,他就知道自己这么女儿不会那么乖巧!   水芹围着他嘻嘻笑着:“爹,你就带我去县里嘛,我很乖的,你看我穿的,是不是特别普通?”   她扎起了头发,穿着短褐长裈,再加往脸上抹了两把灰,十足的男孩子模样。   蒋满谷长叹一声,看着女儿满脸的哀求,还是妥协了,拉着像小子一样的女儿前去租比较便宜的驴车。   他一大老粗走四个时辰不在话下,可若是带了女儿,她走两个时辰都够呛。   坐上了驴车,蒋满谷的脸色一路都很难看,水芹也知道自己这次冲动了,但是如果再让她选择,她还是会这么做。   “咕咕……”思考间,饥饿声猝不及防地响起,水芹迅速捂住肚子,悄悄看了爹一眼,讨好地嘿嘿笑着。她出来得小心翼翼,哪有功夫吃早饭呀,这会饿的快前胸贴后背了。   “你啊你,胆子真是比男孩子还大,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爹走的那么快,万一你没跟上呢?”蒋满谷恨铁不成钢,一边说教一边从箩筐中摸出俩大笼饼。   啊呜一口,水芹咬了满满一口冷笼饼,含糊不清道:“爹,我认识路的呐,要是追不上你我就回去了。”   见爹脸色越发难看,水芹连忙改口:“不过这次是我错了,是我太胡闹,都是我的错,只怪我太想去县里,哎,我就不该跟着晏清哥读书,这样我就不会整天想着什么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蒋满谷自然推崇读书,读书人在他看来都高不可攀,许晏清虽是他晚辈,但平常他都不敢与人家搭话,“读书还是很有用的,你看你现在不就什么都懂吗?”   水芹连忙用一副崇拜的样子道:“爹您说的最对!”   “咦?”眼看着这件事貌似就这么落下帷幕了,蒋满谷才惊觉不对,黑着脸给了女儿一个麻栗子,“又糊弄你爹,一天天的,怎么老是那么多心眼!”   水芹一本正经胡扯道:“爹,我这可是为你好,你看,从前你还会被我糊弄,现在你不都看得出来我有没有在糊弄你,多好!”   蒋满谷皱眉思考一番,竟觉得有几分道理,彻底黑了脸,对她无可奈何吼道:“你给我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1 15:54:17~2020-09-12 16:1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ATRICIA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二章 ,救人   父女俩到镇上时, 已经日上三竿,刚到县城门口,就能明显感觉到城里与镇上的不一样。   镇上只随随便便立了个字牌, 而县门口却是实实在在的一座城门,虽说城墙已经有些破烂,但牌匾上的“嘉通县”三字依旧耀眼。   城门口站着几个士兵, 见他俩穿着普通,嘴中一口流利的本地话,很快便放他们通行。   进了县, 里面人来人往,街道仿佛一眼望不到头, 水芹虽然见多了高楼大厦, 但没见过仿佛天然雕琢、古色古香的古代县城, 一时也颇为稀罕地左看右看。   “这县城这么大,我怎么找牛啊。”壮观虽壮观, 却让蒋满谷犯了愁,一眼望去三条道, 都哪通哪啊。   路上耗的时间太多,容不得俩人继续浪费,水芹揣上几枚铜币来到一家卖饼的摊贩前, 边买饼便问路:“伯伯,你知道哪里有卖牛的店吗?”   摊前不空闲,卖饼人随意指了个方向, 再问便不回答了。   水芹拿着两张饼讪讪退却,坐上驴车递给爹一张饼:“他说往那边走。”   蒋满谷赶着驴车往最窄小的一条路走去,父女俩拿着饼一下嘴,纷纷露出奇怪的神色。   “这、这也太难吃了吧, 怎么还有那么多人买?”这饼的面皮又厚又硬,里面虽有肉,可全是腥味,并且几乎没有咸味,水芹勉强将嘴里那口咽下肚,不肯再吃。   蒋满谷却一想就明白了,家里那些酱油、胡椒、盐、糖可都是白花花的钱啊,嘴巴就这么被养叼了。这饼价格便宜,管饱,又有肉,自然会有人买,没钱的人家哪会计较什么味道。   他适应了一会迅速将两个饼子都塞进嘴里,观察着街边的店。   大概走了有一刻钟,越走越荒凉,就在蒋满谷开始怀疑那摊主乱指了个方向时,终于听到了一声动听的“哞……”   他简直要热泪盈眶,腾的一下从车上跳下来,拉着驴就往人家院子里冲,水芹被这车速吓得连叫好几声爹。   买牛过程非常顺利,共花了十二两银子,完事后,蒋满谷心满意足地拉着牛,甚至不想坐驴车了。   眼看着爹原路返回,要往县城门口出去,水芹一把揪住他衣服:“爹,我还要买书呢,你可别忘了呀!”   蒋满谷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放心吧,爹脑子好着呢,没忘。但是这次爹要给你一个教训,你自己一个人不吭声就出来,有没有想过你娘你姐她们会有多担心,这次我就不给你买东西了,等你什么时候知道错了,爹再跑一趟。”   水芹欲哭无泪,连忙认错求饶:“爹,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绝对不敢了,等回去后让我干什么都行,你就看在我是第一次的份上,放过我吧……”   蒋满谷打定主意要让她好好反省反省,不顾她的哀求,径直往城门口走去。   看来是没有转机了,水芹哀叹一声,她可真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呀,生无可恋地躺倒在驴车上。   就在排队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嘈杂声,有人喊道:“快去请大夫,这里有人晕倒了!”   “少爷!少爷您醒醒啊少爷,您可别吓我啊,来人,快来人!”   有人晕倒了!   水芹一咕噜下了车,仗着小身板迅速挤进人群中。   人群中央躺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面色苍白,双眼紧闭,胸膛起伏轻微,光是看着就觉得人不太妙。   少年身边跪坐着一个年纪差不多,穿着明显暗沉简朴许多的小厮,此时满脸是泪,害怕又惊慌。   水芹跪下查看少年的状况,她现在还不会古代的把脉,按照现代的法子扒开眼皮看了看,再听了听人家心跳,确定还有脉搏,问那小厮:“我会些医术,你家少爷得过什么病吗?”   小厮愣着看她一通操作,连忙道:“我家少爷从小便患有心疾,但并不严重,大夫说只要静养,不大动,便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少爷一直遵循大夫的叮嘱,从前最多有些心绞痛,可是今日不知道为何,直接晕倒了……”   “心疾?”水芹感受着手掌下越来越弱的心跳,皱眉解开少年的衣襟,双手放于胸骨下方二分之一的位置,根部重叠,手臂伸直,垂直于胸骨,用力向下压4~5厘米,以每分钟100频次的节奏按压。①   虽然觉得她的举动很奇怪,但大夫迟迟不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小厮闭紧嘴不敢多问。   心跳虽然没再弱下去,但也迟迟不见变强。水芹本想做个人工呼吸,但迟疑了,这毕竟是在古代,爹还在旁边看着呢。   于是她给小厮使了个眼色道:“照着我说的做,要不然你少爷就要死了。用左手捏住他的鼻子,右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深吸一口气,低下头,用嘴包住你少爷的嘴,把气吹进去。”   小厮深吸的一口气瞬间散了,连忙摆手:“不行不行,这怎么行呢,这可是越矩,要是被老爷知道了,我会被打死的!”   大夫还没来,水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你用嘴包住你少爷的鼻子,把气往他鼻子里吹,这行不行?”   小厮犹豫了一下,但想着少爷万一真出了事,他也难逃一死,便大着胆子往少年鼻子里吹气。   肉眼可见的,少年的脸色慢慢好转了起来,很快便有人喊道:“莫大夫来了!”   水芹赶紧让开,莫大夫肃着脸低头诊脉,又扒下他的眼睑看了看,松了一口气,惊奇地问水芹:“你刚刚做了什么?”   问完又对小厮道:“他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需服几副药便可。”   小厮喜上眉梢,连连感谢他们俩人。   莫大夫摆摆手,他约莫三四十岁,留着一字胡,虽然面上带笑,可眼神却锐利的很,喊着大概是医馆的人,让他们把少年运回医馆。   水芹在他面前莫名不敢造次,谨慎回答:“我从别处学来的救人方法。”   “你会医术?”莫大夫温和问道。   水芹点点头,难得遇见合适的大夫,一冲动道:“我是看医书自学的,还未拜师,请问莫大夫您收徒吗?”   她问完就后悔了,这也太鲁莽了,先不说她不了解这莫大夫到底是个怎样的大夫,人家也好歹是个在县里有名的大夫,怎么可能那么随意收徒。   于是她连忙补救:“我可以从药童做起,大部分药材我都认识,不用浪费时间从头教我。”   人群渐渐散了,莫大夫点头:“收徒这件事我暂时未考虑,倒是身边缺一个药童,正巧我对你救人的方法很有兴趣,你若是愿意,改日来莫氏医馆寻我便是。”   水芹猛然一抬头,不敢置信,看着莫大夫远去。   就、就这么成了?   脑袋有些恍惚,还没等她开始乐,就听到身边传来阴沉的声音:“蒋、水、芹!”   “这事我不同意。我们一家人都在村子里,你想独身一人在县城,让我和你娘怎么放心?”蒋满谷没想到自己女儿还有那么大能耐,短短半柱香竟给自己找了个活计!   他语重心长:“水芹,你还小,我们家又不缺钱,你干嘛非得学什么医呢?你一个女孩子,当然爹并不是觉得你比不上男孩子,只是觉得没必要,你想要什么爹都会给你准备好,你只需要好好吃饭睡觉长大,以后爹给你找个好丈夫,生几个乖巧的孩子就成了,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每个普通人都向往咸鱼生活,要是她从小就被娇养大,蒋满谷说的这番话完全能说服她。   然而水芹经历过无依无靠,经历过灰头土脸,甚至刚到这个世界,连饭都吃不饱,冬天等同于地狱,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整天冻得发抖,这叫她怎么信任别人呢?   “爹,我不想成为一个废物。”水芹抿着唇,“总有一天,你会离我们而去,万一你给我找的丈夫只看上我们家的钱,等你蹬腿之后就卷款逃走,那我和娘还有姐姐怎么办?”   蒋满谷下意识道:“这怎么可能,爹肯定会给你挑个好男人。”   “你能保证那个男人永远对我好吗?”她继续危言耸听,“光我们村,就有多少打骂妻子孩子的男人,万一这个男人再狠心些,给我下个毒,那我们蒋家岂不是就这么没了。”   这些事蒋满谷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敢想象,哪有人会狠心到要另一个人的命?但在脑海里搜罗一圈,他竟然还真听说过一些例子。   人心是永远揣测不了的,钱永远是个香饽饽,在这乡野,杀个人直接逃走后有谁会来管呢?   见自己说的话被爹听进去了,水芹趁热打铁:“我学会医术就有自保能力,日后谁都欺负不了我,再说,你看看日后接触可都是医学世家的人,还愁找不到好夫郎?爹你总不希望我在乡下找一个只会种田,连一句话都说不上的粗野男人吧。”   医学世家啊,这名头一听就不一样,蒋满谷瞬间心动了,看着自己女儿的打扮,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告诉莫大夫你是女孩子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①:摘自百度搜索快速问医生 第六十三章 ,喜事   “……”当然没告诉啊。   “以男儿身示人可比女儿身方便多了。”水芹迅速转移话题, “爹,我们在县里也买个宅子吧,你看现在无论是田还是宅子, 价格每年都在往上涨,等再过几年,指不定我们家那两千两银子都不值钱了。”   是这个理。   蒋满谷赞同:“爹还要在镇上买个几十亩地, 在村子里不太方便,还是要买田爹才踏实,这钱有什么用, 人家一进屋子就能偷走。”   离家越近,水芹就越忐忑。   早上溜出门前水芹在秋葵床上放了一封信, 秋葵是识字的,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把信读给娘听, 知道她是出去找爹了。但是这只能避免她们不慌乱,不闹出什么满村子找小孩的大事, 却不能避免她们生气。   蒋满谷拉着牛走在前头,喊了一声:“小慧, 我们回来了。”   周氏闻声出门,虽帮丈夫整了整衣襟,眼睛却搜寻着水芹的身影, 等找到了,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狠狠地剐了她一眼, 不再理她。   水芹讪讪进门,嗖地一下溜进了自己房间。   房间内秋葵正低头绣花,小草在用棉花试验纺线车,但效果一般, 正在改进。   两人听见动静抬起头,见是她,小草笑笑,秋葵的脸色与周氏如出一辙,难得气咻咻道:“你还知道回来呀!”   水芹粘了上去:“那可不,这是我家呀,我当然得回来啦。”   秋葵说了她几句,不一会,两姐妹便重归于好:“县里怎么样,是不是比镇上大了许多?”   “县里比镇上壮观多了,那城墙比爹还高,门口都有侍卫把手,看着威风极了……我后天还要去,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秋葵迷惑:“还要去,牛不是买回来了吗,我们去干什么?”   “姐姐,你绝对想不到今天发生了什么!”水芹双眼亮亮,将在县里发生的救人事故娓娓道来,“然后我就问那莫大夫收不收徒,当药童也可以,莫大夫就说对我救人的法子很感兴趣,如果愿意可以去他那里当药童!”   知道这一直都是妹妹希望发生的事,秋葵真心祝福,只是……“娘今天很生气,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恐怕会更生气吧。”   两人大眼瞪小眼,许久水芹瘫在床上,破罐子破摔:“那就生气吧,我也没办法,不过爹都同意了,娘应该会听爹的。”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水芹上桌才发现,大家面前都有米饭,只有她没有。   也不知道娘知道了她要去当药童这回事,要是不知道,那等待她的将会是怎样的暴风雨……   她默默去盛了饭,努力当一块背景板,让自己的存在感一再降低,向小草看齐。   大家在桌上有说有笑,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氏似乎散了些气,问她:“晏清那孩子几号上场?”   水芹咽下嘴里的饭道:“还有三天就要考县试了,连考五场,如果考上了……”   “就成了秀才?”蒋满谷眼睛一亮。   水芹摇摇头:“当然没有那么简单啦,县试上了榜才有资格去江州府参加府试,府试四月连考三场,考过了还不算,还得去参加院试,考过院试才算秀才呢。”   大家不由感叹:“这听着就累,也太麻烦了吧。”   “可不是,”水芹道,“这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啊,难得很。”   蒋满谷摸摸下巴,对读书人更是敬佩了,不由感叹道:“要是水芹是男孩,那我们家可就出息了,不得出个官啊,那我就是老太爷了。”   虽然水芹也觉得自己对读书确实有自信,但还没到指定能当官那种程度,毕竟秀才之上还有举人,举人之上还有进士,古代考到头发花白都没考上秀才的人可不少啊。   但爹毕竟是在幻想,这是不可能的事,水芹也就没有狠心拆穿他。   周氏在一旁捂嘴笑,水芹见她心情似乎很好,清了清嗓子道:“那个,娘啊,爹有没有跟你讲我要去当药童的事?”   不比秋葵,周氏与水芹的交流只停留在平常吃喝拉撒,家长里短,连她看的是什么书都一知半解,陡然听到这么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竟一时懵了:“你说什么?”   水芹眨眨眼:“以后我可能不能天天在家里了,要去药馆学医术。”   “满谷,你、你同意了?”周氏一脸震惊,向丈夫寻求帮助。   蒋满谷点头:“水芹说的话有些道理,反正她还小,还可以再胡闹两年,要是日后没什么起色,我再把她接回来。”   “行吧,就按你说的办。”出人意料的,周氏没有生气,而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一事实,继续吃饭。   一家子都被周氏的态度惊到了,等大家吃完后,水芹非常自觉地抢着洗碗,拒绝了秋葵和小草的帮助。   洗完碗,走出厨房,水芹徘徊了许久,终于还是进了爹娘屋子。   “娘,你还好吗?”周氏正坐在床上发呆,水芹上前小心翼翼地问。   见女儿这幅担心的样子,周氏感觉十分熨帖,摇头:“我当然好啦,要去当药童的是你,到时候可别哭着鼻子回家。”   看娘确实没有生气的样子,水芹放了心,打算走的时候,却注意娘一直伸手锤自己的腰。   “娘,你有哪里不舒服吗?”水芹制止她捶打的动作,帮她揉了揉腰。   周氏舒服的叹了一声,摇摇头:“大概是因为最近一直在陪你姐姐绣花,所以腰一直很酸疼,应该没什么事,你回去休息吧。”   水芹若有所思的点头,出了房门。   第二天,水芹就让爹去请了个大夫回来,打算给所有人都看一看身体。   把完蒋满谷的脉,大夫点头:“不浮不沉,和缓有力,不错。”   把完秋葵的脉,大夫问道:“平日里饭吃的多吗?”   周氏在一旁担忧地摇头,大夫道:“从前伤了胃,日后要多食用些温补之物,不易食肥腻之肉,否则日后会饱受胃痛之苦。”   秋葵一惊,她只以为自己胃小,所以吃多了会难受,没想到是伤了胃,连忙用心记下大夫推荐的食谱。   把完小草的脉,大夫皱眉:“脉象慢且细,身体有亏空,畏寒,要多补补,现在寒气未过,晚上还是烧个火盆再睡吧。”   嘱咐了几句,大夫将手搭上周氏的脉,沉吟许久,道:“此乃滑脉,恭喜恭喜,令夫人有喜了。”   这话炸懵了所有人,一时安静无比,水芹打破寂静:“大夫,我娘身体还好吗,她最近一直腰痛。”   大夫抚了抚胡须道:“脉象并无大碍,不过你们要是担心,我开几副安胎药,按时煎服即可。令夫人身孕不足三月,这一个月里不能触碰、进食寒凉之物,更不能干重活。”   蒋满谷这才回过神,嘴巴喜的合不拢,语无伦次:“多、谢大夫多谢大夫,”说着塞给他一枚足有几两重的银子,“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水芹与秋葵对视一眼,互相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惊喜,默契一笑。   送走大夫后,周氏依旧恍惚,两手摸着肚子,不可置信问:“我、我这是怀上了?”   “那还有假!”蒋满谷小心翼翼扶起她,将她送进房中,“这一个月你都不准操劳了,安心呆在床上养胎吧。”   周氏激动的点点头,看着围在身边的孩子,竟有些哽咽:“没想到,我这把年纪了,竟然还能怀上孩子,真是上天保佑。”   蒋满谷感叹道:“这孩子来的正好,我们家现在可有出息了,他一生下来就吃穿不愁,我看他是算好了吧!”   周氏破涕为笑:“你说什么呢。”(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l a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怀孕这事没有一个人有准备,水芹也只是随意猜测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是。   看着爹娘喜悦的脸庞,她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的胚胎,你来的正好,日后可就靠你哄爹娘开心了。   中午这一顿是秋葵掌勺,小草和水芹帮忙,一起做出来的。   秋葵已经十二岁了,亭亭玉立,正是青涩的好年纪。家里本来还想多留她两年,但是现在周氏老蚌生珠,这精力就不够了,所以想着最近就开始给她相看起来,早看早定,要不然好人家都要被挑完了。   吃饭时,蒋满谷与周氏就提起了这个问题。   “爹娘,既然你们想给姐姐找镇上的人家,那就得搬去镇上长住,开始结交附近的人,要不然谁给你们介绍呀。”水芹道。   周氏连连点头:“水芹说的是,我们现在莽然去找媒婆,谁知道找到的媒婆是好是坏,还是得多听听别人的说法。”   但这就出现了问题,蒋满谷这几年还是打算在乡下种田,只能让周氏秋葵与小草单独去镇上住,他既舍不得,又不放心。   再加上周氏现在还是特殊情况,他就更不放心了。   “买人吧。”水芹豪爽得很,“我们买两个伺候人的婆子,又会干活又能打,爹你隔三差五再去镇上住两天,到时候我离得也近,每个月都能回家住几天,不会有事的。”   “也只能这样了。”这已经是能想出最好的办法了,蒋满谷最终还是同意了,趁着春耕还未开始,赶紧去办这些事。   水芹为此在家多留了两天。   之前买的宅子不过一年,价格便升了三五两,尝到了甜头,蒋满谷迅速在附近又买了一宅子。   新买的宅子更大更宽敞更精致,地段更好,毗邻医馆学堂,价格当然也贵上不少,直接破了百两,但对蒋家来说,这点钱已经不算什么。   这回周氏她们打算住大宅子,那个小宅子就当做秋葵的嫁妆。   但买人这一块出了些差错,没能如愿买到能干活且能打的婆子,倒是有一对夫妻,女的壮实,男的干瘦,还带着一个三岁的男孩。   听说他们前几年逃难过来,实在没饭吃了,就卖了自己,但因为吃太多而被上一家退还给了牙行。   蒋满谷与水芹见他们确实十分老实,且有趣的是,妻子力大,丈夫倒是烧得一手好菜,便以一人二十两的价格买了他们。   万事办妥,在考县试的那一日,水芹与爹一起进了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2 16:12:37~2020-09-14 16:5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果冻布丁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四章 ,县试   寒窗苦读多年, 终于要上场了,许晏清的心情难以用语言形容,复杂至极。   “晏清, 你有把握吗?”天还没亮,考生们便已经站在考场门口,等待检查进入, 几位同窗站在一起,与他关系最为要好的孟治聪问道。   在私塾中,许晏清的成绩遥遥领先, 明明他的年纪最小,却一骑绝尘, 夫子很是看重他, 这其中的差距实在有些大, 并且他热于助人,连师兄们都不愿费时间去嫉妒他。   只要他有把握, 孟治聪便也觉得有底了。   “科举之事一靠成绩二靠运道,”但许晏清面色肃然, 断然不敢说自己有把握,“结果是好是坏谁都无法预料。”   见他小小年纪一副老成像,本来还紧张的师兄们被逗得开怀一笑。   镇上的私塾无论是教学还是得知消息的效率都十分一般, 不似县里的某些私塾,与县里头有些关系,对考官喜好怎样的文风一清二楚。   留在镇上的学生家中条件都很是平常, 连书都不能随心所欲地买,需要自己抄写。读书都是夫子教一些,他们就学一些,成绩自然也非常一般。   许晏清留在清远私塾三年, 对于读书人来说,三年真的不长,但许晏清却见到了无数同门来去,与他同年进私塾留下来的竟然只有一位孟治聪。   如今这个甲班,也就是可以参加科举考试的班级,一共就只有六位学生,年纪最大的一位师兄十九岁,他今年要是再考不上秀才,就不打算再考了,回家当个掌柜,娶妻生子,养家糊口。   科举考有多难,每一年进行一次县试与府试,每三年进行两次院试,每次考试,他们私塾要是有一位能成为童生,胡清胡夫子便觉得满意,要是有人能直接获得秀才功名,那第二年招生时,私塾的生源便会爆满。   河涌镇每次院试能出一位秀才便已经很是不错,要是能出两位,便能受到县里头的厚实褒奖,清远私塾上一次考出一名秀才已是五年前。   几人中,许晏清虽是其中年纪最小的学生,但却最让胡清看重,他能考取秀才功名的几率最大,如果他能一举考中,那可是十二岁的秀才!   虽然胡清对这事没有明说,但他的做法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故而许晏清的压力不是一般大。   锣声敲响,开始进号房了,学子们纷纷带好纸墨、食物等排好队,神情紧张地等待检查。   科举考试的严厉如同夫子所说一般,此时春寒料峭,学子们依旧要脱光衣服,忍耐着寒冷与羞耻被搜子仔仔细细地看光摸光。   今年县试学生不到两百人,按照以往来说不多不少,许晏清被带领着走进了一个十分狭窄的隔间,三面都是砖石,大概六尺高,三尺宽,四尺深(长宽都在一米左右)。   等考生进了这连转身都困难的小隔间,士兵就立马用桌子堵上开口,人就结结实实地被堵在里面了。   县试共五场,每日一场,共考五日,算是比较轻松的考试。   又等了许久,试卷发了下来,还未到答题时间,各位考生不得举笔。许晏清拿起试卷仔细看了一遍,不外乎四书文、试帖诗、五经文、诗、赋、策、论、性理论、圣谕广训等。①   第一场的题目还算浅显,许晏清不过看了一遍,该怎么答心里便有了数,等时辰一到,便提笔书写,下笔如有神。   站在莫氏医馆门前,水芹深吸一口气,迈步子进门:“你好,莫大夫在吗?”   莫氏医馆规模可不小,虽叫医馆,可是里面药材密密麻麻,看起来比镇上的药馆都多。   外间足足有五六个伙计与药童,两边都摆着几张凳子,上面人满为患。   里间开了两扇小门,用帘子遮着,病患井然有序地排队看病。   有个离得近的瘦高伙计道:“今日不是莫大夫的看诊日,莫大夫现在在里间制药,你与莫大夫有约吗,如果要找莫大夫看病,明后天再来吧。”   水芹连忙解释:“我有约,不是来看病的,是找莫大夫有事。”   伙计迟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道:“我得先去问过莫大夫才行。”   水芹理解地点点头:“你只要告诉莫大夫我是三日前那个救了人的小男孩就成。”   一听这话,伙计脸上立马堆起笑意:“原来是你啊,随我来吧,莫大夫吩咐过,只要是你可以领进去。”   进了里间,水芹见到一左一右分别两位大夫坐在案桌前,面前各有一位患者,两位大夫身边各有一位药童站着。   再往里走便是一个小屋子,连接着一个大院子,莫大夫一人坐在屋中,捣鼓着什么东西。   “莫大夫,有人来了。”伙计将人送到后便走了,只留水芹一人呆在原地,这也不像是待客的屋子,能坐的墩子零零散散,她索性就站着等。   莫大夫一心沉浸在手中的器具中,水芹等了有一刻,他才回神,对她点了点头:“决定好了吗?”   “是的,”水芹的表情如出一辙的肃然,“莫大夫,日后请多指教。”   见她身体僵硬,莫大夫温和一笑:“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束,将我当做你的长辈即可。日后你便跟着我罢,初一至初七,十一至十七,二十一至二十七是我的坐诊与出诊日,其余时候我便会在这屋里鼓捣药材,又或者外出,又或者休沐。”   他确实像个平常长辈一般,一些架子都没有:“你住的地方有着落吗,我们药馆院子后有几处小房间,若是住家中不方便,可以住在那里。”   水芹深吸着的那口气悄悄散了,整个人放松不少,感激道:“多谢莫大夫,住的地方应该能解决。”   莫大夫点点头:“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千万不要憋着,既然来了我们莫氏医馆,就别把自己当外人。”   水芹噗嗤一笑,连连点头:“我明白了。”   一刻钟后,水芹出了药馆,欢快地蹦跳到蒋满谷身旁:“爹,我都和莫大夫说好了,我们走吧,去买宅子。”   蒋满谷点了点头,视线扫视着周围:“我先在这附近给你买个宅子吧,方便你去医馆,要不要再买两个丫头陪你?”   经过这么几天的锻炼,蒋满谷花钱也变得大手大脚起来,一座宅子那是说买就买,路过之人听到了,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撇着嘴走开了。   水芹见到全过程,忍不住笑出了声,在爹迷惑的目光中拒绝了丫头。她以男儿身示人,要丫头服侍有些不妥。   跟着牙行的人在县里转了一天,蒋满谷最终买下了两座宅子,一座在医馆与衙门附近,低调小巧的两进宅子,周围都是和善人,很适合水芹一人居住。   一座在县学附近,因为最近几年并没有打算搬到县城来,所以蒋满谷将这宅子租出去了,一年也能有十两银子进账。   县城的房价与镇上比起来那可真是翻倍都不止,这两座宅子一共花了四百多两才拿下。这么几天下来,家里的存款直接去了小半,买时还没感觉,等拿了房契少了钱时,蒋满谷后知后觉有些心痛。   天色不早了,等蒋满谷带着水芹一通买后,天色已经变黑,他索性就留了下来,还带着水芹去了附近的客栈吃了顿饭。   最近这段日子客栈人满为患,都是考科举的学子,蒋满谷给忘了,见人那么多,还以为味道不错,等坐下来点完菜一尝,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第一场很早便放了,并不是很累,大部分学子吃完晚饭便回房间了,有许多心大的学子却在客栈里大吃大喝,聊聊今日的试卷,畅享考取功名后的美满日子,那知识水平,即便是水芹这半吊子在旁边听着也想笑。   “不是我说大话,夫子还说会有多么多么难,结果拿到试卷一看,都是些我十岁便会的东西,夫子这个老迂腐,非得等我到了十四岁才放出来,要是再早两年,我可不就成了县里头最小的秀才了!”   说话的少年一身锦衣玉袍,估摸是县里头的富裕人家,与这间客栈的小二也十分熟络,身边坐着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此时纷纷吹捧:“可不是,赵少爷那可是再聪慧不过,那夫子实在太可恶,竟然敢压您。”   “就是就是,那些乡里头人家还有许多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呢,赵少爷就该早两年上场,叫他们开开眼界。”   “晚两年其实也不错,赵少爷定能一举夺得三试魁首,扬名整个江州府!”   “噗嗤……”水芹低头憋笑,眼睛在客栈随意一寻,便能找到同道中人,正在一起憋笑。   一举夺得三试魁首?认真的吗,他们县参加县学的学生便有两百,就不说处河省了,单说江州府便有八个县,总共一千六百人,他们县只是中等规模,人家江州府还有更牛逼的学生呢,这锦衣玉食的少年拿什么比,就拿他刚作的半吊子诗?   《早春残雪诗》   门前一点白,冷幽似傲梅。   春日风拂过,暖意消冰融。   故人远方来,何日共赏景。   院中杨柳碎,愿君日日念。   脑中似乎又响起了赵少爷摇头晃脑洋洋得意的读诗声,水芹忍不住感慨,好诗,好诗!   作者有话要说:  ①:摘自百度百科   关于科举很多描述我都一笔带过,太过于占字数。   盛朝为架空,科举制度参考了比较成熟的明清两朝,并且加入了私设(!!),觉得有问题的地方也欢迎小天使们提出来~   我把地方设定改了一下,将建安府改为江州府(相当于一个市),隶属处河省,江州府为直隶州,府试与院试都在江州府举行。   感谢在2020-09-14 16:54:00~2020-09-15 16:3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6705212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五章 ,无妄之灾   或许是听到了客栈四起的笑声, 赵少爷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用眯缝眼一个一个瞪过去。   大概是在场的人基本非富即贵,又或是读书人, 赵少爷也知道好歹,讪讪移开视线,直到看到穿着普通的水芹, 那气焰瞬间就嚣张起来:“你一小兔崽子笑什么笑,懂什么呀,识字嘛你, 这客栈是你能进的吗?”   水芹没想到这无妄之灾会降落在自己头上,嘴角的笑瞬间散了, 这赵少爷毕竟被那么多人捧着, 肯定是个有背景的, 她不欲与他争辩,结了账就想走。   “等等, 掌柜的不许给她结账,你这小瘪三是聋了还是瞎了, 我跟你说话听不见啊,今天你要是不给我好好道歉,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客栈在那一瞬间充斥着这位赵少爷的叫嚣声, 周围的看客纷纷对水芹投以同情的眼神,有几位踌躇了一下,还是没有站出来。   蒋满谷见事情不妙, 连忙赔笑道:“这位少爷,都是我家孩子不懂事,您就看在他年纪小的份上,饶了他吧。”   谁知这赵少爷气焰更甚, 昂着头狠狠推了他一把:“你是他爹是吧,你当你是谁啊,算哪根葱,想要我饶了他,行啊,有本事你从我胯下爬过去,我就饶了他。”   “你!”蒋满谷从没遇到过如此厚颜无耻作威作福之人,气的头一阵眩晕,但是碍于身份压制,他还不能反抗,顿敢十分憋屈。   “这位少爷,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这县试还没考完呢,就如此嚣张,欺压我们平民百姓,要是让你考上了,岂不是要造反当皇帝!”见爹气的脸色发青,这赵少爷却还不肯罢休,水芹也顾不得什么忍让了,直接怼过去。   这几个“少爷”身边就几个书童小厮,连个护卫都没有,她就不信,这什么草包赵少爷能高贵到哪里去,她本来就掩盖了性别,他爹还是乡下人,一躲就找不着了,还能杀人灭口不成?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谁都没想到这男孩那么大胆,一张嘴就是造反皇帝,吓得这位赵少爷都清醒了一瞬,但下一刻又被愤怒蒙蔽了头脑,脸部扭曲道:“书顺书畅,赶紧把这两人给我抓起来,我要让他们坐牢!”   书顺书畅都是夫人给他精心挑选的书童,自然知道利害关系,明日还要考试,今日就闹一件如此大事,怎么都有负夫人嘱托,于是劝他:“少爷,你喝多了,我们回去温书吧……”   还没等他们把话说完,赵少爷怒火更甚了,把他俩狠狠骂了一顿,书顺书畅无奈,只得上手去抓蒋满谷两人。   “赵泗春,多日不见,没想到你还是如此蛮横无理,看来舅舅家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了。”就在场面无法控制时,二楼缓缓走下几人,领头之人长身玉立,一双凤眼锐利地射向罪魁祸首。   “表、表哥……”一见到这人,赵泗春那嚣张的气焰瞬间被扑灭了,整个人都缩了起来,讨好道,“可真巧,我们竟然这儿遇上了,表哥你要不就到我家老宅去住吧,那里要啥有啥,可舒服了。”   “去老宅与你一块住,受你气吗?”少年面无表情道,吓得赵泗春只敢摇头。   少年气质出尘,一瞬间就成了客栈的焦点,在众人的眼下踱步到水芹面前,缓缓笑开,如春风拂面般清新:“你还记得我吗,我叫周凌深,三日前,在城门口我心疾发作,听砚文说,是你救了我。”   他的相貌真真是精致,水芹自然记得,清了清嗓子道:“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周凌深认真道:“这可是救命之恩,怎么能用举手之劳一笔带过,日后你要有任何麻烦,都可以来找我,只要能帮,我一定竭尽所能帮你。”   水芹还没有反应,在旁边的赵泗春就已经要吓尿了,几乎是哭着冲她道歉道:“没、没想到你是表哥的救命恩人,我、我我、是我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识泰山,都是我的错,这位、这位小大夫,你要打要骂都行,只求你饶了我这一回吧!”   他这副惊恐的样子取悦到了在场所有人,这次大家都肆无忌惮的笑出了声,赵泗春现在只敢低着头认错,完全不敢抬头,哪还管得了宾客笑啊。   见水芹没有反应,赵泗春稍稍正常了些,偷偷看了一眼表哥的脸色,然后讨好笑道:“小大夫,你是原谅我了吗?”   “我不可能原谅你。”既然有人撑腰,水芹自然毫无顾忌,哼道,“我就笑了笑,你就要把我和我爹送去坐牢,那你现在送啊,我们是清清白白的路人,在场的人看的一清二楚,都能替我们作证,我们可不怕。倒是你凭什么如此嚣张,颠倒黑白,你这种人,真是我朝的一颗毒瘤,指不定从前有许多无辜的人遭了你的毒手呢!”   周凌深顿时眯眼危险地看向他和身后两个书童:“给我如实道来。”   书顺书畅一秒跪下,瑟瑟发抖道:“表少爷明鉴,少爷来嘉通县两年,平常都有夫子拘着,断不敢做什么出格之事,今日、今日是意外。”   “对对对,表哥,今日是意外,我就是觉得自己能考好,一开心,就喝了点小酒,才会酿下如此大错,表哥,我从前从来没有这样过的,你要信我啊!”赵泗春腿一软,险些跪下,全凭着最后一丝勇气才强撑到现在,他本就心虚,要是再僵持下去,他可要忍不住了啊!   周凌深自然是不会相信自己这个表弟,对身边一个人说了几句,又转回头道:“等明日我便能知道你所言是真是假,要是有一丝出入,我定会让舅舅把你接回去。”   赵泗春听了脸色一白,立马就跪倒了。   他们赵家全靠着周家才能从这小县城里走出去,在京城,他们赵家那有什么地位可言啊,他不仅要对所有人低头哈腰,还要被爹娘天天说教,与在县城快乐的胡闹生活对比,那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啊,他不想回去!   然而打击还没完,周凌深面无表情将赵泗春身边狐朋狗友的脸一张张看过去,看的他们都想要钻进桌子下面了,才道:“今日才是第一场,你便自觉良好,甚至出来吃酒,你若是过了还好,若是没过,这京城的门你就别想进了,到时候直接把你扔进军营,你就在军营中好好反省反省吧。”   这段话让赵泗春瞪大了眼睛,然而还没来得及求饶,周凌深身边的护卫便将这位纨绔少爷捂嘴拉远了。   等吵闹之人走光后,面对水芹,周凌深脸上又浮起笑容:“救命恩人,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   蒋水芹这个名字有些女气,水芹绞尽脑汁,脱口而出:“我叫蒋勤,叫我小勤就好。”   “好的,小勤,这位是蒋叔吧,我在楼上定了雅间,上去坐坐吧,歇歇脚。”   虽然他相貌看起来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态度却十分有礼且热情,水芹和蒋满谷拒绝了好几次,他才遗憾放弃,将她们送出了门外。   一路无言,等回到了自家宅子,蒋满谷才颇为激动道:“那少年长得可真好,家世也好,水芹,你那学的医术还真有用。”   水芹一路见蒋满谷板着脸,还以为他还在生气,谁知一进门就说这种无厘头的话,一时也是哭笑不得,应和道:“那当然,爹,我像是那种会做无用之事的人吗?”   蒋满谷豪爽地拍了拍女儿后背:“也是,我蒋满谷的女儿肯定有出息!”   第二天一早,蒋满谷就驾着牛车依依不舍地走了,离开前还留下了几十两碎银子,给她分开藏到好几个地方。   这座二进宅子离医馆不过就半条街的路,水芹走了没几步就见到了医馆的影子,时辰还早,她进门的时候,只有几个小厮在收拾。   大概是莫大夫吩咐过了,水芹一路往里走都没人拦,但找了半圈都不见莫大夫,有些纳闷,一个比较年长的药童见了,友好道:“莫大夫还要半个时辰才到,你要不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医书吧,你会字吗?”   水芹连连点头感谢,跟着他进了一个规模颇大的房间。   屋内密密麻麻摞着有上百本书,在书本费不低的古代很是少见,水芹惊叹了一声,上前寻找之前一直想看,却一直没买到的书。   “嗤……”大概是她进门的样子太过乡巴佬,一个年纪与她差不多大的圆脸药童突然笑了声,颇有些不服道:“还以为是多厉害的公子呢,原来就是一个乡下人,也不知道你走了什么狗屎运被莫大夫看上了。”   水芹找书的动作一顿,顺着声音望过去,毫不避讳:“我这人其他本事都没有,就是运气好,你若是不服,就去天上问问神仙,为什么独独让我有这么好运气。”   “你!”这话可真毒,那语气尖酸的圆脸药童顿时跳脚了,“那我就看着你什么时候被赶出医馆,我就不信神仙会一直眷顾你。”   “你看神仙理不理你。”水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书,伸手将它取了下来,开始寻找座位。   圆脸药童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被年长的药童警告了一声,才憋屈地闭上了嘴。   年长药童对她友好道:“坐我身边吧,我叫黄元,今年十五岁,你呢。”   水芹也不想一来就和别人争锋相对,于是接受了他的好意,一屁股坐下,利落地介绍自己:“我叫蒋勤,今年十岁,还请多指教。” 第六十六章 ,出诊   伴随着县试进行, 水芹的药童生活就正式开始了。   莫大夫是医馆里最忙的大夫,从早到晚,停下来歇息的时间都很少见。   连带着, 水芹都忙的脚不沾地,一天下来站都站不住,回到家就是昏天暗地的睡。   万幸医馆里有个厨娘, 会给大家做饭,要不然水芹连饭都不想吃,恨不得直接在床上躺尸。   不过忙也有好处, 不过短短几天,水芹便学到了不少知识。   莫大夫是县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夫, 他精通各种疑难杂症, 往往别的大夫束手无策的病, 在他手里却能快速找出原因,解决问题。   这天, 又是一起考生大病的出诊,莫大夫在考生同门的指引下步履飞快, 水芹背着药包,得小跑着才跟得上。   推开门,考生年纪不大, 正在床上捂着肚子哀嚎,他脸色苍白,额头冒汗, 整个人看起来痛苦又无力,看着让人揪心。   已经是第四场了,明天就是第五场,遇上这种情况实在倒霉。   “什么时候开始痛的, 哪里痛,昨天与今天都吃了些什么。”莫大夫丝毫不慌,面色淡然地开始望闻问切,让那几个围在房间里的同门心安了不少。   不过半刻,莫大夫便笃定道:“是肠痈,小勤,把针拿出来。”   水芹内心惊叹了一声,竟然如此迅速就将病因确诊了,果然,莫大夫的医术不是浪得虚名。   她一边感慨着,一边手上动作不停,将大医包打开,找出放针的布袋子摆在床边,看着莫大夫施了几针,那病人的痛呼声就渐渐小了许多。   一旁的同门紧张问道:“大夫,肠痈该怎么治,能治吗?他明天还要上考场呢,能撑住吗?”   莫大夫摇头:“自然是不能,肠痈病因多是饮食不节或忧思恼怒,肠胃受损,肠道运化不佳,湿热邪毒内雍导致,此病痛感强烈,并且需要长期治疗服药,肠痈可不是小病,往年因肠痈去世的人不在少数。”   几位同门倒抽一口气,病患默默流着泪,又是疼,又是遗憾,更有害怕。   “小勤,拿笔墨纸砚来。”   莫大夫接过沾满墨水的笔,写下一张药方,嘱咐道:“用水煎服,每日一剂便可,三日后我再来复诊。切记,不能吃辛辣油腻之物,要以清淡为主。”   “多谢大夫,大夫慢走。”   下了楼梯,一看门外,发现天空已经暗沉下来,莫大夫接过水芹背上的医包道:“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明早记得准时来医馆。”   水芹点头,目送他走远,招手叫小二,打算留在客栈解决晚饭。   “水芹,你怎么会在这里?”菜还没点完,身旁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水芹都不用抬头便知道是谁。   “晏清哥,太巧了吧,你饭吃了吗,要不一起吃饭吧。”   果然,一抬头,一身青袍的许晏清映入眼帘,只是他并非独身一人,身后还跟着个稍大一些的男孩,见了水芹,好奇道:“晏清,这是你弟弟吗?”   “咳咳,”许晏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把他忽悠走了,自己坐了下来,“我吃过饭了,赶紧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不会是背着叔叔婶婶他们自己跑出来的吧。”   “怎么可能!”水芹杏眼圆睁,用夸张的面部表情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一个人哪进的来县里头,肯定是我爹带我来的啊。晏清哥,我们都三个月没见了,我要告诉你个好消息,我顺利进入医馆,开始学习医术啦!”   许晏清一怔,替她喜道:“果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医馆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一见亲近的人,水芹的语调不由变软,不自觉地撒起娇来:“累,累死了,一天都不能坐,感觉腿都要断了。”   闻言许晏清露出心疼的神色,读书人虽然刻苦,但是□□却要舒服许多,他也只会在农忙时帮家里干活,遇到一整天脚不沾地的情况,那可比读书累多了,所以相比读书人,他更敬佩庄稼人。   他伸手给水芹揉了揉小腿,皱眉:“如果累了不要逞强,一定要和大夫说,要是累坏了自己身子可就得不偿失。”   “放心吧,我才不是那种会逞强的人呢。”   许晏清笑着摇头,可不苟同,换了个话题:“怎么一个人来吃饭,是住在附近吗?”   水芹摇头又点头:“刚刚这客栈有考生得了肠痈,我跟着莫大夫来看病,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莫大夫就让我直接回去,不用再回医馆。我住的地方确实是在附近,不过离这个客栈还是有段距离的。”   许晏清这才想到一个问题:“你一个人住?”   “对啊。”前世水芹都是一个人住的,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理所当然的点头,颇为优哉游哉。   然而还没来得及分享自己遇到的趣事,就听许晏清皱眉喝了一声:“胡闹,蒋叔也是,怎么能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你一女孩子,多危险!”   水芹连忙替自己爹解释:“他们都有事呢,再说我是以男儿身示人,没事的吧,周围邻居都很亲切的。”   许晏清眉头皱的更紧了:“你才十岁,万一有歹人想劫你,你该怎么脱身,蒋叔怎么如此糊涂!”   见许晏清面色冷峻,水芹不敢说话了,自己也开始反思是不是真的有些太过心大,正巧小二将菜端上了桌,她默默吃着菜,难得低眉顺眼起来。   等吃的差不多了,抬头一瞄许晏清,发现他还是那副神色,水芹鼓起勇气道:“晏清哥,你明天不是还有一场考试嘛,要不你先上去温书吧,等你明天考完我再来找你。”   许晏清沉默了三秒,水芹只觉得这三秒无比长,眼巴巴地看着他,期待他点个头,谁知他却道:“我跟你回去一趟。”   “什、什么?”水芹看了眼黑漆漆的天,苦着脸,“晏清哥,现在都那么晚了,你还是赶紧上去吧,千万别为了我分神啊,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许晏清只道:“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的罪过才大呢,赶紧走吧。”   水芹只得遵命,带着他来到了自己的小院子。   今天的月光很亮,许晏清逛了一圈,还算凑合地点点头,看了看宅子里的几间房,突然道:“这几天我就住你这里吧,万一有什么事,我也好护着你。” 第六十七章 ,庆贺【二合一】   “晏清哥!”水芹哀嚎, “你认真的吗,今天都那么晚了,会打扰你明日考试的!”   然而做下这一决定的许晏清只感到一阵神清气爽, 不容她反驳,眼看着就要转身去客栈拿行李。   水芹一个激灵,拉住他就是一顿劝, 好说歹说终于是劝住了他,让他将住进来的计划推后一天。   含泪挥手送走了他,水芹无语凝噎。   她的咸鱼日子啊, 总感觉要一去不复返。   县试第五场,流程与前四场一模一样, 许晏清深吸一口气, 再次踏进了号房。   最后一场的难度果然陡然间拔高不少, 虽然许晏清依旧游刃有余,但号房里已经有因为做不出题烦躁或落泪的少年了。   几个时辰后, 一百多位学子鱼贯而出,许晏清出来时, 孟治聪几人已经在外等着了。   “感觉怎么样?”孟治聪颇有些急躁地问。   答完了题,许晏清还是有些把握的,便微微点头道:“还可以, 你呢?”   “唉,别说了,我这个石头脑袋, 竟然没把《中庸》背熟,结果‘施诸己而不愿’前面那句我竟忘了,更别说那几篇策,我都乱答的, 完了完了。”他嘴上虽说着完了完了,面上神色却并不是如此,除了有些遗憾,就只剩下松快了。   许晏清皱眉,但碍于师兄们在场,并不好说他,只能道一句:“看来得让你抄上十遍二十遍才能长记性。”   孟治聪只比许晏清大了几个月,在读书上一直没开窍,再加上他天性活泼开朗,并不在意成绩,故而成绩一直一般。   按理来说,这种学生胡夫子会再压两年,但奈何这孟治聪见许晏清要上场,便吵着也要去,说是一起做个伴。   他俩关系一直都很好,夫子问过他家中意见,也就同意了。   孟治聪插科打诨了会,问道:“今日我们要不出去转转,明日一早回镇上,等发了榜再来县里。”   许晏清摇摇头:“你先回去吧,我在县里还有事。”   孟治聪奇道:“你会有什么事?”   瞥了他一眼,许晏清悠悠道:“我表弟一人在县里,我不放心,陪他住两天,等他家大人来了再回去。”   孟治聪哼道:“好吧,那我回家等你的好消息。”   “晏清哥,你在干嘛!”一回到家,水芹就发现从来没用过的厨房冒出黑烟,要不是听见许晏清的咳嗽声,还以为是强盗进来烧家了。   “哐当——”伴随着什么东西被踢翻的声音,许晏清灰头土脸地从厨房中走出来,见了她尴尬一笑,努力为自己辩解:“我想着等你回来就能吃上饭,免得出去吃。”   水芹无奈晃了晃手中的饭盒:“不用啦,医馆有饭菜,我帮你也拿了一份,一起吃吧。”   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许晏清迅速将厨房打扫干净,有条不紊地将她带回来的饭菜一一摆放好:“可以吃了。”   菜一共就只有两个,并不多,水芹一开始没有让菜的意识,呼呼吃得可香,直到芹菜炒肉丝只剩最后两筷子时,她才恍然意识到面前还有个大活人,这个大活人竟然一筷子肉菜都没夹。   水芹不好意思地将菜推到他面前:“晏清哥,你怎么不吃啊,我差点就吃光了。”   许晏清笑笑:“你吃吧,我就喜欢吃白菜。”   白菜是真的白,一点油水都没有,做饭的婆婆为了省钱,连盐都没放,全搁在肉菜里了,哪会好吃?   水芹才不信他,将菜夹进他的碗,不容置喙道:“说给你的就给你吃,不许说不要,要不然我也不吃了!”   许晏清一愣,无奈笑道:“行行行,我吃还不行吗。”   两人齐心协力将带回来的饭菜解决的干干净净,一点都没浪费。   吃饱喝足,水芹悠闲地躺坐在凳子上,看着许晏清忙来忙去,除了有些心虚外,只觉得十分舒适。有晏清哥陪着还真不错,一个人的时候觉得一个人挺好,但当另一人参与进来时,两个人似乎也很好。   于是两个人的“同居”日子就这么开始了。   忙碌的日子总是快速的,很快便到了许晏清的放榜日,那日水芹特地请了假,一大早就陪许晏清人挤人去了。   但来得再早,放榜的牌匾处也依旧摩肩擦踵,两人身高还都矮小,完全看不到牌匾,只能焦急在外等待,等着大家都看完了再挤进去。   许晏清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遇到这种人生大事还是止不住地紧张,手心狂冒汗。   水芹被他牵着,感觉他的手就像是水帘洞,一刻不停地往外冒水,为了拯救快被泡发的手,她安慰道:“晏清哥,不用紧张,你肯定行的,你每次在私塾的考核都是甲等,你不行就没人行啦。”   原本脸色僵硬的许晏清瞬间就被逗笑了,水芹这番话就像是儿戏,当然安慰不到人,但许晏清却想清楚了:“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县试,落榜才正常,我问过夫子,我们县还没有十二三岁的秀才呢,县试一年一次,总会有机会的。”   水芹惊讶,从前的许晏清还会一门心思想着早日考上秀才,现在却通透了不少。考试也是需要心态的,就水芹前世的经验而言,心态越是好,考的便越好,压力越大,成绩倒总不如意。   “放榜啦放榜啦!”正当两人破罐子破摔,躲在人群外苟着的时候,放榜人带着榜如约来到。   “哐——”   只听放榜人贴完红榜,放声喊道:“县案首:许晏清……”   “许晏清是谁?”   “我知道我知道,是河涌镇来的考生,今年不过十二岁!”   “真是见了鬼了,第二名周凌深又是谁,怎么感觉从来没见过?”   “第三名终于是个熟人了,是嘉运私塾那个关门弟子,王夫子的弟子果然名不虚传。”   而水芹和许晏清则都惊呆了,在人群外一时无法动弹。   水芹看着许晏清的眼神已经不能用佩服来形容了,艰难道:“那县案首是你?”   许晏清听着人们的讨论,不确定道:“或许吧?”   “肯定是你啊,我们县哪来的第二个十二岁的许晏清啊!”水芹反应过后尖叫一声,欢呼激动道:“晏清哥,你是县案首,你可是县案首,你也太厉害了吧!县案首是不是直接能成为秀才?!”   许晏清被抓的不好意思,轻咳了两声:“这是前朝的规矩,我朝还是要参加府试与院试……”   “那你也很厉害,超级厉害,巨巨巨巨巨厉害!”水芹简直不敢相信,这可是县案首哎,竟然被晏清哥得了,那个第二名不就是她救的贵族子弟嘛,晏清哥竟然一举压过从京城来的大少爷,这、这也太牛逼了吧!   水芹的欢呼声太大,引得人们将视线投过来,许晏清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名次,也不打算多留,连忙将水芹拉走了,边走边给自己做思想建设,防止骄傲自满:“我们县不过两百考生,县案首并不能说明什么,府试考生三五百人,只取前八十人,院试考生近千人,最后获得秀才功名的只有百人,科举就是你觉得近在眼前,实际远在天边。”   水芹换算了一下,大概就是一共一万考生,最终能获得秀才功名的,一共就一百人,录取率为百分之一。   这录取率堪比高考top20高校的录取率,而这还只是考取秀才功名而已,秀才考举人的比率也是如此,读书人的一步步走得真是无比艰难啊。   这让水芹更深地认识到了科举考的艰难,立马闭上了嘴,不再给他压力。   “小勤大夫!”远远地,传来陌生又熟悉的呼喊声。   水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对方喊了三声,且一声比一声大,还伴随着咳嗽的时候,才“啊呀”一声回了头。   “周少爷,幸会幸会。”   周凌深下了马车,躲开书童的搀扶,冲她笑道:“小勤大夫,别那么客气,叫我名字凌深便可,这位是……”   水芹恍然给他俩互相介绍:“这是我哥,许晏清,晏清哥,这是我之前救过的病人,周凌深。”   她几不可见地凑近许晏清道:“就是那个第二名!”   许晏清冲他颔首:“鄙人许晏清,幸会。”   周凌深眉毛一挑,一瞬间想到许晏清的县案首,又想到两人姓氏不同,且蒋勤称呼他为晏清哥,而不是直接叫哥……短短一秒后,他便赠予微笑:“原来是县案首,还以为是众人夸大其词,如今一看果真这般年少,我周凌深甘拜下风。”   许晏清不善交际,只谦虚了几句,便不再说话,默默站到了水芹侧后方,水芹知道他是想回去了,便冲周凌深道:“那我叫你一句凌深哥吧,今天真是巧了,在这里遇见,我刚听说你得了第二名,恭喜恭喜,之后定能顺利通过府试与院试,一举成为秀才!”   周凌深连忙摆手,谦虚道:“我不过是区区第二名,与你晏清哥比起来可差了不少,还是要继续用功才行。”   站在第一名身边庆贺第二名,确实有些尴尬,又随便恭维了几句,水芹便带着许晏清撤了。   主仆二人看着他们俩远去,砚文给他披上狐毛斗篷道:“少爷,春寒料峭,还是赶紧回马车吧。”   周凌深顿了许久,嘴角翘起:“真是巧了,没想到他们俩竟然认识,关系还如此密切,岂不省去了许多事。”   知道了自己的名次,许晏清便要回镇上继续学习并且收拾行囊了,还有不到两月便是府试,江州府离嘉通县并不是很远,赶车一天便能到,只不过得提前十来天去,适应一下环境,拜访一下夫子的故人。   水芹的二进宅子少了许晏清,却多了一个丫鬟一个小厮,都是差不多年纪。蒋满谷被许晏清温言训了一顿后,也明白自己实在是心太大了,赶紧将这事安排好。   不过也不能怪他,谁叫水芹总是说一不二,蒋满谷都听惯了,不敢反驳。   第二日,水芹的门被砚文敲开了,他送来的是一小箱谢礼,里面装满了银锭与珠宝,她估摸着怎么都得有三五百两。   不过是举手之劳,便换来如此谢礼,她多少有些心虚,想还回去,但砚文却道这是主人的吩咐,要是他办岔了得受罚,水芹只得收下。   离去前,见水芹眉头紧皱,砚文劝道:“小勤大夫尽管放心收下,这是我们老爷与夫人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你救了我们少爷,仿佛就是救了我们周家啊,日后我家少爷说不准还需要你的帮助。”   水芹思索了一番,大概明白人家也不仅仅是谢她,更是指望她日后能派的上点用场。明白了这道理之后,水芹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十分爽快地收下了。   县试过后,县城中的学子纷纷归家,县里一时之间竟冷清了许多,医馆也稍稍能喘口气了。   之后的两个多月,莫大夫就跟放飞了一般,时常县里县外跑不说,偶尔还会带着水芹上山去采药材。   他是个很好的老师,教人的时候十分有耐心,水芹跟着他的这几个月,多次感叹他真的是名不虚传,怪不得在药馆的那些药童即使与别的大夫有亲戚关系,也依旧想要成为莫大夫的徒弟。   不过也因为莫大夫实在是太好,水芹成了众矢之的,好几个药童对她的态度都十分不友好,其中最甚的便是陈鑫,也就是那个圆脸药童。   黄元跟她说过,原先她没来的时候,陈鑫便是莫大夫最喜欢的药童,而她一来,所有药童便都“失宠”了。   也难怪,水芹设身处地,如果她是陈鑫,她恐怕也会倍感郁闷吧。毕竟占了人家便宜,水芹对陈鑫的态度柔和了些,不再立马怼回去,而是视而不见,就当这个人不存在。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都如此退让,陈鑫这个人竟然还越发跳脚,似乎更是生气了,水芹可真是摸不着头脑,只能顺他意继续回怼。   “他来了他来了,陈鑫上!”   又是忙碌的一天,水芹刚被莫大夫准许去吃饭,又被另一个大夫叫去帮忙了,等到忙完时,天都快黑了,她家那个黑脸沉默小厮已经在医馆外等了许久。   水芹的午晚饭一般都在医馆解决,今天也不例外,虽然已经做好饭菜冰冷的准备,但刚到厨房,就见几个药童围在锅旁,见她来了一人一勺把锅里的饭菜全盛了,一颗米都没给她留。   好家伙,何止饭菜冰冷啊,这直接就没有饭菜了。   陈鑫带头,用一张萌圆脸贱兮兮道:“我们胃口大,吃一碗不够,要不你吃昨天的将就一下?”   说着露出一碗坚硬的米饭,看着放了不止一天。   虽然知道他们就是为了恶心人,但水芹忙了一天,脑子里全是浆糊,没工夫跟他们瞎扯淡,于是顺从他们的意思,眼中冒起火,挥舞着拳头一下砸进那张圆脸中。   嗯,软绵绵的,手感果然很好,她想锤很久了。   “啊!!!”杀猪般的叫声在厨房响起,水芹一拳正中他鼻子,瞬间两行血汩汩流出,陈鑫鼻子酸痛不已,两行泪也顺势淌下来。   “你、你你你你怎么打人啊!”一旁的药童都惊呆了,一个都没上不说,还有两个甚至悄悄后退了两步。   水芹挥了挥拳头:“我,乡下来的,力气大,不好惹,你们最好当心点。”   就在她想要离开的时候,烧饭的阿婆进了门,环视一圈便知道是什么情况,叫住了水芹:“小勤,阿婆给你做碗猪油渣炒饭,一定香的你连舌头都想吞掉。”   水芹清脆道:“谢谢阿婆。”   那几个药童十分不忿,还有个告状道:“阿婆,你怎么还给她做饭啊,你看她都把陈鑫鼻子打出血了……”   阿婆点了点那碗已经馊掉的饭:“这是谁拿出来的,给谁的?”   几个药童顿时不说话,夹着尾巴你推我搡地走了。   阿婆点火,倒油,将备好的猪油渣下锅,不多时便下饭与青菜,最后撒些盐,装盘出锅。   看着水芹大口大口地将这碗饭吃完,阿婆露出个欣慰的笑:“好孩子,下次要是再遇到这种情况,就来找阿婆,阿婆给你做饭吃。今天你做的很好,这群混小子,也该吃点苦头了。”   水芹咽下最后一口饭,点头:“谢谢阿婆,您放心,我有分寸的。”   第二日她一大早便将这件事在莫大夫面前捅了出来,陈鑫在一旁听着,眼睛瞪得极大。   他知道自己不占理,但是他还被打了一拳呢,怎么说这蒋勤都应该把这桩事隐瞒下来啊,怎、怎么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说了出来……   水芹先发制人,承认自己动了手,领了罚便走了,而留在莫大夫面前的几个药童则瑟瑟发抖起来。   莫大夫的脸色看着极差,他从来没想过自家医馆里竟会出现这种欺压同门的事,一时气到心口发闷,起了想把主谋陈鑫赶回家的念头。   还是其他两位当值的大夫劝住了他:“陈鑫可是你外甥,你要是把他赶走了,你姐姐不得找你闹啊。”   “就是,这件事没那么严重,就是他们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而已,他才几岁,你教一教就好了嘛。”   虽然在他们的劝慰下,莫大夫没有赶走他,但为了以儆效尤,他狠狠惩罚了几人,尤其是陈鑫。   那几个月的厨房与茅厕都被这几个药童承包了,经过这次,他们再也不敢找水芹麻烦了,真是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斗不过啊。   打扫着恶臭的茅厕,陈鑫默默流下了几道泪,他为什么那么想不开,要去和蒋勤斗呢,挨了打不说,还要打扫茅厕——对啊,他为什么要去招惹蒋勤呢?   陈鑫扫着扫着,突然停下了步伐,想起了某个人每日在耳边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脸色顿时一白,他这是被人当枪使了!   很快,五月便来临,许晏清赶回来时路过医馆,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他以第三名通过了府试,现在就等着下半年的院试了。   看着许晏清一步步往上踏,水芹有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与满足感。   虽然许晏清说一切还未有定数,不想庆祝,但水芹还是特意请了假,两家人一起庆贺了一番。   蒋满谷很是羡慕:“许老弟,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这一眨眼,我们认识都有三年了,晏清也快十三了,你看这长得,一表人才是吧,又马上就能当秀才了,这条件,我们几个村都找不出一个呢,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他相看起来。”   “咳咳咳……”许晏清差点没把一口茶喷出来,尴尬地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只想回屋看书。   谁知许文实也在愁这个事呢,叹道:“老哥,可不是我不想给他找,过年的时候我就问过他了,谁知他说还不急,想等到考取举人功名再谈这事,可、可这都是没谱的事啊,万一二十岁都还没……嗷!”   王氏狠狠踩了自家丈夫一眼,看着许晏清渐渐平淡无波的表情,打圆场:“我们自然是都听孩子的,晏清可不是普通孩子,他心里都有数呐。”   蒋满谷打了个酒嗝,叹了一声:“男娃就是好,我们家秋葵要是十六岁还没定下,那可就要成老姑娘了,我这想多留几年都不成啊……”   这下轮到秋葵脸红了,她比许晏清还要再大几个月,但也不到十三呢,但社会就是这样,晚嫁等同于嫁不出去,水芹也无能为力。   不过思考了片刻,话题便被引到了水芹身上,蒋满谷嘿嘿吹嘘着自家女儿的医术,畅想了一番日后女儿嫁入医学世家,衣食无忧的景象。   许晏清不着痕迹地看了水芹一眼,果然,她面色毫无羞赧,仿佛说的就不是她一般,镇定自若。   为什么她会是这幅反应呢,水芹这个女孩子,身上的神秘之处实在太多了,许晏清忍不住想要探究,却不知该从何寻起。   察觉到他的视线,水芹以为是他无聊了,于是对他眨眨眼,暗示一起退席。   离开了家长互相吹嘘的酒桌,气氛果然一下子就宁静了下来,水芹舒服地长叹一口气,转头打趣道:“晏清哥,你怎么不想娶妻呢,我们村那些男孩可从小就嚷着要娶妻成家,再生几个小孩呢。”   许晏清不自在地躲开她的视线,十分坚决道:“那是他们,我自然有自己的想法,现今科举才是我唯一想做的事,不想为其他事分神。”   水芹颇为无趣地撇撇嘴:“好吧,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哼,那我就等着看。”我就不信你一个古代男人,还真能那么久不娶妻。   见她撇嘴,许晏清顿了两秒,问道:“那你呢。”   水芹一愣,摸不着头脑:“我什么?”   “你想不想嫁人?”许晏清装作不经意般问道。   水芹噗嗤笑出了声:“我才十岁,当然不想啦,起码等我十八、嗯……十六再说吧。”   如果可以,她当然完全不想嫁人,但如果必须要嫁的话,十六应该是她的底线了吧。   “十八吧。”许晏清突然道,“十八是个好年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多多评论吧,会掉落红包呦~   关于科举人数数据有杜撰。   感谢在2020-09-17 11:29:49~2020-09-18 16:4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肥啾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八章 ,意外   “你还说不想娶妻!”水芹像是抓住了他什么把柄一般偷笑, “你这不是想过的嘛,十八岁,确实, 十八岁正好,我要是能十八再嫁,我就十八嫁。”   许晏清没反驳, 吹了会夜风道:“希望我能在二十岁之前取得举人功名。”   “你一定可以的!”水芹朝他发射肯定与鼓励。   在家浪了三天后,水芹按时回了医馆,谁知刚进门, 就见那几个药童对着她莫名其妙地笑。   “看什么看,茅房扫了没!”水芹一个个瞪了回去, 却惊悚地发现, 他们笑的更欢了。   “莫名其妙。”水芹嘟囔着, 进了莫大夫的药室,推开门差点被桌前的身影吓得尖叫。   “黄、黄元?”水芹有一瞬的疑惑, 不过想到刚才那几人阴阳怪气的笑,便大概猜到是什么情况了, 闭上嘴默默干活,打算等莫大夫来了接受审判。   黄元一见她就露出了个和善的微笑,一副贴心师兄的模样, 谁知水芹迟迟不开腔,那和善的笑容便渐渐崩塌,调整了一下才道:“小勤, 你不要误会,莫大夫只是觉得我对整理比较在行,所以才把我叫过来,我不是来抢你位置的。”   “哦。”   哦, 哦?就一个哦?   黄元缓缓收敛了笑容,略带委屈与无奈道:“小勤,你一定是误会我了,我绝对没有要挤掉你的意思,我也没想到莫大夫会叫我过来,从前莫大夫明明只需一个药童便好……”   一开始水芹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连忙喊停:“等等,你什么意思?”   “咕咚……”黄元咽了口水,单纯道,“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啊,只是不想让小勤你误会。”   “哦~”水芹明白了,特利落道:“放心吧,我不会误会你的。”   黄元脸上露出笑意。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件事我来替你说。”   黄元脸上的笑意僵了:“什、什么事?”   “就是你不想来莫大夫这儿的事啊。”   黄元懵了,差点就要吼出来,还是连连咳嗽才降低了自己的音量:“小勤,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水芹眨眨眼:“我没有误会啊,你不用担心我,你人这么好,我是不会忍心让你不快乐的。”   “不!”眼看着离莫大夫来的时间越来越近,黄元急了:“小勤,你一定是误会了,我没有说不想来莫大夫这儿,我想来的,真的!”   水芹怜悯道:“你不用解释了,我都明白的,不用再骗我了,放心,我会让你梦想成真的。”   “不!不不不!小勤,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骗你,我……”   水芹丝毫不理,反倒用一副惊喜的样子看向他身后:“莫大夫,你来啦,黄元他刚刚说他不想、呜呜……”   黄元目眦欲裂,不管不顾扑上去捂住了水芹的嘴,做好心里建设回头一看,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呸呸呸!”水芹推开他,嫌弃地擦着嘴吐着唾沫,黄元刚整理过药材,手上一股子药味,难闻地要死。   “你骗我?”黄元喃喃,看着水芹的眼中积攒着愤怒,“你疯了,为什么要骗我,好玩吗?”   水芹露出个笑,点头:“好玩啊,太好玩了,就和你骗其他人一样好玩。”   听到这句话,黄元面上惊慌一闪而过,接着便是不再演戏的冷漠:“你知道了?”   “如果你是指故意误导陈鑫,让他针对我,把我赶出医馆的话,是的。”   那天陈鑫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之后,立马找上了水芹,表示自己的无辜,并且想要结盟报复回去,但水芹拒绝了他。   这种人手段高级,要对付他需要花时间精力,但水芹不想在他身上浪费一丝一毫时间,直接戳穿他,可能在旁人看来不甚精彩,但黄元本人绝对会怄死。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遮掩了,莫大夫的徒弟,必定会是我,你不用心存幻想。”   他面上一派镇定,语气自若,但水芹一瞧,便发觉他下颚绷直,拳头攥紧,内心显然不像面部一般平静。   不过他这话中有几分把握,她倒是一时捉摸不透。   但这不妨碍她呛声回去:“呦,你挺狂的嘛,不过既然如此有把握,怎么还需要耍这些小伎俩,直接冲莫大夫说一声不就行了,那也轮不到我心存幻想嘛。”   水芹是真这么觉得,但黄元却以为她是在嘲讽他,捏紧了拳头,怒道:“你别得意,我一定会成为莫大夫的徒弟,到时候,你可别哭着向我求饶!”   还求饶,这人未免想的有些太多了吧,一天天的到底在脑补些什么,脑子没有点问题她都不信,正常人都干不出这种挑拨离间的事。   正当她想回喷的时候,门口幽幽传来一声:“什么哭着向你求饶?”   “莫大夫!”   水芹眼睛一亮,黄元却身体一僵,顶着莫大夫若有所思的视线蹩脚地辩解:“我是在和小勤开玩笑呢,我说着玩的……”   莫大夫慢吞吞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信了没有,至少没再问了,直接吩咐两人办事。   这一整天,黄元都胆战心惊,背如芒刺,每时每刻都在担心早上说的那句话是不是露馅了。   他懊悔,心慌,等到最后一刻,莫大夫面色如常让他们回家的时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他应该没露馅。   日后看来还是要谨慎些,不能再出现这种情况,那蒋勤……该死的蒋勤,先饶了你!   之后的两个月,黄元安分了不少,就在水芹觉得一切都很顺利的时候,乡下传来噩耗。   许文实进了赌坊,把许家百亩田全输光了。   听闻这个消息,水芹只觉得不可置信,毕竟许文实比爹还要老实,又是在穷乡僻壤,怎么会沾上赌呢。   直到爹愤愤道,有人在背后算计许家,水芹才恍然大悟。   许文实接触赌这玩意不过一个月,竟从中挣了一百两银子,自此相信了自己真的是赌博天才,后又被几个人起哄,以为自己真能靠赌挣到一千两,便压上了所有筹码,结果就是钱没挣到,还把家中价值两百两的田全赔光了。   许文实输光了钱,才恍然,这都是一个局,而设这局的人,便是对许家恶意满满的村长许富。   那可是一百亩田,两百多两银子啊!   “爹,晏清哥怎么样了?”还有不到半个月便是院试,按计划三五天后许晏清就该启程,而现在,家中发生了这么大变故,他恐怕没心思去参加院试。   但这不就正中了许富的下怀!   提到许晏清,蒋满谷重重地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他当然不好受啦,现在打算放弃考科举,在家种田呢。”   “他怎么这么糊涂?”水芹忍不住替他急,许富是许家村的村长,要是他不考出个什么功名,那日后一辈子都要被许富压制住,永远翻不了身啦。   “水芹啊,他们家比你想象的复杂多了,”蒋满谷目光闪烁,“晏清那孩子在读书上有天分,他堂弟大虎据说也不差。从前他们仗着家里有地,不怎么留钱,现在事一出,他们手里只有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能干啥,最多只能买十亩水田,他们一家子,十亩水田勉强够他们一家子活,那还有闲钱供晏清读书呢。这次晏清去赶考,得在府城待上一个月,怎么着都要二三十两银子吧,你说晏清能怎么办呢,唉……”   水芹怒了:“爹,他们不知道,那你自己还不清楚吗,我们家赚了多少钱啊,难不成还借不出几十两银子?只要晏清哥考上秀才,那一切难题都将迎刃而解,我就不信那赌坊敢把秀才家的一百亩地全吃了,真不怕撑啊!”   蒋满谷是觉得许晏清这小伙子挺可惜的,但他对外都说自家借钱买地呢,要是真借了他家那么一大笔钱,叫别人看出点什么可怎么办啊。   但真的一点都不帮的话,确实说不过去。   他就这么苦恼地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水芹听了差点没晕厥:“爹啊,你直接把钱给晏清哥,让他对外说是自己恩师与同窗借给他的不就行了嘛!”   蒋满谷一拍脑袋:“对啊,哎呦你看我这猪脑子,真是啥都想不到。”   水芹都快急死了,实在放心不下,连忙请假和爹一起回乡下。   “笃笃笃……”   “晏清哥,我能进来吗?”水芹在门外小心翼翼地问。   过了许久,门内才传来沙哑的声音:“进来吧。”   水芹推开门,屋内十分灰暗,像是笼罩着一层阴霾,许晏清坐在窗边的小书桌上,微弱的光从窗外透进来,散在他苍白的脸上,更显脆弱。他转头,对她勉力一笑:“你来啦。”   输光田地的事发生不过三天,而他活像是被饿了半个月一般,本来就瘦弱的身躯更加骨瘦形销,合身的衣袍变得空荡荡,水芹见了鼻子一酸,心中蓦地一疼。   她的神仙小哥哥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果然世事难料,我算到了千百条放弃科举的理由,却唯独漏了这一条。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的突然。”   许晏清喃喃着,自嘲笑道:“枉我还做着金榜题名的梦,果然,都是梦一场罢了……”   水芹忍住马上要夺眶而出的泪珠,从怀中掏出五十两银票,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忘了吗,我说过的,如果真遇上了这一天,我会供你读下去。” 第六十九章 ,院试   许晏清恍若未闻, 还以为水芹是在安慰他,谁知银票被送到了眼前,看着字据齐全的银票, 他懵了,紧张问道:“你这银票是哪来的。”   蒋满谷对银钱之事捂得十分严实,连蒋满福他们都没告诉, 许家更是不会知道了,只大概知道蒋家赚了些钱,卖了田买了牛, 但对在镇上县里买房之事完全不知情,许晏清只以为县里的房子是租的。   “还能哪来的, 当然是赚的啦。”水芹将银票塞给他, 安抚道, “放心吧,是靠自己赚来的, 是我的劳动成果。”   “我不能收。”许晏清盯着这张薄薄的银票看了许久,最后只有一声沉闷的拒绝。   这五十两银子是他的救命稻草, 许晏清知道只要自己收下,他就有机会与人生一搏。但他不愿收,他觉得羞愧, 觉得无耻,竟然要水芹来帮他度过这个难关,显得他十分无能。   “晏清哥!”水芹不解, “为什么不能收,只要有了这笔钱,一切问题不就能迎刃而解了?”   许晏清却依旧不点头,面色沉寂, 似乎对一切都失去了信念。   水芹既急又怒,揪着他的衣角道:“晏清哥,你难不成甘心就此放弃科举吗,你四岁便开蒙,到如今已八载。这八年你勤勤恳恳,终于摸到了一点希望,眼看着就能成为秀才,亲人寄予厚望,夫子看重,同门钦羡,这些难道都要放弃吗?”   “许富现在明晃晃地踩着你们,算计你们,如果你就此沉寂,那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难不成你还指望许富放过你们吗,你应该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他只会变本加厉!你就算不想着自己,也得想着亲人啊!”   这番话如同一根刺,狠狠扎进了许晏清的大脑,令他清醒了些。   什么无能,什么羞愧,这些都算什么,有那么重要吗,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见许晏清似乎醒悟了些,水芹连忙给他出主意道:“这五十两你可以说是师长同门借给你的路费,许叔王姨知道了肯定很开心,一定会支持你去参加院试,你一定一定不要放弃好不好。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这句话不是你教我的吗?”   “你说得对,”许晏清捏紧拳头,接下了这张承载着沉甸甸的五十两,却轻飘如云的银票:“我不能放弃,许富,我要把失去的都讨回来!”   他眼中蒸腾起狂烈的恨意,他的低落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家中两百亩地,更是因为他从叔叔口中得知,当年他爹与他爷爷的去世似乎有蹊跷。   当年他爹与一位同门随行,尸体还是人家帮忙收敛的,许家很是感激他。然而某天许文实去送谢礼时,却发现这位同门私下竟与许富有接触!   当即他就将这消息告诉了许爷爷,许爷爷知道后震怒不已,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谁知没过多久,他就因为各种原因病发死去。   许文实怕了,便闭上了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带着侄子侄女继续生活,可没想到许富的步伐还是没停止,终究是轮到了他。   得知这件事,许晏清自然是又惊又怒,但家中已经失去了两百亩田,他注定要与科举擦肩而过,一切都变得糟糕至极,上天似乎连一条活路都不肯给他,那一刻他无助极了,竟卑鄙地想要逃避。   许晏清想起这几天愚蠢的行为,便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许晏清,你真不是个东西!   看着许晏清恢复了理智,水芹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两人借口与夫子告别,一起去了镇上,等回来时,便兴冲冲地将兑好的五十两银子放到了许叔王姨面前。   许晏清一改之前的颓废,目光坚定道:“二叔二婶,我一定会考取秀才功名,为我们许家作主!”   许文实胡子拉碴,眼眶深陷,他这几日根本无法入睡,一闭眼便是爹与兄长的质问,听到这番话,他忍不住流下了泪:“好孩子,是二叔对不起你……”   王氏在一旁泣不成声,许晏清安慰了他们几句,便赶紧收拾行囊上路了。   他能行吗?   许晏清已经离开一个月了,水芹整日为他忐忑。如果许家没有失去那两百亩田,他要是落榜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后年再来,他到时也就十四岁。   可要是这一次落榜,先不说许富虎视眈眈,单就许晏清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接受失败,重振旗鼓。   就在水芹心慌到难以集中精神之时,捷报传来,许晏清成功考取秀才功名,并且名次极为靠前,以第三名成功取得廪生资格,每月得廪米六斗,每年能拿到廪饩银六两,并且免去了学费,大大减少了许家的负担。   听到这一好消息,水芹总算是长出一口气,能如常工作学习了。   据说,嘉通县今年共有三人考取秀才功名,因为嘉通县的教学资源一直都很一般,所以这样的成绩已经算是不错。   但其余两人都是吊车尾,只有许晏清,排名竟如此靠前,并且是以十二岁稚龄上榜,别说嘉通县从来都没有这种案例,整个江州府这十年恐怕都找不出这样如此年少且出众的少年,他一下子声名鹊起,整个嘉通县都在夸赞他,一夜之间,许晏清这三个字都变得高大起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天,贺喜的锣鼓声先是在县城敲了半天,再是去镇上敲半天,最后才到了许家门前,传去如此喜报。   许文实当场泪洒门前,据蒋满谷转述,那贺喜的人刚走,许家被骗走的两百亩地立马就送了回来,并且还附上了厚礼。   之后几天,许晏清一直没有回来,但水芹有听到他的各种八卦,什么被知府接见,被富商邀请,参加各种诗会,直到天气转冷时,许晏清才伴着被知县接见的消息一同回了县城。   许晏清这几日过的确实有些飘然,他再怎么沉稳,那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不同于水芹,他这一辈子只接触过这么些东西,陡然一下子被捧到了天上,确实难以自我调节。   知县或许看出来了,他是个好知县,爱才惜才,并且许晏清成为举人,甚至进士的可能性确实大,所以好心提醒了一番,在许晏清临走前,还送上了县里给他的奖赏,二十两纹银。   许晏清捧着二十两银子,站在县府门口,被冷风一吹,陡然出了一身冷汗。   回想起在县府中,知县先是考察了一番他的能力,得到缜密的回答后满意点头,继而沉吟片刻道:“明年的乡试,你暂时不要急着参加,我知道,你是有这个能力的,但你太过年少,我建议还是要多看多学,有了十足的把握再去。”   “你要知道,乡试不同于院试,更加需要一个好心态,乡试共考三场,每场三日,更是在火炉般的八月进行,你可要做好准备,万万不可太过急躁,更不可急功近利。”   最后,他语重心长道:“记住,万不可做《伤仲永》,你才十二岁,人生的路还长着,一切要慢慢来。”   知县的教诲犹言在耳,许晏清乍一听还没觉得什么,只以为是历来的教导,可是当兴奋散去时,他才意会到,这是知县的肺腑之言,而非客套话。   原来,他竟有《伤仲永》的前兆了吗。   踏着沉重的脚步离开县府,一路上,有好几位热心肠的民众邀他搭牛车,许晏清都一一拒绝了。   他想到了蒋家。   水芹能一下子给他五十两,并且明确说不急着让他还,甚至不还都成,那就说明蒋家的财富绝对超乎他想象。   他还记得水芹为了安慰他,透露出家中银两足够买几百亩上好的水田。   但蒋家却谁都没有告诉,甚至还与外人说借了银钱买田,完全不露富。   这与他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不过短短几日,能去的地方都去过了,每次拿到帖子,他想的绝不是去不去,而是该买什么礼好,这就导致明明只需花二十两的院试之行,他花了整整四十两。   如此想来,除了诗会,其余邀请,就算他去了,依旧一事无成,除了费钱,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收获。   脚步越来越快,离医馆越近,许晏清就越感到窒息。   一切,似乎与他想象的都背道而驰。   “水芹!”站在医馆前,许晏清低声喊道。   “晏清哥。”水芹很是惊喜,立马告了假,带着许晏清往家中赶,看着他的神情,水芹便知道,他有许多话想说。   回到家中,水芹先是倒了杯水,然后笑着恭喜:“虽然这声贺喜来得晚,但我的祝福可一点都不少。”   许晏清闻言露出个笑,但维持不过一秒,便又低落下去,叹道:“本以为一切会变得更好,但似乎并不是这样。”   “发生什么事了吗?”水芹担忧道。   许晏清顿了顿,将在县府发生的事说与她听,末了道:“不过成了秀才,我便沾沾自喜,骄傲自满,我这样,真的能考中举人吗?”   听到这番话,水芹皱眉,直接上手捏了一把他的脸,让他打起精神,道:“晏清哥,你怎么回事,旁人考取秀才那可都是春风满面,你倒好,直接印堂发黑啊!”   原本还低落着,被水芹一逗,许晏清没忍住笑了起来。   见他笑了,水芹哼哼:“知县都说了,首先心态要好,你说的什么沾沾自喜、骄傲自满,你自己都知道,那慢慢改不就行了,人最怕的,不是一时走岔,而是走岔却不知,然后一条道走到了黑,你说对不对?”   “有理,有理。”许晏清一瞬间明了了什么,眼睛缓缓亮了起来。   他原以为知县的意思是他所想的那样,可是水芹一说,他才知道,原来知县是这样的意思。   他顿觉神清气爽,视线忽然落到了厨房,兴冲冲道:“水芹,今日这顿,就让我来做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9 09:09:12~2020-09-20 17:2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沈灵珏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章 ,宴席   “使不得使不得!”水芹脸色大变, “小雨他们会做的,你还没尝过小雨做的饭吧,可好吃了。”   小雨便是新买的丫鬟, 今年十三岁,亭亭玉立,家中本来有些钱, 结果爹迷上赌钱,输的倾家荡产,最后把家里两姐妹都卖了, 真是作孽。   当时小雨那爹还被青楼的老鸨迷惑,差点就要把女儿送进地狱, 还是水芹正巧见到, 花大价钱把她买了回来。   可许晏清这人不是一般的倔, 非得亲自做饭,怎么劝都没用, 水芹拿他没办法,只能陪着他进去, 三个人给他打下手,终于做出了一顿还算凑合的菜。   水芹食不知味,许晏清倒是吃的津津有味, 还使劲给她夹菜,小碗永远都是满满当当的状态,水芹胃口一向不大, 怎么可能吃下这么多,于是委婉道:“晏清哥,我好像有点饱了。”   许晏清帮她夹菜的筷子失落一顿,转而将她碗中的菜夹出来, 一边夹还一边道:“水芹啊,你怎么吃的如此之少,我记得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饺子能吃十多个呢,怪不得最近见你都瘦了,这样可不行。”   瘦了?   水芹惊喜地眨眨眼。   她这两年因为不节制,身上肉多了一圈,虽然现在年纪还小,看着肥嘟嘟的有些喜人,但照着势头涨下去,日后恐怕不忍直视。   从许晏清口中得知自己瘦了,水芹满脸都是开心,本来还想再夹两筷子的手立马止住了,喜气洋洋道:“晏清哥,瘦才好呢,小姑娘家就是要瘦一些才好看。”   许晏清眉头一皱,很不赞同:“胡说,吃不饱的人才瘦,胖一些有福气,听话,再吃一点。”   水芹自然是不会听他的,朝他吐了吐舌头,幼稚道:“我就不吃,你能把我怎么样,略略略。”   “你真是……”许晏清确实也拿她没办法,只能无奈地看着她溜进屋里。   天气渐冷的时候,周氏成功诞下一对双胞胎儿子,蒋满谷听取了女儿与许晏清的建议,取名为蒋安瑞与蒋安阳,正所谓贱名好养活,小名便取了牛牛与瓜瓜。   俩小家伙在胎里被养的很好,没过几天便长开了,小鼻子小眼的很是可爱。   虽说蒋长已经坐上了村长之位,整个满山村也隐隐以蒋家为大,但是还是有不少眼红的人在身后谩骂诅咒蒋家,特别是嘲讽蒋满谷生不出男孩,说他一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这次俩小家伙的平安出世,让那几个嘴碎的人悻悻歇战了。   牛牛与瓜瓜的满月宴将在乡下举行,蒋满谷本打算办个盛大的流水宴,给俩儿子积福。   但水芹却觉得马上到冬天了,有这么些钱还不如给困苦人家添两件衣服几斗粮食,那些个王家、陈家难不成会因为这一顿饭就真心祝福牛牛与瓜瓜吗,肯定不会,说不准还会在背后说的更恶毒。   一家人经过商量,最终还是决定听从水芹的,将满月酒的规模减小,只邀请亲近的人家来吃酒,多出来的十来两银子便折算成麻布与粮食送予满山村的穷人家。   一大早,水芹秋葵带着那对照顾周氏的夫妻挨家挨户去送礼。   妻子吴姐负责赶牛车,丈夫吕哥便负责敲门、介绍,最后由水芹与秋葵将礼送上。   满山村有二十来户人家过得都很穷苦,他们不比从前的蒋家,是故意不给饭吃,而是真的没饭吃。   二十八年前,蒋长他们来时,满山村没几户人家,田地无人耕种,县里便给每户二十亩地耕种,前三年免税,只要额外要帮村里开垦新地就行。   而他们是近十几年来的灾民,县里只给他们一户十亩地,还要交税,这日子就难过了起来。   他们甚至拿不出来买商陆种子的几十文钱,还是蒋满谷见他们可怜,一户赊了五两种子,只要能赚钱,那日子就能越过越好。   这次收到了蒋家的礼,每一户人家脸上都是惊喜与感恩,还有两户人家差点跪地落泪,他们念叨着:“你们都是活菩萨,要不是你们,我们早就没有活路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的,这村长之位蒋家来坐我们才放心。”   这些话很是真心实意,虽然水芹初衷并不是为了听这些话,但看着他们一双双闪烁着感激与真诚的眼睛,确实有被感动到。   送完了礼,回到家中,已经有客人陆陆续续来了。   最先到的是来帮忙的蒋长家与蒋壮家,之后便是许家李家,不一会儿,人就多了起来,粗略数着,得有百多人。   蒋高与儿子媳妇姗姗来迟,到的时候也没人接待,尴尬地站在一边。   这次俩大胖儿子可算是狠狠打了他的脸,当初他赶蒋满谷出门的理由不就是没有儿子,还十分不厚道地让蒋满田继承了大半家业,结果现在呢,蒋满田一事无成,而蒋满谷什么都有了,堪称人生赢家。   蒋满谷不是以德报怨的人,对他们还抱有怨言,所以只匀出两斤商陆种子卖给他们,种植方法还是蒋壮去教的,反正蒋高他们种出来可比其他人差多了。   见蒋满谷终于晃悠到了他们面前,蒋高连忙堆出笑意喊住他:“满谷,我那俩大孙子呢,赶紧抱出来给爹看看。”   蒋满谷看了他一眼,先带着他坐下了,然后才缓缓道:“他俩还小呢,抱来抱去多危险,等吃完饭我去问问他娘,你想见,得他娘同意才行。”   那一瞬间,蒋高的脸色瞬间青了,只觉得周围无数人嘲笑的视线向他射来。   大庭广众之下,老子想看孙子,儿子竟然不同意,还说得问孙媳妇意见,这对爱面子的蒋高来说,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可是他还不能说什么,只能僵着脸打圆场:“确实、确实。”   心中却差点没呕出一口血。   蒋满田也在一旁如坐针毡,蒋满谷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他刚想叫一声大哥,蒋满谷便转身走了,丝毫不留恋。   更尴尬的是,蒋高倒是坐在正席,挨着蒋长与蒋壮,而蒋满田直接被分配到了侧席,周围最亲的人便是蒋壮的儿子。   感受到席上的静默,蒋满田不由开始埋怨起了蒋满谷,明明他们俩才是最亲的兄弟,凭什么这么对他?他娘都因为他成了那副鬼样子,难不成他还不满意吗,非得让他们一家下不了台。   怎么让这种心眼小的人赚那么多钱呢?   牛牛与瓜瓜的满月酒便在这热闹的景象下完美地举行,最后蒋满谷还是没忍住炫耀的心,将俩小子抱了出来。   宾客本来就做好了准备一顿夸,谁知抱出来一看,哎呦,长得出乎意料的好,白白嫩嫩的,还在襁褓之中便有大少爷的派头了。   有会说话的人夸两个双胞胎之余,还不忘把蒋满谷夸了,最后还说了一句:“满谷啊,你看你们这一家子,长得怎么都那么俊,印象里你家俩姐妹花还是小孩子呢,谁知道今天一见,哎呦,竟一下子长开了,美得很。”   蒋满谷看着两个初显美貌的女儿,再抱着怀里的孩子,顿觉人生美满了。   实际上他自己长得很是一般,国字脸粗眉毛小眼睛,也就鼻子挺拔些,倒是周氏,除了鼻子塌了些,脸又小皮肤又白,眼睛还大,俩儿子暂时还看不出来,但俩女儿可真是挑着夫妻的优点长。   秋葵一张鹅蛋脸十分温婉,圆眼翘鼻又显了几分可爱,水芹更是出众,比周氏还白三分不说,那杏眼琼鼻灵气十足,不浓不淡的眉毛又添了几分俊,最好看的便是那小嘴,总是粉嘟嘟的,像是刚剥皮的水蜜桃。   那个拍马屁的人不说还好,一说大家盯着一瞧,眼睛都亮了起来。   饶是水芹脸皮厚,被这么几十个大叔大妈盯着,也有些不自在,更别说秋葵,那脸都快埋到地上去了。   意识到两人的沉默,许晏清悄然遮在了她们身前,身姿挺拔地向蒋满谷贺喜。   蒋满谷立马就会意了,将俩孩子塞进姐妹怀中,将她们推进屋:“牛牛和瓜瓜快哭了,赶紧让你娘哄哄。”   俩姐妹赶紧迈开步子走了。   见主角不见了,剩下的客人纷纷将视线转到了蒋满谷与许晏清身上,蒋满谷一介绍 ,大家都惊了,他们竟不知道,蒋家还和许家有交情,再一看蒋满谷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更觉得他手段高明。   许晏清是秀才,在场绝大部分人从来都没有见过秀才,本就好奇激动得紧,再仔细一看,发现许秀才虽然年纪略小,但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举止投足间满是读书人的温文尔雅味道,相貌更是清秀,顿时更加热情了起来。   许晏清勉强面对着挤过来的风浪,小身板努力维持住属于秀才的尊严,艰难地回答着问题,本以为很快就能结束,谁知这场问话越来越离谱,上一句还是问他科举难不难,下一句便是定亲了没。   面对着大妈大爷们的热情,许晏清急速败退,还是许文实过来救场,他才能脱身。   见许晏清狼狈地从门外进来,水芹毫不留情地捧腹大笑,一边笑一边帮他整理头发:“你一个秀才,应该要高高在上一些,太过平易近人也不好,你看别人都不听你的。”   许晏清很是郁闷:“下回我便知道了,今天是你家的大喜之日,我若是一言不发,有失礼节。”   “小姐,我来吧。”小雨见水芹越弄越乱,看不过去了,想伸手帮她。   谁知许晏清猝不及防的一闪,躲过小雨的手,水芹懵了懵,还以为他不喜欢别人的触碰,便让小雨退下了:“还是我来吧,这颗头可贵着呢,万一弄坏了我勉强能赔得起。”   “水芹……”许晏清哭笑不得,却顺从地将头转回她手下,“别瞎说。”   作者有话要说:  讲个笑话,满山村其实并没有山 (/ω\)   感谢在2020-09-20 17:25:31~2020-09-21 17:5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雅琪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一章 ,布庄   “秋葵水芹!”盼秋从屋外蹦跳着出门, 在她们耳边道,“小珠想见你们。”   因为秋葵与水芹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村里,所以大家已经有一段日子不见了。   王小珠不知为何, 总是很黏水芹,小时候还没那么夸张,结果越长大便越黏她。   说实话, 水芹对王小珠并没有那份友谊,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王小珠这个人十分得怪, 但怪在哪里,她又说不出, 最后只能归根为气场不和。   王小珠在她们面前十分卑微, 水芹见她如此, 也不好意思将不喜欢说出来,伤了人家一颗交朋友的心可就罪过了。   “水芹!”每次一见到她们几个, 王小珠必定先喊水芹,她兴冲冲地将手上的礼物递给她:“这是我自己打的络子, 祝两个弟弟平安健康。”   水芹和秋葵连忙道谢。   从前是王家人不待见蒋家,现在是蒋家人不待见王家,反正无论哪一种, 意味着两家人都无法成为朋友,所以王小珠也不敢直接进蒋家贺喜,而是叫了她们出来。   几个小女孩笑嘻嘻聊了会, 王小珠睁着大眼睛格外委屈地问水芹:“水芹,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住呀,我好想你,好想和你一起玩啊。”   水芹安慰她:“过年我肯定会回来, 平常我都很忙的。你肚子饿吗,要不我去给你拿些糕点来,今天桌上的糕点可都是从县城有名的点心铺子买回来的。”   谁知王小珠压根就没被她忽悠到,而是又问道:“我不饿,你去镇上都做些什么,那么忙。”   她去医馆当药童这事肯定不能让人知道,于是水芹想了想道:“学刺绣,每天都在绣,眼睛都要花了。”   “学刺绣?去哪里学,是不是要花很多银子,刺绣好玩吗?”她眨巴着眼睛继续连环问。   水芹被问得一脸懵,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回答,这时许晏清就犹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呼唤道:“水芹,秋葵,周姨喊你们。”   几人闻声看去,王小珠只见一清隽少年遥遥走近,身姿挺拔,面如冠玉,那是她在乡间从来没见过的惊艳风景,顿时呼吸一窒。   “来啦,”水芹面露喜色,拉着姐姐就要回去,“我们先走啦,今日有些忙,日后空闲再聚。”   王小珠还想说些什么,谁知盼秋很是心大地挥挥手,将两人赶走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俩姐妹远去。眼见盼秋也要走,王小珠一把拉住她,问道:“那哥哥是谁,是水芹家的亲戚吗?”   “他你都不知道!”盼秋连忙给她介绍,“那是隔壁村的许秀才,今年才十二岁,别人想见都见不到呢,结果他叔叔与蒋叔叔是好友,蒋叔叔一请他们就来了,没想到吧。”   见王小珠没什么反应,盼秋无趣地撅了撅嘴,往爹娘处走去。   怔了不知道多久,王小珠突然喃喃道:“是他,就是他……”接着魂不守舍地走了回去。   许晏清在家休整两日,便收拾好行李,与水芹一起回了县里,正式入了县学。   县学与私塾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私塾只有一个夫子,私塾却有多位夫子,每人负责的课业都不同,并且每位夫子都是举人出生。   更让许晏清惊讶的是,县学竟然还教琴棋书画、骑马射箭。   县学一共三十多人,年长的几人都四五十岁了,最年少不过许晏清,其余十五六七八岁的也有三五个,不过大部分都在二三十岁。   虽说县学每两年便有新人进门,但同时也有旧人离去。   如果说院试是高考,那乡试便是研究生考试,难度一再上升,这十年,乡试上榜的不过两人,可想而知这乡试有多难。   年纪小一些的还好,年纪大些的恐怕撑不过十年。   再说这县学,虽说夫子都是举人,但举人也分个高低,县学比起州学可要差上许多,所以一些有钱人家都往州学去了,留在县学的,家中条件不过尔尔,这倒是让许晏清觉得轻松许多。   许晏清在县学一切都好,几位夫子都是和蔼之人,其中一位更是表示有意向收他为徒,他纠结了几日,最后在同门的推荐下同意了,行了拜师礼。   说到同门,许晏清刚进县学时还惊了几天。   县学有住的地方,并且建造不错,两人一舍,许晏清从前在私塾是必须住宿的,所以带了全部家当来,谁知一到这里才发现,住宿并不是强制的,因为每日课业并不多,自修时间比较长,所以许多同门都住在家中。   再有就是上课,在私塾时,每个人都被盯得紧紧的,谁都不许偷懒,而在县学,夫子根本不会管有没有人听,只是自顾自地讲,甚至有两位夫子直接道,休息时间不准去打扰他们,所有有疑问的地方都要在课堂解决。   最让他震惊的便是,并不是每位同门都很勤奋。   当然,在私塾,也不是每位同门都很勤奋,但至少都按时上课。   可县学中的学子都已经中了秀才,竟然还有好些人迟到早退甚至不来上课,他来了一周,舍友杨科才道还有好几人压根没在县学出现过。   许晏清可真是开了眼界,只觉得世界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两周后,他的县学生活渐渐步入正轨,他拜师的夫子名叫尤维,主教四书、策论与经义,他今年不到四十,考取举人已十多年。   他在县学已有五年,口碑很是不错,不同于其他夫子,他稍稍负责一些,不过也仅限于自己的弟子。   他共收了五位弟子,年纪都偏小,并且名次都靠前,许晏清同舍的杨科也在他名下,他们五位总是会被开小灶,许晏清对学习之事向来嫌少不嫌多,也是因为如此才会答应做尤夫子的弟子。   一晃已近年关,这日水芹吃了午饭,正打算睡一会,便被莫大夫叫进了他的休息间。   还没等水芹猜测是什么事,就听莫大夫扔下个重磅消息:“小勤,近期我有收徒的打算。”   水芹惊喜地看向他,只听他缓缓道:“我学医三十载,救治过成千上万的病人,然而,始终踏不出眼前这片安稳地。我偶尔会自负,更多时候却明白自己不过如此,故而一直没有收徒的念头,总觉得是在祸害人。”   “但前两日,我终是下定了决心,还是想要出去看看。路线暂时是往北去,历时一二载,一路走一路医。北方多旱灾蝗灾瘟疫,途中肯定是会有危险的,所以我会同镖行的人一同上路,以确保安全。”   “如果你愿意拜我为师,那这一趟游历我们便一起去,如果你不愿意,我会让卫大夫收你为徒,我们相处大半年,我相信你将来会是一位好医者。”   “莫大夫……”水芹当即的想法自然是想拜他为师,也想跟随他出去游历,但是一想到爹娘,想到他们恐怕不会同意,她便犹豫了。   倒不是因为爹娘便要放弃,而是想征得他们的同意。   毕竟这趟游历关系到生命安全问题,是爹娘给了她一条命,她不能如此不管不顾地远走高飞,还是要让爹娘放心,这样她自己也可以无牵无挂地出门。   思考足足有一刻,水芹认真道:“莫大夫,能否让我再考虑两日。”   莫大夫宽容点头道:“那是当然,这趟游历暂定二月出发,你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以考虑,水芹,还望你慎重决定。”   走出门后,水芹既激动又忧愁。万一爹娘不同意,她会拒绝莫大夫,留下来吗?   扪心自问,水芹恐怕做不到。   她只能保证最大限度保证自己的安全,但人生毕竟是自己的,无论如何,她都要出去闯一闯。   因着这件事,莫大夫提早了好些天就给她放了年假,但许晏清还有三日才放假,水芹便呆在县里头,一边制作护身的药物,一边研究纺线车。   水芹一开始还以为做纺线车是件容易的事,意气风发地上手了,可越做越发现,这可不是一般的难。   她从来没接触过这些手工活,就算知道原理,一时之间也难以具象化,中途半年甚至一度想要放弃。   还是小草坚持下来,她对手工活很是喜欢,每日都鼓捣一番,结果还真做出了些名堂,纺轮的最终版便是她做出来的,最新的纺轮又丝滑又省事,比水芹做的好了许多。   一年后,纺线车最终成型了,虽然还是有许多瑕疵,但比起手工,效率提升了三至五倍,而且纺出来的线十分均匀,不似手工线粗糙。   这次水芹带过来,一是最后再完善一下,二是想由许晏清陪着,将这车给布庄老板瞧一瞧。   终于等到许晏清放假,第二天一早,水芹便带着纺线车催着许晏清去了布庄。   县里最大的布庄有两家,一家名叫良美布庄,另一家叫金丝布庄,从名字便能看出来,一家做的低端,一家做的高端。   水芹本来瞩意良美布庄,谁知刚进去说了自己做了个纺线车,想见店家,便被小二轰出来了。   他不屑道:“不买东西的乡巴佬,赶紧滚蛋吧。”   水芹默了默,看了看上面的牌匾,再看看里面三三两两的普通百姓,神情一言难尽。   许晏清脸上带了些怒气,抬脚就想进去与那小二争辩,被水芹挡了下来:“晏清哥,没必要为了这种人生气,我们去金丝布庄看看吧,他们这种态度,吃亏的可不是我,是他们自己。”   说的也是,许晏清的视线冷冷划过那小二的脸,护着水芹往隔壁金丝布庄走去。   两家布庄离得十分近,一到金丝布庄门口,便觉得眼前一亮,那雕花大门,满脸亲切微笑的小二,整齐华美的货架,与良美布庄截然不同。   见了水芹二人,门口的小二先是柔声问候了一番,然后递上沏好的温茶,带着他们在店内逛了一圈。   金丝布庄不似良美布庄,布料随意堆放,成衣寥寥无几。他们反倒挂满了华美的成衣,布料整齐地摆放在一旁,并且还设有普通麻布区,水芹看了看价格,实际上与良美布庄无二,一样的实惠,并且这里更加整洁。   水芹跟着逛了逛,觉得在这店里十分舒适,店内无论是服务还是布料都是上佳,她看着都想下手买。   看完,水芹不好意思道:“实际上,这次我并不是为了买布而来,这两年我得知棉布因为其制作复杂,故而价格昂贵,普通人家都买不起,便做了一个纺线车,能大大提高纺线的效率,请问,我能不能见一下你们店家?”   小二微笑应声:“理应是可以的,只是今日店家不在本店,要不我先帮你们通知掌柜,有什么事都可以与掌柜说,我们掌柜可是最被店家看重的。”   见他如此态度,水芹的心放下了一半,连连答应。   不过片刻,一位身材颇为魁梧的掌柜便走了出来,视线划过水芹,在许晏清身上顿了顿,露出个和善的笑:“幸会幸会,我便是嘉通县金丝布庄的掌柜,有什么事,进屋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1 18:12:14~2020-09-22 16:0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雅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二章 ,远行   水芹让小雨与小虎将纺线车搬了进来, 然后当着掌柜的面,将棉花用光滑的木棍卷成空心柱,再将它一端勾在左手边的长针上, 右手不快不慢地转动纺车摇柄,左手握着棉锤,用拇指和食指及中指的松紧控制线的粗细①, 一根均匀的细线便在右边纺轮上转了一圈又一圈,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左手边的长针上,不一会, 便摞了厚厚一层。   掌柜神色微动,点点头:“不错, 不错。这是谁做的, 打算怎么卖?”   水芹笑了笑:“这就是我做的, 掌柜的,您也看到了, 这纺车使用起来十分省力方便,只要它流传开, 赚的钱财绝对无穷无尽。”   “如果这纺线车真如你说的那样,是的。”掌柜打量着纺线车,显然很有兴趣。   水芹继续道:“我是这样打算的, 先做十台卖给你们,这价格好商量,你们要是觉得好用, 我们便继续合作,之后直接把货交给你们,你们全权售卖,卖出去的钱, 我们一人一半。”   掌柜听了不置可否,似笑非笑道:“你还不如把纺线车的图纸直接卖给我们,价钱上,我们定不会让你吃亏,说句难听的话,这纺线车十分简便,让木匠一拆便能重新做出来一个,何必要死拿着货。”   他说的有理,但水芹想要的不是这些,她道:“做一辆纺线车只需用一些木材与铁矿,造价极低,我做出纺线车,并不是为了钱,而是想将这纺线车推行至全朝,所以定价必然不能高,若是把图纸直接交予你们,你们能保证不溢价吗?”   掌柜摇摇头:“你这想法未免太过天真,果然还是个小娃娃,这纺线车是有商机不错,但如你所说,制作方法简单,造价又低,我们最多卖十天半个月,别人便也能做出纺线机,若是低价卖,岂不亏死。”   只听水芹淡定道:“如果我有办法破这个局呢?”   之后再多,水芹便不肯说了,他们约好时间,等几日后店家有空再谈。   走出布庄,许晏清颇有些好奇:“你到底有什么法子,能让掌柜他们都听你的呢。”   水芹神秘一笑:“这是秘密,过几日你便知道了,到时候可别忘了陪我去啊,要不然你可得再好奇一段日子了。”   回到家,秋葵与小草兴奋地扑了上来。这一年,水芹每月只能回来三天,原本与她朝夕相处的秋葵第一个受不了,因为见不到妹妹,在被窝里掉了许多泪,要不是有小草陪着,恐怕要成哭包了。   与家人打完招呼后,“汪汪”几声,大暖二白光光一个赛一个的热情,蹬着大长腿想扑上来。   她们三个每个都有二十斤,这扑上来可不得要了水芹的命,水芹连忙叫停,挨个又摸又搂,总算安抚了她们的想念。   蒋满谷开玩笑道:“要是知道那么久都见不到你,家里人哪会同意让你去啊。”   水芹虽笑着,心里却一咯噔。   一直都没有想好该怎么与家人说,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逝去,水芹便越来越紧张,话越来越少。   她这明显的反常,让一向粗神经的蒋满谷都感觉到了。   但她不说,大家便也没问,等着她自己开口。   这日便是与布庄掌柜约好的日子,水芹带着小草,拉上许晏清,还有个赶牛车的小虎,一起去了县城。   金丝布庄当家就姓金,对她的纺线车很感兴趣,对那法子更感兴趣,但最让他感兴趣,甚至眼前一亮的,是许晏清。   嘉通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秀才,谁人不识谁人不晓,像金老板那样的商人,最是喜欢与读书人打交道,聊了两句,觉得十分投缘后,他直言道:“若是你能说出个二三来,这事我便听你的。”   水芹忍住笑意,捏了捏许晏清的胳膊肉,以示感谢。   “其一,我们的纺线车做工好,价格低,就算有其他仿冒店出现,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取代我们。”   金老板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其二,金老板可以制作一种独一无二的图案,与金丝布庄四个字一起镌刻在纺车上,这有两个好处,一便是让大家认定金丝布庄的名号,二则是可以扩大金丝布庄的影响力,试想,如果每家每户都知道了金丝布庄,那该能转化成多少实质上的银钱。”   话音未落,就见金老板脸色微微一凛,眼神锐利地看向她:“这是你想出来的法子?”   水芹不卑不亢:“我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人这么问过我了。”其实压根就没人这么问过她。   说着,她继续道:“其三,便是将金丝布庄的名声打出去,可以讲个母慈子孝的故事,也可以讲个夫妻恩爱的故事,让大家对金丝布庄有初步的概念,让人们先入为主。”   金老板沉默三秒,拍板:“按你说的来。”   这事第一步算是尘埃落定了。   之后便是做纺线车,水芹雇了一位木工,还有两位穷困人家的少年,在正式过年前做出了十辆纺线车,给金丝布庄试用。   纺线车定价十分低廉,只需五百文,如此一来,有织布机的人家能买得起,在自家便可大量出产棉布,棉布的使用率大大提高。   不过这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了,在忐忑中,这个年轻飘飘地过去了。   眼看着离与莫大夫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在某日晚饭时,她终于鼓起勇气道:“爹,娘,姐姐,我有件事要跟你们说。”   蒋满谷的筷子顿了顿,原本要夹肉的筷子转了个方向,夹了筷菜:“你说吧。”   “莫大夫跟我说,他有意向收徒了。”   秋葵松了一口气,惊喜道:“那是好事呀,妹妹,你不是一直想拜莫大夫为师嘛。”   然而她这口气松的太早,水芹下一句便道:“但莫大夫有条件,他认为自己医术不精,为了学到更多,他打算等二月份便出发往北行,做个游医,一路走一路医,如果要当他徒弟,就必须随他一起去。”   “这、这成何体统?”蒋满谷觉得这条件实在太荒唐,妻子肯定不会同意。   谁知一转头,周氏只愣了一下,抱着怀中的孩子,脸色不变问道:“要去多久。”   水芹尽量往少了报:“大概一年?”   周氏又问了些问题,最后点点头:“你想去便去吧。”   这句话太不可思议了,水芹震惊反问:“真的吗?”   “我都随你,你再问问你爹的意思,如果他也同意,这事便这么定了。”周氏爽快得很,宛若变了一人。   于是水芹又看向了爹,四目相对,蒋满谷一时只觉得压力甚重。   他偷偷看了妻子一眼,慎重地思考了一番,觉得周氏也许、应该、确实是同意的意思,便叹口气道:“你若是想去,那便去吧。”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定下了,躺到床上时,水芹还有些不敢相信。   秋葵知道她要去那么久,又是担心又是生气,板着脸冷了她许久,不过哄她也容易,水芹答应她每到一个新地方便寄信回来,秋葵不一会就多云转晴了。   主屋,周氏正在哄两个小祖宗睡觉。   虽然得了俩儿子很开心,但这两个月就算有那对夫妻的帮忙,他们俩也累的半死,本来小孩子就娇气,爱吵,这两个一起,噪音翻倍。   终于,两小子心满意足地睡去,蒋满谷看着儿子的睡颜,突然问她:“从上一年开始你便有些不对劲,水芹说去医馆,你同意了,这次要出去一年,你竟也同意了,你真舍得?”   放下在睡梦中还不忘吮吸手指的瓜瓜,周氏上了床,叹口气:“我当然不舍得。”   “那你……”   “但是不同意又能怎么样,你说得过水芹吗,拗得过她吗?”   蒋满谷哑然。   周氏继续道:“水芹那孩子,从来都不是听话的,从前,我与她因此吵过多少架,但你想想,有哪一次是我如了愿。也不知道她像了谁,真是执拗的很,就算我不许她去,你觉得她就会因此不去吗,不会的,她会想尽办法去,要是闹得最后不欢而散,难过的不还是我们。”   听了这一番话,蒋满谷突然对妻子起了敬佩之心,没想到她竟想的如此深。确实,没有人能阻止水芹,万一真用强硬的态度拒绝,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夜渐渐深了,蒋满谷也躺下,叹了一声:“还是你聪明。”   远游这件事提上了日程,一家人趁着最后半个月,给她做了充足的准备。   首先是足够多的钱,蒋满谷除了给她准备几十两的碎银外,还兑了足足十张五十两的银票,让周氏给她缝在了十件不同的衣服里。   再是衣物、用具、食物,整整备了四五十斤。临出发前,看着这么大的包袱,水芹一阵沉默。   “爹,莫大夫只有一辆马车,装不下那么多东西,最多只能装二十斤。”水芹边说边扒拉,棉衣五件未免也太多,拿出来两件;竟然有三个木盆,带一个救急就行;为什么要给她准备三把伞?   看到水芹扒拉,蒋满谷一把阻止了她,严肃道:“不行,带这么多爹娘才放心,一辆马车要是装不下,爹就再给你买一辆!”   作者有话要说:  ①:摘自新浪微博行者无疆《老物件之——纺车》   感谢在2020-09-22 16:09:51~2020-09-23 17:5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不认识你。 20瓶;雅琪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三章 ,离别   “爹, ”水芹哭笑不得,“师父只带我和两个小厮,你买马车也没用, 都没人赶。”   蒋满谷不屑一哼:“小虎,小雨,你们跟着水芹一起去。”   “不行不行, ”水芹阻止小虎和小雨收拾东西,苦着脸劝他,“爹, 我这是出去历练的,不是出去享福的, 一路上跟着镖局, 人没事就行了, 吃穿上受点苦没事。”   然而这次蒋满谷却坚决不妥协,甚至使出了苦肉计:“你要出去, 我们就算不舍、心疼、整日担惊受怕,但还是同意了。爹娘听你的, 你也心疼心疼爹娘,让我们在家能安心些,要不然我们这一颗心啊, 都随你走了。”   这番话说的水芹喉中一堵,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出门在外,自己不觉得什么,却会让爹娘整日难安。   水芹抬头,竟在爹头上见到了一根闪闪发亮的白发。她再仔细一看, 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爹娘已经开始衰老,皱纹慢慢延伸开来,可是、可是他们才三十四岁啊。   “爹、娘……”水芹哽咽一声,最终还是没忍住,扑进他们怀中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实在悲壮,秋葵周氏首先忍不住,紧紧地抱住她不舍地哭了起来,就连蒋满谷,在憋了三秒后,最终是没憋住,地动山摇地哭了起来。   就算再不舍,分别的时刻还是按时到来了。   经过商量,莫大夫同意让蒋满谷再安排一辆小马车,但只同意多带上小虎一人。   小马车也算是解决了莫大夫的一个大烦恼,他要带的药材又多又杂,足足有百多斤,要大马车将这药材连同人与行李一起装下,显然是很勉强。但有了小马车,这问题便迎刃而解。   出发前一日,一家人一起来到了县里,打算第二日送她走。   第二日一大早,莫大夫便带着人与马车等在了医馆门前。   小虎正在将行李装上车,水芹拿出几封信递给爹:“我将纺线车卖给了金丝布庄做,之后便由我们做车,他们售卖,该怎么做我都写在了这几封信中,爹你只需照着做便行。”   蒋满谷郑重地点了点头。   “小勤,走吧。”莫大夫唤道。   水芹应了一声,又掏出一份信:“昨晚我才想起,这次出门竟忘了与晏清哥说,他还想着日后要常来医馆看我呢。爹,你把这封信给他,让他不用为我担心,我去去就回,很快的。”   “行。”蒋满谷接过信,一把塞进了怀里,最后抱了抱自己女儿。   水芹与家人道完别,踏上马车,朝他们挥手:“我走了,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周氏泪眼朦胧,哽咽道:“你才要好好照顾自己,水、小勤,一定要注意安全,爹娘等着你回来!”   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房屋后,周氏与秋葵终是没忍住,再次哭了起来。蒋满谷叹口气,将她俩搂进怀中。   “等水芹回来,牛牛和瓜瓜都会走路叫人了吧。”   在马车里的水芹倒是面色如常,她本就不是爱哭的人,昨天那一场已经是例外了,此番在马车中摇摇晃晃坐着,除了有不舍,更多的却是激动与好奇。   此时马车中只有她与莫大夫两人,一个小厮在赶大车,另一个则在小车上教小虎赶车。   大马车大概能坐下五六人,因为不用坐那么多人,所以莫大夫将里侧的座板拆了,底下放一个木箱子,上面一半是用布包着的行李,另一半是书架,摆着十多本医书。   见水芹观察,莫大夫拿出一本《疫录》递给她:“我师祖与师父同作了此书,记录了他们所听所闻所遇的几十次疫病,仅同门弟子可看,不与外传。”   水芹惊喜地接过,在颠簸中艰难看了几眼。   古代疫病其实并不少见,如南方,每逢水灾必会生疫病,只是范围一般都不大,死伤人口也不多,上级便不会太重视。   《疫录》□□记载了三次大型疫病,死伤以千计数,当时尸横遍野,水芹光看着文字,便觉得触目惊心。   没一会,马车便驶到城门口,与镖局的人会和。   这趟镖是押送一批丝绸,足足十多箱,价值万两,送往京都。   水芹一行人只跟着他们到达下一个府城,走遍每个县镇,再跟着新的镖局,动身去下一个府城,预计会去几十个府城。   “哒哒……”马蹄声四起,水芹撩开车窗帘,发现已经跟着大部队行驶出了嘉通县,看着前方的重重人影与城外一望无边的陌生乡野,她内心升腾起奇妙的感觉——她要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了。   在县学的许晏清对此浑然不知,直到蒋满谷前去找他,将信递给他时,他才震惊地得知了此消息。   他喃喃:“怎么不与我道个别……”   带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座位上,许晏清打开信,入目便是一个可爱的小表情,他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   “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器宇轩昂、温文尔雅、英俊潇洒的晏清哥哥,请原谅我突如其来的远行,最近诸事繁忙,整日想着如何与父母坦白,故而一时忘了与你说此事。”   读到这里,许晏清一阵胸闷,幼稚地戳了戳那个可爱表情,嘟囔道:“怎么就把我忘了呢,这个笨丫头。”   他继续往下看。   “不过不与你当面道别也有好处,要不然我怕太舍不得你以至于不想离开……”许晏清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谁知下一句是“哈哈哈当然是开玩笑”,让他默默攥起了拳头。   “这次远行是我心之所向,只是太过突然,家中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完,纺线车此事还望你多多关照。”   之后又是一堆拜托的事项,许晏清一眼扫过,直到看到最后一段,他的脸色才好转了一些:“还好有你在,要不然我也不可能放下心离家,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感谢,望我们都能学有所成,晏清哥哥是最棒的!”   最后是一个“冲”的表情,许晏清怔了许久,默默将信放好。   他整理好心情,拿起书继续进入状态,心中想着: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吧。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包括水芹,但谁都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多年。   一开始,一边走一边义诊,他们一行人半年便走完了十个府城,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谁知八九月份,出现了重大意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闯入了一座被死气萦绕的小县城。   那天,他们如往常一般,租借了两张桌子和几个凳子就开始免费把脉。   因为《疫录》一书中提到过游医可能会遇到瘟疫情形,故而莫大夫几人都带了自制的面罩,以防遇到这种情况。   在实践中教学最为直观,莫大夫把完一人的脉后,会让水芹再把一次,把的多了,水芹便也能明白了什么脉象是是健康的,什么脉象是有问题的。   然而今天,莫大夫越把,脸色越是不对劲。   他已经把了百来个人,然而这百来个人的脉相,起码有一半,有极强的相似性。   他再抬头仔细一观察,便发现排在他这里的队伍里,大部分人都有咳嗽、头疼的病症,他们的脸色都是毫无例外的苍白。   一阵冷风吹过,莫大夫出了一身冷汗,正巧一旁的小厮小五觉得有些闷,想把口罩摘下来,莫大夫见了腾的站起来,厉声喝道:“不许摘!”   小五被吓得一愣,立马就不敢动了。   这时候,水芹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对排队的病人喊道:“今日有事,先到这里为止,大家散了吧散了吧。”   排队的人虽然嘟嘟囔囔,但还是都听话的散了,只有一个男子,扶着几乎没有意识的老奶奶一个箭步冲过来,哭着喊道:“大夫,你发发善心,救救我娘吧,求求你了!”   说着他还想磕头。   水芹看向莫大夫,莫大夫颤抖了一下,没出声,但手还是伸向了老奶奶的手腕。   水芹连忙掏出一块口罩,将老奶奶的口鼻遮住。   片刻后,莫大夫沉重地摇摇头:“你娘年事已高,沉疴绵惙,再加上这……这风寒,恐怕回天无力。”   那男子听了,满脸绝望,最终没忍住,沉痛地哭出了声。   “师父,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水芹很是紧张,古代的瘟疫可比现代的难治多了,要配出能治瘟疫的药实在太难,挺下来的人大多是靠自己,大夫都帮不上太大的忙。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立马就走,离这座县城远远的。   但是医者仁心,莫大夫应该不是这样趋利避害的人,所以水芹更紧张了,因为,他们马上就有一场硬仗要打。   果然,莫大夫纠结了半刻后,沉声道:“小五小六小虎小勤,把东西收拾好,我们去找这里的医馆。”   小五小六小虎一头雾水,水芹只跟他们说不许摘下口罩,其余的不便再多说,以免引起恐慌。   将租借的桌子凳子还给人家,一行五人驾着马车往县城里走去。   据悉,县城共有两所医馆,一所在东边,名叫仁心,一所在西边,名叫善医,莫大夫顺着路,打算先去仁心看看。   坐在马车里往外看,水芹这才意识到,这个县城十分不对劲。   一望过去,街道上不少店都关着门,按理来说,县城里的生活应该是火热的,然而这里堪称冷清,街道上行人数都数的过来。   等到了仁心医馆门口,水芹更是觉得心一凉。   因为这里,早就空空如也。   作者有话要说:  蒋满谷哭:猛男落泪   水芹哭:猛女落泪   果然是一家人感谢在2020-09-23 18:50:12~2020-09-24 19:3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雅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四章 ,木村【一更】   “师父……”水芹向莫大夫看去, 他脸上一派沉寂,看不出任何神色。   “走吧,去善医。”   万幸, 善医还开着,可能是由于关了一家医馆,这里人声鼎沸, 病患塞满了不算大的医馆。   水芹三两步跑进店内,对一药童道:“我们是从江州府来的游医,能否见一下你们这里的主事人。”   药童也带着简易面罩, 听到这一句,眼睛蓦地一亮, 很是热情道:“自然可以, 请随我来。”   莫大夫和她两人随他进去, 让三个小厮等待门外,里面乌烟瘴气, 病人连连咳嗽,水芹能感受到每一次的咳嗽, 从病患嘴中喷溅而出的唾液,都携带着大量病毒,到达医馆的每一处, 每一个人身上。   她使劲捂着面罩,快步向里跑去,里间依旧人头攒动, 这家医馆大小看起来比起仁心来小多了,只有两位大夫在看诊,其中一位还是主事人方大夫,见了他们很是激动。   莫大夫与他进了无人的后院, 表情严肃道:“敢问你们县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有如此多相同病症的病人,我上午在街口义诊,越诊越觉得不对劲,请原谅我的大胆猜测,这种情况,像极了疫病。”   方大夫重重地叹了口气,也不藏着掖着,将事娓娓道来。   原来自半个月前,便有看着病症轻微,实则久治不愈的病人前来看病。一开始每日只有十来人人,大家没当回事,后来人数越来越多,一日竟有三五十人来看病,并且脉象、病症几乎一模一样,大夫们顿时察觉到了什么,上报衙门。   说到这里,方大夫愤愤:“我们这儿的县令向来只管搜刮民脂民膏,他一听这事,别说救人了,害人还差不多,他这是想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县令三年一换,再过一月便是他升官之日,这瘟疫蔓延虽然飞快,却并没有几人伤亡,故而县令并不重视不说,反而还放任不管,城门不封,患者不治,当做一切没有发生一般。   那家仁心医馆本就是靠着县令上来的,一得知瘟疫此事,吓得早就拖家带口跑了,他们家在县城中几乎是一家独大,他们一走,各种药材、大夫大大稀缺,还是有几位有良心的大夫留了下来,临时加入了善医。   “他这是疯了吗?”水芹震惊,“他就不怕上面查出此事?!”   闻言,方大夫更是苦笑:“他要不是上面有人,也不会如此嚣张……”   说着,他低下声,苦涩道:“我还听说,下一届县令便是他们的替罪羔羊,他们还指望我们县事态越严重约越好……”   莫大夫听了,在一旁默不作声,眉头皱的死紧,但这毕竟是官府的事,他们一阶平民也管不了,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最后只能无力叹口气道:“现在死者还不多,我们还来得急,你们知道这场瘟疫为何爆发吗?”   方大夫抿着唇摇头:“我们县城一直无灾无难,鼠虫也不多,从来没有发生过瘟疫,我们实在是一头雾水啊。”   “找出病因才是治病的根本,你们现在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就算再苦再累也无济于事。”莫大夫皱着眉道,“我接触过一次疫病,有些经验,还是要先找到病因,要不然这场疫病就没有消停的可能性。”   方大夫连连点头,对莫大夫很是信服。   水芹站在一边听着他们商量,整个人颇为难受。   她从人群中走过来,路中肯定带上了不少病毒,此刻正在她身上蔓延,这么一想整个人顿时更加不好了,恨不得天上立马给她掉下几箱消毒酒精。   其实高浓度的酒也能消毒,奈何这个朝代压根就没有高浓度的酒,要不然用酒擦拭药馆,可不安全方便多了。   “师父,外面病人那么多,我们先做些可以防止瘟疫的药丸子,再让大家戴上面罩,防止感染数量越来越多吧。”   莫大夫赞扬地看了她一眼。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钱。   先是药丸,用藜藿、虎头、雄黄、鬼臼、天雄、皂荚等药碾末做成丸子,再点燃,任由烟飘散在屋内,有防止瘟疫的效果。①   再是面罩,这才最费钱,用两层布与一张纸制成,几两银子花下来,不过就得了百多个面罩。   等这些做完已经是下午,医馆中的大夫药童们个个饿的肚子直叫,吃了些简单的饭后,莫大夫带着水芹和方大夫开始调查瘟疫源头。   他们先问被感染的民众,什么时候开始有病症的,一个月内曾去过什么地方,与谁有过密切接触。但大部分人都言并没有出过县,只有少部分人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他们都在一个月内去过一个叫木村的地方,他们还说,似乎又在木村见过咳嗽的人。   得知了这条消息,三人连忙坐上马车,往木村赶去。   木村是一个人数不多,地方不大的小村落,离县城并不远,在日落前,他们三人终于赶到了这个小村落。   一眼望去,这个村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是仔细一瞧便能发现,明明是饭点,可是大部分人家却门窗紧闭,鲜少有人在外面晃悠,水芹暗自思索,这是为什么?   “笃笃笃”莫大夫端着一派和善面容,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有人吗,我是江州府来的游医,路过此地,打算在此义诊一日,请问能借住在此吗?”   看来莫大夫也意识到不对了,没将真相说出口,而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先取得他们的信任。   等了好一会,门内才传来沉闷的回应:“你是大夫?”   莫大夫神态自若:“是的。”   久久不见回应,水芹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了里面悉悉索索的说话声,但声音太小太嘈杂,什么都听不清。   就在三人等得有些凝重时,终于有个男人打开了门:“你们跟着我,我带你们去找村长。”   男人离他们远远的,好似他们是什么病毒,看到他们脸上的面罩时,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嘴巴动了动,还是没开口。   “村长,村子里来了三个人,说自己是从江州府来的大夫!”   村长应声从里间出来,隔着老远观察了一会,缓缓问道:“你们昨日在哪,怎么不去县里,反倒来我们村。”   来之前莫大夫已经同方大夫了解过了,县城在北边,木村靠南边,毗邻兴山,所以他面色不改,很是淡定道:“我们早晨从兴山那边出发,这里比较近,要是今日去县里,恐怕天就要黑了,来不及。”   村长面色一松,客气道:“我们村正巧缺大夫呢,你要是不嫌弃,就住我这吧。”   莫大夫微笑:“那叨扰了。”   趁着天色还没黑透,村长让他帮家里人把了个脉,莫大夫很惊讶地发现他们家竟然无一人染上疫病,顿时皱起了眉头。   村长在一旁看着,吓了一跳,慌忙问道:“大夫,是、是有什么大病吗?”   莫大夫回神,摇摇头:“你们的脉象并无大碍。”   一家人顿时都松了一大口气,村长笑着邀请他们吃晚饭,莫大夫委婉拒绝。   天完全黑了下来,莫大夫带着水芹和方大夫,打着灯笼走出门外,打算寻寻线索。   水芹得知了村长一家啥事没有,也很是疑惑,如果发源地是木村,那第一个感染的不就应该是木村人家吗,可是今日遇到的两户人家都没有咳嗽生病的迹象,这不应该啊,关键是他们又表现出一副知道疫病的样子,实在是太过矛盾。   走在木村的小道上,每一户人家都紧闭门窗,似乎外面有什么怪物一般,不过要不是如此,他们也不能如此嚣张地打着灯笼出门。   “师父,你有看出些什么吗?”水芹抬头问。   莫大夫摇摇头,又点点头:“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有一件事我是确定的。”   “什么事?”   “此次疫病,定与木村脱不了干系。”   方大夫忍不住插话:“这是为何?”   莫大夫颇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没闻到药味吗?”   方大夫恍然大悟。   在村子里绕了一圈,啥发现都没有。正当三人想打道回府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狗叫。   三人寻声走去,竟见一男孩躺在稻草堆里,身边窝着一只黑色大狗,刚才的动静大概就是他传出来的。   男孩脸色潮红,明显是生病了,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大黑狗见了他们,微微起身,发出威胁的低吼。   莫大夫想过去看看,却碍于这只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男孩昏睡。   水芹见此,从怀中掏出干粮,在大黑狗眼前晃了晃,柔声道:“别怕,我们是好人,是来救他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靠近,花了好久,才让大黑狗不那么充满攻击性,愿意被她摸了。   莫大夫一喜,上前一步,谁知大黑狗迅速窜了起来,莫大夫只能连连后退,苦恼道:“这可怎么办?”   见大黑狗对莫大夫方大夫二人依旧虎视眈眈,水芹再次安抚了大黑狗,然后自己接近了男孩,摸上他的脉。令两位大夫吃惊的是,大黑狗对水芹竟然一点敌意都没有了,任由水芹给自己主人把脉。   感受到不同寻常的脉搏,水芹轻轻扯开那男孩的衣服,竟然发现他皮肉上都是伤痕,顿感不忍。   她吐出一口气,起身道:“师父,他的脉搏与染上瘟疫的人无二,但情况不容乐观,我们需赶紧救他,否则撑不过这两天。”   “可是……”两位大夫看向大黑狗,不敢上前。   水芹蹲下身,看着大黑狗的眼睛认真道:“我们要救他,让我们把他移回屋子,如果他再不喝药,就会死的。”   奇迹般的,大黑狗似乎听懂了,呜咽着爬下,乖巧地看着莫大夫与方大夫将用自己衣服将他裹起来抬起,跟在水芹左右,时不时看看小男孩。   一路回到村长家,就在水芹蹑手蹑脚开门时,村长从屋内走出,见到两人抬着什么,表情有点疑惑,又看到他们身后的大黑狗,顿时跳了起来,又怒又惊,要把他们赶出去:“你们疯了吗,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带到我家,赶紧给我滚!”   作者有话要说:  此次瘟疫病因、解救药方与方法都是我胡诌的,千万不要当真!   九点还有一更   ①引用自《串雅·外编》   感谢在2020-09-24 19:31:06~2020-09-26 17:4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雅琪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五章 ,原来如此【二更】   毕竟是别人家里, 他们确实不能擅自将病者带到他家,水芹先是道了个歉:“村长等等,这事我们做的确实不对。”   接着又转变话锋道:“可是他是你们村的人, 快要死了,你作为村长,见死不救不太好吧。”   谁知村长恶狠狠道:“他早就被逐出了我们村, 什么见死不救,他就是活该!你们带着他赶紧滚,不许在我们木村停留, 否则我会召集村民们一起把你们赶出去!”   “小勤,走吧。”莫大夫阻止了她还想再争辩的话, 将男孩放进方大夫怀里, 然后带着她收拾了东西, 坐进马车。   “师父,现在我们该去哪?”水芹看着黑黢黢的夜, 眼中划过一丝茫然。   “东边,我看见了一座破庙。”   折腾了许久, 四人一狗终于在破庙安顿下来,万幸有算到会出现无地可住的情况,出来时马车里放了三床被子, 甚至还有锅和米面。   水芹架起锅,做了个简易的白粥,配上咸菜, 三个早就饥肠辘辘的人狼吞虎咽地将粥喝下。   “怎么给他喂粥呢?”水芹喝饱了,给男孩将最后一点白粥盛出来,在锅里煎上药,拿着白粥有些无措。   毕竟是疫病, 就目前来看传染性很强,稍有不慎就会被染上,虽说现在死亡的病例都不多,但是也有风险。   她想了想,先把面罩给他戴上,又将嘴部分翻折起来,最后自己再戴上面罩,身边放好水,以备不时之需。   幸运的是,可能男孩子本来就饿了,嘴巴一接触到粥,便动了起来,水芹不费功夫便将粥喂了进去。   把着男孩子的脉,莫大夫在油灯旁记录着什么,方大夫在一旁看着,两人时不时还商量两句。   把药给他灌进去之后,时辰已经不早了,几人合衣睡下,但这一晚睡得很是不安稳,第二天天还没亮,几人便已经醒来。   一早醒来,莫大夫先是检查了一番男孩子的情况,发现他情况好转了许多,满意地点点头。   吃完了早饭,他在庙内有些急躁,留下一句:“小勤,你在这里照顾他,我和方大夫出去看看。”便马不停蹄地与方大夫出去寻找线索。   水芹有些担忧,昨日村长都说了不许在木村停留,万一师父他们被发现了可就麻烦了。   就在忧心忡忡时,昏睡的男孩痛苦的喊了一声,水芹连忙过去查看他的状况。   “你是谁?”男孩子一睁眼,见了她先是恍惚,再是警惕,但看了看身上的被子,身旁的大黑狗,警惕便渐渐消散。   “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是我师父救了你。你饿吗,我煮了粥,要不喝一点把?”   男孩子点了点头,接受了她的好意。喝粥时,水芹见他没有抵触之意,便小心翼翼问道:“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你问吧。”男孩子声音嘶哑,但态度却很爽快。   “你是木村的人吗?”   “是……也不是,我爹曾经是这里的大夫,但是一年前,他救了一个外来人,结果那个外来人是个通缉犯,害怕自己被发现,一夜之间杀了所有见过他的人,足足七八人,包括我爹娘,从那以后,家中房子与田地都被村长收回去了,村子里大部分人都不承认我是木村的人。”   水芹见他头越来越低,一副惶惶的样子,心揪了一下,很是怜惜地给他添了一碗白粥,安慰道:“这都是那个通缉犯的错,你爹也是好心,你们都没有错。”   男孩擦擦眼泪,朝她感激笑道:“谢谢。我爹生前是个大好人,总是免费给村民看病,所以即使我爹死后,虽有一部分村民讨厌我,但还是有许多人帮助我。但是……”   说着,他默默远离了水芹,面色伤感:“半个月前,我因为太饿,去河里捞鱼,没想到竟捞到了一只刚死去的猪。当时我实在是太饿了,便没太注意,将它烤了吃,之后还接触了几家村民。可是三天后,我才发现,我生病了。”   他蜷曲了身体,很是无助后悔:“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只是小病,想撑过去就算了,后来越来越严重,并且村里人也都出现了我这种病状,我的心便凉了半截,我跟着父亲学过两年医,知道死去的动物可能会导致疫病,可是、可是我没想到,会是我导致的这一切……”   说着说着,他掩面而泣:“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活该……如果我死了该多好,就不会连累村里人……”   水芹睁大了眼睛,没想到,随手救的一个人,便是起源之人。   知道了这是什么病,那接下来便会好治许多。   见水芹久久不说话,男孩以为她也这么觉得,顿时更绝望了,对她道:“我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这只狗,这一年,都是他陪着我,如果我死了,能不能拜托你,帮他找个好人家,不要让别人杀他。”   “这不是你的错。”水芹忽而道,“你爹没错,你也没错,你爹就算做错了,这事也因为你爹的死就此完结,村长没有资格收回你家的财产,你沦落到这份上,木村人难不成一点错都没有吗?”   水芹摇头:“只不过,一报还一报罢了。”   突然水芹疑惑:“不过,我见村里许多人都没有染上这病,这是为什么?”   男孩迟疑道:“其实,要治这病并不难……”   水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揉了揉耳朵:“什么?”   男孩道:“我爹曾留下一本专治疫病的医书,里面有专门治这病的法子,只要照着方子喝上七天,自然会药到病除。”   水芹怒了:“既然如此,村长为何不给你治病?”   她终于知道村长家为何会有药味了,不是因为没感染上,而是因为感染上了,却又治好了,可是明明能治好,却又对男孩视而不见,甚至扬言死有余辜?   男孩落寞道:“或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   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水芹面色冷肃:“起来。”   男孩一愣:“什么?”   “去把属于你的东西都拿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嗞咚的甜文《是寡妇也是作精》   文案:穿越而来鸠占鹊巢的傅宛鸳被狠心继母按着头塞进了轿子——嫁给地主刘家的病秧子儿子冲喜,谁知喜没冲成反而催了那病秧子相公的命。   傅宛鸳拿着婆家给的“遣散费”一脚踢开继母父亲一家,在城里头开了家胭脂铺,随手还捡了个小正太养着,日子过的别提有滋润了。   直到有一天小正太告诉她书院新来了个先生,傅宛鸳一眼就看上了这个样貌清隽的教书先生,见色起意,定了个小目标,先将人勾上床吧。   白莲花、绿茶、作精人设轮番上场,当她终于如愿以偿坐在先生腿上时,却发现了个惊天大秘密!   那个面上总是笑容浅浅的教书先生居然是那朝堂之上位极人臣之人!若是早知道她一定绕着走!   她是个图安逸的,宅斗什么的不适合她,思来想去“分手!”   季长平清隽的脸上始终挂着儒雅的笑意“鸳儿,你我之间从来就不是你说了算的。” 第七十六章 ,家信   还没等水芹出门找师父, 就听到庙外传来轰轰烈烈的吵闹声。   “赶紧滚出去,再不滚别怪我们不客气!”   “滚出去!”   水芹起身,发现师父和方大夫十分狼狈, 被村民们赶着到了庙门口,村民们个个像是盯着仇人一般,拿着木棍农具在手中挥舞。   领头之人便是村长, 水芹冷笑一声,来的正巧,她手握迷药走出门:“村长, 你对一个小孩子如此赶尽杀绝,是不是太过丧心病狂?”   村长瞪了她一眼, 不耐道:“你们这些外乡人知道什么, 这个人就是天生的灾星, 他克死了爹娘和几个无辜村民不说,最近又来克我们, 要不是……要不是我们福大命大,可都要没命了!”   水芹装作不知道一般问:“他一个小孩子, 怎么克你们,再说,你们不是都没事吗?”   “你懂什么?”村长冲她挥了挥木棍, “你们几个赶紧给我滚,要不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莫大夫护在了水芹身前,低声道:“小勤, 赶紧收拾东西走吧,现在情况不妙,再待下去只会让事态更加糟糕。”   水芹却道:“师父,我知道这场瘟疫的缘由。”   莫大夫讶异:“你怎么知道的?”   水芹把那小男孩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方大夫听了后一喜,竟朝那村长道:“治疫病的方子是不是在你手里,赶紧交出来,城内患病千人,急需这方子。”   村长听到这话,脸色大变,怒道:“好啊,原来你们一开始便在骗人,乡亲们,给我打死他们,这事可不能让除我们村外的人知道!”   有几个村民顿时上前挥棍,还有几个犹豫了,劝道:“这可是人命,怎么能说打死的就打死呢,要不把他们关起来吧。”   水芹没想到他们还存着害人之心,顿时一撒迷药,将想行凶的人迷倒了。   她朝着村长道:“现在县城乱成一团,你们的事我早就用飞鸽传出去了,就算杀了我们也无济于事,官府的人很快就到。”   村长见此恨恨道:“就不应该相信外人!”   “这方子明明是我们救的那男孩的,你凭什么私藏?”   村长冷笑一声:“他父母害死了那么多人,他难不成还有脸将这些东西据为己有?这次疫病也是因他而起,害得我们整个村人心惶惶,县里要是有人死了,那也是他害的,与我们无关。”   “要不是你擅自将他父母留下的房屋财产据为己有,这场瘟疫也不会出现。”   水芹面无表情道:“他是因为饿的受不了,才误碰误吃带疫病的猪,从而造成这场祸事,如果你们能够善待他,还会走到今天这个局面吗?”   村长嘴角的冷笑渐渐消失,他阴鹫地看着水芹:“反正这些东西已经属于我们村子了,我是不会交出去的。”   说罢,他带着村民将晕倒的几人抬了回去,不再管他们。   “师父,怎么办?”水芹没想到,这村长还真是个硬骨头,把官府报出来都没用。   莫大夫也一筹莫展,明明有救人的方子,却拿不到,官府必定不会派人来救助,要靠他们自己,未免太过艰难。   “先回去吧。”他叹口气,颇有些束手无策。   方大夫咬牙道:“要不我找一些人来要方子?这疫病可真是等不了了啊。”   莫大夫摇头:“不太妥当。”   带着男孩回到县城,大家甚至不敢去报官,谁知道那不安好心的县令会不会想要把这事闹大,毁了方子。   束手无策了许多日,眼见着县城里的病势开始恶化,一则好消息突然落到了他们头上,新县令已经抵达县城。   那不安好心的旧县令恐怕也没想到他会提前到,借交接的借口,在他身边安插了许多钉子。   万幸,那新县令也不是善茬,方大夫最终还是顺利地将这则消息递了上去,第二日便有十几个衙役上了药馆,带着他们往木村赶去。   见到了衙役,那木村村长终于不再豪横,将房子与医书全都交了出来,可惜的是,大部分书都已经被卖掉了,只剩一些没那么有名的医书。   虽说方子拿到手了,但由于感染人数过多,许多人病情过重,整场疫病的严重程度上升了一个等级,逐渐开始出现死者。   新县令赶紧封了县城,在县令的大力支持下,这场疫情终于在三个月后落下了一个好尾声。   已是十一月中旬,空气中可见呼出的白气,水芹穿上了厚棉衣,在客栈中整理衣物,明日他们便要启程赶往下一个县城。   “笃笃笃”,门口传来敲门声,水芹打开门,发现是三个月前救下的男孩,申药。   “找我有什么事吗?”她面露疑惑。   被救后,他一直呆在医馆帮忙,方大夫见他可怜,给他提供一日三餐和住的地方,打算雇佣他当个药童。   申药从肩上拿下一个包,解开,里面赫然是十几本从村长处要回来的医术,只见他抹着泪道:“小勤哥,如果我把这几本医术送给莫大夫,能让我跟着你们吗?”   “你跟着方大夫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跟着我们呢?我们一路都要奔波,累得很。”   申药抽噎道:“我不想留在这里,是你救了我,我想跟着你。”   水芹听了哭笑不得:“不是我救了你,是我师父和方大夫救了你。”   他摇摇头:“要不是你,我早就不想活了,小勤哥,我可不可以跟着你们?”   申药满眼希冀地看着她。   “这你得问莫大夫。”水芹劝道,“其实呆在方大夫身边也挺好,方大夫很喜欢你呢,曾说过日后要收你为徒。”   申药低下头,许久才背起那些书:“我明白的,那我去找莫大夫。”   之后申药再没出现过,水芹还以为师父是拒绝了他,谁知,第二天要走时,申药竟背着个小包袱来到了马车面前。   “水芹,日后他就是你的师弟了。”莫大夫简单介绍了一句,让水芹瞪大眼睛。   什么?怎么突然越过药童,直接成了徒弟?   坐上马车,水芹还有些恍惚,莫大夫见她如此,递给她一本医书:“这是小药给我的,你看看。”   此书名为《疫方》,虽只与《疫录》差一个字,但内涵却天壤之别。《疫录》记载的是过程,也有方子,但都只是个结果,而《疫方》则是明明白白告诉大家该怎么制作方子,这简直是世间难得的医书啊。   水芹震惊了,这医书简直能撑起一个医学世家,申药现在不仅有书,还有村长吐出来的银子,只要撑过这几年,日后定能成为大家,可是他竟然、竟然就将这书直接给了莫大夫。   震惊过后,水芹腹诽,怪不得师父要收他为徒了,这简直白给啊。   一路向北来到下一个县城,大家纷纷进行补给。   水芹本以为带三件棉衣足够了,谁知到了北方,寒冷还是让她跌了个跟头。   正巧申药也没有什么厚衣服,水芹就带他一起来了布庄。   《疫方》现在给了师父,日后她也能学到其中知识,也算赚了便宜,于是她打算自掏腰包给申药买两套棉衣。   等到了布庄,她很豪爽地拿了整整四套棉衣,按照从前的价格算好了价钱,拿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谁知,那小二却找了她三十两银子。   水芹这才意识到,那纺线机应该是推广开来了,故而棉衣价格直接成倍下降。   与申药推据了一番,寄了一份家书,回到客栈,水芹想着,家中现在不知道会是何种情景。   蒋家自然是好的不得了。   那纺线机虽然定价低,但每天卖出的数量可得有几十上百架,一日光是利润就有好几贯两,自水芹走后,他们赚了总共得有五六百两。   他在镇上又买了一处大宅子,雇佣了两位木匠和十来个小工,整日忙活,连地都快管不上了,除了两块药田,其余的田他都托付给了佃农。   夕阳西下,蒋满谷身体虽然累,精神却很是饱满,哼着曲回到家里。   要说他有啥烦心事,那只有水芹了。水芹离去前说好,每过一两个月便会寄信回家,但这回都三个月了,这信还没过来,但是这找又没处找,可让家里人担心死了。   谁知今日他一进门,就得知个好消息:“满谷,水芹来信啦!”   听到这句话,一家人顿时连饭都来不及吃,团团坐着,由秋葵读信,他们在一旁仔细听。   水芹寄回家的信自然报喜不报忧,只是说因为某些事耽搁了三个月,所以行程又得往后推。   大家听了失望地叹口气,周氏思念甚重:“也不知道她在外边吃得饱穿得暖不,小虎有没有好好照顾她,有没有瘦?”   蒋满谷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放心,水芹有本事着呢,不会让自己受苦受累的。”   秋葵又将信看了一遍,祈愿道:“希望妹妹早日平安回家,不要再发生这种耽搁的事了。”   但世间之事总是事与愿违,眨眼便是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自己写的太慢了,于是加快了速度 第七十七章 ,乡试落榜   “晏清, 此次乡试感受如何?”杨科揽他的肩问道。   乡试已过去两日,大家都休整得差不多,许晏清与同门四位师兄一起, 在一家客栈喝茶对题。   十六岁的许晏清相貌更是出色,明明大家穿的都是淡色棉袍,但人群中, 单他最为出挑。   许晏清回想起前几日答的题,斟酌道:“尚可,能答的都答上了。”   杨科大笑:“那便八九不离十了, 这几年在岁考中你可没掉下过前三,只要你觉得尚可, 那举人功名便也差不离了。”   许晏清无奈道:“话怎么能这么说, 我在策论上薄弱你又不是不知道。”   杨科郁闷了:“你的薄弱是跟第一名比吧, 跟我比起来不还是甩我几条街。”   这时,在一旁看着的孟师兄突然揶揄道:“看来晏清师弟也是忍不住要娶媳妇啦。”   “什么?”杨科锤了一下许晏清, “不厚道啊,成亲这么大的事都不与我说, 过分了。”   谁知许晏清比他还茫然惊讶:“我何时要成亲?”   孟师兄挠挠头:“我是听夫子讲的,他说你是个好苗子,他那女儿今年不正好及笄, 夫子说等你考上举人,要让你去提亲呢。”   其他师兄也纷纷附和,表示听过此言论, 许晏清瞳孔一缩,这事他竟一点都不知道!   孟师兄见他愣住,还以为是因为喜悦,咧着嘴拍拍他的肩:“你可有福气了, 马上就要有个举人岳家。”   就在许晏清有些僵硬的时候,另一个年岁稍大的杨师兄不屑地哼了一声:“这没影的事,你可别乱说,要是许师弟没考上举人,这门婚事可不作数。”   “呼……”许晏清顿时松了一口气,大脑开始使劲回想前几日有没有哪里漏了题错了题,只是这次的心态完全转变了,只要发现一处错他便开心雀跃。   他本来就没指望能一次通过乡试,此时就更不想成为举人。   在忐忑中,榜终于发了下来,许晏清远远望着榜上的名字,一、二……、二十、三十……没有他!   这下心彻底是放了下来。   正当他等待想要退场时,杨科突然捏紧他手臂兴奋道:“你上榜了!”   许晏清心一沉,抬头看去,他难不成看漏了吗?   还没等他再细看一遍,杨科继续道:“你在副榜第三名,就差一点点,真是太可惜了!”   本次乡试共取八十名举人,但榜上却有九十人,最后十人称为副榜,算是半个举人,有去国子监读书的资格,并且如果下次还能取得副榜成绩,便能成为正式举人,前去京城参加会试。   “不可惜。”许晏清翘起嘴角,“正合我意。”   这既表明了他的学识尚可,又让他躲过了夫子的青睐,岂不一举两得。   但第二天,他知道原来还可一举三得。   副榜学子有去国子监的资格,但是大部分副榜学子都不会选择前去,一是开销大,二是江州府路途遥远,亲人不在身边,难捱的很,于是便催生出了一个产业链,有钱人家会购买此资格,让儿子有机会去京城,毕竟国子监是国家机构,教育比起府学州学,肯定是更好的。   于是回去的那一天,家里给他的五十两不仅没用完,还多出了四百两买断钱。   许家见了四百两银子,眼睛都要掉下来了。   许文实喃喃:“怪不得爹让你读书呢,这读书也忒赚钱了些!”   许晏清读了七年书,花了两百多两,肯定是算多的,但他的秀才功名不仅拿回了被夺走的一百亩地,还每年有银子可以补贴家用,如今一下子拿到手四百两,稳赚不赔啊!   许家现在也是蒸蒸日上,蒋满谷种药那事虽没有交于他们,但纺线车可是让他们参与了,这三年半,赚的虽不如蒋家多,可是百两银子还是有的。   什么举人不举人的,在四百两银子面前也就这样,就算没考取,那也得庆祝!   许晏清无奈一笑:“也是我这次运道好,下一次应该没那么幸运了。”见许文实只盯着四百两,显然没听进去,他话锋一转:“话说大虎弟弟也该上场了吧。”   他与大虎只差两岁,大部分读书人这个年纪已经上过场了,然而大虎却总是说夫子让他再延后一年,要不是他夫子是胡清,许晏清都要怀疑那夫子不安好心了。   许文实也是这么想的,笑着点头:“是该上场了,当年你可十二岁就考取了秀才,大虎要是能一举成为秀才,让我现在去死也没什么遗憾了。”   “说什么呢,呸呸呸!”王氏瞪了他一眼,转头笑着对侄子道,“在路上奔波了一日,指定累了吧,想吃什么,婶婶去给你做,吃完早点歇吧。”   “是。”   回到房间,许晏清见到了桌上一份新信,顿时脚步快了几分。   打开,便是一则让他笑了许久的好消息,水芹快要回来了。   “一晃三年半呐……”他看着窗外的黑夜,凉风习习,眼中升腾起怀念。   不知她会变成什么样。   县城一处宅子,尤维得知了门下五位弟子竟无一人考取举人功名时,气的摔了一个上好瓷杯。   “无用!”   他身边的小厮连忙道:“老爷,那许生(许晏清)上了副榜,他可是第一次参加乡试,就取得如此成绩,可是个好苗子。”   尤维闻言心情好了许久,但下一刻便又沉下脸:“可郑氏说了,只有他考取举人功名才会让洁儿下嫁,洁儿如今十五岁,哪还能再等个三年?”   小厮挠头抓耳,小心翼翼问:“恕小人斗胆,为何老爷想让大小姐嫁给许生,他不过是一乡下的泥腿子,再用功,也比不上周少爷身后的几位老爷啊。”   “你懂什么?”尤维踢了他一脚,“那许晏清必定不是池中物,周少爷再好,洁儿也只能当个妾,一个妾顶什么用,要赌就赌大的。”   “是是是……”小厮连忙赔笑,出主意道:“要不您再劝劝夫人,许生虽没考取举人,却也是副榜,再说,大小姐也对那许生芳心暗许,说不准夫人就同意了呢。”   尤维眉头紧皱,很是不耐烦:“劝劝劝,又要我低声下气,真是前世欠了她的,等我踏上三皇子的船,看谁还敢看轻我!”   “芸娘,今日终是得闲,能在家中用一回膳了。”   尤维虽年近四十,却依旧相貌堂堂,比起文弱书生多了几分健壮,见了他,郑氏眼睛一亮,又怨怪道:“你可终于想起家中还有个老妻啦。”   尤维搂过她,笑道:“我家中哪有老妻,只有一位娇妻罢。”   郑氏与他差不多年纪,却生的黑皮大脸,此时被他一哄,甜蜜地合不拢嘴:“你这张嘴啊……”   尤维看见她这幅丑模样,嘴角的笑凝滞了一瞬,但立马恢复了正常,又哄了几句后,说起了许晏清一事。   郑氏听了沉思片刻道:“相公说的我自然明白,只是他前程再好,此时也是身无分文,功名不显,我们家洁儿可是千娇万宠长大的,怎么着也得嫁给世家子弟吧。”   世家子弟,尤维最不喜的便是世家子弟。   他与许晏清一般,家境虽不算贫寒,但也很是拮据,当初院试路费还是村子里的人一起攒给他的,万幸他自己有手段,考上秀才后千方百计去了州学,赢得了知府女儿的一颗芳心,自此便没有过过这种拮据日子。   这么多年,虽然得了钱,但他依旧痛苦万分,妻子丑陋强势,岳丈鄙视厌他,自十二年前考取举人后,他一直碌碌无名,好不容易有了门路,当上县学夫子,被学生仰望,眼看着再过几年便能再往上爬,他才不要再回到从前那种被轻视的日子。   他都快四十岁了,这把年纪还要去讨好女婿,不得憋屈死。   将心思沉进心底,尤维又是哄又是劝,终于是把郑氏说的松动了几分,但她却还有要求,得让许晏清拿出一千两银子当聘礼才同意这门亲事。   一千两!   尤维扯了扯嘴角,他口袋里都没那么多钱,许晏清一个还没考上举人的学子怎么会有这么多年,这与没可能有差别吗?   想着,他朝小厮使了使眼色,小厮立马会意,跑了出去,不过一刻,一位娇俏的妙龄少女便叫着“爹娘”往屋里进。   看着貌美的女儿,尤维脸上浮现慈爱之意,虽说郑氏貌丑,但上天还是给了他偏爱,让他的一儿一女相貌皆像他,这女儿更是像极了他早逝的母亲,故而尤维很是宠爱她。   “洁儿来啦,让爹看看,许久不见瘦了没啊?”   尤洁撒了好久的娇,在爹的示意下,作出一副委屈的意思,朝郑氏道:“娘,我听说你要让我去当妾,你是不是不疼我了?”   郑氏大怒:“那个丫鬟嘴皮子这么浅,这话怎么能乱说呢,洁儿啊,娘想让你开心都来不及,怎么会让你去当妾呢?”   “那你为什么不同意让我嫁给晏清哥哥?”她噘嘴问道。   “什么晏清哥哥,这是你能乱叫的?”郑氏瞪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自家相公,知道他这是搬救兵来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质问女儿,“你何时与那许生如此熟稔了,这可不是好姑娘的作为。”   尤洁才不听这些话,扯着她衣服道:“娘,可我就是喜欢他,想嫁给他,什么好不好姑娘的,我才不稀罕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所以晚了点,明天也有事,明天九点更呦 第七十八章 ,硬仗   “胡闹!”郑氏板了脸, 教训了尤洁一番。   但她终究不忍尤洁对着她一副委委屈屈泫然欲泣的模样,还是无奈点了头:“一千两是有些为难人,但五百两总得有罢, 我们家洁儿可不能受委屈。”   尤洁破涕为笑,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起了晚膳。   “是许秀才家吗?”   某日,许家大门被敲响, 许文实正巧在家,开门见是一小厮模样的人,疑惑问:“你是?”   那小厮虽是小厮打扮, 表情却稍显冷淡,莫名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意味, 将一份信递给许文实:“我家老爷是许秀才的师父, 尤维尤夫子, 想必你有所耳闻吧?”   许文实自然是知道的,逢年过节都会给人家送礼, 能不知道吗,于是连连点头。   小厮见了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我们家老爷十分看好许秀才, 这封信你们可要好好看,是一件大喜事。”   大喜事?许文实又是疑惑又是开心,送走小厮后赶紧拿着信找自己妻子去了。   许文实虽在读书上没有天赋, 但也被送去读了几年书,识得字,此时坐在凳上, 一字一句念道:“……吾与晏清师徒四年,最知他脾性,虽此次乡试未能如愿,但下回必能上榜, 故而起了嫁女之心,吾家有一小女,今岁及笄……如汝家有心,携媒婆,择良日上府,两家仔细洽谈。”   读完这封信,许文实与王氏对视了一眼,两人情绪各不相同。   许文实开心得很,嘴巴大咧。   他本就很是操心侄子的婚姻之事,自许晏清考上秀才后,那媒婆都要把门给踏破了,只可惜来的大多都是富商与普通人家,再加上许晏清一直抗拒成亲一事,这事便就这么耽搁了。   这一耽搁,就到了许晏清十六岁。   哪家十六岁的男娃到现在都没相看过,不过这镇上县里也确实没几户人家能与他们家比拟,那可是年少有为的秀才呀,几十上百年都不一定能出一个。   而今天这封信,可不就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吗。   那尤夫子的女儿他虽没见过,也不熟悉,但那是举人的女儿,怎么都比什么富商之女能给晏清的助力大吧。   再者,晏清一直住在县里头,肯定与举人女儿接触过了,并且说不定早就两情相悦了,要不然这尤夫子也不会低头送来这封信。   他越想越激动,恨不得明日就请媒婆上门,把这婚期定了,早日给侄子娶个娇妻回来。   然而王氏却是一脸凝重,听到丈夫所想后更是板起了脸,瞪了他一眼:“要是晏清有意,那这封信又如何会由那尤夫子递到你手上,肯定是晏清主动来与你说,真是糊涂。”   许文实却道:“说不定是我家晏清脸皮薄呢,要是晏清没同意,那这尤夫子怎么会递这种信?”   王氏说不过他,但她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劝道:“还是等晏清回来再打算,你可不要先行去人家府上叨扰,万一晏清并没有同意,那可就闹笑话了,别弄得收不了场。”   “怎么可能?”虽这么说着,但许文实觉得自家妻子说的有道理,默默收起了那封信,“不过晏清可要下个月才回来,这未免太久了些,过些日子我去县学找他,这门婚事我看行,早定心早落。”   “八字还没一撇呢。”王氏啐了他一句,许文实讪讪走开。   三日后,许文实满腹喜悦上县城去了,平日里他还会先去买些好东西给许晏清捎过去,今日脚步匆匆,连东西都来不及买。   好不容易见到侄子,许文实见他面如冠玉,顿时更喜了,心中起了一股子骄傲之情:“晏清啊,有件大喜事我得与你商讨商讨。”   他先入为主道:“你这啥时候去你尤夫子府上提亲啊,我去算了算日子,九月二十二不错,十月初五也好呀,提亲得趁早,给你夫子一个好印象。”   许晏清被这番话打的一懵,什么提亲,什么尤夫子,这件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知晓,叔叔却在说提亲之事?   他当即撇清:“二叔,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这些都是旁人胡说八道,我与尤夫子并无结亲之意。”   这下轮到许文实懵了,他拿出书信道:“什么旁人胡说八道,尤夫子都递信来我们家了。晏清啊,只要能娶到你夫子的女儿,聘礼什么的都不用你来操心,如今家中也算是有些钱了,你可千万别为了什么银子为难,这些我们都会解决的。”   “二叔,你会错意了。”许晏清看了信,那的的确确是尤夫子的字迹,顿时脸色微变,但瞬间又恢复,对许文实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夫子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你先回去吧,这件事你就当没发生过。”   看着许晏清就要回县学,许文实气道:“晏清,什么不是这个意思,我又不是傻子,不识字,你夫子明明白白就是这个意思,把信给我,这件事轮不到你做主!”   “二叔!”许晏清皱眉看向他,片刻呼出口气道:“那我便直说了,无论夫子是不是这个意思,反正,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什、什么?”许文实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下意识问道:“难不成是那姑娘丑若无盐?”   许晏清无奈,将他拉到一边:“尤姑娘美若天仙,是我配不上。”   许文实不服了:“你可是我们县最年轻的秀才,怎么会配不上呢,她虽是举人之女,可也只是举人之女而已。”   见许文实与他杠上了,许晏清深吸一口气道:“二叔,是我的不是,我心中有姑娘了。”   听到这句话,许文实的脸没绷住,渐渐张大了嘴巴,先是震惊,再是不可置信,最后才是喜悦:“真的假的,哪家的姑娘,怎么遇上的,几岁了,家中父母是做什么的?”   许晏清迟疑了一瞬,虽然心底即刻想到的便是水芹,但是,他不确定那究竟是兄妹之情,还是男女之情,只是见到许文实那不知道人不罢休的模样,他只能和盘托出:“是水芹妹妹。”   “水芹?!”许文实是真没想到,但仔细一想,确实,俩人从小一起玩到大,水芹的书还是许晏清教的,这可能性很大,顿时笑了起来,然而又想到水芹的年纪,蒋满谷曾说过想留水芹两年的话,嘴角顿时耷拉了下来。   “水芹是好,可等她出嫁,怎么着都得十六七了吧,那时你都快二十了,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我的侄孙子呀。”他嘟囔着。   许晏清听他这么说,知道他是同意了,半带轻松半带赧然道:“不急,一切等我考上举人再说不迟。”   “举人?”许文实瞪大眼睛,从前他还只当自己侄子是开玩笑,但十六岁,本该是青春萌动的年纪,结果他还这副死人样,许文实忧愁了。   他叹了口气,忧伤道:“我还能抱上侄孙吗?”   将二叔哄了回去,许晏清面色冷峻起来,盯着手上这封尤夫子的亲笔信看了许久。   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啊。   尤维在学生面前是一派大气爽朗的夫子样子,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故而在县学一直很受欢迎。   许晏清一开始觉得是不错,可是相处久了,却也能发现一些他完美人设身上的端倪。   比如说如果有某次岁考,某位他的弟子考的一般,那他便会忍不住暴躁之意,对那弟子冷嘲热讽一段时光,甚至还会进行体罚,例如踢人、打手板之类的。   要知道,这里可都是秀才,他都敢如此大胆,可见私底下是多么“刚强”。   不过这种例子并不多,并且他选的弟子都是从乡村镇里出来的普通人家,他还惯会洗脑,用一副我这都是为你好的面孔为自己洗地,故而他的面目一直被藏得很好,就连杨科都没感到不对劲。   许晏清最不想惹上的便是这种人,所以才会在乡试时,一门心思想让自己落榜,因为如果真成了举人,那后果只有两个,一是娶尤姑娘,二是与尤维决裂。   他怕的不是尤维,而是尤维背后的人。   但没想到,他最终还是迎来了这种局面,并且更惨更糟,毕竟如果考取了举人,那他自己的力量也会更大一些,而现在什么都不是……   现在只希望,尤维背后之人不会理他这种小喽啰。   “晏清,晏清!”   许晏清猛然回神,只见杨科担忧地看向他:“这几日你是怎么了,还在为乡试烦忧吗?”   “没事。”许晏清回了个略带僵硬的微笑,但眉头却依旧微微皱着。   “真没事吗?”杨科有些担忧,“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去尤夫子那里了,你这幅模样,可不得被他骂死。”   是啊,可不得被他骂死……许晏清摸了摸袖中的信,眉头紧锁,他现在听到尤维的名字就喘不过气,闭上眼缓了许久,对杨科道:“你帮我请个假,就说我身体不适,回屋休息去了。”   杨科连连点头:“怪不得你脸色那么差,原来是病了,快去休息吧,夫子那里我来说。”   许晏清道了声谢,却没往寝屋走去,而是径直走向无人的小竹园。   他现在只想远离众人,清静待会。   靠着竹子,闭上眼睛,许晏清苦笑,今天之后,他会遭遇些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给小天使们鞠躬,迟到了不好意思   感谢在2020-09-27 19:13:25~2020-09-29 22:1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做成一条咸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九章 ,脱险   正当他闭目思索时, 一阵悠扬的笛声如风般轻抚而来,余音绕梁三尺,许晏清烦躁的心情顿时安定了许多。   是《鹧鸪飞》。   进入县学, 虽说每日都在辛勤学习,但琴棋书画课也是需要上的,每人可以根据自身兴趣与时间自主择一至两节进行长久学习, 许晏清选的便是笛与围棋。   巧的是,着两节课都由同一夫子教学,那便是赵生煦赵夫子。更巧的是, 骑术射箭也是由他教导。   赵夫子是县学最年轻的夫子,今年不过二十八, 他性格洒脱, 不受拘束, 据说是高官之庶子,因他的放荡不羁被送到县学, 想必是想让他那硬骨头被打磨一番。   可谁知,这县学没有一个人的家世比得上他, 这就导致谁都不敢多管他,就算他专挑“业余”课程来交,也没人反驳。   从前, 许晏清作为尤维的弟子,对其余夫子便只有薄薄一层尊敬,不会主动靠近。   直到两年前, 两人才因许晏清围棋之术渐长有了些交流,可是当他得知许晏清是尤维之弟子后,便又对他冷淡了起来。   那时候许晏清还未发现尤维的真面目,还很是疑惑, 为什么赵夫子会对尤夫子有偏见,现今才知这是为何。   如果、如果赵夫子愿意帮他,那尤维必然不敢做什么小动作,毕竟尤维就是个欺软怕硬,虚伪至极的人。   但是……许晏清自嘲一笑,他又有什么资格让赵夫子帮他呢,他不过是一小小的秀才罢了。   自嘲了一番后,许晏清还是打起来精神,虽他觉得这事几乎没什么胜算,但总得一试,这可以说是唯一一条能让他摆脱困境的路,要是就这么直接放弃,那岂不是太过懦弱。   笛声减弱,许晏清循着声音,朝竹林深处走去。   竹叶在身旁窸窣作响,许晏清紧张不已,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捏紧拳头深呼吸了好几回,才平静了一些。   “谁?”   谁知,还没等他做好准备,听觉灵敏的赵夫子便察觉到了有人,眼神锐利地朝着他站立之处扫去,许晏清连忙现出身形:“赵夫子,是我,许晏清。”   “许晏清……”赵夫子嚼了嚼他的名字,见了他的面容才挑挑眉,继而自顾自坐下,桌上摆着棋盘与黑白子,看样子他是打算自弈一手,“你在这作什么,此时不应该是在尤维那老东西那儿享受刻苦学习吗?”   听出来赵夫子是在挖苦他,许晏清苦笑一声:“赵夫子,从前我不敢问,今日恕我斗胆,能否问一句为何你如此厌恶尤夫子吗?”   “嘁——”赵夫子嘴上虽不屑,面上却挂起笑意,看起来有了几分兴趣:“我厌恶尤维老东西这事几乎整个县学都知道,但就你问过我这个问题。”   他骨节分明的手在黑白子上划过:“说来简单,他这人什么货色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别看他面上一派老好人的模样,实则底下黑如污泥,恶心得很。今日我高兴,好心劝你一句,早日远离他,对你有好处。”   见许晏清垂眼沉思,他对着十六岁的少年很有好感,不忍见他如此少才被埋没,便又道了几句:“尤维此人疼妻爱子之名广为流传,可我却知,他在外边置办了不止一位外室。要知道,他可是靠着岳家起来的,如今不过是个举人,便有如此行事,日后要是让他成了进士,可不更猖狂。这些事不算是什么秘密,只他府中不知而已,你若有心调查一番,便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他以为许晏清在纠结此事真假,其实他这话一说口,许晏清便信了,只是在纠结该怎么将自己遇到的事说出口,并请求帮助。   就在赵生煦想赶人之时,许晏清忽然噗通一声跪下,冲他郑重磕了个头。   赵生煦吓得脸色一变,喝道:“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我起来!”   许晏清却长跪不起,双眼微红道:“赵夫子,你说的我都信,四年的朝夕相处够我看清一个人了,我自然也想远离他,可是、可是我家境贫寒,科举是我唯一的出路,尤维此人睚眦必报,我若是真言明断绝师徒关系,他恐怕不会放过我。”   这事,赵生煦还真没想过,许晏清陡然一提,他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如果许晏清就这么莽然上去断绝关系,那必定会遭到尤维的报复,那岂不是更害了他。   赵生煦此人生性简单,此时叹了一口气:“你当时就不该认他为师!”   许晏清低落道:“是我错看了人心,当时想到了尤夫子必有所图,但还以为自己能够承担得起,谁知……”   赵生煦见他这副模样,起了怜悯之心,提议:“要不你去找学官?”   学官管整个县学,有些权力,但是并不常见,并且他会为了一个许晏清得罪尤维吗,显然不可能。   许晏清干脆将话说开:“赵夫子,能不能让我跟着你,在县学,我最信你。”   “跟着我?”赵生煦被惊讶,“可、可是我什么都教不了你,我虽考上了举人,却志不在此,要不是家中长辈督促,连举人我都不会考。”   “赵夫子,你放心,读书之事我可以应付,不劳费心,我只求能躲过尤维的报复,能顺顺利利等来下一次乡试。”   见许晏清如此委曲求全,赵生煦竟有些不好意思,知道他也是走投无路,便点头应了 ,脑中却开始回想家中的那一大柜子书,有什么能帮到这个新鲜出炉的小弟子。   得了赵夫子的应允,许晏清感激涕零,同他下了一盘棋后,脚步沉稳地朝着尤维的书房走去。   时辰不早了,正巧是杨科几人回屋吃饭的时候,杨科见了他惊喜道:“你没事了吗?”   许晏清冲他笑了笑,点点头道:“我有事找夫子商谈,你不用等我了,先回去吧。”   杨科向来神经粗,完全意识到许晏清的凝重不说,还笑道:“是不是去谈论你的婚事,嘿嘿,那我等着喝你喜酒啊。”   “笃笃笃——”   “进来。”   推门进屋,屋内一片昏暗,尤维正点着油灯在桌前看着什么,见是他还嘘寒问暖了半天,直到见他始终没笑,才敛起关怀:“你有什么事?”   许晏清从袖中掏出那封信,仔细展开,放到尤维面前:“夫子,抱歉,我自小时便定了一门娃娃亲,恐怕要与令千金无缘了。”   “……”尤维只扫了那信一眼,笑了一声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事,”说着,脸色渐渐沉下来,“不就是一娃娃亲嘛,退了便是,你家本是农家,那娃娃亲能是什么好人家,晏清,你要知道,你是我最看重的弟子。”   他此时已经有些不虞,他为什么不把这事先与许晏清说,还不是狂妄自大,认为许晏清绝对不会拒绝。   读书时,许晏清是最乖巧最刻苦的那个,所以尤维认为,无论是性格,还是日后所求,他都没有理由拒绝自己,可笑的是,他以为绝不会发生的一幕就这么发生了,尤维此刻只觉得,许晏清是在挑衅他的耐心。   然而许晏清没有如他所想的一般道谢离去,而是又说了两个字:“抱歉。”   这下尤维的脸彻底黑了下来,狠狠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许晏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面前放肆?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给我想清楚,好好考虑一下,要不然……呵。”   他嘲讽似的一笑,想要打压一个在县学的秀才,那还不是如同吃饭喝水那般简单。   “抱歉。”许晏清紧握着拳头,面上却不动声色,“夫子,娃娃亲我是不会退的,是我配不上令千金,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日后定有大把英年才俊供千金挑选。”   这么几句话显然不能把尤维糊弄住,他怒上心头,将手边的一个茶杯重重掷向他,许晏清耳聪目明,一个侧头躲开了。   “夫子,君子动口不动手,还望你冷静。”   冷静个屁!   见许晏清竟敢躲开自己的茶杯,尤维更是气上加气,脸都红了,腾的站起来,像是要动手的样子。   许晏清后退一步,就在尤维要迈步子的时候,门又被敲响了。   “进来。”尤维心里憋着一股气,阴测测道。   会是谁?   许晏清眯眼看向门口,如果是尤维的同盟,那他这顿打恐怕躲不掉了,如果是赵夫子……应该不会是他。   嘎吱——门被打开,接着是一略带苍老的声音:“是我。”   进来的竟是学官,尤维立马将面上的郁气压了下去,僵笑道:“学官找我何事?”   许晏清也连忙拜见他。   学官年近五十,但目光依旧精明,扫过地上的茶杯,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看了尤维一眼,许晏清发现尤维竟然身体一紧崩,显然是对学官有畏惧。   他竟然畏惧学官?   还没等许晏清多观察几眼,学官便对他淡淡道:“出去吧,我与尤夫子有事相商。”   许晏清顿时松了一口气,也顾不得观察了,弯腰拜别他们后便疾步出门。   但他隐隐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喝声,不知是否是幻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终于准时啦~ 第八十章 ,未婚妻   “该死该死该死!他们都该死!”   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 尤维恶狠狠诅咒着与他有过节的每一个人,首当其冲的便是许晏清。   自那日后,许晏清便不再去他那里, 还递上了断绝书,他们拜师时本来就不严谨,此时断绝书一出, 更显得尤维狼狈不堪。   更让他痛恨的是,第二日许晏清便当着所有学子的面进了赵生煦的书房。   谁人不知赵生煦讨厌他到了不能同处一室的地步,可恨的是那赵生煦是世勋子弟, 轻易动不得,要不然、要不然!   他真是恨死世家大族了。   那日学官虽教训了他一番, 说他太过张扬, 冲动易怒, 让他好生收敛一番,但他岂会听?   当时他一边唯唯诺诺挨训, 一边阴暗地想着,既然明着处罚不行, 那他就来阴的,让那小子知道惹他的下场!   谁知那许晏清竟然立马投入了赵生煦的麾下,如此一来, 明的暗的便都不行了,那许晏清要是出了事,赵生煦肯定第一时间找他算账, 赵生煦那老子兄长,他岳父都惹不起,更别提他了。   这一切都让他憋闷的慌,恨不得拔刀杀人, 一解心头之恨。   火气嘛,像他这样的人,除了用暴力倾泻,就只有在女人身上发泄了。于是之后几日,他向家里递了住县学的条子,实则是在外头置办的宅子里与外室厮混,一直待了五天才觉浑身轻松,挂着俩大黑眼圈哼着小曲往家走。   谁知,一进家门便是郑氏红着眼眶压抑着怒火的质问:“这些天你在哪住的?”   她一开口尤维便意识到不对劲了,刚开始还想糊弄,可是郑氏证据确凿,甚至眼睁睁看见他进那外室的宅子,一夜未回,这事是怎么都赖不掉的。   于是尤府鸡飞狗跳了好一段时间。   这事是赵生煦着手去办的,许晏清一概不知,尤维对此事也瞒的很紧,按理说他应该是不知道的,但他最终还是知道了。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原来,又过了几天后,尤洁竟然在他回家的日子拦住了他,眼泪汪汪地问他为什么不同意娶自己:“如果是因为聘礼为难,我可以给你几百两。”   许晏清对她突如其来的深情无所适从,甚至无语凝噎。   跟着尤维四年,他确实见过尤洁,不过就那么寥寥三五次,并且每次也都是打个招呼走了,最多礼节性地说一说最近在读什么书,除此之外根本就没有交流。   所以许晏清才茫然,并且不适。两个不熟悉的人,怎么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情感呢?   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许晏清对这种莫名其妙的喜欢不置可否。   不过尤洁是个无辜之人,许晏清本就不是那种粗犷的性格,故而礼貌地说明了自己定有娃娃亲,与未婚妻两情相悦,并且最后还很好心地安慰她道:“我只不过是一小秀才,您父亲认识许多比我厉害的青年才俊,等见了他们,我便一文不值了。”   谁知尤洁还以为他是自卑,急着证明自己:“不会的,我不喜欢他们,我就喜欢你!”   见她甚至想要上手拉他,许晏清顿时后退三步,严肃道:“尤小姐,请自重,这种话不能轻易说出口,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娶你的。”   然而尤洁只红着眼眶瞪他:“我知道你的难处,但你不能这样伤我的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你的!”   许晏清这下眉头拧紧了,自我怀疑是不是说了什么令人误会的话,要不然尤洁怎么会是这种反应,本想再说几句,却被陷入自我里的尤洁闹得插不进话。   只听尤洁梨花带雨道:“明明你看我的眼神温柔多情,怎么会不想娶我呢,我不相信!”   哈,这眼神叫温柔多情?   水芹站在一边观察了许久,只看到许晏清那向来温柔的眸子里满是费解与不耐烦,哪有一丝多情啊?   见他被缠的不行,水芹挺身而出:“这位姐姐,你擦干眼睛再看看,他哪有温柔多情啊。”   尤洁见有人贸然插入,顿时皱起眉,擦干眼角的泪,不满道:“你是谁啊,与你何干,赶紧走开!”   还没等水芹说话,许晏清却上前一步,像个守护神一般站在她身后,声音哑然道:“她是我未婚妻。”   “什么?!”   什么?!   显然,叫出声的是尤洁,默默在心底呐喊的是水芹。   水芹眨眨眼,立马意识到许晏清的意图,清嗓两声,挂起微笑:“对,我是晏清哥哥的未婚妻!”   听闻许晏清那娃娃亲是从小便定下的,故而尤洁幻想的女子是那种面朝泥土背朝天,皮肤黑漆漆,脸手粗糙,说不定还满脸苦相,比粗使丫鬟还要丑的女子。   谁知,她擦干眼泪一看,这女子不仅娇俏可人,肤若凝脂,更是体态轻盈,身材起伏地恰到好处,简直、简直要把她比下去了!   尤洁的脸一下子就黑了,指着水芹说不出话,这哪是什么乡下女子,竟比她这小姐还要小姐!   她委屈一瘪嘴,视线移到许晏清脸上,谁知却见到了让她脸色苍白的一幕。   自那所谓未婚妻出现后,许晏清的眼睛便紧跟着未婚妻,完全忽略了身旁还有个她。   更叫她难受的是,原来,她以前见的温柔多情,从来都不是温柔多情,现在,此时此刻,他看向未婚妻的那种眼神,才叫做温柔多情。   酸涩、难堪、不服、难受……尤洁心里像是打翻了调料一般,各种味道都有,杂乱的让她窒息头疼,但不知出于何种情绪,或许是不甘心,她强撑着面皮冷笑一声。   “呵,是我看错你了,什么未婚妻不未婚妻的,你就是在找借口,一定是因为你知道了我爹养外室的事,所以才想要明哲保身,利落地抽身而去的对不对,许晏清,你就是个两面三刀的懦夫!”   说罢,尤洁不敢多停留,强忍着马上要流下的泪,转身奔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走后,水芹与许晏清之间静默了许久,许久之后,许晏清才开口叹道:“你终于回来了啊……”   她变了太多,变得他差些就没认出来,这是水芹。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明眸皓齿,冰肌玉骨,蛾眉螓首,语笑嫣然,这些赞美之词放在水芹身上丝毫不为过。   他一时有惊有喜,也有忧,吾家有女初长成,娇俏可人及倾城。   回家路上,偷看、明看两人的视线频频不止。实在是两人太过扎眼,虽穿的都是普通棉衣,但那通体气质与绝佳的相貌,让人觉得与棉衣不甚相衬。   路人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偷溜出来体验生活了。   虽一开始两人之间有些微妙的尴尬,但水芹本就是大咧咧的性格,过了这一阵后便热情地和他聊起了在外三年半的奇妙日子。   这三年半水芹经历的可不少,那场瘟疫和其他事比起来,都不算什么大事。   最危险的两次分别是战争和山贼,除此之外什么蝗灾、地震、干旱、雪灾都经历过了,每一场都比瘟疫要严重,死伤无数,特别是战争,横尸遍野,到处都是喷溅的血,如同地狱一般。   水芹也曾遇到过濒死时刻,那是被山贼抓上山的时候,镖局的人死了一半多,水芹手臂也被划伤了一个大口子,那时又疼又心慌,万幸她会医术,立马就给自己止血抹药包扎,那些山贼知道他们几个是大夫后并没有杀他们,而是让他们给兄弟们治病救伤。   那时候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了家中有钱的或者对山贼有用的人,其余人都被杀了个干净。   十多个人被困在山寨整整两个多月,最后还是水芹讨好山贼,让山贼对她失去戒备之心,而她与官方里应外合,最终将这个穷凶极恶的寨子给灭了。   水芹讲述的十分生动,连许晏清都被唬的一愣一愣的,随着她的述说一会担忧一会凝重一会又放松,水芹见他这幅看起来很好骗的样子,顿时笑开了怀:“我这不是好好地跟你讲故事嘛,所以当时肯定没事,你这表情变得也太好笑了。”   许晏清的脸腾的就红了,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闷闷道:“我也是担心你,哪会有你说的如此轻松。”   确实,水芹那可是真刀实枪地过了三年半,哪会有她说出来那么轻松,见许晏清俊秀的面容略带委屈,水芹立马就心软了,勾住他的胳膊撒娇道:“好啦,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笑你的,你别生我气嘛。”   感受到身旁的热源,许晏清僵硬了一瞬,下一刻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让她这么抱着自己胳膊,轻咳两声道:“我没有生气。”   说着还低声道:“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呢?”   “什么?”正巧一阵喧哗声经过,将许晏清的声音完完全全遮盖住了,水芹一个字都没听到,顿时眨巴着疑惑的眼睛,脑袋凑近他的嘴。   许晏清还哪有胆子再说一遍,看着她近在咫尺泛着微红的小耳朵,脸再次一红,眼神飘忽道:“我说……对你,我从来都不会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祝小天使们国庆节、中秋节快乐呀~   ps:不喜欢一见钟情只是本文男主的想法,与作者无关哈,作者是花痴,热爱一见钟情【狗头】 第八十一章 ,女儿身   水芹是特意去接许晏清的, 她昨日便回了家,家里人与许家商量好,要一起聚一聚, 庆祝水芹归来,顺便恭喜许晏清上了副榜。   这几年她在外穿的都是灰突突的男子长袍,胸前的鼓囊也被裹胸布紧紧包裹, 整个人要多丑就有多丑。   她毕竟是个女生,也爱美,一回到家顿时忍不住了, 脱下了长袍,换上改良过的嫩黄色棉衣棉裙, 头上扎了可爱的双髻, 还插了家里人给她准备的银簪头花, 在铜镜面前臭美了好一番。   知道许晏清今日回来,她主动提议去接, 实则是想过一过穿女装的瘾。   但在许家长辈眼里,那便是俩人早已互生情愫的证据, 王氏为此在许文实面前偷笑了好一番。   快要出城门了,感受着纷至沓来的视线,水芹开心地晃了晃垂在牛车边上的小腿。   家里的铜镜很是模糊, 水芹长这么大,脑海里对自己模样的映像还是五年前,那个在溪水边照镜子玩水的黑瘦小妞。她之后几年又一直女扮男装, 不甚在意形象,故而很是担心自己会不会长得很丑。   但看到路人们的反应,再一想铜镜中模糊的自己,水芹终于能安心得出自己长得还不错的结果, 顿时感觉天更蓝了,瓦更亮了。   她是开心了,许晏清的脸却渐渐黑了下来,正巧县城大门不远处有一家布店,他迟疑一瞬,还是顺从了心中的想法,对水芹嘱咐了一句:“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回。”便疾步往布店走去。   水芹只以为他是给家里人买东西去了,便百无聊赖地坐在马车上,想着过两天便要正式问诊之事。   游医三年半,她已经能独立看诊、施针、开药了,这些都是练出来的,一旦发生什么灾难,难民伤民多的数都数不过来,那时候还顾得上不会啊,只要是会一点医术的便要上阵救命……   “小、小勤师兄?”   一声呼唤,让水芹毫无防备的转头,见了自己唯一的师弟申药,她脸上露出一抹打招呼的笑,然而下一秒却僵硬了——她穿的可是女装!   申药的眼睛也睁得大大的,仿佛很是惊讶的样子,喃喃道:“小勤师……姐,我在旁边看了好久,才终于确定是你,原来,你是女孩子吗?”   水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一时慌乱不已,手足无措地跳下了牛车,不知该说些什么。   求他不要将她是女子的事说出去吗?   虽然他们俩的关系还算不错,但这毕竟关系到师门传承问题,做错事的人是她,她没资格让别人承担风险。   就在她颇为灰心的时候,申药突然笑了,他脸庞有个小酒窝,一笑起来甜得很,只听他道:“师姐,你放心吧,这件事我绝对不会与其他人说的,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真的吗?”水芹眼睛腾的亮了起来,十分感激地看着他,“师弟,真是太感谢你了,等我回了医馆,一定好好感谢你。”   申药连忙摆手:“师姐,我不需要你的感谢,只要你像以往那样待我……不,只求师姐待我更亲近一些,我就满足了。”   这要求,说难也不难,可是说简单也不简单。   水芹不是什么爱亲近人的性子,但想着师弟对她一直都是有求必应,很是孺慕,再想到他无父无母,无亲无缘,莫大夫又是个医痴,整日顾着医馆,根本就没空管他,顿时就起了怜悯之心,点头答应了。   “水芹……”   远远地,许晏清的呼唤传来,见水芹面露紧张,申药很是贴心道:“那师姐,我先走了,等你回来再说。”   “好的,去吧。”水芹感激地笑笑,等许晏清到时,只看到申药的背影。   许晏清看到了水芹与一男孩在交谈,只是没看到那男孩的面容,只是感觉他高高挺挺,看起来很是年少的样子,顿时起了警惕之心,像是不经意间问了一句:“刚刚与你说话那人是谁?”   暴露性别这件事应该能就此而止,水芹不想惹是生非,便随口道:“哦,那是问路的。”   许晏清点了点头,内心却还是有些不虞,将刚买的帷帽戴在了她头上,轻描淡写:“下回若是有问路的,便等我回来再说,要是有让你带路的,一概不能理。”   正巧水芹在愁怎么遮脸呢,陡然得到帷帽,又听到这番话,顿时感觉心头一暖,忍不住软了声,故意叫道:“好的呢,晏清哥哥,我都听你的。”   这一声叫惹得许晏清差点没呛出声,看着眼前严严实实遮盖住水芹面孔的粉纱,心中升起了庆幸——这帷帽买的好啊,没有挑那薄薄的面纱实在是太机智了。   回家庆贺了一番,不过三日后,两人便又回到了县城,过起了勤恳的日子。   尤维养外室之事许晏清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短短几日,他做的那恶心事便被家中妻女知道了。   怪不得,那尤维整日脚步虚浮,面色青黑,活像是被掏空了身体。   不过这事与他无关,许晏清也只是在内心嘀咕了两句,断然没有蠢到往外说的地步。   倒是尤洁说的那番“眼神温柔多情”的话,让他有了警醒之意。   从前,许晏清几乎不照镜子,出门也只是让同门帮忙检查一下有没有不合适之处。   而如今,许晏清竟从小金库中拿了些钱出来,买了面有些老旧的铜镜,摆在桌前日日照,每次还至少要照上一两刻钟,用来练眼神。   虽说许晏清是在干正事,但旁人不知道啊,与他同寝的杨科见他突然热衷起了照镜子,实在是好奇得很。   虽然许晏清与尤维闹掰之事同门基本都知道了,基本都在责怪许晏清“攀高枝”,但杨科不是那种偏听偏信的人,许晏清也不想与同寝室友闹矛盾,便说了自己的苦楚,杨科也信了,故而两人之间的关系依旧保持的不错。   除此之外,杨科还知道他近两年内不会成亲,所以排除他是为了讨女孩子才做的此事。   可是如果不是为了讨好女孩子,为什么要天天照镜子呢?   两人同处一室,天天都要看到此迷惑场景,过了几天,杨科终于忍不住了,趁某次许晏清又开始照镜子之时,偷偷在一旁张望。   他到底在干什么?   杨科一边在心底嘟囔,一边猫着腰,用鬼祟的眼神偷窥着,正巧见到了许晏清在镜中的头顶。   见许晏清似乎没察觉,他的胆子大了些,调整自己的位置,许晏清的上半脸便一点一点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嚯!”两人在镜中对视了,更可怕的是,杨科竟见到了许晏清能冷冻三尺的极寒眼神,顿时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何时见过这么可怕的许晏清!   杨科这个胆小之人立马就哆嗦起来,嘴巴利索地吐出“抱、抱、抱、抱歉”这几个字。   许晏清见了,嘴角缓缓上扬,整张脸就如春风一般温暖,然而杨科不知为何却更感心寒,哆嗦的更厉害了。   许晏清他到底在干吗!不会是在想要怎么谋杀室友吧QAQ,爹啊娘啊,好可怕!   意识到杨科对他起了害怕之意,许晏清这才反应过来,恍然解释道:“我从前总是习惯温和待人,最近发现这样容易让别人误会,所以想练出冷漠的样子,方便拒绝人。”   “?”杨科略带警惕道:“你要拒绝什么人?”   许晏清不自在地咳了两声,低声道:“对我、别有意图的人。”   哦?哦~   想起许晏清跟他说的尤洁之事,杨科明了了,顿时活泼起来,走过去捶了他一拳:“早说嘛,你可把我给吓死了。”   “抱歉。”许晏清没想到还吓到别人了,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可不过一眨眼,杨科便郁闷了:“唉,也就你会有此等烦恼了,像我这种长得难看的人,哪会需要练什么冷漠的样子,压根就没有姑娘会喜欢我……”   杨科比许晏清大四岁,虽说读书人成亲一般都晚,但二十岁真不小了,按理说应该成亲了,奈何杨科家中贫寒,比起许晏清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常年下地帮忙,所以他晒了一脸黑皮,再加上国字脸粗眉毛,妥妥的凶相,千金小姐都不愿意下嫁,但他家中人又不想找普通人家的女子,故而他的婚事便一直拖着,没有音响。   此次得知许晏清拒绝尤夫子,说实话,他心里还是有些醋的。   但一看人家的相貌,人家的谈吐举止,再瞅瞅自己的,相貌就不说了,单说岁考,他常年徘徊在九、十名,只是勉强能拿廪生的奖赏而已,在乡试面前不值一提,而许晏清可是妥妥的前三,这次还上了副榜,他心里醋顿时就变成了自卑。   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见杨科低落起来,许晏清连忙夸赞他相貌英气,人又勤奋,心底还善良,肯定能娶到心仪的姑娘。   等杨科走了,他才得空又练习了一番。   见镜中面无表情的自己,许晏清满意点头,能吓到人的表情,便是好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又晚了,自罚三杯(咕咚咕咚咕咚) 第八十二章 ,绝食   医馆一角, 几个药童正聚在一起满脸嘲讽说这些什么。   “一个没爹没娘的小乞丐,凭什么能成为莫大夫的弟子?”   “蒋勤就算了,申药算个什么东西, 莫大夫怕不是专挑那些可怜的人收弟子。”   “说到蒋勤,黄师兄,当年莫大夫可是更属意你的, 谁知道这蒋勤私底下用了什么污糟手段,把你的名额抢了去,要知道, 这蒋勤家可有钱了,还有两个奴仆伺候呢。”   提起蒋勤, 本来在一旁看戏的黄元脸色渐渐黑了下来, 今年他都快二十了, 家中一直指望他拜莫大夫为师,当初他跟了莫大夫整整三年, 要不是蒋勤横插一杠,他早就成莫大夫的徒弟了。   如今他年岁如此大, 其他大夫都不肯收他为徒,本来还指望莫大夫回来后能发发善心,谁知又多出了一个申药, 拜师的可能性急剧缩减,这一切都让他觉得可恨!   见黄元如此脸色,一瘦高药童偷笑了一声, 继而大着声道:“师兄,要不我们替你教训一下这俩小兔崽子,让他们知道知道谁才是医馆的大师兄。”   他是这两年来的,手艺一般, 心眼倒挺多,但装的挺好,黄元闻言有些意动。   黄元是领头人,领头人都有想法,底下的人顿时就热闹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出主意。   “小真,你不是和那个申药睡一间嘛,今天你要不……”   几个药童胆子大得很,当天夜里就将申药的床铺洒湿了,申药晚上回屋,摸着湿透的被褥沉默了许久,竟就这么躺了进去。   与他同屋的小真一惊,他们原是想让申药忙活一下,换个被子什么的,没想到他直接就这么睡了。   湿透的床睡起来可不舒服,但想着大家说要给他个教训,小真便不再多想,赶紧闭上眼睛睡觉。   反正是申药自作自受。   第二天一早,身子骨本就不太好的申药不出意料的生病了,醒来便感受到头晕、恶心、闷热,起身的时候差点没栽倒,缓了缓神才边咳嗽着边叠被子。   他这一脸潮红和满嘴咳嗽都被药童们看在眼里,大部分人都是幸灾乐祸的,只有黄元意识到了些不对——他症状是不是有些太明显了?   很快这种不对便成了慌乱。   莫大夫只让申药去休息,还以为他是不慎着凉,然而水芹立马就发现了其中蹊跷之处,在她的逼问下,申药可怜兮兮地将昨日的遭遇说了出来。   莫大夫是最讨厌这些污糟手段的人,从前水芹之事都能让他火冒三丈,这次申药发了烧,他更是怒火攻心,不过其余几位大夫的阻拦,要将黄元与其他几位重在参与的药童给赶出去。   也只有没师父的药童才会整天钻研这些,所以其余大夫见拦不住,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莫大夫的做法。   黄元没想到这事会闹得如此大,顿时一阵齿冷,私下各种送礼求人,奈何莫大夫铁了心,最后他只能灰溜溜地回了家。   只是这事一出,申药更是依赖水芹了,甚至不愿住在医馆,想住到水芹家去,他还道:“师姐,我好害怕,就让我跟着你吧,我一定好好干活,绝不给你添麻烦,我会交租子的。”   这哪是租不租子的事,水芹遇见这种事,头都大了。   倒是“单纯”的莫大夫很是支持:“你们俩住一起也可以互相照应,小勤啊,你就分他一个小屋子吧。”   师父都开口了,水芹还能怎么办,只好让孤苦无依的师弟搬进她家,不过这宅子不小,有十多间屋,其实住在一起也互相影响不到什么,申药便在她家住下了。   一晃就是多日,水芹在医馆渐渐有了名声,一开始大家还不信这么小的大夫,后来见了人家真本事,便都被折服了。   不过半个月,大家都知道莫氏医馆多出了个“蒋小大夫”,治病不亚于几位老大夫,那相貌更是一等一的清秀,竟还吸引了几个女孩子红着脸偷看。   还好水芹就是张厚脸皮,雷打不动,要不然这看诊指不定就进行不下去了。   四五年前水芹还是这里最小的药童,谁知一眨眼,她都成为大夫了,要说其他药童不酸是不可能的,但是更多的是不可思议与佩服,有几个药童能在短短四五年间便有此成就?   要知道,大夫就是个资历活,二十多岁的大夫都算年轻呢,三四十岁才有点资历,可是这十四岁……真是可怕啊!   这日,她正陪着师父制药,突然被小雨叫了出去,只见小雨表情慌张道:“小姐,老爷和夫人要您赶紧回去,家里出事了。”   这一声出事来的猝不及防,水芹吓得连衣服都没换,就这么急赶慌忙地回去了。   家里确实出事了,秋葵竟然在闹绝食。   得知是秋葵闹绝食时,水芹震惊不已,向来温顺的姐姐竟然还会闹绝食?   这事要不是她自己亲眼所见,都会以为是假的,毕竟秋葵从小到大都不像是会闹事的人。   但她离开了三年多,这三年多中,家里发生的事可不少,只不过家里人如同水芹一般,报喜不报忧,故而到事捂不住了,水芹才得知,起因是姐姐喜欢上了一个爹娘不喜欢的人。   果然,爱情使人盲目啊。   家中爹愁眉苦脸,娘以泪洗面,水芹安慰了他们好一会,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秋葵虽从十二三岁便开始找好人家,但由于水芹一直不回,家里人又想多留秋葵两年,定亲之事便拖到了十五岁。   当初爹娘相中了两户人家,一家与蒋家差不离,都是从乡里搬出来的,只不过没有蒋家那么富裕。   他们家爹是个掌柜,每月银钱也有几两,娘在家缝补衣物,补贴家用,家中有一座二进宅子。他们共生了二儿一女,蒋满谷看中的就是大儿子,读过几年书,日后打算从父业,也做个掌柜,那掌柜爹说了,日后宅子是会留给大儿子的。   蒋满谷主要看中这夫妻俩性格温和,在街坊中评价也很好,不像是会为难媳妇的人,秋葵带着嫁妆嫁过去,绝对不会吃亏,她只需吃租子便能过活,偶尔做做绣品,日子定能过得很好。   第二户人家身份就高了,是县城里的人家,通过金丝布庄的店家认识,家中经营酒楼,名下宅子田地可不少,秋葵嫁过去就是当主子的,有人伺候,只不过只能嫁给他们家三儿子,等百年后分家,恐怕只能分到二三成家产。   再者就是,人家自诩地位高,蒋满谷怕那婆母蹉跎自家女儿。   但还没等蒋满谷和周氏纠结好呢,隔壁搬来一户读书人家,听闻是个童生,十七八的岁数,家中只有一娘一姐。   这童生生得一副好相貌,虽比不上许晏清,但那张嘴可比许晏清会说多了,在蒋满谷和周氏不知情的时候,这一来二去,两人便看对眼了。   可蒋满谷和周氏观察了许久,发现他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整日就知道读书吟诗。他们家那宅子还是租的呢,看起来家境就不好,他娘他姐整日浆洗衣物,累得要死,谁知他却悠悠闲闲,什么活都不干。   当年许晏清家中有田地百亩时,还抄书补贴家用呢!   水芹听到这里,便知道那童生不是什么好玩意了,哪有好男人这么没担当的?   可惜秋葵就是一头撞死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她只觉得隔壁那佟生风度翩翩,儒雅有礼,出口成诗,多么高雅多么厉害,如果让她与别人定亲,她就不活了。   水芹进了屋,与秋葵聊了两句,听她十句中三句不离那佟生,便知道光靠说,是说不过秋葵了。   秋葵见水芹没有像爹娘一般咄咄逼人,顿时十分感动,拉着她手道:“妹妹,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佟生日后一定会考取秀才的,你帮我劝劝爹娘好不好?”   看着自家姐姐痴迷不悟的样子,水芹爱怜地摸了摸她消瘦了不少的脸庞:“姐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水芹先是让爹娘与姐姐和解,绝食这事伤身,无论怎么样身体得是第一位。   周氏照着水芹给的说辞道:“我们也不逼你,再给你一些时间想一想,不过真要我们同意你与那佟生的事,首先他得考取秀才,否则如何养家。再是聘礼,不求太多,一座宅子总得有吧,要不然日后让他住我们家买的宅子吗,还是租宅子,无论哪个名头都不好听。”   将虚假繁荣的风花雪月拨开后,现实先给了秋葵一击,她到底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也是从苦难中过来的,自然知道物质条件有多重要。   她虽信佟生必定能考取秀才,却也知道不能把自己爹娘赚来的东西拱手让人,顿时沉默了下来,点头应了。   水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人调查这佟生到底什么来头,文化什么水平。   秋葵对佟生这么死心塌地,无非就这么两个理由,一是佟生的读书本事,二是佟生的相貌与花言巧语。   一有待考察,二也有办法缓解。   那就是让秋葵远离这个人,并且让她有事做,又或者让她遇到更有趣的人,只要有新鲜事出现,那旧人旧事的影响力必定会被冲淡。   所以第二天,水芹送信去医馆请了个小长假,带着秋葵出去旅游散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2 20:57:22~2020-10-03 17:3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不认识你。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三章 ,诗会   快到十月了, 正是果子成熟的好时期,水芹带着秋葵先去了果庄玩乐,再去游船钓鱼, 又去吃了许多美食,最后还女扮男装,求许晏清带着去了场诗会。   县城的诗会几乎每月都会举办, 大部分与会者都是秀才,也有部分童生或无功名的学子慕名前来,如果幸运的话, 说不定举办者会邀请举人来参加,但这可能性有些小。   诗会地点大都在茶楼亭台, 此次却大不一样, 竟上了一艘船。   许晏清不常来参加诗会, 但他的名头在嘉通县可不小,所以见他来, 大部分秀才都友好地上前打招呼,顺便与他身后两位“弟弟”认识了一下。   水芹与秋葵的打扮并没有太刻意, 只是描粗了眉毛,裹了束胸,穿了男装, 只要多看几眼便能发现她们俩是女孩。   她本就是带姐姐来见识顺便相亲的,要是扮成男生可就没意思了。   这个时代对男女大防不甚严格,女子抛头露面实属正常, 诗会也不乏有秀才带着妹妹来,只不过需要乔装打扮一番,毕竟这是一个能见到许多秀才的机会,很是难得, 怎能暴殄天物呢。   那佟生还是童生呢,就如此嚣张,正事不干,还以为自己是什么诗仙,整日吟诗作对,实在是可笑。   而这艘船上的,那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秀才,甚至还有未来的举人,甚至官老爷,可不比那佟生金贵多了。   水芹倒也没指望秋葵能与他人看对眼,只是带她来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做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水芹与秋葵那可都是一等一的美貌,在小县城可不多见,她们俩一上船就收到许多视线,水芹对此很是大方,秋葵却不自在地低下头,惹得水芹在她身旁悄悄捏她软肉:“如果真嫁给了读书人,那日后可是要当秀才夫人的,怎么能如此胆怯。”   秋葵听了,连忙抬头挺胸,她一直练着水芹教给她的正骨动作,故而头颈曲线十分曼妙,此刻扬起头,像只优雅的天鹅,十分养眼。   此次诗会由一颇有地位的肖秀才举办,他年近三十,年岁是有些大了,但他与许晏清一般,上了副榜,只要再上一次便能成为举人,可能性大大增加。   再者他舅舅是一位举人,所以这次诗会来的读书人不在少数,水芹一眼看过去,得有三四十。   肖秀才先是激昂地发表了一番话,等大家含蓄鼓掌后,让人上了茶、点心与笔墨纸砚,然后发布了第一个诗题,便是这脚底的嘉远湖。   读书人都站着,有的人提笔就写,有的人凝眉深思,水芹与秋葵则是坐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奋笔疾书。她们身边还有十多个人,有慕名而来的童生,也有几位含羞带怯的姑娘家。   见秋葵眼神不敢往人群看去,水芹叹了口气,提起精神装作惊喜地撞了撞她手臂:“姐,看那边,那位秀才好生俊秀……还有那边,虽说黑了些,但看着很精神,身体肯定很是康健。”   秋葵一开始只敢偷偷看,后来被水芹带着,也敢说两声自己的见解了。但让水芹惊讶的是,姐姐竟不喜欢那些俊秀的少年,反而对高大的青年更为青睐。   只是在场二十岁以下的秀才不过一只手,其余看着都像是有了家世。   正巧身边一落单姑娘很是无聊,一时没忍住偷偷道:“那个秀才别看他脸嫩,其实他都二十五了呢,早就有孩子了。”   “还有那个看着三十的,其实才二十嘞。”   这、果然人不可貌相啊,水芹秋葵一时震惊,冲着那姑娘亲和一笑,以示感谢。   “我哥是那个蓝色棉袍的张秀才,我叫张云绣,你们呢?”那姑娘得了回应,热情地介绍自己。   水芹道:“我们是跟着许晏清许秀才来的,我们是他邻家妹妹,我叫水芹,这是我姐姐秋葵,来见识见识。”   “许秀才!”张云绣眼睛一亮,颇有些犯花痴道,“许秀才长得可真好,他有婚约吗?”   秋葵见她一张圆脸喜庆得很,她哥又是秀才,便主动道:“还没呢,他家人也在着急。”   张云绣听了这话脸上更喜了,泛起了红晕:“那可真巧,秋葵姐姐,你要是喜欢谁就与我说,我哥也还未婚配呢,我给你们介绍呀。”   这丫头可真是天真娇憨,秋葵笑着与她聊了起来,而水芹却突然沉默了下来。   她这才恍然意识到,那个总是对她很是耐心地晏清哥哥已经十六岁了,竟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   她还从未想过许晏清会娶妻,如今这么突然提起来,有些怔愣。她在脑袋想象了一番,可是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个相貌俊秀,一举一动如此温柔耐心的男人会属于另一个女人,便觉得有些闷闷。   她为什么会闷呢?不应该是祝福吗?   水芹心头猛然一跳,她对感情之事十分迟钝,但也十分利落,没意识到还好,一意识到她可能是对许晏清起了男女之前,便转头细细观察起他。   只见许晏清一张俊脸毫无表情,但眼睛却熠熠生辉,十分赏心悦目,他有力的手腕在纸上挥舞,颇有几分潇洒的意味。   真好看。   看着看着,水芹感觉内心升起一股子隐秘的甜味,毫无遮掩,在体内往四处蔓延。   原来,她喜欢许晏清啊。   水芹蓦然恍然大悟,接着又纠结了起来,那许晏清对她会是什么情感呢?   大抵是妹妹吧。   她又怅然叹了口气,一旁的秋葵见她如此,疑惑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水芹挤出一个微笑,余光却不由自主跟随放下笔的许晏清,心不在焉道,“舒服着呢。”   放下笔的许晏清对此毫不知情,他细细检查了一番手中的诗,满意地点了点头。此诗一气呵成,以景传情,以物动景,在他写的诗中能排前三。   果然,大家将诗一一念出时,许晏清的诗获得了好些人的掌声,最终排名第二。   一旁的秋葵一时之间听到场上如此多佳作,颇有些如痴如醉。她是识字的,许晏清偶尔也会送一些书给她们姐妹俩拜读,所以她对诗词也有一些鉴赏能力,此时只觉得仿佛身在天上。   这般一对比,那佟生写的诗确实无病呻吟了些。   随着时间推移,诗题难度越增越大,直逼考题,也有越来越多秀才开始搁置笔墨。   写的不好不如不写,徒增笑话,这是大家的共鸣,但许晏清却一次都没有放下笔,连写了三首诗,并且每一首都在前五,让大家对他更是热情。   水芹在一旁见了,嘴角的笑愈来愈明显,见许晏清看过来,给了个眉眼弯弯的甜笑。   中场休息,许晏清快速与他人交流几句,便疾步走向水芹。   两人笑意随着距离缩小愈加增大,到了水芹面前,他颇有几分意气风发,将三首诗递给她:“如果有喜欢的便拿去吧。”   “噗——”水芹被他逗笑,接过三卷纸,“看来今日写的确实不错,从前我跟你要笔墨,从来都不肯给,我又不会嫌弃你。”   许晏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这时,一旁张云绣红着脸上前了:“许秀才你好,我是张文和的妹妹张云绣,久仰大名。”   许晏清一开始还温言回了两句,后来见这小姑娘越说语气越急促,脸色越加红润,便察觉到不对劲了,看了一眼正在低头看诗句的水芹,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打算试一试练了许久的“冷漠脸”。   于是张云绣便发现,这许秀才不再说话了,只冷冷看着她,眼中似乎有着不耐烦。   张云绣猛然瞧见,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谁知细看,许秀才面色一变都不变,依旧是那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样子,顿时就委屈了起来,结结巴巴说了两句后便面带沮丧走开了。   “呼……”许晏清在她身后默默说了声抱歉,但不可否认的是,张云绣的离开确实让他轻松了不少。   在一旁见了他冷脸的女孩子顿时都不敢上前了,秋葵也瞥见了,很是震惊,她与许晏清本就有些疏远,此刻更是一声都不敢吭。   许晏清倒没见这么多,他的注意力全在水芹身上。   其实水芹也在偷偷听着两人讲话,等那女孩走了才抽出第一首诗道:“我还是第一次游嘉远湖,就要这一首吧,写的又好又有纪念意义。”   “行,”许晏清笑道,“那改日我给你裱好送过来。”   没过一会,诗会继续进行,这次只作了两首,肖秀才见时辰不早了,便让大家休息片刻,船缓缓往回行。   就在快要结束的时候,终于有位有眼光之人走了过来,红着大黑脸对女扮男装的秋葵道:“这位小兄弟,我见你似乎对作诗情有独钟,要不要看看我的诗,我们一起作一首。”   好硬核的搭讪!   水芹被茶水呛到了,好一会才对担忧的秋葵摆手以示无碍,讪笑道:“你们继续聊,继续聊。”   秋葵显然也对这种方式无所应从,委婉拒绝了,那黑脸兄台顿时满脸落魄,仿佛被抛弃了的大黑背,又可怜又有点好笑。   就在他要黯然退场时,一声仿若天籁般的声音喊住了他:“杨科,你在我位置这里做什么?”   杨科转头一看,见是自家同屋人许晏清,顿时眼睛一亮:“我、我、我来和你弟弟切磋切磋诗技。”   水芹又噎了噎,这位杨科兄台,你单身绝对是有原因的啊! 第八十四章 ,卖身为奴   许晏清对秋葵之事略有耳闻, 见杨科偷偷看了秋葵好几眼,心中便有了数,他想着杨科此人心性纯善, 在读书上又颇有天分,便开口留下了他:“我弟弟可不敢班门弄斧,我们俩切磋切磋吧。”   杨科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兴奋得很,连道三声好:“好好好,我们来切磋切磋, 还请两位弟弟帮忙看看。”   可能是有好感之人看着,杨科的作诗水平哗哗往上升, 虽不能一下子压倒许晏清, 却也能打个平手, 惹得秋葵频频侧目。   毕竟是廪生作出的诗,甩了佟生不知有多少条街, 只是侧目归侧目,秋葵心中还是有那个油嘴滑舌的家伙, 与杨科略聊了两句,便不再多说。   但这在杨科看来已经是仙女下凡,久旱逢甘霖了。他从小到大都没与女子说过几句话, 更何况是如此貌美、如此有气质、能有共同话题的女子,登时就被秋葵迷得找不着北了,下一船便问许晏清能否去提亲。   见杨科如此热烈, 许晏清颇为哭笑不得,只道:“等我问过了她,如果她有意愿,你再去提亲吧。”   这算是委婉的拒绝, 杨科也不是傻子,看得出秋葵对他并无什么特殊之处,顿时蔫了下来,可怜巴巴道:“晏清,我可一直把你当做好兄弟,你就帮我多说说好话吧,你知道我嘴笨,什么好话都不会说,只要她有一丝情愿,无论什么要求,我都能答应。”   许晏清不置可否,淡淡道:“不会说便可以练,让我帮你说也无用,毕竟往后要过日子的是你们俩。”   杨科蔫得更厉害了,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痴痴目送三人远去。   回了家,水芹安抚好秋葵,让她先不要单独见外男,然后收到了几位调查人口信。   真相比他们想象的更糟糕。   佟生家中父亲早逝,为了供他读书,家中原本二十多亩良田卖的只剩七八亩了,后租给了佃农,每年得的粮食只够三人吃,他平日里读书的钱全是靠娘与姐浆洗衣物得来。   更可笑的是,他压根连童生都不是,只是骗骗旁人的而已,毕竟童生之名无人会在意,更无人会去考察。   他在一座便宜又混乱的私塾混日子,整日里最爱看话本子,从前便与村里的村长家女儿勾搭过,但村长知道他是个什么胚子,花了点钱把他赶了出去,于是一家人才会到镇上来。   最让人心惊的是,那佟生竟然与王小珍王家有几分亲戚关系,并且在这一年中有频繁接触,甚至王家给过佟生钱。   如果秋葵嫁给了这般混蛋且一无是处的佟生,她日后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不言而喻。万一水芹没能赶回来,这事就这么成了,那秋葵的人生算是毁了一半,蒋家人也会因为疼女儿而陷入自责,并且遭到佟生无尽的威胁。   水芹的眼睛眯了起来,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嘴角挂起冷笑。   王家,你可当真胆大,竟敢算计到她头上,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得闯进来啊。   得知了真相后,水芹谁也没告诉,而是暗暗部署了起来,这么简单的事,她一个人就可以解决,这一次,她不会再给王家翻身的机会。   不过三日后,王家便出了大事,向来觉得自己头脑灵活、让佟生去引诱秋葵的罪魁祸首王老二,在赌坊将家里的田地、房屋、银钱全输光了。   得知这事时,水芹既觉得在意料之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她做的其实并不多,只是将有人凭借家中三亩荒田,便赢了几百两的事宣扬到了王老二耳中,并且故意让王老二得知赢钱之人头脑灵活,是靠着算牌才能赢的。   果不其然,自以为聪明到天上去的王老二中计了,匆忙带着银子去了赌场。   如果王老二真有几番本事,那说不定还能赢些银钱回来,可惜,他一个只仗着自己主意多的傻子,怎么可能赢得过赌坊里那些老油条呢。   水芹只想要他家的地,谁知王老二赌昏了头脑,将所有能压的赌注都压上了,那些赌坊里的狼人哪会好心放过他,尽逮着这个傻子薅羊毛,于是王老二很快便输的连裤衩子都不剩。   不过事情本还是有转机的,如果王老二将输了田地一事早说出口,一家人将手中田地在一天内低价抛售,他们连夜出逃,还有机会挽回些损失。   可惜王老二自私自利,担心被父亲家人责骂,只自己带了些银两盘缠,连夜携妻子出逃,导致第二日,当赌坊的打手上门时,王家连反应时间都没有,只能瑟瑟发抖地在打手木棍下抱作一团,看着他们将家中的财产全部没收。   等打手走后,妇人小孩们哭成一团,偌大的王家,如今只剩了老大与老三,绝望对视,那王当家更是一口气上不来,当场晕了过去。   可是王家这时候哪还有银子叫大夫啊,还是附近略懂医术的大夫好心来看了一趟,对他们遗憾摇头道:“准备后事吧。”   王老大看着没处可躺的爹,看着失魂落魄的妻子,看着嗷嗷待哺的孩子,一瞬间甚至想死。   他们王家,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呢?   对此情此景,王小珠颤抖不已,她明明已经告诫二叔不要进赌场了,为什么他还会进去?为什么上天偏偏让她这时候才回忆起前世所有事,如果早个六年,一切都不会是今日这样子!   “爹,”不知道想到些什么,王小珠冷静了下来,抓着王老大的衣袖道:“带我去蒋家,我要找水芹,我和水芹关系那么好,她要是知道我遇见这样的事,一定会帮我的!”   蒋家现在确实十分发达,王老大实在无路可走,便硬着头皮答应了,带着女儿去村长家求蒋满谷的住址。   对王小珠,水芹确实有些愧疚,毕竟从小到大王小珠不仅没有害过她,还帮过她几个忙,便同意在某个客栈雅间见她一面。   她打算向合作的绣庄讨个人情,将王小珠塞进去学刺绣,不用待满十年,学完就可以赚钱的那种,这样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谁知王小珠一见她,拒绝了她的安排,竟求她买她为奴。   水芹哑口无言,耐心劝道:“小珠,你应该知道,为奴为婢可不是什么好事,一旦入了奴籍,日后可就难回平民身了。”   这也是水芹后来买了小雨他们才知道的,万幸当初说买小草的时候并不知什么官府盖章的卖身契,并且明面上是当养女的,故而小草并没有入奴籍。   但她并不会好心到再收养一个十四岁的王小珠,如果王小珠真想卖身,那卖身契一定要签,说难听点,她并不能相信她。   可是王小珠很是执迷不悟,一脸天真与自责道:“水芹,我不想再回王家了,虽然我是王家的女儿,但是我的爷爷叔叔们都干了许多坏事,我良心难安。水芹,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会善待我的,让我呆在你身边吧,正好这笔卖身钱还能救养了我这么多年的王家一命,我与他们两清了。”   水芹见劝不过,也没再多劝,只是多给了她一些银子。   卖身契让人去写了,颠了颠手中的银两,约莫有二十两左右,王小珠眼中划过一丝不满——她好歹也是水芹从小到大的同伴,怎么就给这么些银子,真是看不起人。   但她面上依旧是一派惹人怜爱的柔弱之色,拿着银两出去找父亲。   到了某个转角,她见没人看见,便将十两银子塞进自己衣服里,将另外十两给了爹,泪水涟涟道:“爹,我日后就要成为蒋家的丫鬟了,这十两是我的卖身钱,你拿着它,日后一定要好好过啊。”   王老大怎么都没想到,这出来一趟女儿竟卖身为奴了,在门外傻愣了许久,他握着手里的十两银子,眼眶渐渐红了,一定是蒋家欺负自家女儿了,要不然乖巧的女儿怎么会突然自贱为奴?   该死的蒋家!   但是他没钱没势,甚至手里的这十两银子是仅剩的银钱,是救命稻草。意识到此刻的王家如此卑微,王老大在客栈门口哭了许久,直到小二来赶人,才终于灰溜溜离去——这十两银子,他终究不舍得还给蒋家。   签下卖身契后,王小珠心便落定了,一路跟着水芹回了蒋府,还以为自己日后必能作福作威,就像前世的小草一般。   谁知一进府,水芹给她安排了房间后,毫不怜惜地下命令道:“该做饭了,你去厨房帮忙吧。”   王小珠只能眼睁睁看着水芹干脆利落地回了房,无法,她只能哭丧着脸进厨房干活。小草也在,见了她有些惊讶,但很快便收敛了表情,给她一个洗菜的任务。   任劳任怨了一个中午后,吃完饭,王小珠期盼着一句夸奖,谁知水芹秋葵几人眼里根本就没有她,水芹就算了,她一直都这么无情,可秋葵对外不都很善良吗,可这次却只假意关怀了她几句,便不再多说了。   她还主动凑了上去,想要和她们俩联络联络感情,可是水芹却好不珍惜,将秋葵支开后,竟无赖地说自己也还有事,转身就走。   王小珠见她真这么绝情,顿时一阵心塞,咬了咬牙,祭出了杀手锏:“水芹,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但我怕说了,你会生我气,不要我……只要你能原谅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第八十五章 ,吃醋   见她眼泪又要溢出, 水芹不动声色道:“你先说。”   “……”   王小珠暗自咬牙,她本来就是想给自己求个护身符的,要是说出来她生气怎么办, 那邀功不就变成了讨骂?   眼看着水芹的眼神越来越锐利,王小珠吓得呼吸一窒,像倒豆子一般将王老二出的损主意说了出来, 只不过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但水芹显然不吃这套,带着怒意逼问道:“既然你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之前不说, 佟生都搬来一年了,现在说难道不觉得太晚吗?”   王小珠吓得连忙推脱责任:“我劝过几位长辈, 可是他们不仅不听, 之后还不许我出门给你通风报信, 我、我也无计可施啊……”   “不、不过,我能帮你拆穿佟生的真面目!”王小珠鼓起勇气道。   闻言, 水芹怒色消退了些。她原本是打算请个青楼女子,装作继承了家产的孤女, 让佟生上钩,只不过这计策着实麻烦了些,如果王小珠能当着秋葵的面套出那佟生的话, 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水芹,”王小珠讨好道,“你就让我将功补过吧, 我从前真的是被逼无奈,你要相信我,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小珠的笑越来越僵硬, 心越来越凉时,水芹终于点了头:“行,那我就给你这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三日后,王小珠将佟生约到了客栈雅间,隔壁便是水芹与不知情的秋葵。   佟生还不知道王家的遭遇,此时见了美貌的王小珠,虽有疑惑,可本性却赤裸裸地露了出来,眼睛毫不顾忌地盯着王小珠打量,一边打量还一边吊儿郎当道:“小珠妹妹,你们王家是发了财嘛,竟然都有钱订雅间,从前不都是约我在破庙商量,你爹他们呢?”   王小珠故意大声道:“我是瞒着他们约你的,佟哥哥,你能不能不要再和二叔他们骗秋葵姐姐了,我和秋葵姐姐从小一起长大,她是性子单纯不错,可是蒋家不是好惹的,万一被蒋家发现你别有所图,我们两家都得完蛋。”   佟生被她的大喇叭声吓一跳,但见她额头冒汗,粉拳紧握,只以为她是紧张,顿时自以为潇洒聪明地一笑,边笑还边凑近她:“长辈都不怕,你一个小辈怕什么,放心吧,那秋葵对我死心塌地,之前都绝食明志了,绝对跑不掉的。等她嫁给了我,这钱财都落到我手里,就算蒋家发现又怎么样,一个嫁了人的女人,还有谁会要?”   说着,他自以为英俊地抬起王小珠下巴,暧昧道:“小珠妹妹是不是吃醋了,别怕,那秋葵性子寡淡,无味得很,我厌恶还来不及呢,哪会喜欢。她哪有小珠妹妹你美艳动人,我这心里啊,全是你。等我拿到了钱财,等你及笄,便将你娶进门,到时候让你做我正房夫人,她只不过是个下堂妻而已。”   王小珠眼中厌恶一闪而过,恨意更是蔓延——没错,前世蒋家就如今世一般崛起,只是她有眼无珠,看上的不是日后拜相封侯的许晏清,而是这油嘴滑舌的佟生。   前世的她可比现在凄惨多了,小时候不仅与水芹秋葵交恶,长大后更是一门心思对付情敌秋葵,之后“如愿”嫁给了佟生不说,更是蹉跎一生,后悔万分。   颇为可惜的是,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因为蒋家人护着,秋葵始终没能嫁给这个败类,到最后,下场凄惨的只有她一人罢了。   隔壁雅间,秋葵脸色苍白,几乎连坐都坐不住,小草担忧地扶着她,无措地看向水芹。   “这杯茶脏了,”水芹将旧茶倒尽,又给她递上一杯热茶,意有所指道,“既然有了脏东西,看清楚扔了便好,下一杯味道会更好。”   秋葵忽而自嘲道:“我是不是很傻?”   她自言自语着:“竟然为一个这样的男人绝食,伤了爹娘的心,拼了性命也要嫁给他,我甚至还想着,我可以再在家里多呆两年,多做些衣服,攒个几十两,自己在镇上买个宅子,这样既不用麻烦爹娘,又能让他安心科举……”   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眼眶,她捂住自己的嘴,一时竟连话都说不出。   “姐姐,这不是你的错。”水芹将她抱进怀中,冷静道:“他是一个骗子,错的是他,你没必要为了他自责,更没必要为了他伤心,你应该开心,早早看清了他的真面目,逃脱了这个牢笼,你日后会更幸福的。”   回到家,秋葵哭过消沉过,终于放下了那个男人,只是一时之间,她也无心婚事,让周氏再给她一段时间缓一缓。   看着屋外安瑞安阳跟着小虎小祥玩,周氏跟水芹抱怨道:“你姐姐都十六了,再不把亲事定下,可就要成老姑娘了。”   水芹安抚了周氏几句:“不急,还是得姐姐点头才行,要不然只是你与爹喜欢,未来姐姐姐夫成了怨侣,伤心又放不下的还不是你们俩。”   “说的也是。”周氏嘟囔着,也只能如此了。   将佟生赶去了另一个地方,嘱咐完小草仔细护着秋葵,水芹便要走,但她只带着小雨小虎,王小珠十分不服,在她面前暗示了好几次自己也想陪她去县里。   水芹打量着王小珠讨好的神色,直看的她哑了声,不敢再说,才道:“跟着我要做许多事,你才当丫鬟没几日,恐怕不行,先在这里待上一段日子吧,等我下次回来再说。”   王小珠心里怒斥水芹无情没心,但面上却连连点头,一副很是乖巧且不舍的模样:“好的,我都听你的,你放心,我在家里一定好好学,好好做,你去了县城可不要把我忘了啊。”   一连离开医馆近半个月再回去,水芹忙得很,她手里头有好几个长期病者,还有一个得了顽疾的人,顽疾虽不要命,却疼且羞耻得很,水芹一回去便赶着要治他。   终于,半个多月后,那病人药到病除,对她很是感谢,送了许多菜,水芹也终于能闲上两日了。   “师姐。”快要开饭了,水芹坐在堂屋发呆,申药捧着本医书走了过来,不好意思道:“有些地方我看不明白,你能给我讲一讲吗?”   自然是可以。   水芹的咸鱼瘫顿时消失,正襟危坐与师弟讨论起顽疾的处理方式。   许晏清进堂屋时见到的就是两人头凑着头的一幕,他在门外站了许久,都不见水芹看过来,顿时心中升起一股子难受的感觉,开口唤道:“水芹。”   “晏清哥?”水芹惊讶起身迎他,“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吃过饭了吗?”   见水芹面露惊喜,许晏清心中的难受散去了不少,扬了扬手里的卷轴,柔声道:“我来给你送裱好的诗,”说着,看向申药,“这是?”   “他是我的师弟,申药。”水芹介绍道,“这是我、”介绍许晏清的时候,她卡壳了一下,一时竟想不出他是她的谁,便道:“这是嘉通县最年轻的秀才,许晏清。”   此话一出,许晏清心梗了一下,不满又委屈地看了水芹一眼:“一下学我便过来了,什么都没来得及吃。”   水芹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委屈,只以为他是因为饿了,手自动环上他臂膀道:“今日下学可真晚,下次我得给你备些点心,可不能饿肚子。正巧今日有病人送了许多菜,今日晚膳很是丰盛,待会多吃点。”十六岁的少年,可还在长身体呢。   感受着身旁的热源,许晏清嘴角不自觉地挂上笑意,听着水芹絮絮叨叨:“你爱吃核桃酥,驴打滚,到时候给你做个两斤,等没了你再跟我讲,在下次做些肉干给你,也很香呢。”   许晏清心中一阵暖意,面上乖顺道:“都听你的。”   正巧菜上桌了,水芹坐在最中间,许晏清习惯坐她右手边,被遗忘的申药身体微僵,打量了许晏清两眼,暗暗握紧了拳头。   见申药坐到水芹另一边,看着还与水芹离得挺近,许晏清心里那股子难受又出来找存在感了,装作很是随意般问道:“你师弟不用回家吃吗?”   水芹眨眨眼,她咬着筷子,迟疑地看向许晏清,是她的错觉的,怎么觉得晏清哥怪怪的?   她解释:“师弟没人照顾,暂住在我家。”   许晏清的脸色顿时变了,想说什么,但看见申药便合了嘴,放下筷子,颇有些冷色道:“水芹,跟我过来。”   “啊?”水芹懵了,见他这幅冰冷冷的样子,慌乱起来,忙站起来想跟过去。   “师姐……”申药拉住了她的袖子,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似有惊慌:“许秀才是不是不喜欢我,可是我、我只有师姐了……”   “……”见水芹还没跟过来,许晏清转身,却见这幅场景,心里那团火越烧越猛,越来越猖獗,难受的他甚至有流泪的冲动。   他哑了声,笔直地站在门口,双手在身旁握紧,语气竟带着些请求的意味,开口再唤了一声:“水芹……” 第八十六章 ,感情   水芹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袖子从申药手中扯出, 疾步走向许晏清,乖巧地低垂下头,等待训话。   将申药隔绝在屋里, 许晏清的情绪渐渐恢复平静,眉目隐忍道:“水芹,你怎么能让一个男子住进家中, 虽说你对外男装示人,但同住一屋檐下,难保不泄露秘密。”   任由许晏清说了几句, 水芹才解释:“师弟他知道我是女子,他都住在外院, 平时除了吃饭我们都见不到的。”   许晏清面色却更难看了, 一字一句道:“他知道你是女子?他怎么知道的?”   “就是我穿女装接你回去那日, 在城门口被他看见了。”   许晏清闭了闭眼,脑中闪过什么画面, 但那不重要。   他脸色渐冷:“他知道你是女子又怎样,就可以住进你家?你不觉得这事很是荒谬吗, 男未娶女未嫁,同住一屋檐下,男女有别你忘了吗?水芹, 你已经十四岁了,不是十岁,你、”说着, 他嘴中一涩,“连我平日都避免住在这里,你难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晏清哥……”水芹一震,她、她真的完全没想到这些啊, 只是把申药当做一个可怜的孤儿,所以才收留他的,什么男女有别,都在外出的几年中遗忘了。   许晏清拂去水芹拉着他的手,低声道:“你再好好想想吧,你若执意如此,那我也无话可说。”说罢,他转身便走,只留给水芹一个决绝的背影。   这有什么好想的!   水芹追上去两步,她只是从前没意识到而已,现在意识到了,自然不会再放任下去,仔细想想,她一女子与一男子同住一屋檐下,这事本就不太合理,就算是现代都说不过去,更何况是古代啊!   只是……水芹停了脚步,看着许晏清踏出了大门。   如果不让申药住在这里,难不成让他回药馆吗,主要是师父那边不好交代。   还是先把这事解决了再去找他解释吧。   水芹皱眉思索着,回到了堂屋。   申药正在堂屋焦躁不安地坐着,那个什劳子许秀才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师姐会对他如此亲密,还有他刚刚到底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就生气了,他住这里关他什么事,他可是费了好些劲才住进师姐家的,难不成要把他赶出去?   不会的,师姐那么善良,不是那种会抛弃他的人。   想着,他给自己打了打气。师姐最看不得可怜的人了,只要他装得再委屈无助一点,那个许秀才的奸计肯定不会得逞!   见水芹回来,身后还没了那个讨人厌的许秀才,申药眼睛一亮,又一暗,连忙站了起来,装出一副失落的样子:“许秀才呢,是不是走了?师姐,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   “吃饭吧。”水芹正在思索,不耐烦听这些,便打断他的话。转头又指了指已经做好的菜对小虎道,“你把这三道菜装起来,给晏清哥送过去。”   小虎连忙点头,拿出一个食盒将菜连盘装了进去。   而一旁的申药脸色微白,闭上了嘴,默默吃起了饭,只是在吃饭间暗暗打量水芹的神色,可水芹面上并无明显的情绪,让申药费解地皱起了眉。   或许,这一局,是他赢了?   --   县学,许晏清面无表情地回了寝舍,本该是吃饭的时候,可他早就被气饱了,别说是饿了,连书他都看不进去。   再一次将书放下,许晏清烦躁地站了起来,在桌前来回踱步。   这或许是一个误会。但他又不受控制地想,或许水芹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师弟,毕竟他们在外相伴多年,而他……他只是一个连关系都没有的许秀才罢了。   这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难题,从前只是觉得水芹与他人不同,与她在一起,总是放松且开心的。从前只觉得是朋友,是妹妹,可是当亭亭玉立的她站在了他的面前,他发现自己挪不开眼,水芹一靠近他,他的心便不受控制地乱跳了起来,那种滋味,奇妙却又令人上瘾。   他甚至忍不住幻想,如果水芹真成了他的妻子,他们的生活会怎么样。一定会很幸福吧,永远都不会无趣,只要想着能与水芹在一起,他的心便酥麻了起来。   或许他们还会有孩子,长得像他俩,软软糯糯的一个。   可是他怎么都想不到,水芹会喜欢上别人。   如果、如果这是真的,他该怎么办?   许晏清脚步顿住了,茫然无措,他日后会娶谁,会与一个陌生女子度过一生吗,每一天会怎么过?   那水芹呢,嫁给、嫁给那个师弟,与他生儿育女?   一想到这里,许晏清的心便控制不住地酸痛起来,痛苦地弯了腰。   “晏清,你没事吧?”杨科推门进来,见到的便是这幅场景,吓得他连忙上前扶住许晏清,“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或许是太过难受,许晏清无力地摆摆手,坐回了位置,突然问道:“杨兄,如果你喜爱的女子不喜欢你,你会怎么办?”   杨科一怔,苦笑道:“这、我的事你不都知道嘛,我能怎么办呢,如果有机会,我自然会上前献殷勤,可是,你护地那么紧,我哪有机会见到她啊。”   他说的是秋葵,许晏清这才想起这事,难得没有劝慰他,而是郑重道了歉:“之前是我疏忽了,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替你转达意思。”   之前他觉得秋葵既然对这杨科没意思,那还是别再多做什么,让杨科默默放下心思便好,可是等这事落到了自己头上,他才知道,这种事哪是想放就能放。   见他情绪低落,杨科放下自己那些小心思,关怀道:“你这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我怎么着都比你大那么多岁,有事别藏着掖着,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给你出个主意。”   虽说许晏清对二十岁高龄还未成亲的杨科有些怀疑,但死马当活马医,这件事憋在心里也没用,还不如说出来。   不过他说的也很是隐晦,没有提申药之事,只说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青梅竹马的姑娘,而那姑娘似乎对他并无男女之情。   杨科严肃地听着,听到最后,反问他:“那你有坦白过想要娶她吗?”   自然是没有的,许晏清脸色微红,这种事叫他如何说出口,便摇头:“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本是打算等她再大些,叫家人前去提亲的,可是……”可是从没想过,水芹会喜欢上旁人。   “啪!”杨科激动地一击掌,“这就是你的问题了,你又不像我,碰都碰不到,你们俩这每月都要见上几回,有什么事敞开说啊,说不定你那青梅对你也有意思呢?”   水芹对他有意思?许晏清回想了从前两人的一举一动,理智上觉得水芹似乎就把他当兄长,但情感上却抑制不住,挽手,送小食,要字画,这些或许也代表着他是不一样的吧?   杨科郑重道:“无论怎么样,你得先将你的意思表达出来,我看过些话本子,里面可有许多人就是因为没把话说出口,于是两人之间就算你有情我有意,最终也只能悲剧结尾。”   “你还看过话本子?”许晏清有些讶异。   杨科老脸一红,忙扯开话题:“现在说的是你,不是我,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吗?”   许晏清摩挲着书脊,想起方才对水芹的怒气,便觉得一阵心慌,他不应该如此沉不住气的,若是水芹因为此事不再理他,他该如何是好?   就在他黯然的时候,小虎敲开了寝舍的门,拿着食盒对他憨憨一笑:“许少爷,我们家小姐让我给你送菜来了。”   --   宅子一夜都没有动静,申药还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谁知第二天一回来,就见原本井井有条的宅子变得空空荡荡,水芹的躺椅,水芹的书,甚至院子里的盆栽,仿佛施了隐身术,全都消失不见了。   申药瞳孔巨震,不敢置信地倒退了两步,怎么、怎么会,明明昨日还什么事都没有啊……   就在他想找师姐,却不知该从何找起时,小虎从门外进来,将一个食盒递给他:“这是小姐给你准备的饭菜,小姐让我告诉你,这座宅子随便你住,日后一日三餐都可以去医馆解决。”   申药一把抓住他,表情僵硬:“师姐呢?”   小虎皱眉:“小姐自然是搬出去了,之前我就想说了,虽说我们在外同行了三年,既然你知道了小姐是女子,那就不应该搬进来,男女授受不清,连我都知道。现在因为你,小姐只能去住离医馆更远的宅子。”不过也好,离县学近了,小虎在心底嘟囔着。   要他选,申药和许少爷,他自然也是选许少爷啊,人家可是青梅竹马。   申药这人也就在水芹和莫大夫面前装一装,在别人面前那叫一个傲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厉害的人物呢,在外三年还指使他做过许多事,小姐都对他客客气气的,可是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却对他如此不礼貌。   虽然没把话说出来,但小虎眼神中却透露出对申药的嫌弃。   申药生性敏感,感受到小虎的不喜,也不遮掩了,臭着脸将他轰了出去。   他不能坐以待毙! 第八十七章 ,酒这玩意   给申药送了饭菜后, 小虎一溜烟来到了县学,笑道:“许少爷,我们家小姐请你去吃乔迁宴呢。”   许晏清一时怔愣, 等两手空空到了新宅子才意识到自己忘了买贺礼。   他一到门口,水芹就看到了,喜着蹦过来, 可是这次却不敢挽他的手,只敢捏着他的袖子期期艾艾道:“晏清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师弟的事是我考虑不周,你就看在我这么快就改了的份上, 原谅我吧。”   这几句话让许晏清一时有些无地自容, 昨天那番气话是他的私心, 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过了。可仔细一想,这怎么能怪水芹呢, 父母都不在身边教导,师父又觉得她是男子, 师弟无处可去,借住“师兄”家也不为过。   他自责之下,反手握住水芹的手, 郑重道:“是我错了,我应该好好跟你讲,而不是乱发脾气, 水芹,我没有责怪你,我只是……”我只是被妒火烧昏了头而已。   “小姐,洗手蟹好了!”一句话还没说完, 小雨捧着放了六只大蟹的盘子,忽而出现在了他俩面前。   水芹的注意力顿时被那喷香的蟹吸引过去,跟许晏清介绍道:“这洗手蟹是加盐、酒、生姜、陈皮还有花椒等调料腌渍成的,味道比清蒸更胜一筹,这蟹是我托人专门去江洲湖捉的,每只都有三两,肥美的很,等会你可要多吃些。”   说完这些,水芹才敲了敲被美食诱惑的大脑,问他:“晏清哥,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小雨正在他们身边徘徊,许晏清那股子冲动早过了,哪会还好意思再说一遍,便摇摇头表示没什么。但他的注意力可没在肥美的大闸蟹上,而是手中被捏着的小手吸引了过去。   水芹还有些少女的婴儿肥,脸和手都肉肉的,很是软乎好捏,不像许晏清,从小到大便没什么肉,手指全是骨节,好看是好看,就是硌得慌。   接着又上了好几个菜,好些都是水芹从外边学来的,兴奋给他介绍了好久,却察觉到他心不在焉,摇了摇他的手问道:“怎么了,是待会还有事吗?”   “不是,”许晏清神经紧绷着,一时嘴快竟然道,“手好软。”   “……”   “……”   四目相对,又迅速分开,两人的脸都腾的红了起来,万幸小雨小虎都进了厨房没看见,要不然这顿饭是别想吃了。   蟹在南方并不少见,他们俩从前也都吃过,但这江洲湖的蟹与从前的蟹完全不同,不仅更大更实在,那味道更是鲜美至极,蟹黄蟹膏都快溢出来了,连向来不爱吃蟹的许晏清都没忍住吃了整整两只。   见他吃的满足,水芹看得也很是满足,笑眯眯道:“你要是喜欢,每个月我都买几只回来,这蟹能吃到明年二月呢。”   许晏清正擦拭着手上的污渍,擦完自己的又拿起新帕子,将水芹的手也擦得干干净净:“江洲湖的蟹是不错,但毕竟是吃个新鲜,没必要月月都吃,一年一两次即可。”   感受着自己手被带着热度的帕子细细摩擦,水芹的脸渐渐红了,连忙咳了两声道:“听你的。”   “小姐。”小雨端着酒壶与酒杯过来,“你要的酒好了。”   “你要喝酒?”许晏清讶异。   水芹眨眨眼:“是啊,这几年最北我们去过西海,有时候没地方住,便只能在马车或者破屋凑活一碗,那时候只能靠酒来暖身体,喝着喝着便习惯了。晏清哥你喝过酒吗?”   许晏清似乎看到了小小的水芹在破屋瑟瑟发抖的样子,眼神暗了暗:“喝是喝过,可酒量一般。”   “没事没事,”水芹给他斟上一杯酒道,“这是我自己酿的果酒,喝几壶都不会醉,味道酸酸甜甜的,你就当是甜水。”   许晏清信了,喝了一口又一口。果酒的酒味很淡,如水芹所说一般,味道酸甜可口,并且入口细腻,一点都不辣嗓子,加上他想着心事,转眼一壶便被两人解决。   水芹的酒量在外面早就被练出来了,别说是这果酒,就算是黄酒也能喝上两壶。她看着酒空了,便叫小雨再去添一壶,谁知还没等小雨回来,就见许晏清忽的站起,直直往里屋冲。   “晏清哥?”水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道,“你是累了吗,我给你准备了客房,要不我带你过去吧。”   可许晏清充耳不闻,只顾着埋头走,先进了一件空房,转悠了一圈便又出来了往另一间房走,直到进了水芹的屋子,摸到柔软的床褥,闻到熟悉的味道,才乖乖坐下。   水芹见他脸色微红,眼睛湿漉漉的,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喝醉了。   她哭笑不得,自言自语道:“这酒量,确实不怎么样,看来日后出门得让人跟着他。”   见他如此乖巧,水芹心软了大半,控制不住自己的魔爪,捏了捏他紧致的脸颊肉。   许晏清正在长身体,吃的虽多,却都往身高长去了,身上却没几两肉,看着虽俊秀异常,却莫名有几分可怜巴巴。   水芹估摸着他现在得有一米七出头左右,再过两年说不定能长到一米八。不过就算是一米七,在古代男性平均身高不足一米六五的人群中也是非常出众的。   巧的是,水芹这两年也像是抽条了一般疯长,不过十四便有一米六,这身高也是她掩饰女孩身份的一大利器。不过女生发育本就要比男生早,估计等她十六七岁就不会长了。   尽兴地“□□”了许晏清一番,水芹神清气爽地打算去给他煮一碗醒酒汤,谁知刚转身,许晏清便拉住了她的袖子,红着眼睛唤了一声:“水芹……”   这一声唤的水芹心都要化了,哪还有力气去给他煮醒酒汤啊,连忙顺着力道坐下,怜惜地抚了抚他委屈的脸庞:“怎么了?”差一点就要忍不住喊出心肝宝贝了!   许晏清盯着她看了许久,似乎在确认她是不是水芹,确认通过后,眼眶更红了,似有指责道:“你怎么能让别的男子住在家中?”   这副表情太可怜了吧!怎么办,好想把他……   水芹十分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连声道:“都是我的错,都怪我,这不,我今天就搬出来了,看在我这么诚恳的份上,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下次绝对不会这样了。”   “还有下次?”许晏清似乎懵了懵,呆愣愣的模样让水芹觉得自己心跳过快,需要急救。   “当然没有下次!”水芹忍着心中的悸动,语气义正言辞,又声讨了自己一番,直到许晏清终于露出笑容才停止自己骂自己。   似乎是辨认出了水芹的真诚,许晏清认真道:“那我原谅你了,以后不许带别的男子回家。”   “嗯嗯,”水芹语气就跟哄骗他似的,“我就带你一个人回家,没有别人。”   许晏清开心了,眼神迷离又温柔:“我也只带你一人回家,没有别人。”   “咚、咚、咚……”心脏仿佛要冲出胸腔,水芹看着近在咫尺,被灯光柔和笼罩着如玉般的脸庞,他眼中闪烁着醉人的碎光,再往下是被酒浸润微肿的红唇,她的眼睛根本就挪不开视线。   “水芹……”那张引人犯、罪的唇动了动,似乎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微颤着吐出几个字,“你、你对我是否有男女之情?”   似乎是怕听到不好的回答,他又呼吸急促道:“如果此时没有,那日后可否有?我可以等的。”   他的神情真挚又羞耻,就像是被主人捉住的龙猫,可怜兮兮,却又无处可逃。   水芹情不自禁抚上他的唇,诱哄着问道:“那你呢,晏清哥哥对我有没有男女之情?”   许晏清似是不敢直视她,垂下眼眸,原本就泛着红的脸庞又红了几分,几不可闻道:“我、我有。”   指下触碰到的肌肤滚烫带着热气,氤氲了气氛,水芹缓缓凑近他的耳朵,呼吸喷洒在耳廓:“我也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让我抓耳挠腮,难写   感谢在2020-10-08 18:39:26~2020-10-09 21:4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不认识你。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八章 ,心意相通   水芹以为自己会看到红透的耳朵, 可是等了许久都不见回应,侧头一看,许晏清那双含着星光的眼睛早就闭上了, 下巴抵着她的肩,睡的正香。   “……”该死的酒!   不过已经知道了许晏清的心意,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也不用在意, 水芹嘴角挂着隐不去的笑,将许晏清放倒在床上,替他脱了鞋, 解了外衣扣子,盖上被, 打算去煮锅醒酒汤。   出门正好遇到往里走的小雨, 见了她, 小雨松了一口气:“小姐,你和许少爷怎么突然就都不见了, 可吓到我了。”   水芹摆摆手:“在自己家里怕什么,那酒你和小虎分了喝吧, 你记得少喝些,虽然滋味好,但毕竟也是酒, 不常喝的人容易醉。”   小雨这才意识到许少爷不见了:“许少爷喝醉了吗?”   “是的,我刚扶他躺下,你们收拾好饭桌厨房就可以去休息了。”   可是……小雨跟在水芹身后, 微微转头,视线划过她出来的那扇门——这是小姐的房间啊。   烧好醒酒汤盛出,等汤凉了些,水芹才拿着洗干净的帕子和汤往房间走去。   许晏清已然睡熟, 水芹在一旁看了许久,捏了捏他的鼻子,拍了拍他的脸,都不见转醒,只能拿着凉帕子往他脸上使劲擦了擦,等污渍除去,许晏清才有了些意识,但眼睛却还微闭着。   好不容易喂完汤,水芹出了一身汗,低头一看,他倒好,依旧睡得香甜,还是在自己的床上,顿时起了几分不服。   累死累活伺候了这么久,又是擦脸盖被,又是煮汤喂汤,这天都黑了,总得要点利息吧。   这么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没有旁人,水芹正大光明地往许晏清擦干净的小脸上啵了一声,接着大摇大摆往给他准备的客房走去。   赚了赚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许晏清才悠悠转醒,捂着微胀的头部坐起,掀开盖着的淡蓝色被子,还以为是在客房。   可是站起身,却见床边摆着一张精美的带着大铜镜的梳妆桌,上面摆着些一看就是女孩子用的胭脂、煤炭笔还有首饰,再一瞥,门口放有一个水芹自制的鞋架,上面一半是黑灰色男鞋,一般却是小且精致的女鞋,顿时就意识到不对了。   他、他不会是在水芹房间歇了一晚吧?   这个认知越来越清晰,许晏清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将一旁叠放整齐的新衣袍穿好,再加上昨晚醉酒后的记忆翻涌上来,让他越发越想逃离此地——他只记得自己的表白,完全没听到水芹的回复,此时只觉得羞耻难当,不知如何面对水芹。   一边慌张地推门,一边记忆疯狂回档,他会在水芹的房间醒来还都要怪他自己,喝醉了酒后乱跑,甚至还赖着不走,水芹一定是无奈之下才把他放在那里的吧。   他眉目黯然了起来,不知今日过后,水芹会如何看他,如何对他,恐怕是会远离他罢。想到这里,许晏清心蓦然钝痛,牙齿不禁咬住了唇边肉。   蹑手蹑脚地走出堂屋,天空泛着微光,看时辰不过卯时而已,院中寂静无声,水芹应该是还没起。   就在他心存侥幸往大门走去时,听见身后笑眯眯一声:“晏清哥哥,这么早就醒了呀?”   “嘶……”被吓了一跳,许晏清的牙齿顿时不受控制,狠狠地朝着唇边肉咬了下去,于是水芹就见一抹血从他唇边缓缓溢出。   “怎么回事?”水芹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冲过去,伸手捏他下巴,迫使他张开嘴,便见到了唇边那道还在溢血的口子。   在水芹的救治生涯中,这伤简直就不能叫做伤,过个几分钟便能自愈,如果是其他人顶着这个伤走到她面前,她会以为对方是不是脑子有病。   可是现在有伤的是许晏清,水芹来不及多思考,拉着他去了专门整理出来的医室,拿着用镊子夹着高温消过毒的纱布,轻轻擦去伤口处的血迹。   口子在嘴里,唾液不仅能给伤口消毒,还能促进它愈合,并不用上药。水芹见它止了血,便放开了手,让许晏清能合上嘴。   “……”擦血时,水芹的脸庞离他不过一掌的距离,感受着铺面的热气,许晏清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红晕渐渐爬上了面皮,他忍不住看向水芹,却只看到一派认真。   失落地垂眼,许晏清内心涌起酸涩,或许,她只是把他当兄长看吧。不过,总比推据他好。   水芹只以为他是痛了,顿时有些心疼,伸手摸了摸他咬伤的脸侧,柔声道:“刚刚都是我不好,吓着你了是不是,那就罚我给你做饭吃吧,晏清哥哥想吃些什么,昨晚剩下一只蟹,我让小虎把蟹肉蟹黄都剥出来了,要不我去给你做碗蟹黄面?”   被这突如其来的摸脸动作惊了一瞬,许晏清下意识躲了躲,但刚动,身体便僵硬了,只因水芹颇为受伤地看着他:“晏清哥哥是讨厌我吗,为什么要躲着我?”   “不是这样的。”许晏清看着她泫然欲泣的表情,顿时急了,连忙将脸凑过去,乖乖等着被摸,“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从来没有人这样做过。”   “噗嗤——”被许晏清焦急的样子逗笑了,水芹这次伸出了手,却不是摸他,而是将他脸捧了过来,然后正大光明凑上去亲了一下,“晏清哥哥真傻,我当然是开玩笑的啦。”   “轰!”这个吻犹如一道惊雷,将他劈得酥麻又惊愕,整个人都呆住了,不敢置信,等到水芹出了门,才恍然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他这是被水芹亲了?   不会是在做梦吧?   虽然理智这么想着,但嘴角却不由自主往上翘,再往上翘,直到伤口泛疼,才堪堪止住了趋势。   不是在做梦。   他缓缓走向厨房,厨房中,水芹正哼着不知名的愉悦调子,好听得很,一手拿着碗,一手拿长筷子在锅里翻,见了他笑道:“面马上就好,你想在哪吃,院子里还是堂屋?”   许晏清却不做声,慢慢走近,接过她手中的筷子。   两人挨得很近,如雾般的蒸汽在他们身边漂浮,许晏清心跳如鼓,水芹也不例外,看着他俊美的侧脸入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锅中面已然漂浮翻滚,可是两人的心思却都不再面上,水芹瞥见他手背因用力鼓起的青筋,忽然拽住他腰间的衣服,糯糯道:“想亲。”   “哐当——”许晏清眼中浮起慌乱,不小心碰倒了半倾斜着的锅盖,他红着脸捡起,就在水芹以为自己又能有一个亲亲时,听他低声道,“水芹,你还太小。”   这什么破理由!   水芹不满地噘嘴,使劲拉了拉他衣服,见他面上一丝动摇都没有,心痒难耐,有理有据地为自己争取一个吻:“我哪里小了,我都十四了,好些女孩这个年纪都成亲了。”   “那我娶你。”许晏清这般道,眼神颇为灼热地看向她。   这下是水芹怂了,亲归亲,色归色,十四岁确实还太小,嫁人还是再等几年吧,于是只能哭唧唧耍赖,却被许晏清红着脸驳回:“这事要等成了亲才能做,现在不可以。”   太过分了!成亲前还不能谈谈恋爱吗?   水芹很郁闷,可惜许晏清是个老固执,固然他心中也犹如被羽毛瘙痒一般,忍不住想要亲近水芹,却把未婚这条线把握地很是精准,最多只能挽手,其余的一概不可做。   将面分成两份,浇入鸡汤,放入烫熟的青菜,再将蟹肉蟹黄等拨入,一碗简单又营养蟹黄面便做好了。   许晏清特意多分了水芹一些蟹肉,要不是水芹就在旁边阻止,他还能把蟹肉全放进水芹的碗里。   索吻失败,两人坐在院子里,水芹恹恹争取:“那牵手总可以吧?”   许晏清原本的薄脸皮已经在这短短一刻钟里练出来了些本事,此时面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羞涩之意,主动将自己的左手放进她怀中。   水芹这才满意,一边吃着面,一边用左手细细摩挲着许晏清瘦长挺直的手指。   感受到水芹划过他的掌心,许晏清被痒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反手握住她的手,忽而严肃道:“你这些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一个女子,动不动就把亲挂在嘴边,怎么想都成何体统。   水芹给的答案在意料之中:“西域看来的,她们那边的姐姐告诉我,要想追求到喜欢的人就要大胆一些,不能藏着掖着,要不然喜欢的人会跑。”   其实不是西域的姐姐,而是她救过的一位青楼姐姐,就是这么教她的,水芹觉得很有道理。   “追求”“喜欢的人”。   听着这两个词,许晏清捏筷子的手紧了紧,清嗓两声道:“西域是西域,江南是江南,日后在外面可千万不能这般,不合礼节。”   “好啊,”水芹爽快应道,“晏清哥哥你放心,我只在家里对你这样。”   红晕又悄悄溜上许晏清的耳朵,他顿了顿,难得做出一个出格的动作——将五指插入水芹指间,与她十指相扣。 第八十九章 ,秋葵   自从拜入赵生煦门下后, 如他所言,他不怎么喜欢教导弟子,许晏清只每隔三五日去他宅子请教些问题, 其余时间都是自己安排。   许晏清不是那种需要人管着的性子,他自制力令人叹为观止,每日除去睡觉、整理、吃饭等五六个时辰, 其余时间均在学习,故而他的学业完全没有要下滑的痕迹,甚至隐隐有提升。   成绩的提升, 除了他的自制力,还要归功于赵生煦书房几百本书籍, 里面好些都是名家着作, 又或者是有高人批注, 每一本都能给许晏清惊喜。   带着笑意回到寝舍,正好杨科也伸着懒腰起来了, 见他如此神情,揶揄道:“看来好事将近?”   许晏清不语, 却也没有反驳,杨科恭喜了一番后,却又忍不住酸道:“唉, 你这小小年纪就什么都有了,而我,一把年纪了, 功不成名不就,还没有个贴心人……”   整理好书册,许晏清看到他脸上落寞的神情,起了恻隐之心, 拍拍他的肩道:“你的事我会上心的,帮你去多问问,只是你自己也要多用点心,无论是在读书上,还是在家中。”   杨科生于乡野,父母虽疼他,但毕竟还有两个弟弟,故而一直念着想让他娶千金小姐,许晏清只道秋葵是平常人家的女儿。   听了许晏清的话,杨科脸色沉静了些:“你放心,自考上秀才后,我就没再问家里要过钱,平日里抄书、休沐日都会去私塾教书以补贴家用,这事我可以自己做主。”   许晏清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心中有数就好。”   过了两日,他便将这事告诉水芹。   见许晏清分析的有条有理,水芹笑眯眯地看着他:“你都说好的人,我自然是放心的,又是个廪生,这条件我爹娘定是满意,只是我姐姐那里难办,她若是没意思,就算家财万贯都没用。”   许晏清感念杨科对他的照顾,又为他说了两句话,惹得水芹连忙喊停:“好好好,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了,我会和姐姐好好说的。”   见水芹双颊鼓起,他心念一动,捏了捏颊边软肉,柔声道:“瘦了。”   肯定瘦啊,水芹瘪了瘪嘴,莫大夫游医一番,名气越来越大,每日拜会的人不要太多,连带着水芹忙得整天都脚不沾地的,瘦是难免的事。   可是她现今却不太想瘦了,这几年抽条的本来就够瘦了,胸前都没二两肉,前世就因为营养不够瘦瘦巴巴的,今世怎么着都要丰腴一些吧。   她顺势将脸颊埋在许晏清手掌心,让他摸个够,抱怨起了医馆的“剥削”。   随着水芹的抱怨,许晏清眉头越皱越紧,忽而问道:“那你日后都要呆在这医馆,以男装示人吗?”   水芹下意识道:“你在县学的话那我肯定也呆在这里啊,等你日后走了在做其他打算。”   看着她理所当然的神情,许晏清升起一股冲动,想将她一把抱进怀中,以填满空荡荡的心,但碍于礼节,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等我考上举人,我们便成亲。”他学着水芹,轻轻捏了捏她的指腹,“到时候我们一起搬去府城,到时候你想干什么都行。”   忙碌了好一阵,直到十二月,水芹才终于迎来一个三日小长假,带着杨科的期盼回了家。   休整了两个月的秋葵看起来神色好了不少,不似之前那么苍白脆弱,见了她还埋怨两句:“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未免也太忙了些。”   她这两月都闷在家中,给家里人做衣服。   她的手艺可与周氏有着天壤之别,周氏只能做衣服,而她能将衣服做成几两甚至几十两的样子,这回给水芹做的便是一套包括粉蓝印花抹胸,缀珠、绣着折纸花纹样的夹衫,水芹一摸到便爱不释手。   “怎么样?”她迫不及待地换上,在秋葵与小草面前转着圈圈。   “好看,像天上的仙女一样!”小草眼睛亮亮的,完全挪不开眼,本以为大小姐已经够美了,没想到二小姐还要美!   水芹捏捏她的下巴,笑道:“嘴真甜。”   穿着这么美的衣服,水芹都不想脱下来了,正巧过会许家要来,便转了转眼珠,拍板决定,就这么穿着了,容她臭美一会。   “姐,你怎么穿这么朴素,一点都不好看,要不你陪我一起穿吧。”对着镜子欣赏完自己,她转头却见秋葵已然坐下,一脸平淡无波地又开始缝衣服,皱了皱眉头,打开衣橱找出一套“揉蓝衫子杏黄裙”,颇为期待地请求道。   秋葵自然是依着她,换上了衣服后,水芹联合小草,一波波夸奖拼命往秋葵身上推,饶是她依旧心中郁郁,也忍不住露出笑,嘟囔道:“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   “就有!”水芹不容分说,忽而笑道,“姐姐,你可低估了你的美貌。”   她将杨科之事描述得像是话本子一般,大谈人家如何对她一见钟情,后又念念不忘,求着许晏清替他传达心意。   这秋葵哪能顶得住,就算已经回忆不起杨科的容貌,也忍不住红了脸,慌道:“怎么可能,水芹你可别乱说,人家可是秀才,还是廪生,怎么可能对我、对我……”   “怎么不可能?”水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姐姐你读过书,又会刺绣,相貌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别说镇上,就是县里,也是排的上名号的,那杨生喜欢你是再正常不过。”这话当然有些夸大,不过秋葵本性有些怯懦,还是要多夸夸她才好。   见秋葵一脸无奈羞涩,水芹拍板道:“过两日你就随我一起去县里,与那杨生多接触接触,就算你对人家没意思,就当交个朋友,免得你在家中闲得慌。”   秋葵弱弱反驳:“也没有闲得慌,我还要给安瑞安阳做过年的新衣呢。”   安瑞安阳四岁了,正是调皮活泼的时候,不过家里人也宠得很,水芹对这俩小崽子可没啥怜爱之心,见了就是一顿嫌弃,哼哼道:“他们俩一年一个样,做了也没用,过半年就穿不上了,还不如在街上随便买两件呢,哪用得着你费心。”   水芹向来说一不二,这事便这么定下了。   想到穿着如此美的衣裳,水芹觉得一张素颜实在是太过寒碜,便稍稍铺了些粉,描了眉,还抿了红唇,等许家人来了,她像花蝴蝶一样飞奔出去,只留秋葵满脸愁容:该穿什么见秀才公呢,普通棉衣会不会太过朴素,可是穿得隆重了又有些别扭……见了秀才公又该说些什么,这水芹,怎么净给她出难题?   等水芹到堂屋时,许晏清与弟弟妹妹们正跟在许文实与王氏身后,向蒋满谷问好。   “哎呦,不过两个月不见,水芹怎么出落得如此水灵,周姐,你可真是有福气,两个女儿一个赛一个漂亮。”   大家的视线纷纷落在水芹身上,长辈们满是慈爱,许晏清则是满眼惊艳,还不曾见过她打扮得如此精致,看着她娇俏的容颜,真让他舍不得移开视线。   见自己目的达到,水芹笑得更欢了,趁着众人没注意,朝他眨了眨眼,看着他怔然的模样,一蹦一跳地带着平乐跑了。   “水芹姐姐,你可真好看,我从来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呢~”平乐已是水芹刚穿越时的岁数,她与许晏清有三分像,性格却与许晏清截然不同,也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惯会哄人。   水芹笑得合不拢嘴,她这身边的人啊,嘴真是一个比一个甜。   “秋葵姐姐给你做了衣裳呢,赶紧去看看吧,等穿上秋葵姐姐的衣裳,平乐可要比我都好看了。”   平乐一本正经道:“才不会呢,水芹姐姐永远都是最好看的!”   哄走平乐没多久,许晏清果然就朝着后院走来,见了她,面上淡淡道:“平乐呢。”   怎么回事,这么冷淡?   水芹可看不惯他这幅冷淡样子,凑过去挤进他怀中,果然还没得逞,许晏清的脸便微红了起来,手掌抵着她细而软的腰肢,无奈道:“大虎他们说不定会过来。”   她顺势拉住他的手,与他贴近了两分:“你那夸夸我,夸得我满意了我就放过你。”   对她这幅女流氓作态,许晏清可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由着她给自己出难题,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再到“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见水芹眉梢带笑,意犹未尽,他难掩心动,低头在她耳畔轻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厚脸皮的水芹终于有些害羞了起来,两人对视间,情愫渐渐蔓延,水芹勾着他的小指,还想在说些什么,却听到一阵欢声笑语传来,顿时各自往后退了两步,敛了神色。   来者是周氏和王氏,手挽着手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抬头见他俩静默无声地站在那,王氏露出一个笑,周氏很莫名其妙:“屋外不冷嘛,赶紧进屋烤火盆子去吧。” 第九十章 ,冬临会   饭桌上, 两家不由聊起了孩子的婚姻大事,许文实心中已有定数,不着急了, 听到蒋满谷唉声叹气,眉目舒展道:“蒋兄你就放心吧,秋葵那孩子那么能干, 长得又好,还愁找不到好婆家呢?”   蒋满谷嘟囔着:“也不是找不找得到婆家的问题,是秋葵自己不肯, 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爹~”在那么多人面前提起她的婚事,秋葵不满了。   蒋满谷重重叹了口气, 都快年关了, 过了年秋葵便十七了, 定亲到成亲怎么着都得一年半载,等到十八岁那可就真成老姑娘了, 他看中的那几户人家也都成亲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大女儿这个头不开好, 小女儿更难搞!   刚想到小女儿,就听许文实笑眯眯道:“蒋兄,那水芹你要留她到几岁啊, 秋葵在水芹这个年岁可已经开始相看起来了。”   这话可提醒了蒋满谷和周氏,他们一直在为大女儿的婚事烦恼,都忘了小女儿也十四了, 可是再一想到秋葵相看了这么多年,却拖到现在还没个定数,顿时更郁闷了。   水芹不像秋葵那般羞涩,大大咧咧道:“那当然是等我姐姐嫁出去再说啦, 姐姐几岁嫁,那我也就几岁嫁。”   许文实和王氏想了想,那大概是三年后,晏清到那时二十来岁,对读书人来说,这个年纪成亲不算特别晚,便笑着点头:“好好好。”   “胡闹!”两句话同时响起,蒋满谷匪夷所思地看了许家夫妇一眼,好什么好,他们凑什么热闹?   许家夫妇尴尬一笑,王氏连忙打圆场:“我们想着两姐妹能在家多留两年,孝敬父母,多好。不过成亲可以晚,定亲可不能晚,十六岁该定了吧。”   许文实连忙附和:“对对对,十六定亲,十七成亲,这再好不过了。”   蒋满谷的脸色才缓和下来,满意道:“你许家叔婶说得不错,要不是出了那佟、意外,你姐姐早就定完亲了。”   说完蒋家两闺女,话题又绕到许晏清身上,蒋满谷对许晏清看重得很,只是自家女儿一个不争气,一个不着家,就算他想与人家结亲家也不好意思,于是开始推荐自己身边遇到的大户人家。   “晏清也快十七了吧,该定了,县里可有好多人家都属意你呢,晏清有没有什么打算?”他笑眯眯问道。   许晏清看了水芹一眼,这小丫头正咬着筷子弯着眼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无奈移开眼,他淡淡道:“暂时不考虑成亲之事,打算等下次乡试后再行商议。”   蒋满谷被好几家人拜托过,许晏清在县里头可真是抢手,毕竟是最年轻的秀才,还是县学前三的廪生,今年更是成了同进士,就算许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也无伤大雅。   闻言他无奈嘟囔:“下次乡试可得三年后,那时候你都十九了,那也太晚了些,许弟你说说看,我们俩家的孩子怎么都一个赛一个不想成婚呢。”   许文实夫妇俩心里早就有了成算,乐呵呵道:“晏清这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心扑在科举上呢,读书人,不急不急。”   王氏笑眯眯道:“这事我们还真做不了主,都得听他的,之前县学里有位尤夫子看重他,想把与我们家结亲,可是晏清拗得很,说不成就不成。”   “那可是县学里的夫子啊!”蒋满谷惊了,那对他来说就和知县一般,是遥不可及的人物,什么富商秀才之女,怎么能比得上,可这许晏清都能拒绝,他顿时收敛了拉红线的举动,讪讪笑了笑,连忙举杯盖过此事。   小宴结束后,送走了许家人,一家人又聊了几句,便各回各房间了。   王小珠看着凌乱的桌子,朝着小雨道:“我去趟茅厕,等会就来。”便追着水芹去了。   小雨不爽地摔了摔湿麻布,冲小草抱怨:“她指定又是去偷懒了。”   她这倒是误会王小珠了,王小珠整日都想着跟水芹去县里,勤劳还来不及呢,一偷懒这两个月的活不就都白干了嘛。   她是想邀功,早些将这事给定下来。   “既然你想跟着,那便跟着吧。”水芹无可无不可,虽然不知道这王小珠为什么执着于跟在她身旁,但一想,将她放在自己身边确实要比放在老实的爹娘身边来的放心。   王小珠可不知道水芹在想着什么,见她答应了,内心狂喜,第一步总算是迈出去了,如今还有三年,来得及!   于是小长假结束后,水芹除了带着秋葵小草,还带上了王小珠一起去县里。   秋葵还在纠结该怎么见杨科,谁知过了几日才知道,还是如上次一般,穿着男装去参加诗会,顺便见一见而已。   松了一口气之余,竟还有几分失落。   水芹见了打趣道:“我们秀才公可有礼数呢,想着要为你名声着想,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私会。”   “什么私会?”秋葵瞪了她一眼,“怎么说得如此难听。”   水芹哼了一声:“没有长辈在的一男一女共处一室,可不就叫做私会嘛。”   这话让秋葵的脸白了白,她这才意识到,当时她与佟生之间是多么荒唐,那佟生何止怂恿她私会,甚至还想对她动手动脚,当时还不觉得,现在一想,才知道她错的有多离谱。   万幸已经脱离了那个泥潭。   已经参加过一次诗会,一回生二回熟,秋葵不似第一次那般战战兢兢,恐有出错,穿上男装,打扮妥帖,便定下心跟着许晏清与水芹出发。   可等到了诗会的地点,秋葵才发现心定的太早。   举办地点虽在一栋看似普通的茶楼,但人群熙熙攘攘,进门一看,大堂都坐满了,水芹看了一圈,这里少说也有上百人。   许晏清解释:“这是今年最后一场诗会,由县学与知县共同举办,我们素称冬临会,几乎所有秀才及童生都会前来参加,是每年最隆重的一场诗会。我定了间雅座,先行上去歇息吧,等诗会开始,你们在雅座便能看到所有人。”   打起退堂鼓的秋葵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跟着他来到了雅座。   这茶楼的设计很是新颖,二楼的雅座只围了墙一圈,一边接连圆形走廊,一边就是带纱帘的窗,往下望去便能将一楼的景象尽收眼底。   “杨兄来了。”正当秋葵惊叹的时候,许晏清突然开口,惹得水芹与秋葵都往大门看去,只是人太多,距离还远,两人都没能找到谁是杨科。   姐妹俩还在仔细找,却听到雅座门被敲响,一个与许晏清差不多高的微黑魁梧男子进了门,远远地对着她们做了个揖,介绍了一番自己。   秋葵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水芹倒是肆无忌惮看了许久,在姐姐耳边笑道:“虽然黑了些,但细看相貌还是不错的,浓眉毛大眼睛高鼻子。”   “水芹~”秋葵用手臂撞了她一下,虽说还有些距离,万一被那杨生听到了可怎么办?   见秋葵始终低着头,杨科失望了一下,便打起精神对许晏清道:“诗会快开始了,我们下去吧。”   他可是为这场诗会准备了许久,从前他其实不太喜欢作诗,但自从知道秋葵喜欢作诗做得好的人后,可花了不少功夫在作诗上,这次势必要露一手。   这两人一个腼腆,一个憨,许晏清在心底摇了摇头,拉着他闲聊了两句后,便一同下了楼。   见他们走了,水芹忙问道:“你觉得那杨生相貌如何。”   秋葵红着脸:“我只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见到,不过他器宇轩昂,又是秀才公,想来应该是不错吧。”其实她见到了,并且觉得不错,但不知道为何,没敢对妹妹明说。   水芹嘟囔:“秀才公怎么了,秀才公长得不好的也不少呐,姐,你可不能再这么害羞啦,你看看隔壁那些小姐,一个个可都快把眼珠子拽出来看了。”   秋葵向外望去,果不其然,那些在雅间的小姐们都趴在窗上,三三两两地结伴往下看,还有些胆大的甚至指指点点,笑作一团。   不过秋葵的注意力可不在她们的举止上,而是颇有些郁闷地问道:“怎么好多人都没穿男装呀。”   何止没穿男装,有好几个甚至盛装出席,一个赛一个美。   水芹笑着夸她:“姐姐,你就放心吧,你就算穿了男装也比她们好看多了。”   秋葵娇嗔道:“你这丫头惯会说大话。”   这场诗会果然名不虚传,之前许晏清还能排到前三,这一次最高却只有第五了,甚至多次被压到第九、十名,倒是杨科,进步了许多,一举冲进前五。   中场休息,秋葵忍不住尿意,想去躺茅厕,水芹想陪着却被她拒绝了:“我去去便回,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人陪。”   水芹想着这茶楼都是读书人,秋葵又着男装,便让她去了。可谁知,茶楼嫌茅厕太臭,便建的很远,秋葵差点迷路,好不容易见到了藏着茅厕的竹林,却被一股大力拉走。   秋葵吓了一跳,刚喊了一声,拉她的人便转过身来捂她的嘴,一脸阴恻道:“秋葵,你好狠的心呐,说不理我就不理我,你可知我为了你做了多少事吗,今天我就要让你都还回来!” 第九十一章 ,救命之恩   “呜呜!”   佟生虽瘦弱, 却怎么着也是个成年男子,轻而易举地将她拖出好几米,眼看着就要把她拖进一个假山内, 一阵巨大的恐慌席卷了秋葵,害怕过后陡然生出一股勇气,往捂着她嘴的手上狠狠咬去——   “啊——”佟生吃痛放开她, 秋葵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她连站起来的时间都没有, 手脚并用在泥地上往回爬。   可佟生哪会放过她,被咬了一口后更是恨得眼睛发红, 他这段日子事事不顺, 甚至还被地痞流氓打了一顿, 后来才得知王家已经落败,顿时就想到了这都是蒋家的报复。   他本来还在愁该怎么找秋葵这妮子, 没想到今天却送上门来,呵, 该死的蒋家,既然你们如此赶尽杀绝,那可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秋葵注定要成为他的女人!   还没跑出几步,佟生便从身后一把箍住了她,秋葵吓得浑身发抖, 拼尽全力喊出两个字:“救命!”   佟生伸出伤了的手使劲捏她下巴,阴笑道:“别白费力气了,没人会来救你,这么臭的地方, 那些自诩洁净的读书人宁可憋着,也不会往这里来……”   谁知话还没说完,一声厉喝响起,一个拳头狠狠击在佟生脸上,他只觉得自己似乎飞了起来,然后重重落下:“砰——”   秋葵落进一个结实的怀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微黑脸庞很是担忧道:“蒋姑娘,没事吧?”   意识到自己得救了,秋葵的泪疯狂涌出,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不省人事了。   再次醒来已经回到了熟悉的房间,秋葵愣了几秒后,侧过身,泪水从眼眶中争先恐后而出,染湿了大片枕巾。   后怕、羞愧、自卑,各种情绪杂糅在了一起,她控制不住对自己的厌弃,这么狼狈的场面偏偏被杨生碰到,这世上恐怕再也不会有人喜欢她了吧,一瞬间她甚至想死。   “嘎吱——”门被推开,小草进来查看她的情况,却发现她正蜷曲着身体满脸悲怆,顿时吓了一跳,她嘴笨,不会说话,赶紧去叫了水芹过来。   “姐姐,”水芹轻轻坐下,轻拍她的背脊,“别怕,都没事了,就当做了一场梦罢。”   秋葵眼神渐渐聚了焦,看见水芹不仅没有平静下来,反而还痛哭出声:“水芹、水芹、我该怎么办……”   察觉到秋葵的情绪不太对劲,水芹嘴上轻松道:“不就遇到了个小贼,什么怎么办呀,姐姐你在说什么?”内心却警惕起来。   果然,秋葵停下了哭声,茫然:“什么小贼?”   水芹装作无辜地眨眨眼:“杨生道他去茅厕时看到有个小贼想偷你荷包,他上前阻止,却不想误伤了你,害你昏倒了,姐姐,是这样吗?”   秋葵眼中浮现茫然、闪烁,继而讷讷点头:“应该是这样吧。”   见秋葵神情转好,水芹拉着她手道:“那杨生买了一堆补品不说,到现在都还没走呢,在堂屋与晏清哥哥看书,说等你醒来才放心,还说要当面跟你道歉,要不是他太鲁莽,你也不会受伤。”   秋葵急得顿时直起了身:“这、这怎么能怪他呢,要不是他,我肯定、肯定就被偷走了荷包,我感谢他都还来不及呢!”   说着在小草的伺候下穿了衣裳,不顾身体还有些虚软便要去堂屋道谢。   水芹跟在她身后,不由回忆起了两个时辰前,杨科背着秋葵慌张回到雅间,只说是遇到小偷了,打斗间不小心伤到了秋葵,以致她昏迷。   可水芹是大夫,因为外伤致昏迷,还是因为情绪激动致昏迷,她能诊断不出来?故而几句话便将真相问了出来。   诊脉确定秋葵无大碍,并且得知佟生那人渣被打晕在竹林假山边后,水芹沉着脸,拿出随身携带着的针灸包,往人渣身上扎了足足几十针——虽扎不死人,但也能叫他后半辈子生不如死了。   只是这事确实不易多说,故而只有杨科与水芹二人心知肚明,许晏清完全被蒙在了鼓里,只以为事情就如同杨科说的一般,见他焦躁不安,还安慰道:“秋葵姐姐最是善解人意,你救了她,是美事一桩,定然不可能会责怪你,迁怒你。”   杨科却郁气满满,叹了口气道:“唉,但愿如此。”   见了恩公,秋葵含着泪道谢,杨科满脸惊喜,连连摆手:“举手之劳举手之劳,我还怕秋葵姑娘怪罪我手脚粗鲁呢。”   “怎会?我感激你还来不及。”见许晏清与杨科神色无异,秋葵的心终于是放下了许多,破涕为笑。   正巧天色已晚,水芹顺势邀两人吃了顿晚饭。   趁水芹与许晏清去厨房看菜时,秋葵难得鼓起勇气,靠近杨科道:“今日之事真是太感谢杨公子了,你不仅救了我,还为我掩盖实情,如果不是你,我恐怕……”说着,秋葵的声线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眼眶也渐渐红了起来。   见她这幅样子,杨科心中一疼,眼中闪着火道:“秋葵姑娘,这事已经过去了,你千万不能为了那种恶心的渣滓伤心,那不就落了他们下怀,这都是他们的错,与你毫无干系。你放心,我已经为你报了仇,就那玩意,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双我打一双!”   这番话让秋葵有了几分力量,她抬头对上杨科似有心疼的眼神,像是被烫着了一般连忙移开视线,轻声道:“杨公子说的对,我受教了,只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你若不嫌弃……”   杨科屏住了呼吸,胡思乱想道:难不成以身相许?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只听秋葵继续道:“若不嫌弃,我存有几十两银子,是我全部私房,我都能给你。”   秋葵听水芹说过杨科家中贫寒,平日里总是为了钱财奔波,故而此番话出于一片好心。   杨科连忙摆手,脸色臊红,因为害羞,也因为羞愧:“我堂堂大男子,怎么能要你的钱,救你是我该做的事,是我心甘情愿的,我绝对没有想要好处的意思。”   秋葵解释:“我自然知道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只是救命之恩太重,如果公子什么都不收,让我心神难安。”   沉默了半刻,杨科觑着她的神色,很是不好意思道:“我听许兄道你女红很是不错,正巧我缺一身觐见知县的正服,敢问秋葵姑娘能否为我做一件衣裳……”   说着他又急促道:“如果不妥那就算了,其实去买一件就可以。”   秋葵展颜一笑:“这有什么不妥的,我也为晏清弟弟做过两身正服,就是要麻烦杨公子站起来让我瞧瞧身量。”   杨科咻地就站了起来,惹得秋葵一怔,忽而抿嘴一笑,目测一番发现杨科身量比起许晏清要有许多不同,但许晏清又不在,只能伸出手在杨科身形周围比划了一下。   杨科站的死直,动都不敢动,等秋葵软软说了一句好后,才发觉自己竟出了一头汗,尴尬地笑着坐下问道:“不知秋葵姑娘喜欢什么,我也好答谢姑娘的做衣之恩。”   这话问得秋葵一怔,她嘴中只回:“这算什么恩,做衣本来就是报你的恩,无须如此客气。”心中竟有些迷茫,她喜欢什么呢,好像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她,甚至还要送她东西,从前的佟生也只是嘴上说两句罢了,只是她现在才明白花言巧语最不靠谱。   倒是从厨房的水芹听到了两句,笑着插嘴:“我姐姐最爱的自然是诗集啦,杨公子要是有心,便将作得最好的一首诗裱好送给姐姐便成,我姐姐定会高兴。”   “水芹。”秋葵警告似的瞪了她一眼,水芹朝她吐吐舌头。   杨科在一旁看着秋葵的鲜活样子入了迷,许久才怔然着点头。   厨房,见水芹走了,许晏清举步便想跟上,谁知身后传来叫声:“许公子,我有事想请教您。”   许晏清回头一看,是蒋家新来丫鬟,他点了点头:“你说。”   只见王小珠用沾着水的细手撩了撩头发,然后娇羞道:“我叫王小珠,是水芹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只可惜家道中落,沦落为奴,但我虽为奴籍,却对读书很有兴趣,一直有在看书,听闻您是秀才公,我最近在看《论语》时遇到了几处难题,可否请你帮忙释义?”   没开窍的许晏清或许还看不出些什么,已经开了窍的许晏清却很快就意识到一些不对劲,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只是顾忌着她是水芹的好友,便帮了这个忙,不过很快便找了个借口脱身。   “出来啦。”水芹随口闲说一句,许晏清嗯了声,迟疑半刻,还是打算先按下不表。或许是他多想了呢?   但又怕生事,他对水芹嘱咐道:“我们之事还是别瞒着家里人了,早说为妙,他们早晚都得知道。”   听到这句话,水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觉着要是现在就说,保不准家里人立马就让两人定亲呢,说不定十六就要她成亲,再说越过姐姐先谈论婚事像什么样子,故而撒娇道:“再等等,不急,你看我姐和杨生,是不是感觉很融洽,万一他们真成了,肯定他们之事先商量,要是我们抢了先,可不抢了他们风头。”   “有理。”许晏清被说服了,至于王小珠这事,还是他自己多注意一些吧。 第九十二章 ,不速之客   几日后, 杨科本想托许晏清将自己精心准备的回礼送给秋葵,可许晏清一听,便笑道:“这礼你还是自己亲手交给秋葵显得用心, 正巧今日无事,我陪你走一趟吧。”   杨科不好意思地挠头:“这能行吗,会不会太打扰她们。”   “不会。”许晏清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果然, 见了两人来宅子内人人都面带喜色,杨科被气氛所渲染,鼓起勇气坐在了秋葵对面, 将礼物递给她。   秋葵拿着礼物不知所措:“可是、可是你的衣服还得半个月才能完工呢。”   “姐姐你就收了吧,”水芹在一旁助攻, “毕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都送出去了难不成你还要再还给他?”   秋葵瞪了她一眼, 然后对杨科轻声细语道:“那就多谢杨公子了。”   打开包裹着的纸,一本崭新的书露在了众人面前, 只是此书并未写名字,让大家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随着秋葵翻开书页, 杨科这才缓缓道来:“这本书中记载了两百多首别有趣味的诗词,是我多年积累记录下的,亲手摘抄送给秋葵姑娘, 还望秋葵姑娘不要嫌弃。”   翻了好几页,其中有大家之作,也有未闻名声却意境优美的无名之作, 大部分都是秋葵没见过的诗词,她怎么会嫌弃。   再者这还是杨科在这短短几日内亲手摘录的,更是让秋葵感动不已,一时激动道:“怎么会嫌弃呢, 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此话有些过于热情,惹得听者杨科与说者秋葵不约而同红了脸,见秋葵又要低下头,杨科连忙趁热打铁道:“秋葵姑娘喜欢就好,这本诗集独一无二,我空着书名,就是想让秋葵姑娘帮忙提名,这样一来,秋葵姑娘就有一本属于自己的书了。”   摸着像是刚从纸馆中送出来的洁白纸张,秋葵心念一动,盈盈笑道:“多谢杨公子,这本书不仅是我的,更是你的,我没读过几本书,字也难以见人,要不还是杨公子题字吧。”   两人各自推脱了一番,最后字虽是杨科写的,但名却是秋葵想的,书名落定,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进了一些。   许晏清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自愧不如,说起来,他还没送过水芹什么像样用心的礼物呢,原来还觉得杨科憨厚,可现在一看,憨厚的分明是自己啊。   这还不止,杨科一招毕一招又起,提到自己有几本字帖,字形优美,很适合女孩子练字,等会便拿过来给她,还道要是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找他。   秋葵不像水芹,想要什么能直接说,她惯会看人脸色,虽然家中有了钱,但见娘似乎不太喜欢她看书,每次在她看书时都要提醒刺绣,便将想练字之事放在了心底,一直搁置了下来。   如今有人能主动提起她自己都快忘却的事,并且如此上心,秋葵一时感动地无以复加,看着杨科坚毅的脸庞竟有些湿了眼。   真好,这种被人放在心上,被人关怀的感觉真好。   并且杨科不像佟生,只是说说而已,杨科的一举一动都能让她感受到正在被珍惜,这就是她一直在寻求的安全感。   见秋葵的神色渐渐柔软,水芹激动地狂戳许晏清的腰,许晏清微微低头,让水芹能轻易附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你那同窗确实不错,看来喜事不远了啊。”   许晏清与有荣焉道:“杨科在课业上刻苦,对家人孝顺,在生活中又很坚毅,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如果他真能与秋葵姐姐喜结连理,倒不失为一桩佳话。”   水芹对他的话很满意,但对他的腔调很不满意,横了他一眼:“老气横秋,正常点。”   许晏清行云流水道:“好的。”   就在他们四人气氛颇好时,大门被敲响了,小雨领进来一个瘦弱的少年,他见了水芹嘴张了张,最后只叫出一声弱弱的“师姐……”   “师弟?”水芹微微坐直,“怎么这时候来了,饭吃了没?”   “还没有。”   “那先坐下吃饭吧。”她让小雨添了副碗筷,见姐姐有些疑惑的样子,才介绍:“这是我师父莫大夫在游医途中认的徒弟,名叫申药。”   秋葵这才点点头,嗔了她一眼:“你怎么也不早说,我作为你姐姐怎么着也得为他备份礼呀。”   申药心中一涩,都回来那么久了,师姐竟然都没与家中人提过他,他有这么不堪吗?虽然心中苦涩万分,但他脸上却下意识露出一个天衣无缝的暖笑:“师姐能教导我便是最大的礼了,你一定是秋葵姐姐吧,我在外常听师姐提起你呢。”   听了这话,秋葵脸上也笑起来:“算她还有些良心。”   “这位是?”申药自然地转向杨科,水芹朝秋葵眨眨眼,难得不担任起介绍人的身份,秋葵知晓她的意思,十分羞恼,在桌下偷偷踢了她一脚,才矜持道,“这位是杨科杨公子,是许公子的同窗。”   “许公子,”申药顺着她的眼神看去,见到了一位熟悉之人,其实他刚进门便见到了这位许公子,也就是师姐一直喊着的“晏清哥哥”,只是出于某种嫉妒心理,故意忽视他,此时才细细打量道,“久仰久仰。”   男人之间天然就有察觉敌人的本事,明明申药是个相貌端正、言语有礼的少年,可许晏清却怎么都喜欢不起来,只假笑般地提了提嘴角,点点头就过了,丝毫没有说话的欲望。   申药毕竟是同处几年的师弟,对水芹来说也算是比较亲近的半个朋友,等他吃了几口饭,关怀问道:“怎么到现在还没吃饭,是医馆出了事吗?”   “对不起,师姐,都是我的错,”申药放下碗筷,低了头,颇有些失落道,“我听到那几个嘴碎的在说你坏话,一时没忍住,就顶了嘴,他们将我饭碗摔了,我无处可去,身无分文,只能来师姐这里了……”   他说的半真半假,嘴碎的是其他几个大夫的徒弟,倒没有到背地里说坏话的程度,就是嫉妒水芹能面诊,酸了几句,倒是申药咄咄逼人,他打的主意是逼的人家动手,可惜莫大夫早就震住了几个药童,他们也只敢背后说几句话,断然不敢动手推搡,见说不过还都灰溜溜地走了,那碗也是申药自己摔的。   水芹听了自然很是震怒,大力拍了下桌子道:“岂有此理,他们简直不把莫大夫放在眼里,师弟,你别担心,我明日就去找师父替你讨回公道。”   料到水芹会有此反应,申药心中一暖,看着她的眼睛发亮,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他们是几位大夫的徒弟,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之前为了我,师父已经大发一次雷霆,这次没必要再去麻烦师父,我能自己解决,师姐,再怎么说我都是一个男子汉。”   这样的眼神……许晏清眉头一跳,伸手去捏水芹的手。   感受到手中熟悉的暖意,水芹嘴角一翘,边捏回去边对申药道:“行,既然你心中有数便好,以后没饭吃就可以来师姐家,师姐管饭。”   “谢谢师姐,师姐真好!”   “嘶——”   同一时间,申药欢天喜地,许晏清脸色骤冷,水芹握着被捏疼的手十分茫然——这怎么了这是,刚刚不还好好的?   瞥见水芹茫然又无辜还带着几分委屈的小表情,许晏清又好气又好笑,只是心中妒火止不住,冷着脸给她夹了一筷子蔬菜杂烩:“菜都快冷了,赶紧吃。”   水芹乖乖将菜往嘴里夹,谁知申药却出声制止:“等等,师姐不爱吃胡萝卜,”说着,他堂而皇之地用公筷将那蔬菜杂烩夹入自己碗中,然后又夹了一筷子茭白炒肉,慢吞吞放入水芹碗中,“师姐最爱吃茭白,我一直都记着呢。”   “轰——”火一下子就冒出了头,许晏清难得失态,将筷子“啪”得一声拍在桌上,惹得众人看向他。   “许公子?”申药像是被吓到了一般,眼含抱歉道,“是我思虑不周,我不该如此鲁莽,要不我再夹回去?”   看着这张假惺惺的面容,许晏清从来都没有如此清醒过,感受到大家的视线,他深呼吸一口:“与你无关,是我吃饱了,不小心落了筷子。”   话落,他看向水芹,语气恢复平静:“你不爱吃胡萝卜?”   隐隐约约嗅到一丝危险,水芹赶紧拉着他的胳膊,甜甜道:“晏清哥哥夹的我都爱吃啦~”   这句话让气氛陡然破了冰,许晏清嘴角回温,用自己的筷子将那茭白炒肉夹到自己碗里,又夹了一筷子新的给水芹:“别哄我,不喜欢的东西只管说,是我的错,从前太不了解你,今后你有什么想吃的都告诉我,我自会替你夹,不用麻烦外人。”   这外人自然是指申药。   饶是水芹再粗神经都意识到不对了,顺着他意道:“晏清哥哥真好,那帮我夹一块红烧鱼肉吧,我最爱吃鱼了。”   不一会儿,水芹的碗里便堆满了鱼肉,两人相视而笑。   坐在水芹对面的申药低垂着眼,嘴唇紧抿,捏着筷子的手指显出几分苍白,却无人关注。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日有点点忙碌,又晚了,第n次自罚三杯   感谢在2020-10-13 20:00:44~2020-10-14 22:3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王爷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三章 ,年   一刻钟后, 几人饭毕,小雨小虎将饭桌收拾干净,水芹忽而朝申药道:“师弟, 时辰不早了,赶紧回宅子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申药神色戚戚:“可是, 我一个人住难免有些害怕……”   “你刚刚不还说你是男子汉吗?”水芹丝毫不给他脸面,原本是瞧着他可怜才会多关照几分,可他偏偏要作妖, 这么一出戏,若是一点苗头都看不出, 那她可就真成了傻子、瞎子了。   申药脸色咻忽一变, 终是不敢再做些什么, 只能郁郁离去。   许晏清见了,莞尔一笑。那申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毕竟是她师弟,得日日见着, 日后他可得多注意些,不能让水芹被迷惑住,误了正事。   他才不会承认, 自己是吃醋了。   日子过得飞快,新年很快便来了,三人要回家过年, 与杨科分别。   蒋家钱财渐渐丰盛,不再用牛车,而是养了两匹马,还雇了个马夫, 来去方便得很。   离去那日,杨科帮他们收拾了许久,眼看着秋葵要上马车,他终是鼓起勇气,追了上去:“等过了年,我便让爹娘上门提亲。”   红晕悄悄染上秋葵脸庞,秋葵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微微一笑,转身进了马车。   杨科一怔,等车轮转动时,才反应过来,喜气洋洋地跑了几步,在车后高声道:“等我!”   说完痴痴地笑了起来。   马车里,秋葵甜蜜又尴尬,看见水芹偷笑,埋怨一句:“他这行事未免太过不拘。”   “喜事当头,姐姐你可要理解理解。”水芹一本正经揶揄,惹得秋葵与她一番打闹。   这年过的热闹,除夕夜,一家人时隔多年,终于整整齐齐过了一个年。   初二蒋家所有人齐聚蒋长家,一大早蒋满谷便驾着马车,带着家人回乡下。   虽说蒋长与蒋壮家过得已经非常不错了,穿的都是细棉衣,然而蒋满谷一家人一下马车,登时就让所有人都怔住了。   只见蒋满谷一身藏青金山银水纹锦袍,领子还镶着柔软的毛边,仿佛是什么大户人家的老爷,周氏一袭紫红金绣锦袍,说是什么当家主母,管着百多人也有人信。   两个小少爷穿着一模一样的绿回纹缎袍,外罩暗红色福纹马甲,胸前扣挂着流苏香包,真就俩玉做的少爷。   最让人惊艳的还是水芹与秋葵,她们俩着姐妹装,金色花纹织锦缎为底,殷红翠鸟为点缀的裙袍,衬的两人清丽中带着几分矜贵,令人见之忘俗。   还是蒋满福先回过神,上前一番寒暄,说是寒暄,实则是不着痕迹的恭维,把他们六人轮着夸了一遍,末了还感情充沛道:“水芹终是归了家,这四年在外漂泊一定吃了不少苦,如今归来,满谷哥与嫂子终于能放下一颗整日提心吊胆的心了。”   这番话惹得蒋满谷眼眶一热,满福可说到他心坎上了,水芹一回来,他们夫妻俩的心总算能定了,这个年,注定是最圆满的一个年。   然而还没等他感动完,就听一沧桑老年男声:“女孩子不在家戴着,整日抛头露面,一走还是四年,也就你浑了脑子,能同意如此不堪之事。”   这蒋家,敢跟蒋满谷如此说话,应该说能蠢到说出这种话的人,便只有蒋高一人了,连他宠爱的蒋满田都知道此话万分不妥,此时在蒋高身后半带尴尬地喊了句:“爹。”以作制止。   然而蒋高却当看不见蒋满谷沉下的脸,犹自道:“也是,一不忠不孝的人能养出什么好女儿。”   在水芹离开前,蒋高与蒋满谷关系还算不错,主要是蒋高讨好着大儿子,想要替小儿子捞得几分银钱。   可谁知,这么几年讨好下来,蒋满谷依旧油盐不进,仗着断亲书,孝敬他的礼与蒋长无二,他吝啬得很,算下来每年也就三五贯钱,这还不说,更是连那赚钱的生意也只叫蒋满福去做,半点不分给自己亲兄弟,真是气煞他。   于是自两年前起便破罐子破摔,逮着蒋满谷使劲阴阳怪气。   蒋满谷听了自然是气,只是他嘴笨,只能沉着脸反驳两句,对蒋高丝毫没有威胁力。   蒋满福想上场解围,谁知水芹笑了声道:“论养儿子谁比得过爷爷您,一个不忠不孝,一个一事无成,哦,差点忘了,还有一个狼心狗肺,我可真是太佩服您了,呵呵。”   “你、你你你!”这话毒辣至极,蒋高脸胀的通红,手直直地指着水芹,颤抖不已,半晌才毫无气势道:“放肆,我可是你长辈!”   “像您这种为老不尊的长辈,我想还是越少越好吧。”水芹半点面子都不给他,嚣张地睥睨着这佝偻着腰的小老头。   蒋高被气得呼吸粗重,浑身发颤,可是下一幕,却让他心痛地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   水芹那丫头片子口出狂言,蒋满谷那等不孝子当做没看见就算了,可是自己的亲大哥,亲弟弟,在心中重要程度仅次于小儿子的两位兄弟,对此场景都不置一词,仿若没听见一般,大哥甚至还默许满福侄子将那不孝子迎进家门,却没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二哥,”正在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蒋壮突然出声,让蒋高登时就振奋起来,拉着弟弟的手,简直要热泪盈眶,谁知却听到一句,“日后你行事还是多收敛吧,满谷现在可不一样了,他要是真生了气,那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他是一番好心,蒋满谷侄子心肠软得很,若是二哥与满谷能重归于好,那可真是一桩大好事。   可惜蒋高一丝一毫都没听进去,只知道三弟也站在那不孝子那边,气怒之下,竟冷着脸色道:“你们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为了这么点钱,就连是非都不分了,我没你这样的弟弟!”   说罢竟带着儿子回家了。   为了点钱?蒋壮心中委屈,满谷侄子多好啊,若是没有满谷侄子,他恐怕还在几亩地里刨食,整日过着心惊胆战的日子,这哪是区区一点钱啊。   还有是非不分,明明是你出言不逊在先,水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非要说些不好听的,结果气着自己,那不是活该嘛。   气过,委屈过,蒋壮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终是叹了一口气,算了,一步错步步错,终究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了。   一进院里,就看到堆满院子的各种蔬菜瓜果,还有不少鸡鸭鱼肉,蒋满谷疑惑:“怎么买这么多年货,未免太丰盛了些。”   蒋满福神秘一笑,将缘由娓娓道来。   原来,村里人因为商陆生活大步提升,如今已经没有了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家,十分感念蒋满谷,但因他常年不在村里,便将礼全送到了蒋长家,虽都是些不值钱的家常东西,却蕴藏着他们的一番心意。   蒋满谷听了感慨万分:“也不枉我一番苦心。”   蒋壮最后进了屋,大家得知蒋高一家走后,竟齐齐沉默了,最终还是蒋长叹了一口气:“二弟啊,真是看不开啊。”   从前他还会仗着长辈身份要蒋满谷体贴体贴自己爹,可是现在却全然不敢了,只叹了一句,便让妻子儿子儿媳忙活起来,开始准备午宴。   这一顿也是难得的欢乐,驾着马车回家时,蒋满谷还“大逆不道”地想着,看来爹不来也是件好事啊。   初三,家里来了一份中规中矩的礼,是杨家送的一纸龙井茶饼并几本诗集,这礼是指定不重的,只是针对性太强,万幸蒋满谷与周氏并不知大女儿还有如此喜好,只以为是小女儿交好的人送过来了。   周氏还问道:“杨家是哪家?”   水芹笑眯眯回:“是晏清哥哥的同窗,也是个廪生秀才呢。”   周氏顿时肃然起敬,又兴奋地拉着她了解了一番廪生秀才的风采,最后叹道:“要是我们家也有一位秀才女婿该有多好。”   这可不难,水芹嘴角甜蜜,何止一位秀才女婿啊,两位都是呢。   而周氏只是想想,毕竟秀才虽是最低的功名,但依旧是稀缺人才,她之前给秋葵找的那几个人家虽有有钱人家,但比起秀才,那门户可低了许多,毕竟士农工商,秀才可是能见了知县而不跪的,人家富商能吗,能吗?   然而三日后,她就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晕了,杨家竟然带着大礼来提亲了!   那媒婆是镇上名声最好的黄媒婆,她手上的婚事十有八九都是美满的,周氏之前找的便是她,因周氏给钱大方,她对周氏便也有几分真诚,认真道:“我帮你去打听过了,这杨科杨秀才可不是那种贪慕富贵不思进取的秀才,他家中虽有些贫寒,却自立自强,现今已经不用家中一分钱。那杨秀才也是真心求娶你家小娘子,严明只要愿意下嫁,绝不会动用小娘子一分嫁妆。”   周氏早就从水芹嘴里听了不少杨科的正面评价,黄媒婆如此一说,她都想立马将这事定下来,但是又想到之前一直抗拒成亲的秋葵,真是焦急万分啊,将黄媒婆稳住后,飞似的跑去了秋葵的房间。   要是这等郎君秋葵都不愿意,那她可真是要好好骂她一番了,这杨秀才可不比佟生好了一万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也会晚,后天正常更新 第九十四章 ,亲事   “我的乖女儿呀~”推开秋葵的房门, 周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抓起她的双手道,“你可知道今日有何人上门?”   这么突然一问, 秋葵懵然摇头,可摇过了头后,看着周氏掩饰不住的喜悦, 拉着她热切的态度,心里想起那桩努力不去想的事,脸色竟不由自主红了些。   只是周氏比她更上头, 完全没意识到女儿的特殊态度,声情并茂地将杨科请媒婆上门提亲之事说给女儿听, 一路对杨科连夸带赞, 甚是满意:“女儿啊, 不是娘说,这杨秀才可是真材实料的秀才, 连你妹妹都说好的人,你可不能再推脱,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呀,人家也抢手得很嘞!”   说完她又察觉自己似乎有些太逼迫,于是柔下语气道:“当然也不是要你现在就做个决定, 只是你可不能直接把人家给拒绝了,怎么着也得去见上两面吧?”   周氏一双与秋葵像了六分的眼睛期待地看着她,甚至屏住了呼吸, 就怕她来一句:“我不去。”   谁知,她却见到秋葵羞答答地点了点头道:“好,我都听娘的。”   这态度怎么看都与勉强两字扯不上关系,可明明一个多月前秋葵还很是抗拒啊, 周氏一瞬间以为是自己幻视幻听了,等确认了之后,才恍惚点头:“成,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与黄媒婆确定了见面的地点之后,周氏依旧沉浸在喜悦中,嘴都合不拢,只是这事八字还没一撇,故而之后几日,她并没有嘴碎到处说。   直到见面那日,周氏带着秋葵,秀才娘李氏带着杨科如约赴会,虽说秋葵全程并没有说几句话,但那掩不住的羞涩与紧张,杨秀才热情地照顾,让周氏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是未婚男女第一次见面该表现出的神情吗?   周氏心中打起了警铃,试探着问道:“杨秀才一表人才,器宇不凡是不错,可与我们蒋家素无交集,怎么会突然来提亲呢?”   李氏显然也是从黄媒婆口中了解过蒋家,儿子只说是同窗的亲戚,普通人家,可李氏打听到的可大不一样,那秋葵清秀可人就不必说了,且身怀出色绣技,要知道普通绣娘一月也能得二三两,养家绝无问题。   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蒋家富裕,虽不如什么富商,但家中也有数座宅子,据说大女儿的嫁妆必有一座镇上的宅子,银钱打底两百两。   那可是两百两啊!这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富贵媳妇吗?   故而她十分热情解释:“我们家大郎说是经由同窗见过两面,对你们家秋葵姑娘甚是喜爱,这不,年刚过便催着我上门提亲了。”   得知秋葵早就与杨秀才私下有过交际,周氏暗暗瞪了女儿一眼,真是一张锯了嘴子的葫芦,让她急了那么久,真是白操心了。   她本就不是那种能藏的住心思的人,心中的不满很快就带到脸上来,秋葵与杨科正在暗中传神,只有李氏直面了这不满,顿时心中惴惴,她是说错什么了吗,怎么脸色突然就变了?   本来周氏还急着定亲之事,现在是完全不急了,既然俩孩子情投意合,那她急什么?哼,让他们自己急去吧!   可秋葵压根就不急,急的是李氏与杨科啊。   杨科不必说,二十岁的汉子了,馋媳妇馋的要死,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心意相通的,当然是想着赶紧定下来,赶紧成亲,有个贴心的妻子。   而李氏呢,杨科二十岁都没能成亲,自然有她一份功劳,从前还觉得可以拿乔,如今自家儿子都成老黄瓜了,好不容易遇到一家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亲家,那可不得赶紧绑一条船上。   见蒋家迟迟没有回应,两母子坐不住了,李氏甚至难得拿出压箱底的钱,买了份大礼送往蒋宅,委婉地催促。   冷了杨家一个多月,周氏与秋葵促心长谈了一番后,终于给了杨家回应,定亲之事尘埃落定。   因为秋葵与杨科的年纪都不小,所以亲事定的比较急,日子排在了不冷不热的十月中。   婚服是秋葵亲自绣的,蒋满谷疼女儿,买了大把金丝珍珠与绸缎,堆满了秋葵的屋子,等婚服成品做出来,无人看了不赞叹。   两家人等着盼着,终于是等来了成亲之日。   亲是在乡下杨家结的,杨科虽是秀才,但俗话说穷秀才富举人,杨家依旧清贫,等杨家亲戚见到了秋葵一身金丝嫁衣,身后八个实木箱子后,纷纷露出了羡慕的表情,杨父杨母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笑得合不拢嘴。   秋葵只在乡下住了五天,倒不是她不想住,她是带了两个丫鬟嫁过去的,平日里有什么活计都让丫鬟做了,她还给家里人都备了厚礼,杨家人没有一人不喜欢她。   只是杨科还要在县学读书,于是一对小夫妻并两个丫鬟很快便离开了乡间,赶往县里。   杨科现在还没什么银钱,两人在县里住的是秋葵的陪嫁宅子,杨科很是不好意思,将自己存下的所有家当都交给了秋葵保管——虽然只有十三两银子。   这是他存着赶考的银钱。   秋葵对这些并不在意,先不说她自己就能赚钱,名下还有三间铺子出租,每月有十两租金,更有一百两银票——本来蒋满谷想给三百两的,只是水芹没必要如此多现银,银钱一直在贬值,还不如换成商铺,便花了两百两多购置了一间大铺子。   但她也不是傻子,明白丈夫的心意,收了银钱,甜蜜道:“那我给你保管着。”   杨科郑重道:“我一定会努力考上举人,只要有了举人功名,日子便能宽松许多。”   举人教学,银钱可都是翻倍的。举人的来钱路子其实有许多,来钱最快的便是过户商户的田,不像秀才免税田地有限,举人免税田地无限,靠着这门“生意”,举人每年收入至少百两。   只是这事虽然没人追究,像杨科这种老实人却依旧不喜欢,不想做。   毕竟商人赚钱了,国库却空虚了,难的不还是百姓,杨科父母便是农民,他感同身受。   秋葵出嫁了,催婚压力便到了水芹身上,不过水芹每月只在家几日,偶尔被念叨几句,也当没听见。   直到某日,周氏竟拉着她,将物色的三户人家献花一般捧到了她面前:“这是金店家的侄子,年纪轻轻便管了云县三家布店,日后可得被金店家重用。金店家很是喜爱你了,这桩婚事他严明了,要为你保媒呢!”   “这是何氏酒庄的二少爷,也是位读书人,可惜时运不济,三次都止步院试,不过他的学识总是被夫子赞叹,考取秀才是早晚的事,你若是嫁过去,有人伺候不说,说不定日后还是秀才娘子!”   “还有这……”   这些人确实已经是周氏能接触到最好的公子了,只是对水芹来说,比起许晏清,他们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她耐着性子听了半天,拍拍娘的肩道:“娘,歇歇吧,不到十八我是不会考虑成亲之事的。”   听见这话,周氏双眼瞪如铜铃,声如洪钟:“十八岁?你这是一辈子都不想嫁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缺了的明日补上 第九十五章 ,母女之情   十八岁其实是水芹随口说出的年龄, 倒不至于真到十八岁才考虑嫁娶之事,只是在许晏清上场前,也就是十七岁前, 她并不想因为这些事徒添烦恼。   她对周氏道:“娘,这些人确实好,但他们是否知情我在县城当大夫之事, 如若不知,岂不是欺骗人家,我先说好, 婚后我依旧会抛头露面,四处行医, 这些人家能同意吗?”   没想到走了秋葵这个刺头, 又来水芹这个刺头, 周氏头一昏:“什么?婚后你还要做大夫?这、这这这成何体统,你在家做想做的事就算了, 可是嫁到别人家,是他家妇, 怎么还能如此任意妄为呢?”   “娘,”水芹语重心长,“我任性妄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难不成你真觉得一成亲我就可以变成柔顺听话的妇人吗,怎么可能?”别做梦了。   周氏哑然,只能眼睁睁看着任性妄为的水芹大摇大摆出了家门, 她还真奈何不了这个死丫头!   她家水芹还嫁的出去吗?周氏哀愁不已。   夜里,她满腹抱怨地将这事与丈夫说了,希望丈夫能出面治治二女儿,谁知蒋满谷听了只是点了点头, 一副听之任之的神情。   周氏不满,冲他道:“你这什么意思,将来女儿若是真嫁不出去,日后她可该怎么办?”   蒋满谷倒是看得很开:“哪有嫁不出去那么严重,她过了年才十六,你就按着她的条件找嘛,一两年找不见,三五年总能找到。”   “你!”周氏气得翻了个大白眼,“你们父女俩可真都是甩手掌柜,真以为找夫婿这么容易吗!”   “别气别气,喝杯茶。”蒋满谷毫无心意地安抚道,“找不到就算了呗,我又不是养不起女儿,一切还是听水芹的,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她乐意就成,反正我们也阻止不了。”   周氏恨不得吐血三升,听听、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一个个就知道异想天开!   翌日,周氏心急如焚上了黄媒婆的门,试探地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哪家娘子抛头露面,整日不着家,却依旧与夫君幸福美满的佳话?”   这话歧义太大,黄媒婆一懵,眼神逐渐不对起来,为难道:“这、没有吧……”   见周氏垮着张脸,黄媒婆没忍住心中的好奇,小心翼翼问道:“夫人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嘛,要不与我说道两句,与夫人相识足有四年,我是怎样的人,夫人最清楚。”   “唉……”周氏嘴巴动了动,却还是忍了下去,只恹恹道,“秋葵的事落定了,如今又轮到了小女儿水芹,我那小女儿性子与大女儿截然不同,有主意得很,她只有一个要求,便是成亲后能纵着她,不拘着她便好,你就帮我多上心吧。”   黄媒婆恍然点点头,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结果只是为小女儿寻夫婿罢了……不对,等等,纵着她是得多纵,不拘是有多不拘?   想起刚才周氏问的那句话,黄媒婆脸绿了,抛头露面,整日不着家……这到底是做什么事,不会、不会是在外面养了人吧?不对不对不对,那水芹可是女娃啊……   眨眼就又到了新年,周氏拜托黄媒婆的事自然是没着落,过年前她还拿着大礼去问候了一番,结果只得到一个暂无消息的答复。   于是这个新年,周氏过得很忧愁。   年夜饭桌上,水芹忽然提起:“安瑞安阳过了年就六岁了,该学字了,晏清哥哥可是四岁就开了蒙,爹,这事你得多上心啊。”   蒋满谷一拍腿,要不是水芹提醒,他差点就又要忘了。   安瑞安阳还小,许晏清小时上过的清远私塾不收无基础的学生,故而他们暂时只能去童生开设的初级私塾,等识了字,读上几本开蒙书,才能转入清远私塾。   镇上一共就两家识字的私塾,一家便宜些,一家贵一些,蒋满谷这家境,也不会让儿子去便宜的那家。   只是再贵也是群体教学,安瑞安阳年纪还小,水芹担心他们坐不住,便与爹商量起了直接请个夫子一对二教学之事。   许晏清年幼时,便是由家中爹与爷爷开蒙,虽说也去村里的私塾,但大部分学到的东西都来自长辈。   蒋满谷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只是这秀才难请,而童生虽好请,却没有凭证,分辨不了真假,质量层次不齐,这怎么找人、去哪找人也是个大问题。   说到读书,今年年初,许文实夫妇因为大儿子大虎急的团团转,因他迟迟不肯上场,甚至还骗了许家夫妇。   后来许晏清携礼去拜访了胡清夫子,与夫子交谈后猜出,大概是因为许家夫妇整日念叨着许晏清的光辉,惹得大虎心中压力甚重,对学业起了排斥心理。   得知了病因,许晏清先是与家里人商谈一番,再与弟弟谈了一场心,大虎才渐渐好转。   “唉……”见丈夫与水芹对俩儿子的事相谈甚欢,对水芹的婚事却只字不提,周氏捂着胸口叹了声长气。   儿子的事虽重要,可时间还宽泛着呢,可哪有水芹的婚事重要啊。她哀怨地看着俩呆子,想与他们说说这事,却也心知他们俩压根就不会理会,只能将这事憋进肚子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初二是大团圆的日子,秋葵带着丈夫回了村子,蒋家亲戚见到货真价实的秀才一个个都激动不已,妯娌之间拉着周氏满满都是羡慕:“哎呦,你可真是太有福气,竟然有个秀才女婿,你家秋葵日后可要享福了呀。”   “若是你那秀才女婿做了官,那你岂不是官老爷的丈母娘了,天嘞,真是想都不敢想哎!”   周氏被恭维的笑容满面,嘴角翘起的弧度怎么都降不下来,飘飘然了许久。可不是嘛,要是女婿争点气,她可就是官夫人的丈母娘了!   谁知有人突然说了一句:“秋葵找了个秀才公,那水芹肯定也差不了,肯定再给你找一个秀才女婿,到时候嫂嫂可不能忘了我们家里这些丫头呀。”   周氏的笑脸一下子就裂了,水芹找秀才公?怎么可能,有哪个秀才公能同意水芹那等荒唐事呢?   但在这些妯娌面前,她肯定是不会示弱的,努力再次端起微笑道:“肯定不会忘了你们的丫头,不过我说的话你们也要听,让孩子们学些女红,这样我才有脸去帮你们介绍年轻俊才。”   初三,许家上门拜访,周氏见了王氏十分亲热,她那满腹委屈终于是能与人述说了。   她拉着王氏来到寝屋边上的小堂屋,简直要热泪盈眶:“许妹妹,你可终于是来了。”   “这是怎的了?”王氏吓了一跳,连忙递茶安抚。   周氏憋了这么老些日子,早就快憋坏了,一口气便将水芹那丫头说的不孝话、水芹她爹那不着调的话,还有自己心中的苦闷如流水般哗哗说出,听的许氏一愣一愣的。   只是一开始王氏还紧皱着眉头,越听,这眉头越松,到最后竟笑出了声:“哎呦姐姐,我还当什么事呢,水芹她是跟你开玩笑呢,你家水芹与我家晏清可早就约定好了,等晏清考取举人便成亲呐!”   周氏第一反应便是不可置信,第二反应依旧是不可置信,掐了自己一把,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你说什么?”   见她这幅模样,王氏心知自己嘴快了,找补道:“这、这就不久前的事,可能俩孩子刚商量完,我也是意外听到的,水芹估摸是还没来得及跟你讲。”   周氏如遭雷劈,呆怔在座位上。比起杨科那事,这可真是惊大于喜啊,倒不是不喜许晏清,而是气女儿,明明人家都说女儿都亲母,可水芹呢,这么大的事都不与她说,还说些歪话故意让她着急,这是个女儿该做的事吗?   听了这事,周氏不但没有开心起来,反而更气闷了。   她是哪里惹水芹不满了吗,从前她是做过几件不讨喜的事,这几年她都一一改过来了,为什么水芹却不肯原谅她呢,母女哪有隔夜仇?   于是中午吃饭时,她见着水芹没心没肺的样子,难受地不得了,竟一摔筷子转身走了:“我吃饱了,先回屋去了。”   “哎,小慧!”怎么回事,客人还在呢!蒋满谷满头雾水,连忙给许文实道了歉,“你嫂子可能累了,我们俩喝,别理她。”   水芹着着筷的手一顿,看向周氏很快便消失的背影,但再转眼一看,王氏在一旁尴尬地呆坐着,便没有追上去,顶替了周氏位置,与王氏闲聊起来:“婶婶,这狮子头味道鲜美,是阳州府的一道名菜,你可要好好尝尝。”   见王氏颇有些坐立不安,水芹察觉到什么,皱起了眉,道:“婶婶是有什么事吗,直说吧。”   王氏讪讪:“水芹啊,今日是我嘴快了,将你与晏清的亲事不小心说了出来,你娘知道后很是生气,觉得你不与她亲近。你也别怪你娘发脾气,她为了你的事急的都上火了,谁知最后只是一场空。像我们这些女人家,整日在宅子里,除了关怀丈夫子女也没什么能做的事了,你娘也是为你好……”   “我明白的。”水芹点了点头,吃完最后一口饭道,“那我先不陪您了。”   王氏连连点头:“没事没事,快去吧。”   镇上的宅子第二进呈回字形,中间是院子,前面是堂屋,两边是下人房与厨房,后边是书房与专给秋葵设的绣房,中间一道门,进了门便是第三进,几位主子的房间。   水芹与秋葵的房间都在左边,最后面是爹娘的屋子,水芹进了第三进,并没有急着去爹娘的屋子,而是先进了自己房门,拿了些东西,才往后面走去。   “笃笃笃——”“娘,在吗?”   门被敲响,周氏正坐在屋里郁郁,听到水芹的声音,有一瞬间的欢喜,却又沉寂下来,想着这都快一刻钟才过来寻她,分明就是不把她放在心上,顿时一阵酸楚,过了会才道:“进来。”   水芹一进门就见到周氏不虞的面容,不过她向来厚脸皮,权当看不见:“娘,我有事跟你说。”   还不等周氏说话,水芹便将自己与许晏清的之事和盘托出,她解释道:“不早说只是因为不想早些成亲罢了,绝没有其他意思,我承认,在这事上是我太大意了,没有认真对待,让您误会伤心是我的错,我跟您道歉。”   被噼里啪啦这么一通道歉,周氏的委屈顿时就消散了,欲盖弥彰道:“你是我女儿,有什么好道歉的,我才没有为此事而生气呢。”   水芹看着她口不对心眼神飘忽的模样,笑着道:“没生气就好,这次确实是我做错了,日后有其他事,我一定第一时间跟您讲。”   周氏郁闷:“还有其他事?可别了,你可赶紧嫁出去吧,等你出门,我可就万事轻松了。”   水芹时隔许久撒娇道:“娘,我还想在家多待几年呢。”   母女之间确实没有隔夜仇,两人的隔阂瞬间消弭,周氏又被喜悦包围了,她的第二个女婿竟然是许晏清,真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晏清可是妥妥的举人呀,这个官老爷的丈母娘她做定了!   她拉着水芹兴奋地说道了好一会,见她情绪明朗起来,水芹拿出藏在身后的包裹道:“娘,除了这件事,我还有一事要与你商议。”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两点就写的差不多了,只是我低估了八百米的威力,两点半去跑了个八百,之后三个小时都晕得不行,看见屏幕就想吐,哭了,应该是人生最后一次八百了 第九十六章 ,开铺子   水芹将包裹打开, 里面是她研究了很久才做出来的胭脂、口脂、黛粉、眉粉、香蜡、香水、精油等东西:“娘,我想开一家胭脂店,这些都是我自己做出来的妆品, 用的都是天然矿物,比起街上卖的那些,它们既养肤又好用。”   她拿出一盒黛粉, 说是粉,其实她是按照现代的气垫设计的,一个圆饼木盒, 中间挖空,放上多层柔软的丝网, 填充进肤色的粘稠液体, 再用绒垫一按上脸, 能遮盖住不少瑕疵。   当然它不能与现代的气垫相比,有许多缺点, 比如没有那么平滑,粉感稍重, 又比如有些厚重,但比起平日里姑娘们用的铅粉,它好了不知道多少。   水芹打开木盒, 将蘸了粉的绒垫在周氏脸上拍打了许久,然后又拿出几种不同颜色的胭脂——有红有橙,还有灰黄与米白, 红与橙是用来当腮红的,灰黄与米白是用来修容的。   因为都是膏状物,水芹只用手便能将胭脂完美地上在了周氏的脸上,膏体化在指尖, 与皮肤融为一体。   再是口脂,水芹捣鼓出了两种,一种便是油润的微红口脂,无色无味,一种是比较干的口脂,油润的可以护唇,干口脂颜色浓郁,更适合用来化妆。   她边给周氏介绍,边为周氏化了个妆。周氏的皮肤细腻,只是颜色暗沉昏黄,用黛粉一打,顿时就亮了起来,再打上修容,鼻子挺了起来,脸颊嘭了起来,最后上了红色胭脂与口脂,瞬间明艳起来,活像个二十多岁的娇俏少妇。   他们家如今用的是最好的镜子,能将人清晰照出来,只是颜色铜黄,但这并不耽误周氏被镜中的自己震撼到,瞳孔微缩。   “这、这、这是我吗……”周氏恍惚了许久,手指轻轻抚上镜中人,仿若回到了年少时,还是那个被众多少年追捧的女孩子。   等周氏回神后,水芹继续道:“这些都是我精心研制出来的妆品,效果惊人,只是制作繁复,量不多,需要用到大量红蓝花、玫瑰、栀子、茉莉、兰花、桂花。我对它们有信心,一经买卖必然会引来热潮,只是我平日并无时间,所以希望娘能帮我开店,顺便种几亩花田。”   “我?”周氏张大了嘴巴,心脏急速跳动,可是嘴中却下意识道,“我怎么能行呢,我什么都不懂……”   水芹安抚道:“不懂可以学,爹从前什么都不懂,现在不也都会了,到时候让小草协助你,小草参与过纺线车的买卖与制作,这次的胭脂她也助我良多,娘你不是还认识黄媒婆与许多夫人,这东西与人脉都有了,你只需找个好铺子,装修一番,再找几个买小厮丫鬟调教一番就行了。”   “这行吗?”虽然是问句,但周氏脸上却带着十足的期盼,眼睛不由黏上镜子里年轻了十多岁的自己,显然她有兴趣。   水芹自然是给以肯定:“能行,绝对行,娘,你可别看低自己,也不要有太大压力,我们家的胭脂可不同于别家廉价的胭脂,我们家的胭脂是要别人来抢的,而且也不是以赚钱为主,毕竟我们家现今不缺钱。”   蒋家不说大富,小富绝对是有的,虽然纺线车的生意渐渐冷清下来,但总共赚了也有三五千两。   再者白术等药材也都是吸钱的东西,如今单是白术的种子已经有近五十斤,近五亩地,今年有五六百斤产出,虽说因为那药馆老板也在大量种植,价格跌了不少,但还是能卖三贯一斤,靠着白术便有一千六七百两的收入,这五六年加起来,也有四五千两银子。   秋葵带过去的嫁妆明面上只有三家铺子一百两银票两栋宅子并八箱物什,实际上可不止,有一千两银子在家中账户流动,让钱生钱,还有一千两银子在水芹处,让水芹帮忙找铺子装修。她在水芹的劝导下,也打算开个小铺子,主做价格不菲的精美童装。   这胭脂铺与童装铺都不是用来赚钱的,水芹是想叫她们有事做。   像这种高档东西,量不多,不会特别忙乱,但只要卖出去一样,便能抵许多日。   过了两日周氏小草便开始找起了铺子。   这种铺子自然是要开在越繁荣的地方越好,像镇上指定是不行了,再加上秋葵人在县里,于是周氏就开始了县里镇上两头跑的日子。   这次改变最受影响的便是蒋满谷了,从前回到家中就有妻子嘘寒问暖,倒茶端水,夜晚身边有人陪着,可是如今,一个人面对空荡的屋子,他很是不习惯,整日孤枕难眠。   忍了一个月,他终是没忍住,拉住周氏道:“你若是有什么事便吩咐下去,小草他们自然会替你解决,哪用得着你如此费心?”   周氏冷酷地拨开他的手:“你不懂。”   蒋满谷简直要眼泪汪汪:“那你少去些日子呗,这一个月你才在家几日,整日都在县里,简直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谁知周氏却道:“从前你忙起来不也不着家吗,家里又不是没人,你要什么只管跟吴姐吕哥说不就行了。”   “这怎么能一样呢?”蒋满谷急了,好说歹说,总算是约定下来,每月至少要有一半日子在家住着。   第二日到了水芹宅子里,周氏甜蜜又烦恼:“哎呦,你爹也真是的,年纪一把了离不开我,要不我将这事再交一些给小草。”   “娘!”水芹不赞成,距离产生美,日日在一起看着总会生厌,现在分开几日想念却愈加剧增,非常有利于夫妻感情,要是真为了爹放弃忙活的事,那岂不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好在周氏也只是说说而已,对胭脂铺子她早就上了心,现在哪里还放得下,不过等之后万事俱备,让小草在店里盯着就成,她只偶尔来看看便行,正巧回镇上种些花。   说到小草,她其实并没有入奴籍,蒋家也是把她当做半个女儿养的,平日里不会要求她做活,只是她自己过意不去,一旦有空闲时间便帮着家里忙东忙西。   她只比秋葵小一岁,是该成亲的年纪,蒋满谷与周氏商量好了,要为她找个寻常人家,给她一座宅子一间铺子与百两银子作嫁妆,只是小草却不愿意。   她年纪虽小,心里却跟明镜似的,知道如今呆在蒋家的日子才最舒适,要是嫁了别人,不仅要孝敬公婆,伺候丈夫,还要生儿育女,要是丈夫不争气,保不定还要她自己挣钱,这不是寻苦来着,何必呢。   这次胭脂铺与童装铺都由她来主管,给她开的银钱每月足有三两,要是嫁了人,哪还能整日在外奔波,这钱是牢固的靠山,男人可不一定。   毕竟不是自己亲女儿,周氏倒不会逼着她成亲,只是偶尔会念叨:“那你日后老了可怎么办,也没个一儿半女的,谁照顾你呢?”   小草嘟囔:“村子里有儿有女却被苛待而死的还少吗,到时候我肯定有了不少存银,买两个丫鬟伺候自己不就成了。”   周氏点点她脑袋:“你说的是有道理,可人心难测,亲生的尚且靠不住,更何况买来的丫鬟呢?”   但小草就是不想,周氏也拿她没办法,叹口气道:“你自己再多想想,可别被水芹那丫头给迷惑住了。”她觉得是水芹小时候念叨不成亲的歪理念叨多了,影响到了小草。   其实不然,小草在李婆子的打骂下长大,爹视若无睹,娘懦弱胆小,一心求子,这些经历让她对成亲一事很是抗拒。   铺子很快便找到了,水芹挑了一间大而静谧的屋子,将屋子分成了两半,打算将两家店开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胭脂铺取名为水烟馆,由水芹周氏取名许晏清题字。童装铺子名为纺趣家,由秋葵取名杨科题字。   两家装修都是由水芹设计的,以亮堂开阔为主,水烟馆偏粉温柔一些,纺趣家偏活泼些。   水芹还加了许多新鲜东西,水烟馆是如现代般的柜台,纺趣家是简便的衣架,能将成衣很好地展示在众人面前,周氏与秋葵看到完成后的店铺,惊叹不已。   装修好后便是做出能售卖的成品,水烟馆品种多样,水芹还将物品分了普通、奢华两个版本,普通是用木盒子装,奢华便是用银盒子装,这摆货就麻烦一些,需要仔细商讨。   而纺趣家比较简单,首先是将主要布料摆出来,然后用十几件成衣点缀。纺趣家主要售卖的是款式与制作,这么十几件经过秋葵深思熟虑设计出来的儿童衣裳一经摆出,竟闪了大家的眼睛——这也太精美了。   不过精美归精美,价格也是真的贵,一件少说也在五两以上。   在准备开业中,还有一件事必不可少,那就是推广。销量好不好,推广占一半。   纺趣家的推广有些难做,因为需要知道孩子的身高体重年龄才能做出合身衣裳,周氏只送出去两件,都是近两个月抓周的富商孩子。   而胭脂可就容易多了,毕竟只要是个女子,都爱美爱打扮,周氏在准备的几个月中送出去足有三五十样东西,价值过百两,心疼的她心直抽抽。   但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是必不可少的。   如水芹所想的一般,这刻着水烟馆三个字的胭脂一送出去,便受到广大好评,特别是黛粉的效果,让众女子喜爱不已。   四月底,两家店同日开业,水烟馆因前期宣传,很是热闹,水芹招了四个丫鬟两个小厮,小厮负责跑腿做重活,而丫鬟的任务比较重要,水芹教给她们化妆的秘诀,她们负责招待各位夫人女子及推销。   虽说水芹对自己做出的东西有自信,但第一天去查账时还是被惊到了,店里摆出来的物品有一半都卖完了,照这个势头,库存只能撑短短几日。   万幸水芹未雨绸缪,早就招了好几位做胭脂的女子,生产暂时跟得上销量。   因水烟馆的热闹,隔壁纺趣家也被许多夫人光顾了,第一天便出了三个单。   秋葵的铺子实行定制制度,买了并不能及时拿到,需要拿到尺寸开始现做。只是她一个月只能做三五件,这第一天的单子她就忙不过来,秋葵又是开心又是无奈,第二日便托人招了两位兼职绣娘,一件按一两银子交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8 20:44:11~2020-10-19 17:2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雅凝若轩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七章 ,下作   “你知道街角巷的那家水烟馆吗, 他们家的黛粉可真是太神奇,敷上仿若第二层脸,一点粉都看不出来。”   “黛粉是神奇, 但他们家那口脂更甚一筹,竟有十二种颜色,一套只需六十六两银子, 且上唇温润,还有一股子花香。”   “十二种颜色?天哪,那都有些什么色呀?”   “你看我今日嘴上颜色, 鲜润亮丽,便是桃红, 还有更浅一些的妃红, 更深一些的海棠红, 略带紫色的绛红,还有什么水红、朱红、樱桃红、鸳鸯红、橘红……反正有十二种呢, 每种都不一样,每种都好看极了。”   “哎呦哎呦, 黛粉口脂虽好,可水烟馆的香水才是最好的呢,我出门时擦与耳后手腕, 那香味能飘散一日,且越久越好闻,不信你们闻一闻。”   “真的哎, 这味道好清新淡雅,不过就这一个香味吗?”   “当然不止,听说与口脂一般,香水也有十二种味道, 除了花香,还有果香、檀香等。”   “你们说的都一般,要我说,最好的是肤乳,我娘给我买了一瓶,我只在脸上抹了几日,肌肤顿时柔滑了许多,只可惜后来水烟馆每日只售二十瓶,我们家小厮不争气,许久都没有抢到过了……”   不过三个月,嘉通县小姐夫人们圈中便刮起一股水烟馆的风尚,这股风尚不仅没有随着时间平息,反而因为水烟馆的限购策略越发火热了起来,原价不过八两的银盒黛粉甚至一下子炒到了十八两,有市无价。   因这过分的火爆,水芹每日离了医馆便马不停蹄往水烟馆赶去,又是盘账又是督促做胭脂,直到天色漆黑才能拖着疲惫的身子与小草扶持着回家,这就导致她与许晏清竟有两个多月没见过了。   这日周氏也在,她才稍稍喘了口气,天刚擦黑便回了家,与家人吃上了一口热饭。   店开了有半年,火爆了三个多月,之前手忙脚乱,现在渐渐上了正轨,能安排的都安排好了,估摸着再过一两个月便能彻底交托于小草,水芹就不用被抓壮丁了。   饭桌上,周氏揉揉太阳穴,突然提起:“这水烟馆的事实在太多,都让我忙忘了一件大事。”   水芹嘴里塞着肉,疑惑向娘看去,只听她道:“既然你和晏清情投意合,成亲之事可以明后年再办,可这定亲必须今年办,不能耽误晏清乡试,再说你们早办我这心也早定。”   “行。”水芹意外地好说话,倒是让周氏愣了愣。   “真的行?你可别给我打退堂鼓,要不然看我怎么教训你。”   “……”靓仔语塞,“娘,我要做的事,哪次打过退堂鼓啊,如果不是王婶婶说漏了嘴,我本来也就打算在年前将我和晏清哥哥的事跟你们讲,我这不是怕你瞎操心嘛。”   “瞎操心也是为你们这群讨债的操心,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周氏白了她一眼,不过嘴角却翘起。   烦心事终于又要解决一件喽。   母女俩有说有笑,正要进门等待收拾的王小珠却心一紧,平复了片刻,才踏进堂屋。   她不能再等了。   半月后,水芹闲了些,早上吩咐小虎酉时去请许晏清一起吃个晚饭。   小雨近日去水烟馆帮忙了,王小珠与小虎未时便开始准备起了晚上的食材。   看着太阳渐渐往西边斜去,王小珠端给小虎一杯水:“喝点水吧,我看你一天都没喝水。”   王小珠长得漂亮,平常都不爱搭理人,这次主动递水,小虎受宠若惊,接过水杯:“多谢。”   她朝他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不用谢,快喝吧。”   一杯水下去,小虎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边干活边激动地与王小珠搭话,王小珠面上语笑嫣然,心底却暗暗烦躁起来。   “咕噜噜……”一阵异响在厨房想起,小虎尴尬地红了脸,挠头道,“可能是饿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之后半刻,小虎肚子里的咕噜噜声此起彼伏,他一开始还是尴尬,到后来脸渐渐白了,起来,捂着绞痛的肚子道:“我去趟茅房。”   这一去就没完没了,半个时辰里,他竟去了四五次,等到了申时,他回到厨房脚都软了,根本站不了,脸色更是难看得很,面对王小珠压根没有心情说话。   “是不是吃错东西了?”王小珠假意关怀,“如果身体不适,你就回房休息吧,这里有我。”   “咕噜噜……”身体实在是难受,小虎又撑了一会,终于妥协,酸软着身体回了房,回房前还嘱咐道,“小姐吩咐酉时去请许公子,你可千万别忘了。”   王小珠笑容灿烂:“放心吧,小姐吩咐的事我怎么会忘呢。”   小姐两字她咬的极其重,对水芹,她是又嫉又怨,明明她们是好友,为什么水芹能让小草管水烟馆,却只把她当最下等的丫鬟,水芹压根就是嫉妒她的美貌吧!   要是水芹知道了她心中所想,必然要啐上两句:屁个嫉妒你的美貌,你她娘什么本事都没有,整日在宅子里偷懒,要不是看着你是从小认识的人,早就把你踢出去了。   “酉时……”王小珠看着亮堂的天,略带风尘之意笑了笑,洗净了手,身姿摇曳地往县学走去。   她就要申时去,谁能奈何得了她?   “许公子,小姐道今日闲暇,让我早些请你回去。”见了许晏清,王小珠眼睛一亮,娇笑着道。   “行,我一刻后便过去。”好几个月没见到水芹了,许晏清想念得很,一听这话喜悦便填满了心间,没注意到王小珠的异样,回学堂收拾了东西往宅子走去。   王小珠先一步回了宅子,等他到时,早就端着茶在院子里等候了。   许晏清环视一圈,疑惑问道:“水芹呢?”   王小珠语带为难:“店中似乎有些事,小姐带着小虎赶回去解决了,她说过会便回来,让许公子您先喝杯茶歇歇脚。”   “哦……”许晏清眉眼顿时沉寂下来,离乡试不到一年了,他最近也累得很,此时略带慵懒坐了下来,喝下了王小珠为他倒上的茶。   **   回家路上,水芹还不忘交代道:“小草,明日你先带着小雨回趟镇上,看看地里的花品质如何,下午再回店里理账,明日我就不来了,有什么事让小雨来找我吧,我把小雨借你几日,等新来的小云熟练起来,你再把小雨还给我。”   小雨闻言撅起了嘴,不满自己被借来借去,小草捂着嘴偷笑。   小雨虽比小草和水芹年纪都大,但心性却年少得很,性子也直来直去,惹出不少笑话,是大家的开心果。   进了宅子,本以为会看到热闹的场景,谁知院中却无一人,冷清得很,水芹皱眉:“人呢?”   小雨窜进了厨房,一脸茫然:“这怎么乱糟糟的,小虎,王小珠,你们在吗?”   无人应声,水芹渐渐严肃起来,慌乱想着,怎么回事,难不成是进贼了?晏清哥哥来了吗?   她吩咐道:“你们去每间房里看看,我去后院。”   “是。”三个人兵分三路,急着寻找活人,“小虎?小珠?小虎!小珠!”   “晏清哥哥?”水芹进了后院,先是朝着客房搜了搜,空无一人,再是往自己房间跑去,“晏清哥哥?晏清、哥哥……”   她的房门半掩着,推开门,只见许晏清半敞着衣物,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躺在她床上,眼睛紧闭,似乎是昏迷着。   水芹心跳几乎骤停,连忙冲上去把脉——脉象疾冲,仿若惊龙,这、这是……   她还没来得及从空白的大脑中调取知识,一只热烫的手便将她按进胸膛,许晏清还有些意识,仔细辨认她的脸,嗅着她的发,呢喃道:“水芹……”   接着便是情难自抑火热滚烫的吻。   “唔……”吻了许久,感受到许晏清热度攀升的躯体,与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味道,水芹意识到什么,正巧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与呼唤,水芹微微推开他。   “小姐,我们找到小虎和小珠了!”   察觉到小雨和小草似乎想进来,水芹连忙制止:“你们都别进来,小雨,帮我去抓些药煎汤,晏清有些生病了。”   小雨顿住了脚步,等水芹说完药名后连忙又跑了出去。   水芹又道:“小草,帮我看住小虎和王小珠,我一刻钟后过来。”   小草道了声是,也走了。   “芹芹……”许晏清无师自通地吻着她耳垂、脖颈,水芹被撩地也开始着火,但现在显然不可以这样,她红着脸,一狠心,手往那地方伸去……   虽说两辈子加起来活了三十年,但她却压根没有过和男子如此亲密的接触,只是因为前世见到多了,所以对情侣间正常亲吻看得很开,只是这么亲密……她着实有些、有些……有些受不了啊啊啊!   迟迟都不见他舒缓,看着微皱的眉,水芹吻上他的唇,牙齿在唇上磨蹭了许久,终是狠下心一咬,许晏清顿时“嘶”了一声,清醒了不少。   “晏清……你快些……”   水芹与他一般脸颊通红,眼中含着水光,神情娇媚动人,许晏清定定看着,等到呼吸越来越急促,才默默闭上眼睛,额头抵着她的,闷哼出声。 第九十八章 ,乡试   水芹手指搭上他脉搏, 察觉体内火气散去大半,顿时放心不少,起身对他道:“我去解决一些事, 等会就回来。”   许晏清半张脸埋在枕中,拉着她的手好一会才放开:“快去快回。”   小雨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煎药, 小草站在堂屋看着小虎与王小珠,小虎脸色苍白的不像话,捂着肚子, 连站都站不住,而王小珠闭着眼睛, 似乎还在昏迷中, 不省人事。   “怎么回事?”水芹边问, 便替小虎把了个脉,皱起了眉, 这是吃了一剂流泄的猛药,如果再不救治, 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我、我与王小珠未时便开始在厨房忙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肚子越来越痛,上了好几次茅厕都没有缓解……无奈之下我只、只能回房休息,后来就昏睡过去了……”   小虎断断续续地说着事情经过, 时不时停下来喘息,原本那么壮实一小伙,现在却如此虚弱, 令人心生不忍。   他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故而一脸的茫然,丝毫不知害他差点丧命的人就躺在身边,   “小草, 去我药房拿些车前草微炒研粉,再煮碗小米汤,两者混合让小虎喝下即可。”   吩咐完这事,水芹直直看向睫毛微颤,眼睛却还紧闭着的王小珠,脸色黑沉下来,是她大意了。   王小珠还在装睡,水芹索性拿出麻绳将她绑起来,王小珠察觉到她在干什么,大惊失色,立马就醒了,惊慌道:“你做什么?”   水芹不理她,将她绑到柱子上便不管了,去了她房间搜出泻药与催情、药,一把扔到堂屋的桌子上。   王小珠抖了抖,脸色白了起来,后颈隐隐作痛,这才后知后觉开始找补:“水芹,水芹,你看在我们多年姐妹的份上,就饶了我吧,我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不是有意的!”   当初刚入蒋家当丫鬟时,她还想得很好,要勾引许晏清,能成为许夫人最好,若是不能,当个妾室也好,毕竟许晏清可是要做大官的人。   她以为凭自己的美貌与重生,勾引到许晏清是很简单的事,谁知不过接触了两次,稍稍向许晏清露出些羞涩,便被敲打了一番。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而她却始终搭不上许晏清这条船,她便急了。   当初当丫鬟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离入奴籍那日已经两年了,她早就当够了丫鬟,不敢想象当一辈子丫鬟会是怎样的情景,又听到许晏清与水芹定亲之事,又急又妒之下便出此计策。   她打算的很好,小虎腹泻回屋,再将催情、药放入许晏清杯中,等药性燃起,两人便能成就好事,正室夫人她是不指望了,怎么着都能有个妾室当当吧,凭她的相貌,定能夺得宠爱。   日后再生个公子小姐,将水芹踩在脚下,看着水芹对她露出嫉妒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她做梦都会笑醒。   可谁知、谁知就算药性猛烈,许晏清也不肯让她近身,甚至意识到不对时便将她打晕,而等她醒来,就已经被小草和小雨拖到了堂屋,逃都逃不掉。   不过她能逃哪里去呢,她手中本来有十两银子,每月有五百文银钱,再加上逢年过节的奖赏,按理说应该存有二十几两银子,可是她存着心勾引许晏清,为了投其所好买了好几本不知所云的破书,为了打扮自己买了许多胭脂水粉,又花重金买了催情、药与泻药,如今兜里只剩几百文而已……   越想越慌,王小珠语无伦次、慌不择路道:“是小雨,都是小雨教唆我的,都是她整日在我面前说许公子有多好多好,水芹,我只是一时糊涂,现今我的身子都被许公子看去了,如果不能嫁给许公子,那我只能一头撞死了……”   她确实脱掉衣裳自荐枕席,只是才脱到一般就被打晕了,不过后来又被小草小雨不甚怜惜一阵拖行,外衣褪尽,内衣半敞,露出有些弧度的半个胸脯,确实有些说服力。   谁知水芹冷笑一声,停在了她面前,居高临下看向她:“别说是看了你身子,就算你现在躺在晏清床上,那又怎样?”   加害者还有资格让受害者负责?   水芹的威势压得王小珠胸闷不已,惶惶道:“你、你什么意思?”   睥睨她如草芥,水芹缓缓走近两步,蹲下,用两根手指掐起她的下巴,厌恶道:“你难不成忘了,自己身为奴籍,命如蝼蚁,谈何负责,王小珠,是我小看了你,不过,你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小雨煎好了药,从厨房中急急走出来,水芹顺势接过汤药,从唇中吐出几个字:“去将人牙子叫过来。”   这句话仿若一道惊雷,毫不留情地劈在了王小珠头上,她缓缓睁大眼睛,似乎很是不可置信,等水芹转身才尖叫出声:“不可以,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蒋水芹,你别走,我要赎身!”   水芹停顿了脚步,王小珠心中一颤,面上一喜:“水芹,水芹,我真的知错了,放了我吧,我……”   “把她嘴堵上。”水芹冷漠地扫了她一眼,继续原本的步伐。   身后王小珠求饶的声音变成了怒骂、诅咒,没过多久又变成绝望的呜呜声,消失在了院子里。   许晏清的体温还有些炙热,喝过药后不久便降了下来。   感受到身体不再尴尬,他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秒就意识到刚才,在这张床上,发生了怎样的荒唐事,顿时僵硬了。   似乎是看出许晏清在想些什么,水芹先发制人:“晏清哥哥,娘让我们今年就把亲定下来,等你考完乡试再行成亲。”   许晏清自然同意,但也有些失落,他还想直接成亲呢,但这事确实急不得,要一步一步来,否则各方面影响都不好。   只是刚才那事实在是……   他强忍着,面皮才没有过分红润,但脑子里却忍不住将刚才的画面反复播放,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水芹搁在腿上的细嫩小手。   从前有梦到过什么,但他对这些了解甚少,从来没有过如此清晰的认知,原来这就是夫妻敦伦之事。   他眼神渐渐暗了下来,原本他还想着,万一乡试不过,他就再等三年娶水芹,等到成为举人,才能给水芹一个风光的大婚。   而现在,他必须过,只能过,他现在急迫地、渴求地想将水芹娶回家,忍受不了任何一刻分开的时光。   王小珠自此消失在了他们的生活中,许晏清没有问任何事,他也没有空问。   一回到县学,他像是发了狠一般,明明从前已经够用功了,可是如今他却更用功,整日整夜得沉浸在书中,要不是赵生煦看不下去,将他拉出去锻炼身体,郑重讲述了一副好身体有多重要,许晏清才分出些时间跟着他锻炼。   只是赵生煦在举科举的例子,而许晏清却在内心偷想着那日的滋味,想着水芹那句快些……作为一个男人无师自通的骄傲,一个好身体确实很重要!   定亲宴只办了几桌,显得有些寒酸,水芹觉得正好,她那么忙,哪有时间来折腾这种事,但许晏清却总觉得亏欠了她,私下挤出时间给她刻了个丑丑的玉佩,水芹收到时又是好笑又是甜蜜。   论今年最开心的人,周氏当仁不让,她这一年在做生意中学会了许多,如今意气风发,那遮掩不住的耀眼,让她年轻了好几岁,与常年风吹日晒的蒋满谷站在一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差了十多岁。   旁人见了这对夫妻,第一句便是:“蒋满谷好福气。”   蒋满谷又是骄傲又是郁闷。   当然还有一件喜事便是,水芹与许晏清定了亲,因着这事,周氏见了亲戚,整张脸都是亮的,面对别人羡慕的眼光毫不心虚。   她可有两个秀才女婿呢!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又是一年春去秋来,今年的乡试水芹也跟着许晏清去了,她可是个大夫,万一有个什么差错她完全能应付。   这么几年下来,她的医术在医馆几位上了年纪的大夫面前也毫不逊色,只是见过的病人还偏少,等见的多了,她的本事绝不在莫大夫之下。   他们提前了七天到了府城,等许晏清去应考时,整个人早就恢复到了最佳状态。   经历了六年的沉淀,许晏清走进号房时内心竟不是紧张,而是解脱。他对自己有自信。   上一年岁考他成功超越几位渊博的师兄,成为几十名秀才中的第一名,这是他第一次得第一名,是一次小小的荣誉与肯定,虽说考科举有一定的运气成分,但他相信,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乡试共三场,每三日一场,水芹带了些温补品过来打算等考完给他补补,毕竟一下子要考九天,现在是夏天,里面只能带易保存的干粮,等出来时人肯定是遭了不少罪的。   可谁知,还没等许晏清出来呢,水芹倒是先忙活了起来。   乡试考生上千人,中途因各种原因退出的便有百多人,意外得知水芹会医术后,她就被抓壮丁过去治病了。   府城比县城大了不少,医馆也有不少,其中有不少德高望重的大夫,见她能迅速治病救人,对症下药,年纪又如此小,起了爱才与好奇之心,只是她虽男子装扮,却没隐藏女子的身份,大部分大夫都叹息着不再问话了。   倒是还有一位年轻的大夫,整日逮着她就问要不要拜师,只是态度看起来吊儿郎当。还有一位约莫五十多岁的大夫则是默默助了她良多,让她很是感激。   水芹倒不想拜师,大夫之间还是很重师徒关系的,有了莫大夫这个师父,除非决裂,要不然不能拜其他师父。只是年轻的大夫那手漂亮的针灸,年长大夫渊博的知识,都让她蠢蠢欲动,想偷师怎么破? 第九十九章 ,同仁馆   已是乡试的最后一日, 许晏清检查完最后一遍,收起笔墨纸砚,将考卷晾在一旁, 等待收卷。   经过九日的奋战,饶是体质好的人也吃不消。   许晏清此时眼下两坨黑,这号房实在是太小了一些, 他身形高大,如今足有一米八,压根就躺不下, 这九日没有一日睡得安稳,再加上每日只吃着干粮, 此时腹中都麻木了, 浑身难受得紧, 现在只想冲回家擦洗睡觉。   “哐——”   终于,胜利的号角传来, 许晏清浑身一松,随着人群走出了号房。   号房外人声鼎沸, 要不是有兵吏拦着,几千号家属恐怕早就将这里淹没。   “晏清!”   还没等许晏清搜寻水芹身影,便听到远远传来的呼喊, 他一抬头,竟见水芹骑在马上冲他挥手。   等他走了出来,水芹才从马上下来, 小虎将马车重新套在了马身上,又接了杨科后,四人上了马车,往家不紧不慢地驶去。   府城的家占地半亩, 形制与在县城的差不离,不算小也不算大,但价格却翻了近三倍,足有八百两。   这要让许家买,是有些困难,而让蒋家买,许晏清虽不说,水芹却知道他会很不自在,还好他三年前的副榜得了三百两,再加上后许文实跟着蒋满谷参与纺线车赚了几百两,便提议这宅子一家出一半钱,两家自然是同意,买下来就当做俩小的婚宅。   许晏清哪会看不出水芹的体贴,感动的同时,更是坚定了要往上爬的决心。他想把最好的都给她。   到了宅子,秋葵已经在门前捧着汤药候着了,这是水芹做的舒缓汤,喝下去驱散暑气、郁气,能让人好受不少。   家里一切都安排的井然有序,许晏清刚喝下汤,便被小虎带着回了房,擦洗了身子后,又吃了碗水芹端进来的鸡汤面,便沉沉睡去。   水芹出门时,正巧碰上同时出门的秋葵,俩姐妹相视一笑,携手往堂屋去。   时辰已经不早了,但因为担心两位秀才,姐妹俩这一天都没心思吃东西,等他们睡下才察觉肚子传来的沉鸣声。   拿起雕花木筷,秋葵感慨:“我们只是一顿没好好吃,就难受成这样,他们可是受了九天苦……”   水芹安抚道:“刚才在马车上我替姐夫把了脉,气壮如牛,强健得很,只消睡一觉,什么累都会被睡去。”   秋葵浅笑:“你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等许晏清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时,他见到从窗子里透进来的烈光,才意识到已经是第二天了。这一觉睡得委实长了些。   “晏清醒啦,”秋葵正在走廊中乘凉,见了他连忙道,“饭菜都在厨房热着呢,赶紧去吃,睡了那么久肚子一定饿坏了吧。”   许晏清笑笑:“谢秋葵姐关心,还好,不是很饿。”他微微侧头用目光搜寻了下,“姐夫和水芹呢?”   秋葵一边打着络子一边道:“你姐夫一早就醒了,见你迟迟不醒,压根坐不住,一等到天亮便去了外头,说是与人商议考题去了。”   “哦……”许晏清点头,脚步却没动。   秋葵意识到什么,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下一秒又强忍住,假装什么都没看透道:“水芹被一个药童叫去同仁馆了,说是病者太多,叫她去帮忙呢。”   秋葵的演技实在是烂了些,许晏清尴尬地耳朵都红了,道过谢后连忙去了厨房。   厨房里小雨正忙活着,见了他直言直语道:“许公子终于醒了,小姐吩咐我要一直热着饭呢,免得许公子吃上冷饭,影响了身体。为了这饭,我一上午啥都没干,专在这厨房热饭了。”   还没等许晏清说些什么,她便将饭菜一一端了出去,笑嘻嘻说:“许公子慢用,我先去忙活了。”   这顿早午饭很是丰盛,有粥有饭有馒头,有个煎蛋,主菜是板栗鸡,清蒸鲈鱼,鲜美得很,素菜有清炒嫩南瓜,炒三蔬,清淡又不失味道。   这些都是许晏清爱吃的菜,想都不用想,这一定是水芹专门吩咐下去为他做的,许晏清嘴角忍不住翘起。   被许晏清惦记着的水芹现在可忙着呢,这考生一出笼,病患数量控制不住急速上升,几乎所有考生都要把大夫叫来看看,他们一个个面色青白,看着确实吓人得很,不过大部分人都没什么毛病,就是虚了些,补补便能养回来。   水芹上午跑了好几个地方,累的腿都快断了,一回到医馆便坐了下来,动都不想动。   她本来就是请来的外援,医馆连聘金都不给,见她休息,大家都识相地绕开,只有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瘦瘪老头,嗤了一声:“女娃当什么大夫,也不知道你们家是怎么教的,竟然将衣钵传给了一个女子,难不成是后继无人了吗?”   这老头还不知道水芹的女子身份时,态度很是热情,大有想收徒的暗示,只是一知道水芹是女子后,像是川剧变脸一样,立马就变得刻薄起来,有意无意刺她。   水芹对这些大夫都抱有尊敬,前几日便忍让着,但一时忍让不代表她是个好脾气,现在又累又难受,大脑处于攻击状态,冷冷道:“与你何干?”   山羊胡瞪大了眼,颇有要教训她的意思:“医道传男不传女,这是从古至今的规矩,你一女子破了规矩学了医不说,还不守妇道抛头露面,难不成就没有羞耻心吗?”   “这是谁定的规矩,扁鹊还是华佗?女子学了医又怎样呢,吃你家米了,抢你钱了?还不守妇道,呵,我这是明明济世救人,您年纪不小,思想却挺迂腐,我随着家师外出行医,救过的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轮得到你在这批评我?”水芹字句清晰反击。   山羊胡万万没想到水芹会顶嘴,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直道:“强词夺理!强词夺理!”   水芹站了起来,白了他一眼:“我救人去了,可不像你,人不好好医,整日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斤斤计较,不像是个大夫,倒像是个长舌妇。”   这话忒狠,噎的山羊胡直翻白眼,喝喝喘着大气要去拉她:“不准走,你这个不敬长辈的无礼之徒,我不能让你坏了医者的名声!”   旁边看着的几位大夫连忙过来拉架,有安抚、劝慰山羊胡的,担更多人却看向水芹,自以为温言善语道:“小勤啊,莫大夫年纪大了,动不得气,你看在我们的面上,给莫大夫道个歉,这事就这么过去吧。”   莫大夫,也就是山羊胡,在他们劝阻下虽冷静了一些,却还是对水芹不依不饶:“只要她一日从医,这事便一日不能翻篇,什么道歉,我可不稀罕。”   他梗着脖子,活像被扒了皮的鸭脖,一脸蠢相。   水芹如他所愿笑了笑:“你不稀罕正好,我的道歉哪有那么廉价,岂是小人能听到的?你们小看我了。”   这话狂得吓人,劝慰的大夫纷纷惊吓脸,渐渐站在了山羊胡立场上,一国字脸,看着正气凛然的大夫皱眉道:“小勤,你虽在医道上有几分天赋与灵慧,却也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罢了,怎么能如此无礼张狂,女子不入医道本就是我们的规矩,你破了这规矩,我们已经容忍了,可你却连一句道歉都不肯说吗?”   这些天水芹对这几位大夫颇有了解,除了最年长那位佟大夫非常有本事,医术甚至在她师父莫承莫大夫之上,年轻的谷大夫师从名家,有一手难得的漂亮针灸功夫外,其余几人医术不过平平,也就县城那些普通大夫的水平,治个普通杂病尚且可以,但若是让他们对疑难杂症谈些见解,便满脸严肃满头大汗了。   偏偏就是这些最平庸的大夫,反倒最自信,自诩什么妙手仁心,也真是可笑。   今日佟大夫不在,谷大夫正在外诊,没人帮她说话,一般人被这三五个满脸严肃的大夫围着都要胆怯了,只可惜水芹身高一米六八,除了那个国字脸与她相当,其余人全比她矮,看着矮冬瓜一般的几个老头,那气势顿时就起来了。   水芹毫不留情地嗤了一声:“你们医术一般,心倒是挺大,我学医还需要你们容忍?凭什么女子不能学医,让我想想,莫不是怕女子更适合学医,男子反倒被碾压吧?”   “胡说八道!”国字脸的脸也绿了起来,怒道,“本以为你是个勤学的弟子,见你年纪小,我们便处处忍让,谁知你如此顽固不灵,小肚鸡肠,看来莫大夫说得对,女子果然就不该学医,给我滚,这同仁馆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水芹双手插于胸前,反倒坐下了:“你谁啊,这同仁馆是你开的吗,说让人走就让人走,这么嚣张?我就是不走,有本事你去请店家过来啊。”   同仁馆的店家乃是府城有名的仁商,哪是国字脸能使唤的,这个店中,也就佟大夫与店家有几分交情,只是佟大夫平日不太管事,便让国字脸逞了威风。   但水芹是佟大夫请来的,讲道理,国字脸确实没资格赶她走。   “我……你!”国字脸的脸彻底青了紫了黄了,一时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眼看着几人之间硝烟弥漫,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大夫呢,大夫呢!快救救我儿,救救我儿啊!” 第一百章 ,中了   一堆人冲了进来, 哭喊着说话的那位老人半头银发,一脸皱纹,背着一个毫无声息的青年。   几人也顾不得争锋相对, 赶紧跑了过去,接下病人。   国字脸先行把脉问道:“怎么回事?”   老人气喘吁吁、半句半句道:“我儿昨日从号房出来时身体还康健着呢,晚上吃了两碗饭, 谁知早上醒来时脸色就不太对劲了,都怪我,没放在心上, 又让他回去躺着了,等到午时才发觉、发觉我儿快没气……大夫, 求求你, 救救我儿!”   青年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 此时双眼紧闭,呼吸微弱, 唇色苍白,只有眉头还皱着, 似乎被病痛困扰着。   国字脸把了半天脉,看了他的瞳仁,琢磨道:“脉象虚浮, 阳虚肝郁,脉搏过快,按理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我给你开点补气壮阳的药,喝上两日便能好转。”   老人怔怔:“真的吗,可是、可是我儿他怎么昏迷不醒,而且看着就像是……”就像是快死了一样。   时常有质疑大夫的声音, 国字脸不耐,高高在上道:“听我的就行了,不信我让其他大夫帮你诊治。”   老人虽没有明说,但他却将哀求的眼神望向了其余几位大夫,那山羊胡也检查了一番,得出与国字脸相同的结论。   按理说老人就该识趣走了,可是那青年的脸色肉眼可见更加难看起来,老人害怕极了,怕药还没煎好,人就没了,怎么说都不肯走,拜托大夫们照看着,拜托药童们煎药。   他付了诊金,药童们能帮就帮,只是大夫们忙碌,哪有时间盯着已经确诊了的青年,纷纷四散开去。   山羊胡见一旁还盯着青年看的水芹,嗤笑一声:“不知所谓。”   水芹却没有理他,只是皱起了眉头,她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呢?   很快药便煎好了,药童帮着老人给青年灌药,谁知灌到一半,就听到药童惊慌失措的喊叫:“关大夫、莫大夫,他、他没气了!”   “什么?!”这可是来参加乡试的秀才,怎么会突然死了,明明刚才还没什么问题啊。   在场的所有大夫瞬间围了过来,国字脸和山羊胡连忙又把了脉,可脸色却渐渐难看了起来,青年的脉搏渐渐停滞,他们俩最终只对老人吐出一句,“节哀顺变。”   老人不可置信,怒火让他失去了理智,抓着国字脸的衣领嚎叫道:“你这庸医,不是说没事吗,不是说喝了药便好吗,都是你害死了我儿子,赔我儿子,我要去告你!”   国字脸勉强容忍着,但他心底却觉得这不是自己的问题,脉搏上确实只把出了这些东西,他已经尽了全力。   老人面色狰狞,往国字脸的脸上狠狠挥去一拳,国字脸身强体壮,怎么忍得了,眼看着就要回手,众人在一旁拉架。   就在混乱之时,水芹近了青年的身,扒开他衣服,果然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片疹子,她又拿出针灸包,针刺人中、十宣穴,察觉到脉搏毫无动静,又加刺内关、足三里,将青年翻转,使他吐出嘴中残留药液。   “你在干什么?”山羊胡见到了,厉声质问。   水芹看都没看他:“救人啊,没长眼睛吗?”   山羊胡嗤笑道:“人死如灯灭,我看你实在胡闹!”   国字脸也停下了与老人的争斗,还劝老人道:“人都死了,你还是带着他赶紧回去下葬吧,别让那女孩瞎闹。”   老人悲痛欲绝,犹豫了一瞬,却没有阻止水芹——死马当活马医,这是最后一丝希望,他怎么舍得扯断?   水芹马不停蹄,赶紧又给青年做起了心肺复苏,还没等国字脸与山羊胡撇嘴嘲讽,就见青年忽的将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竟醒了!   虽说他没一会便又昏了过去,可是两人不死心地上去把脉,发现这人竟然活了!   “这位大夫简直是扁鹊再生,华佗在世啊,竟然能将死人救活!大夫,你看看我,我有什么病没?”   “大夫,看我看我……”   “大夫!……”   医馆瞬间就沸腾了起来,山羊胡与国字脸面面相觑,仿佛看到了世界崩塌一般绝望喃喃:“这怎么可能……”   那老人喜极而泣,泣后感谢了水芹,又对这俩人啐了口:“庸医,我定要将这事报给官府,治你们个杀害秀才的罪名!”   水芹写了张方子,嘱咐道:“每次将十钱柴胡、黄芩、乌梅、防风、地肤子、蛇床子、十五钱芍药与六钱生甘草用水煎服,每日三帖,便能有成效。你儿子是出了癣,你想想昨日他吃了什么第一次吃的东西,应该就是那东西差点要了他的命,日后可别误食了。”   老人连连点头,将裤腰带里的钱全给了水芹,含泪道:“多谢这位小大夫,多谢你救了小儿的命啊……”   正在山羊胡和国字脸想遁走的时候,被一看戏大妈给喊住了,顿时被围观群众一顿埋汰,埋汰的脸都要塞进地里去了。   好不容易将群众安抚下来,所有病患都不想叫别人看病了,只在水芹面前排队,山羊胡和国字脸能说什么,这下子连嘴巴都不敢动了,灰溜溜出外诊去了。   这一手震住了医馆内所有大夫,原本这些人还对水芹颇有微词,现今只剩下后生可畏的敬佩心,水芹不过碧玉年华,便有起死回生的医术,简直不可思议,那些大夫纷纷打听起了她师从何人。   只是水芹嘴巴闭得很紧,府城也没人认识她,故而没有人能打听出什么。   等病患热潮过了之后,水芹就不再去同仁堂了,之后半个月都呆在家中陪着许晏清调节心情,只很偶尔前去拜访佟大夫和谷大夫。   此次不同上次,三年前的乡试,许晏清本就没打算一击即中,心里有底,副榜甚至是意外之喜,而这一次他是秉着必中的决心来的,所以压力大了许多,心情也沉重了许多。   水芹看出来了,便带着他到处在家种花钓鱼,看书弹琴,闲适地很。   很快,放榜之日就到来了,这次不同,举人老爷是由小吏由后到前一个个报喜的,杨科心知自己的水平,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身了,等到吃了早食,日头渐渐升到了头顶,他才颓然叹了口气,将赏银放进了秋葵怀中,拉着娘子苦笑道:“看来此次是没我的名次了。”   秋葵心疼不已,柔柔劝了两声,杨科强笑道:“没事,我知道自己的火候还不够,只是六年了,我依旧没什么长进,在县学只能堪堪维持廪生的体面,秋儿,我恐怕这辈子都无缘举人,只能让你当个秀才娘子了……”   越说越悲伤,杨科不禁红了眼眶。   秋葵竟也抽泣起来,哽咽道:“相公,你说什么呢,你考上秀才已经是过三关斩六将,十分不容易,秀才娘子我也乐意,只要你能开心,我便开心。”   两夫妻相视而哭,水芹与许晏清在一旁遥遥看着,水芹忽而握住他的手:“你也千万要振作,虽说我信你一定可以,但如果有万一,一定不要过于伤怀,日子还长久着呢。”   许晏清反握住她的手,表情有些严肃地点头:“你放心,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无论有多大的难关,我都会闯过去的。”   两人相视而笑,正情意绵绵时,忽听到杨科惊慌失措喊道:“秋儿、秋儿!你怎么了?”   水芹连忙疾步跑过去,秋葵面上留泪,眼睛微闭,晕厥在了杨科怀中,水芹连忙伸手把脉,面色沉重。   杨科又急又不敢动,吓得脸色苍白,直怪自己:“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如此自怨自艾,也不会引得秋儿伤心留泪……”   他紧张地狂咽口水,吓得手脚冰凉,不知如何是好,谁知竟看到水芹露出个喜气洋洋的笑脸:“恭喜姐夫,姐姐是有孕了。”   “有、有孕了……”杨科头脑呆滞,一时不敢置信,许久才忽的开了嗓道,“你姐姐有孕了!”   水芹笑道:“是啊,姐夫你要当爹了,姐姐没什么事,就是一时情绪太激动,缓一会就好,只是日后绝对不能如此。”   杨科猛地狂点头,急急道:“我明白的,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喜事让紧张的气氛冲淡了不少,水芹说着孕妇要注意的事项,许晏清眼神划过秋葵的腹部,有好奇,也有憧憬,好神奇,这里面竟然有个娃娃,日后他和水芹,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会从水芹的肚子里诞生……   他的视线回到水芹身上,不着痕迹地看了几眼水芹的腹部,日后他们也会……   “哐——”   门口突然传来喧哗声,伴随着贺喜:“恭喜许晏清许学子,获桂榜第三名……”   这一声仿若从天边传来,秋葵悠悠转醒,杨科激动道:“秋儿,我们有孩子了,你有身孕了!”   许晏清举步上前,他身后的小厮向小吏送上打赏的银钱,他看着各种视线齐聚而来,不慌不忙颔首:“麻烦跑这一趟。” 第一百零一章 ,成亲   “那位举人老爷未免也清隽了些, 看起来二十来岁的样子,不知道是否婚配?”   “媒婆呢媒婆呢,我家小环还没许配人家呢, 正好与这位举人老爷凑成一对呀哈哈哈哈!”   “啧啧啧,真不要脸,就你家小环配吗?还是我家小花花容月貌, 才与举人老爷相配呢!”   小吏收了喜钱,恭喜了几声便走了,倒是街坊邻里, 围在门口迟迟不走,许晏清让小厮拿些糕点分给大家, 把他们打发走了。   今日双喜临门, 杨科没中的郁郁早就被新到来的生命给冲去了, 虚虚环着自家娘子的腰肢,笑的眼睛都要不见了。   而一向冷静自持的许晏清也因一想到成亲之事遮掩不住嘴角的笑, 惹得水芹杨科连连看他,真是稀罕事。   饭菜早就备好了, 他们几人向来节俭,今日却难得破费,让小厮去买了云阳楼的招牌菜, 摆了一桌席面,整整四冷四热一汤。   但没想到刚坐下,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自此就没再停过。   这都是各家商户给举人老爷的孝敬,因许晏清排第三,礼格外重,多的直接送了三五百两银钱, 风雅的送书画琴棋,用心的送宅子铺子田地。   许晏清本不想收,水芹却知道商户的心思,劝他收下,这是人人都有的,不收反倒会让人误以为他有不满,只是收的少一些,每家只收一半,剩下一半都让抬了回去,水芹还连忙去买了几十匹布当回礼。   这布可不是什么普通料子,一匹可要二十两,几十匹布花了近一千两,可与许晏清收的礼比起来,差了好几倍。   这几十家送的礼加起来足有三五千两价值,这对许家来说是一笔巨款。   杨科看花了眼,咋舌:“这些商户未免也太过阔绰,今年可录了八十位举人,那不是每家光送礼就要送出万两?”   水芹笑了声:“没有这么多,商户终是商户,见利行事,年纪大的,名次靠后的,他们也就只送个三五十两意思意思,只是晏清年纪又小,名次又高,故而礼才会如此重,毕竟前途不可限量。”   杨科感慨:“果然无奸不商。”   许晏清是嘉通县今年唯一一位举人,知县早就换了人,当他是秀才时,知县见了他难免高高在上,可当他一跃成为举人,知县便成了贴心和蔼的长辈,一点架子都没有,毕竟举人已经可以做官了,而许晏清如此年轻,未来能走到哪一步说不定,倒是知县,四十多岁才中同进士,才堪堪做了个知县。   许家可算是彻底风光了一把,他们的仇家许大富早就下台了,且因为许晏清毫不留情的报复,许大富一家过得很是惨淡,村里人都唾弃得很,反倒都推举许文实当村长,只不过许文实自知没能力,没有接村长之位。   许晏清忙完县里的事便回了乡,所有许家村的人都纷纷出门接他,无论是从前冷漠旁观、落井下石、口出恶言的人,现在都对着他谄媚的笑。   许家村承载了他十多年的记忆,有快乐,也有痛苦,他怨过、恨过,到了现在,却只轻吐出一口气,那些郁气便都散了。   就这样吧,日后他的人生,再不会有许家村。   如今坐上村长之位的,是关系较远的一位许叔,年约四十,他站在前面将许晏清迎进了村,喜气洋洋道:“县里支了一百两,说要建个举人牌坊,你看你想建在哪里呢?”   村里人对此与有荣焉,自新朝来,整个镇上可没有一位举人啊,他们村可是第一位,并且是同姓亲人!   而许晏清对此淡淡,随意指了个地方,他此次来主要是来祭拜爷爷与爹娘的,与村长应付了几句后,很快便告辞。   自从有了银钱后,许文实便将先祖兄嫂的墓重金修缮了一遍。   亲人逝去多年,许晏清的回忆好像蒙上了一层纱,雾蒙蒙地看不透,他跪在墓碑前,鼻子猛然一酸:“爷爷奶奶,爹娘,晏清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终于考取了举人,日后孙儿会更加勤勉,光宗耀祖!”   耳畔似乎响起了爷爷中气十足的吼声:“许晏清你个皮猴,我这上好的墨都被你给糟蹋光了!”   爹只在一旁含笑看着,执笔在写些什么,他委屈地瘪嘴,噔噔噔跑回房,一头栽进娘的怀里,娘擦去他的泪水,温柔哄着……   这一切都是像是一场梦,那么美好,又破碎的那么突然。   一滴泪自脸庞滑下,许晏清忍着颤声叹了口气,喃喃着:“爹、娘、爷爷,我要与水芹成亲了,等成了亲,我再带她来看你们,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你们一定会喜欢她。”说着,他哽咽道:“要是你们都在就好了……”   婚期定在十月二十八,是个宜婚嫁宜外出的好日子,那一天艳阳高照,气候宜人,水芹穿着秋葵为她缝制的嫁衣出嫁了。   这场亲事可谓是轰动了整个嘉通县,十分盛大不说,男方还是年少便成为举人的青年才俊。   婚礼比水芹想象的复杂许多,她寅时便被叫起身,开始沐浴打扮梳头,足足两个多时辰后,许晏清前来迎亲,她拜别父母,坐上了婚轿。   秋葵出门时,周氏便狠狠哭了一场,但至少秋葵还在县里头,两家不远,周氏每月要去看她七八次,现秋葵有孕,更是隔三差五便要过去住两日。   而水芹从十岁开始便不常在身边,如今更是要虽许晏清去府学求学,半年都不一定能有机会回来一次,想到这里,周氏悲从中来,泪流不止,拉着水芹的手迟迟不肯放,惹得蒋满谷也红了眼眶。   但总是要放手的,周氏哽咽着嘱咐:“一定要常回家看看,娘想你。”   水芹想起她无微不至的照顾,眼眶泛起热气:“娘,我会的。”   等到了许宅,又是跨火盆又是拜堂,然后才在嘈杂声中入了洞房,这些礼看着简单,实际上却繁琐的很,要听证婚人说一大堆词,等一切礼成后,已经是申时了,水芹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   "请新郎揭盖头。"   门口堵着一堆亲朋好友,水芹坐于床上,头上盖着枣红色绣金丝的盖头,许晏清拿起秤杆,竟发现自己手在轻微的抖,顿时深吸一口气——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觉,激动有,紧张也有,竟还有些不真实,说起来,自认识水芹后的日子,都有些似梦。   他屏气凝神,轻轻挑起盖头,露出了底下一张嫩白笑脸,弯月眼和嫣红的小嘴令人挪不开视线。   “哇,新娘子好美呀……”门口传来童言无忌的声音,水芹笑的更厉害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想笑。   有大人打趣:“你这小毛头竟还知道美了。”   但对屋里两个人来说,这些声音都远去了,他们对视一眼,却又飞快移开。   一旁的证婚人又道:“行合卺之礼……”   小雨连忙递上两杯酒,水芹与许晏清各执一杯,双手交错喝下。   交杯酒代表交心,新人喝下之后将不再有隔阂。   “行合髻之礼……”   证婚人各取两人一缕头发,绾在一起,放入提前准备好的荷包中。   结发代表同心,之后的日子,夫妻同心。   最后小雨递上一碗圆子,水芹眼睛一亮,还以为是填肚子的,连忙吃了一颗,咬了两口后脸色就变了,吐了出来,证婚人这才笑眯眯问:“生不生?”   水芹脱口而出:“生。”   等到周围传来意味不明的笑,她才意识到这生是什么意思,顿时红了脸,再看许晏清,虽说面上一派镇定,耳朵却红透了。   之后亲朋好友又打趣了两句,便都识相走了,只是许晏清只能留一会,便要去宴宾客,至少得半个时辰后才能回来。   他坐在水芹身边,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一阵心悸,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便听到一阵咕噜噜声,顿时失笑,手贴上她腹部:“饿了是吗?”   水芹委屈的点点头,许晏清捏捏她还带着肥嫩的小脸:“怎么不知道藏些吃的呢?”   边说,他便吩咐小厮准备些饭菜过来。   房里人都没了,水芹才嘟囔道:“谁知道一直忙到这时候呀,我还以为午时便能好呢。”   许晏清无奈,看着她精致的脸庞,终是没忍住,搂过轻轻落下一个吻,呼吸喷洒在她耳边:“饭后你先洗漱,我很快便回来。”   水芹的脸腾就红了起来,从前她自诩老司机,但那也只是见得多,实操为零,总是爱过嘴瘾,现在一想到真的要做些什么,她心底又期待又慌,嘴硬道:“外面客人那么多,你还是晚点回来吧。”   许晏清从善如流:“行,那我晚些回来。”   “你!”水芹不敢置信,等看到他眼中的笑意时,才反应过来是在逗她,顿时伸手掐了掐他的腰,恶人先告状,“你变坏了。”   门外响起动静,许晏清拉着她的手,恋恋不舍地又落下一吻:“跟你学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3 20:58:08~2020-10-25 17:3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不认识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不认识你。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二章 ,新婚   窗外蝉声渐落, 蛙声渐起,水芹洗漱完,犹豫了片刻, 最终还是决定穿上自己做的吊带蚕丝睡衣,外头再罩上薄外袍。   要让她在这种将凉未凉的天穿长袖长裤睡觉,不可能, 会热死的。   如此想着,她心安理得地躺进蚕丝被中,可在被中狂蹬的腿却出卖了她的心情。   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 天色不早了,要不赶紧睡吧, 要不然等会晏清回来好尴尬哦。   她闭着眼睛, 可是脑中一片兴奋, 哪能说睡就睡。   但闭着闭着,竟也变得迷糊起来。   “嘎吱——”   水芹猛然清醒, 紧闭的眼皮颤了颤,听着许晏清缓步走近, 然后又走了出去,细语吩咐道:“我要沐浴。”   屋子很大,一侧是卧室, 开着半侧门,用一扇屏风遮掩,中间是房门, 另一侧便是一间小洗浴室,小厮很快便将浴桶装满,然后退下了,水芹能清晰地听到许晏清入水的声音。   水芹心跳渐渐快了起来, 话说,她还没见过许晏清的身子呢,这两年他锻炼的可勤快了,会不会有腹肌?   有点馋是怎么回事?   水芹蒙住头,无声尖叫了好久,听到许晏清出水的声音才赶紧恢复正常睡姿,还特地放缓了呼吸,装出一副熟睡的样子。   没过多久,许晏清便缓步而来,水芹感觉到他坐在了床沿,接着灼热的气息接近,停在她脸上方,一根略带凉意的手指拂过她脸颊:“睡着了吗?”   睡了。水芹在心里嘟囔。   只听他轻笑了声:“脸怎么那么红?”   还没等水芹在心底说一声没有,一个吻便落在了她唇上,轻微的吮吸,仿佛含着万分珍重。   许晏清身上的清淡味道瞬间就包裹住了她,水芹只安份了三秒,便情不自禁回吻起来。   不知道是谁先探出了舌,周围的空气瞬间火热起来,两人唇齿相交,相互依偎。许晏清的手划过她的手臂,腰侧,扯开了衣带子,露出些许白皙的肌肤。   风吹进半开的窗子,火烛颤了颤,红色床帐边露出半件蚕丝吊带,欲坠未坠,随着喘息颤动。   屋内渐渐暗了下来。   清晨,鸟雀唤醒尚有些困倦的水芹,她睁开眼,脑中不受控制地回播着昨夜画面,令人心生荡漾。只是除了心中满足之外,昨夜没能避免的疼痛也随之浮现脑海——嘶,是真的疼啊!   “醒了……”略带沙哑的声音自耳边响起,许晏清揽着她的腰,将她送进怀里,不住地吻着她的发丝,一副缱绻的样子。   温存了片刻,水芹陡然醒了个激灵,问:“几时了?”   微开的窗透进一片微暖的阳光,恐怕已经不早了。   许晏清还揽着她,水芹默默拍开他随意游走的手:“赶紧起床,我们还要向许叔王姨敬茶。”   闻着水芹身上的香气,许晏清难得有不想起身的想法,腻了半晌后,终于还是爬了起来,赤着身找起了衣物。   “咳咳……”水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昨日虽有些光,但都没有这样直观,不得不说许晏清的身材恰到好处,不是那种虎背熊腰的壮,而是身上附着了一层薄薄的肌肉,略带精壮,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那般。   穿上中衣,许晏清回身见到了裹着红色薄被,半坐在床上面色泛红的水芹,顿时心下一软,凑过去又吻了一下她的嘴角。   太撩了太撩了,水芹被这男人迷得七荤八素,要不是时辰真的不早了,两人定出不了门。   许文实与王氏一早便等着了,万幸水芹他们也不算太晚,饿着肚子敬了茶,水芹又笑着给平乐大虎他们送上礼物,一家人便吃起了早食。   许家本是没有丫鬟小厮的,是许晏清中举后才买了一个厨娘、几个伶俐的丫鬟、两个粗使丫鬟和两个小厮,毕竟已经许晏清是举人老爷了,怎么还能让长辈干活呢。   一桌早食十分丰盛,足足有六种花样,自从有了厨娘后,王氏可轻松了许多,平常只伺弄些花草,又养生修性,又可卖给水烟馆做胭脂,一举两得。   许晏清十月初便已入了府学,此次成亲请了六日假,如今只剩下四日了,故而两新婚夫妻并没有腻在一起,水芹趁着还在家,陪王氏平乐在外玩乐了许久。   除了陪着闲聊逛街外,家里还有些事也要忙活。   大虎只比许晏清小两岁,只是因为他才考上童生,连秀才都没中,再者许晏清这个哥哥还未娶妻,故而婚事一直没定,如今许晏清定了下来,他也差不多该定了。而平乐小虎也已经十二岁,该是相看人家的年纪,王氏每日除了伺弄花草外,满心便是几个儿女的婚事。   王氏也叫水芹帮忙看过,然而水芹哪会这些,只默默为平乐添了几分妆,她日后恐怕难觅相爱之人,只能盲婚哑嫁,水芹心疼,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为她添几分底气。   第三日是回门之日,一早两人便带着重礼回门了,周氏见了她,眼眶又是一红,她抱怨:“这一去可得等到新年再见了,还有两月呢。”   唠叨完后,她将女儿拉进房中,细细问两人相处之事。   虽说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两情相悦,但谁知道成亲后会不会变。   水芹难得亲近地挽着她臂:“娘,这些你都不用替我担忧,我的能耐你还不知道吗,若是晏清惹我不满了,我一针便能让他吃好些苦头!”   周氏连忙道:“万万不可,你这什么野蛮手段,夫妻之事是要互相包容的,哪有你上来就使这些东西,我看晏清好得很。”   好的坏的都让周氏说了,水芹颇为无语,只能点头应和。   第二日夫妻俩便踏上了前往府城的道路,两家长辈在身后挥手泪别,看着马车渐渐没了影。   进入府学后,许晏清的日子与往常没什么分别,只是……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这是赵生煦给他的,他考上举人后,赵生煦很是欣慰,却也有些自责道:“我虽是你师父,却没有教你什么东西,实在惭愧。年初我未取进士,家中不肯任由我逍遥下去,给我安排了一份官职,等明年开春我便要走了,府学的陈夫子曾是我同窗,你若有何难事,前去寻他便是。”   许晏清连忙道:“夫子怎么能言此话,如若没有夫子,我此次必定中不了举。”   赵生煦拍拍他的肩:“你心性坚韧,是个好苗子,希望日后能有机会再相见。”   回忆终止,许晏清将这封信夹进书中,希望他永远用不到这封信。   水芹倒是不同,她与莫大夫告别来到府城后,一直慵懒到了年底,这两个月什么事都没做,整日与许晏清黏在一块,过足了新婚夫妻的瘾。   一开始许晏清还能自持,后来索性放弃了,每日天还亮堂堂便回了家,两人能整整腻上一个夜晚,也是年轻气壮。   很快便近年关了,水芹终于打起精神,某日早晨,在许晏清穿袍时揉着眼睛爬了起来。   “怎么了?”许晏清奇怪,便快速将袍子衣带系好,便将她的衣物递给她,要知道,这些日子,水芹总是日上三竿才起身,今日倒是出了奇。   已是一月,天寒地冻,暖炉早就熄了,这个时辰还不到继续点炉的时候,水芹被冻得一哆嗦,刚伸出被子想要拿肚兜的手臂出了一片鸡皮疙瘩,许晏清见了,默不作声将肚兜轻轻抖开,帮她系上,炙热的手帮她暖着露出来的肌肤。   水芹舒适地享受着他略带生涩的服侍,谁知刚披上中衣,就被看似冷清的许晏清从后揽住轻轻吻了起来。   “嗯~不要……哈哈痒……”中衣未系上的带子在腰间挠着痒,水芹稍稍使力,许晏清便顺势倒在她身下,眼睛微眯:“今日有事吗?”   水芹将中衣带子系上,手按了按身下人的腹肌,还忙里偷闲摸了两把,才回答:“有的,今日我要去医馆寻一趟谷大夫。”   她答的风轻云淡,许晏清却想起谷大夫,那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眼带风流,看着就不像是个正经大夫,顿时眉头微皱,双手钳住了她要起身的腰肢,问道:“你去找他做什么?”   水芹眨眨眼,他从前从没关注过这些事,怎么今日突然问起了?   她低头,见他直直看着她,突然悟了什么,脸上勾起一抹调皮的笑:“你猜啊,猜到了我再告诉你。”   说着就拉开他的手要起身。   许晏清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让她走了,长臂一伸,两人便倒了个反,见她还笑意盈盈,像是很开心的样子,许晏清气不打一处来:“猜什么猜,今日你不说我就陪你耗在这里了。”   水芹使劲憋住笑,朝他吐了吐舌头:“我就不说,你能怎么样?”   “水芹!”许晏清俊脸微红,染上薄怒,双手去挠她痒,“说不说,说不说?”   “啊!”水芹抑制不住笑与尖叫,眼泪都出来了,才求饶道:“我说我说我说,我跟你开玩笑呢,我要去、跟他探讨一下猪肉怎样才会好吃。”   “这算什么问题?”许晏清气闷,虽没有再闹她,却狠狠吻了下去,吮着她舌尖,年轻的身子很快便情动起来。   眼看着许晏清就要来拉她衣带,水芹连忙移开唇,呼吸急促地解释:“真的真的,猪肉多腥臊味,我在想把猪都阉割了,它的腥臊味道会不会消去一些……”   “……”许晏清的动作蓦然停住了,眼中十分复杂,艰难重复:“阉割?”   燥热瞬间消散。 第一百零三章 ,府学   这事三两句说不完, 水芹只寥寥解释了几句,许晏清听了沉思片刻,虽觉得有些道理, 但还是不能将阉割与无异味的猪肉联系在一起,不过知道了她与那谷大夫做这种“研究”,很爽快地将她放了出去, 只是嘱咐道:“午时必须回来与我一同用饭,天黑前必须回家,听到了吗?”   水芹自然是答应。   如果是现代医术, 别说是阉割了,变性都行, 但在古代, 阉割是个很容易死人的大手术, 就算太监这个职业延绵了百年,也依旧没能改变阉割的凶险。   水芹早在多年前便有这个想法了, 只是她不打没有万全准备的仗,这几年, 她先是学习了匈人的蒸馏法,制作出消毒能力大大提高的高浓度酒,再是寻找了成百上千种药, 终于用一种叫做天仙子的草制作出了能够麻醉神经的药汤。   因阉割死亡的大部分人都是因为伤口发炎与受不了这疼痛,高浓度酒与麻醉药汤恰好能解决这两大问题。   水芹又托匠人制了几十把大小各异精妙的银剪与银小刀,她这几年中还买过无数猪蹄猪肉进行开刀与缝补, 如今又遇上谷大夫这么一个“离经叛道”的大夫,这件事终于是提上了日程。   这事做起来动静可不小,自然是不能在医馆做,水芹带着力气大的小虎与胆子大的小雨来到了谷大夫自己设的药堂, 还没进门便听到里面幼猪的哀嚎声。   “……”   谷大夫的药堂虽只供他自己用,但却建的十分宽阔,占地足有一亩,水芹一踏入,就感觉仿若身在一片地中,很是敞亮。   院中间,摆着一张品相不错的红木桌,而那只猪便被绑在桌上不住嚎叫,谷大夫和一种小厮在一旁束手无策。   别说,这画面还真有喜感。   见水芹来了,谷大夫欢快地上前:“你可算是来了,这畜生从昨日叫到今日,叫的我脑袋都疼了,快把你那麻醉汤拿出来给它灌进去。”   水芹拿出装着麻醉汤的大竹杯,几个小厮齐心协力将艰难地灌了进去。   麻醉汤药效有些缓慢,且并不像现代麻醉剂那么完美,很有可能手术进行到一半那猪就醒了,所以水芹需要特别快,才能避免这种情况。   看着猪渐渐合上眼睛,水芹让小虎去测试它是否已经陷入昏迷,自己戴上了具有些许防水效果的手套,待上口罩头罩,确认它已经没了动静后,深吸一口气拿起了锋利的小刀。   在战场上,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水芹唯一的手术经验便来自于那场战争,但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手起刀落,针线穿插,虽是深冬,水芹却出了一头汗,一刻后,她松了口气,手术完成了,但她的手也因为过分用力稍稍有些颤抖。   “接下来就只能等了。”   等待总是漫长的,但万幸,十日后那只猪便痊愈了,能吃能喝能跑,看不出任何不对劲,虽说最终结果还没出来,但谷大夫已经跃跃欲试想自己操刀上手尝试。   于是第二只猪便由练了几个月的谷大夫亲自动手,水芹帮忙的情况下又成功存活了下来。   为了做这个实验,水芹特意买了十头猪,其中五头都要经受阉割,另外五头不进行阉割,一年后便知道阉割对猪肉的味道到底有没有影响。   只是虽然做了完全的准备,但还是有一只幼猪没挺过去,在手术后三天便冷却了身体,谷大夫还煞有其事地为它办了个小葬礼,美名其曰:“为天下献身。”   过了年,许晏清如从前一般早出晚归,而水芹却又闲了下来,每日都在自己药房里鼓捣什么东西,只很偶尔,才会受佟大夫托,前去坐诊一日。   若说水芹过得还算悠闲,许晏清那厢却是有些艰难了。   府学比起县学高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其中不乏大儒在此教学,而学生大部分都是年少有为的举子。   如果说县学内的风起云涌还只是语气几分酸,那府学里就是真刀实枪,那话中的意思都转了千百遍。   许晏清一开始还会使出全身劲,后来便学乖了,学会了藏拙。   而这真刀实枪的源头,便是五年未曾收过徒,曾入翰林院,官至四品,后因病致仕回乡休养,病愈被府学聘请的大儒李成儒。   又是一日斗智斗勇的府学生活,许晏清带着疲惫到了家门,在进门前,努力讲表情收敛。   他对李成儒其实不感兴趣,虽说李成儒确实有学问又有门路,但靠人的生活终究太艰难,他只觉得心累。   只是他自己这么想,别人却不这么想。   他一进府学,便流露出几分天赋与努力,让李成儒赞不绝口,后又松口说想要收徒,所有人都觉得他善于心计,于是他便这么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回来啦?”天色已晚,饭菜都已备好,热气蒸腾着,但水芹仍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眉间忧色。   这状况已经持续许久了,只是最近越来越严重,水芹一开始还能当做没瞧见,现在却不行了,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能解决的麻烦。   于是吃完饭后,水芹拉住他,拿出了一壶酒:“许久没喝酒了,馋死我了,陪我喝些吧。”   许晏清默不作声,却顺着她意,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一壶酒完全空了的时候,才难受地按眉闭目,面色有几分沉沉。   水芹有些心疼,手指按上他太阳穴,轻轻揉着,慢慢地,许晏清眉头松开,吐出一口浊气,却依旧没睁眼。   “你啊,有什么事就会藏在心里,从前还会与我说两句,如今仿佛把我当做陌生人,什么都不肯说了,真是叫人难受。”   许晏清忽的睁眼,拉着她还在帮他揉眉的手,解释道:“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水芹自然是知道,但这份贴心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人承受的太多,总会崩溃的。   她故意哼了一声:“那日后我遇到难事,也不跟你讲了,就算跟谷大夫,跟我师弟讲,也不跟你讲。”   “水芹!”许晏清这声厉了起来,显然是被她气到了,皱着眉坐起身来,很是无奈:“不许这样说。”   水芹却不依不饶:“本来就是,你为了我好,那我也为你好啊,不开心的事我就跟别人说,别人帮我解决就好,你什么都不知道最快乐,对不对?”   “……”许晏清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喝了酒,反应本来就有几分慢,此时更是快宕机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道:“不对。”   又过了许久,柔下声:“是我错了。”   他本以为不说才是对水芹最好的,毕竟府学之事太过复杂,水芹全然没有接触过,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   但再一想,如果两人互换,他是被蒙骗的那个,那他心中定也不会好受。   想通了之后,他站了起来,拉起她的手:“走吧,陪我去院子里逛一逛。”   今日月色很美,虽说春寒料峭,空气中像是藏了薄荷,呼吸间全是凉意,但两人这么手牵着手,漫步在小径中,还是很有一番意境的。   让冷风散去了些酒气,许晏清才开口将这几月的事娓娓道来。他说的轻巧,但水芹却仿佛看见了自家夫君被众人敌对的场景,顿时胸口起伏了几下。   许晏清揽着她,感受到她的怒气,将她又揽紧几分,哄道:“无事无事,他们也只敢在言语上刺上几句,这么多日,我都快习惯了。”   习惯个鬼!   水芹才不信他的话,心中盘算了几分,面上却正经问道:“那你会拜李夫子为师吗?”   许晏清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李夫子德高望重,只是我近两年并没有这打算。”   水芹明了,他向来爱憎分明,如若想拜师,无须夫子做出什么,他定会有想法。   而那李夫子明明对他有青睐,他却表现地有些抗拒,那就说明他是并不喜欢那李夫子的。   水芹眼中燃起一抹火光,手却温柔与他十指相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天那章我改了五次,锁了一天半,落泪,心态有点崩。   之后剧情开始转官路了,但我对权谋不是很熟悉,需要做点功课,所以明后天更新不定,感谢各位追更的小天使,太不好意思了,欢迎养肥! 第一百零四章 ,羞辱   若说从前还有人与许晏清说笑两句, 最近这一个月就完全没有了,大部分见了他都是一略而过,只有寥寥几个朝他点点头当做打招呼, 但若是让他们与许晏清再亲近些,却是不肯了。   周身经过形形色色的人,细语说笑在耳边响起, 许晏清端坐在小小一方属于自己的桌上,落下最后一笔,搁下上好的羊毫, 吐出一口气。   古今尘世多喧嚣,心静方能成功名。   许晏清, 何该念, 何该弃, 你应该明了。   “砰——”结实的红木书案被狠狠踢了一脚,大概是太过结实, 故而书案只移动了半个手掌,但也足以吸引屋内所有举子的视线了。   “哦呦, 晏清兄,真是对不住了,你在这太过碍事, 阻挡了我们几人研究李夫子的书集,要不你搬去那边坐吧。”   头戴金冠,面色有几分嚣张的青年就这么靠坐在许晏清书案旁, 抬手指向一个满是废纸的角落。   许晏清身侧的拳头紧握了一下,但又迅速放开。   作案人名叫邓字超,乃是府城富商邓家嫡子,虽说士农工商, 商是最低贱的,但若是在这一行中成为佼佼者,那便不是普通人能够惹得起的。许晏清无权无势,虽说已经不是普通人,但他依旧惹不起。   邓家世代行商,按理说,家财积累到一定份上,子孙后代便不能做官。但这两代家主聪明,散尽半多身家,大力宣扬日行一善,在一次洪灾中做出了重大贡献,才被特赐了入仕资格。   可惜这官不是谁都能当的,邓家子孙众多,十多年了才终于出了邓字超这么一个举人,又是嫡系,故而宠得很,这才宠出这么一个张扬跋扈的子弟。   虽说邓字超已经二十八岁,但脑袋活像是停留在十八岁,又蠢又自大,他中举已六年,可以说年少成名,但这么多年,不进反退,连岁考都掉在了车尾上,倒是许晏清,在上一年岁考中夺得前五的好成绩,可见资质不凡。   他刚进府学时便想拜李成儒为师,只是李成儒看不上他,之后见李成儒谁都没收,他才歇了心思。谁知道六年后,李成儒竟然又破例要收徒,收的还是这等穷酸子,顿时就不甘心了起来。   没错,在他眼中,许晏清就是最标准的穷酸子。   每日穿着一成不变的棉衣不说,还在府学公厨中吃那些没油没肉没滋味的东西,最重要的是,那一身不愿理人的破落户气质,不是穷酸子是什么?   那种整日只会读书的酸腐玩意可不配,而他不一样,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少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行商管理都会,算学年年前列,他才是李成儒该收的弟子。   要是水芹知道他心中所想,肯定会出来狠狠给他扎上两针。   她家晏清那是简朴好不,即使家中有了余钱,依旧不肯穿华服,最多就是依着水芹将中衣改成丝绸制。她们家虽说不上每顿大鱼大肉,但营养肯定数一数二,只是吃多了容易胖,许晏清胃口大,之前跟着水芹一日三餐肉,一个月便长胖了十斤,吓得他立马就收敛了口腹之欲。再说不愿理人,呵呵,这倒是真的,至少你这种纯种傻逼,自家晏清是绝对不会想多理的。   但水芹不知道,于是纯种傻逼邓字超扯着歪嘴龙王笑,自以为狂拽邪魅帅地看着许晏清,他觉得自己眼中满是冷酷的威胁,就如同夫子看他一般,谁知道在外人看来,只是一只肿三角眼放出猥琐的光芒而已。   辣眼睛。   许晏清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觉得有些生理不适。   如果不搬走,等于得罪邓家,如果搬走,等于示弱,许晏清虽学会了藏拙,但文人骨气还是有几分,要他这么灰溜溜地搬走,不可能。   于是片刻后,他站了起来,一米八的身高足足比邓字超高出一个头,身形虽消瘦,却依旧能俯视着这小人,道:“为学莫重于尊师,这是府学,一切皆由夫子定,你随我去禀告夫子,如若夫子让我搬于那处,我便一声不吭遂你愿。”   几乎所有的夫子都喜欢这许晏清,怎么可能同意许晏清搬去角落,而府学的夫子最低都是同进士出身,哪是邓字超等惹得起的,他顿时就愣住了。   气氛凝滞,突然出现一句:“若是许兄你自请去那处,岂不美哉。”   此话从邓字超身边一同样身着棉衣,却佩戴着价值不菲的玉佩,在大冬天摇着扇子的黑瘦男子口中道出,邓字超恍然大悟,再次歪嘴笑道:“是这个理,你自请去,夫子那么疼你,定会同意!”   “……”许晏清眼中含着利刃,从那黑瘦男子面上隐隐刮过,刮得那男子不自在的挪开眼。   甫一进府学,便是这黑瘦男子关移热情相迎,许晏清对同门向来不设防,还以为他同孟治聪、杨科一般,天性热情罢了。谁知到最后,却是他捅了自己一刀,明知事实并非如此,却还散布谣言,挑拨离间,使得他被数次针对。   但是这么做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呢,为什么要如此处心积虑害他?   许晏清面色沉沉,始终没动,邓字超见了,努力踮起脚,瞪着一双三角眼,伸出手想推搡他:“跟你说话没听见吗?”   “嗷——”一声痛呼划破天际,邓字超伸出的手在许晏清面前抽搐了一秒,迅速收回,他捂着手,对面前突然冒出来的女子怒目而视:“你敢打我,我可是邓家嫡子!”   水芹带着面纱,像是被吓到一般后退两步,胆怯道:“这位邓家嫡子可别乱说,我哪敢打您,我不过是轻轻碰了您一下,怎么能如此污蔑我这柔弱的女子呢?”   邓字超扭曲着脸,撸起袖子,朝众人露出疼痛无比的地方:“你这毒妇,明明狠狠打了我一下!”   “……”   所有视线往邓字超手臂看去,之后便是鸦雀无声的寂静,因为他那还算白净的手臂一片光洁!   “怎、怎么可能?”邓字超自己都不敢置信,瞪着手臂瞧来瞧去,他刚才明明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怎么都该红了,怎么可能一丝变化都没有!   他将手臂翻来覆去,等了足有半刻钟,都没有任何的反应。那疼痛虽然让他一瞬间想晕厥,但却只延续了短短几秒,早就成了回忆,这时连他自己都有些怀疑,难不成真的假想?   水芹却已经落泪微埋许晏清怀中,委屈道:“这位邓家嫡子,您可是举子,怎么能如此舍去脸面,就为污蔑我这一无辜小女子,我真是为您夫子长辈心痛……”   这话就差明晃晃在说你不配举人功名了,更可气的是,周围举子竟还有应和的:“邓兄,这事是你不对,赶紧向这位夫人赔罪吧。”   “是啊,大丈夫心有沟壑,就算你看不惯许举子,但他夫人是无辜的,你何必做此下作事呢?”   这一字一句,就像是寒风,刮得邓字超脸皮都要没了,要不是他脸皮天生就厚,此时早就掩面泣走了,但此刻他脸色也十分不好看,一阵红一阵白,精彩极了。   又过了半刻,才听他咬牙切齿阴阳怪气道:“许夫人,真是对不住了,不过要怪,就怪你那好相公吧,要不是他,我也不会误会你。”   水芹惊讶捂嘴:“所以您就是污蔑我了对不对,这位邓家嫡子,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这句话就算是我这妇道人家也是懂得,怎么您不懂呢,唉,我真是替您长辈为您羞愧啊……”   邓字超费了好大劲才没让自己在众人指指点点下翻白眼昏过去,不过也不知道关移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脸色竟慢慢转好了。   水芹本也就不欲理他,见许晏清书案略有凌乱,帮他收拾了一番笑道:“今日县里传来消息,姐姐诞下一女,特意送来福团,一下子便送了六十六个,家里哪能吃的完,我便送过来,想送给各位举子,图个好兆头。”   说着,她给小虎使了个眼色,小虎立马明了,挂起憨笑,捧着如小山般堆叠,却依旧精致且香气扑鼻的福团从门口开始献起。   福团外皮由红豆糯米制成,内里是炒制过的五蔬三肉,香嫩异常,大部分人都接了且谢过许晏清夫妇,但也有部分人,要么也不喜许晏清,要么惧怕邓字超,还有不喜生女的,拒绝接受福团,目不斜视继续看书。   水芹看见有几个接了福团的人并不吃,忽而道:“这福团要热着才好吃,才有福气,冷了福气可都跑了。”   水芹的视线跟着渐渐减少的福团移动,她看着小虎在那些拒绝的举子面前多停留了许久,等小虎捧着剩下的十几个福团回话,她笑眯眯训了一句:“你这个油滑子,怎么就忘了这位权倾朝野的邓家嫡子呢?”   “你疯啦!什么权倾朝野!”本来在一旁叉手用鼻孔看着的邓字超脸色巨变,几乎要跳起。   水芹这才恍然,连忙道歉:“哎呦,都怪我,肚子里墨水不多,难不成是只手遮天?还是指鹿为马?又或者是炙手可热?”   越说越离谱了,邓字超恨不得立马晕倒。   水芹许久才慢悠悠道:“哦,好像都不是,那一定是前呼后拥。”   这个词还算有理,见邓字超面色转好,水芹捧着一个冷却的福团朝他走去,边走便道:“邓家嫡子可要尝尝我家福团的味道?”   邓字超嫌恶一挥手,那福团敦实地落了地,发出低沉的声音,只听邓字超冷笑道:“福团?我看是晦气团,奸诈团吧,你们夫妻一脉相承,都一样的令人嫌恶,心机深重,还妄想用福团笼络人心,真当大家都是眼皮子浅的穷酸书生哪?你相公做的那些事,有眼睛的人都不会原谅!”   水芹与许晏清的反应暂且不说,但就那些吃了福团,且觉得福团弹嫩鲜香可口,想着要不再讨两个的举子,脸色顿时就变了,自然不是因为笼络人心,而是为那句眼皮子浅的穷酸书生。   什么意思,他们不过是吃了个福团,就成了眼皮子浅的穷酸书生?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感谢在2020-10-28 23:40:24~2020-10-30 23:2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不认识你。 10瓶;活在童话镇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五章 ,发威   只是碍于邓家在府城确实有几分势力, 大部分举子只冷冷看了邓字超一眼,心想着此等蠢货早晚都会遭祸事,便转回了头。   两厢对峙间, 倒有一位着靛蓝锦缎长袍,玉腰间配着叮当环佩,头戴碧玉冠, 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贵公子捏着只剩一口的福团不疾不徐地走来,道:“这福团甚是好吃,我还能多拿几个吗?”   许晏清眼中略过一丝惊讶, 水芹点头:“自然是可以的,欢迎还来不及呢, 小虎, 拿油纸给这位看着就气度不凡的公子再包三个福团。”   贵公子带了头, 顿时有几个举子也笑着上前多讨了两个,很快拿过来的五十个福团便一干二净了。   邓字超的脸又开始变色, 他对那贵公子愤愤道:“梁鹿晨你什么意思,你不是也想拜入李成儒门下吗, 现在出来做什么假好心!”   梁鹿晨,这名字水芹略有耳闻。   他是府城最有名气的举子,一则是因为梁家也算得上是书香之家。二则是因为他十七岁成举子, 如今不过二十,还未婚配,他相貌出色, 前途又光明,是府城小姐们心中的绝佳夫婿。   梁鹿晨的曾曾祖父曾任礼部尚书,后虽因皇位变迁被贬回乡,但也积累了第一代财富。   果然, 多年后,他孙子,也就是梁鹿晨的祖父,二十多岁便成了榜眼,进了翰林院,后成了庶吉士,天子近臣,梁家又开始兴盛。   只是又多年过去,梁鹿晨祖父已年迈,到了致仕回乡的年纪,而梁鹿晨的爹与兄弟又不争气,如今都还只是秀才功名,连个举子都没有,梁家便只能退居府城。   梁鹿晨实则是庶子,他由丫鬟所生,从小便不受重视,要不是后展露了在科举上的天赋,现如今也不过是一泯然众人的普通子弟,平淡度过一生而已。   但他聪慧,顿时就成了梁家人的眼珠子,有他祖父护着,无人敢亏待他。   这家世,在府城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这些都是水芹派人专门去打听的消息,她将人名与信息对上,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几眼。   果然,看着就有一股子龙章凤姿、鱼跃龙门的气质,不似普通人。   梁鹿晨的身高比起许晏清也不差多少,听了这话,朝邓字超瞥去一眼,凉凉道:“三年前的蠢事罢了,也就邓兄还记得,看来真是闲得很。”   “你!”邓字超愤恨指着梁鹿晨许久,却始终没有下一个动作。   水芹都替他的脸觉着累,这颜色变得,始终停不下来啊。   邓字超就算再嚣张,也只敢在没钱没势的人面前嚣张,梁鹿晨是他惹不起的人,只能气咻咻转过头,又将矛头对准许晏清:“想拜入李夫子门下,做梦,我是不会让你奸计得逞的!”   水芹眨眨眼,捂着嘴惊道:“您又在污蔑什么呢,我家相公可是有师父的,哪会拜入李夫子门下,可别又是您臆想出来的!”   邓字超冷笑一声:“污蔑?你自己问问许晏清,他对李夫子整日阿谀奉承,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面,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难不成还是我臆想出来的吗?”   他这句话半真半假。   李成儒对许晏清有好感,颇有关照,许晏清尊师重道,自然也就亲近了几分,但自从李成儒放出收徒的话后,他便不再主动去找夫子,平日里几乎是绕着他走的,哪来的阿谀奉承?   许晏清嘴巴动了动,想辩解,但却知道,他说的任何话,都毫无用处,没有人会相信。   水芹眼中猝然冒起一股火,语气骤然结成冰,寒气几乎凝成冰锥往邓字超面上插去:“好一个阿谀奉承,敢问这位满口谎话的邓家嫡子,我家相公是怎么阿谀奉承的,是送了银钱,还是捶背捏腿,又或者是死皮赖脸?”   邓字超听了两眼放光,迫不及待道:“对对对,谁知道你们背地里是不是贿赂夫子,低头哈腰做个奴才。”   水芹顿了顿,状似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说,我相公贿赂了李大儒,李大儒才会想要收我相公为徒?”   邓字超兴奋地一拍桌子:“没错,要不是这样,就你相公那穷酸样,李夫子怎么可能……”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水芹便脸色大变,义正言辞道:“这话大家都听见了吧,这位邓家嫡子,公然污蔑李大儒与学子间有钱权交易,李大儒可是位刚正不阿的好夫子,大家怎么能容忍他如此信口雌黄呢?我要请官爷来还李大儒与我家相公一个公道!”   话音刚落,小虎突然猛的往外冲,似乎要去找官爷,邓字超则是大脑一嗡,仿佛还没理解水芹的话,但片刻后,突然跳起,狠狠踢了身边的书童一脚:“还不快去追!”   可小虎早就跑出去老远,那是那书童能追得上的。   屋内所有举子都蓦然静下,所有人都看出来邓字超是被设计了,但所有人都没法说出一个不对来。   邓字超,他确确实实是说了李大儒收受贿赂,而且是在数十位举人面前说的。   屋内一瞬间陷入了可怕的死寂,只留邓字超呼哧呼哧的艰难呼吸声回响,水芹冲屋内所有举子一拜:“等官爷来了,还望大家如实相告,毕竟此事关系重大,容不得一点差错。”   邓字超这下是真的脸色灰白了起来。   其实这只是一件小事,邓字超最多就是被叫去问两声,问完便会放回来。   但可怕的不是他被叫去,而是将李大儒叫去,审问收受贿赂一事,并且最后无罪释放。   那他就真正钉死了污蔑,日后整个府学,甚至整个文人圈都会知道,他邓字超,因拜师未果,诬告德高望重的大儒,他的名声会彻底污糟,无论是府学的夫子同门,还是那些世家,见到他永远都是鄙视。   不、不行,不能这样……   这等恶名,就算他考上进士,也会被传到陛下耳中,他的未来,他的前途,那就都毁了!   他如困兽般,放下身段哀求同门:“我只是随口一说,不得当真,不得当真,若是官府来人,还望大家多多包涵,我必有重谢!”   别说是与他关系一般的举子的,就连俨然成了他跟屁虫的关移都挪开了,不与他对视。   邓字超脸色涨红,不可置信,最后将怒火倾泻于关移身上,将他狠狠推出三米远,关移撞在另一人的红木书案上,痛的脸皱缩。   邓字超瞪大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如恶鬼般咆哮:“不是你说的吗,这不都是你说的吗,不是你说许晏清此人毫无文人风骨,只会下作手段,整日阿谀谄媚,这不都是你说的嘛,你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关移两股战战,一屁股蹲坐在地,不敢抬头,只捂着头,承受着他狂风暴雨般的踢打。   有家世与邓字超相当的人看不下去了,一把拦住了他,警告道:“好了,在座都是读书人,怎么能如此残暴?”   有与他素不对付的人哼了一句:“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一商贾人家,可笑。”   还有与邓字超关系还不错的人劝道:“我一早便说过,管好自己就成了,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啊。”   水芹忽而笑了两声:“邓少爷这是怎么了,这不是遂了你的愿吗,不是你说的我相公贿赂李大儒吗,我看你说的如此肯定,还以为你心中有底呢,没想到,又是胡说八道啊。”   邓字超朝她阴狠看去:“是你,都是你……”   那与他关系不错的举人见他还是如此,叹了口气:“字超,你别再执迷不悟了,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求那位许夫人,要不然你日后……”   邓字超一愣,不可置信:“我执迷不悟?要我求她?”   那举人见他依旧如此,知道是没救了,便无声离开,算了,也不是他该管的事,何必呢。   官府的人很快便来了,府学县学等教育机构一向是重要之地,当今皇上最恨的便是贪官贿赂,源清流洁,下面的人自然也跟着反贪反腐,故而这事一下子便成了大事,当府学内夫子得知邓字超告李大儒收受贿赂时,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是疯了吗?   当然没疯,至少现在没有。   因李大儒从前官至四品,故而他特有凳椅伺候,邓字超与许晏清与其他证人皆是举人功名,不用下跪行礼,只是都要站着。   许晏清行得正站得直,朝县官福了福身,而邓字超早就吓白了脸,他哪摊上过这样的事,只喃喃着要找父亲。   这诬告本就是无稽之谈,许晏清家中也就一般富裕,与邓字超比起来是一个天一个地,若是收受贿赂,怎么邓家的五万白银不要,反倒会去要许家的五千两白银呢?   于是很快这是就判了个无罪,反倒是邓字超,因这事被判了个污蔑罪,只是因为功名在身,免去了牢狱之灾,改为在家反省一月。   这事可不止给邓字超一番教训,更是让李大儒对许晏清有了些许距离,不再嚷着要收徒,而因此事,许晏清与同门之间的关系也越加好了起来。   其实大部分举人都对此事门清,只是因为嫉妒,或者是想着不惹火烧身,便漠视,而此事后,他们对许晏清就只有同情了。   好好的大儒师父就这么丢了,还白受了两月欺负,许兄也不容易啊。   当然,不是所有举子都改变了态度的,还有些对许晏清依旧很是嫉妒。   那些没吃下福团的人,这夜回到家,躺在床上,还没等入眠,便感到肚子一阵疼痛。   他们以为是小问题,上个茅房,睡个一觉便会好,谁知道这一整个晚上被疼醒无数次,次次疼的他们打滚。   有人选择硬憋,有人迫不及待去看了大夫,然而大夫替他们把了脉,摸着胡须沉思许久后,却道:“脉象平稳强健,放心吧,并无问题,估摸是身体自动清理沉淀的毒素,无须服药,过上两日便会好。”   那些人恨不得当场晕厥,这疼痛实在是令人忍不住痛哭出声,叫他们怎么再忍两日,还不如杀了他!   然而来来回回看了几个大夫,都是这个回答,就算给开了药,也无济于事,他们只能捂着如针扎般的肚子,面无人色地挺了过去,两日后终于痊愈,仿佛从地狱回来了一趟。   宅子里,水芹坐在药室,哼着曲,弹了弹手上的小瓷瓶。这可是好东西,能清理人体毒素,只可惜是个半成品,有个令人拍案叫绝的副作用——让人疼的死去又活来整整两三日。   但也有种药能解决这个副作用,被她塞进了福团里,吃了福团的人,又能清毒,又不会受这番痛楚,但是那些不吃福团的人,可得要好好享受一番清毒的快乐。   水芹回想起那些倨傲的举子对福团不屑一顾的样子,冷冷一笑。   看她对他们多好,这可是她研究了几年的上等清毒药,里面耗费了不下百两银子,看在你们都是晏清同门的份上,就不收你们钱啦。   作者有话要说:  水芹:还有谁敢欺负我男人?   众人(纷纷后退摇头摆手):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本章药理毫无根据,我瞎编的。 第一百零六章 ,满月酒   邓字超回来后, 果然不出所料,他成了被孤立者,府学中人人都对他避退三舍, 甚至比许晏清还要严重,因为他惹得是大儒,不止举人当他不存在, 连那些有名望的夫子都对他视而不见。   邓字超愤怒又害怕,可祸事已酿成,消沉了许久后, 家里人将他送到低一级的州学,他的身影在府学彻底消失了。   事后第二日, 陈夫子, 也就是赵生煦从前的同门, 将许晏清招了过去,安抚了一番, 还道:“这么大的事你早该告诉我,我与生煦可是二十多年的老友了, 他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弟,我断不会让你受这般委屈。”   许晏清很是感激,陈夫子确实助他良多, 总是会主动询问他在课业上的困难,是他自己执拗了,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想拿这种事麻烦陈夫子,最后惹得水芹替他出头。   明明该是他护着水芹的时候,却本末倒置了。   许晏清谢过陈夫子后,吐出一口浊气, 道:“那日后学生就要多打扰夫子了,还望夫子不要嫌我多事。”   陈夫子满意的点点头,话中有几分深意:“晏清,你还年轻,日后还长久着呢。”   眼看着夏天要来了,秋葵的女儿满了月,水芹与许晏清抽空回了趟家,参加小丫头的满月宴。   小丫头是两家第一个孙辈,杨家面上开开心心,虽不知心底是怎样想的,但蒋家是真心实意的乐呵,周氏抱着嫩软的小丫头离不开手,看着她不哭不闹的样子爱极了:“还是女孩子乖巧,男孩太闹腾,养起来累死人。”   秋葵已经能下床了,此时穿着一袭深橘色绿纹边袄裙,与前两年相比面色更加柔和温婉,满满散发着为人母的气息,手指轻触母亲怀中的婴儿肥嫩的脸:“月儿确实乖得很。”   小丫头大名叫杨皎月,取自“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包含着杨科一片爱女之心。   水芹坐在一边,也眼馋得很,她那两个弟弟刚生下来时可闹腾了,哪有那么乖巧,还是女儿贴心。   好不容易从周氏怀中抱到了外甥女,还没等周氏开口,便嘴快道:“要是我也能生一个如月儿一般乖巧的女儿便好了。”   这话惹得周氏面容一肃,瞪了她一眼:“呸呸呸,哪有要生女儿啊,第一胎还是男孩好,日后你要生多少女儿都成,不拦着你。”   她受尽了没儿子的苦楚,不想让女儿也受那样的苦楚。   水芹吐了吐舌头:“难不成我真生了女孩,你还不把她当孙女啊。”   周氏白了她一眼:“就会贫嘴,家里要没个男孩哪站得住脚,等日后你年纪大了,想生都生不出来。”   实话是实话,就是叫人听着怎么都不舒服,连秋葵的笑意都消退了些,水芹哼哼两声:“没儿子怎么了,没儿子就代表站不住脚?笑话,姐,你可别听娘瞎说,就算没儿子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又不是为了生儿子活的,就算真只有女儿又怎样,我们那么有钱,怎么都不会活的差。再说姐夫绝不是那种自私自利,迂腐枯朽的人。”   周氏瞪她:“乱说什么呢,菩萨保佑,我两个女儿一定能生出儿子。”   秋葵在心底叹了口气,杨家明面上虽没说什么,但她却看得出,她婆婆因为月儿是个女孩有些失望。她在坐月子时难免心思重,那时候伤心了许久,却没想到娘也来嘱咐这些。   也就妹妹……秋葵握住妹妹的手,忽而落泪:“娘,若是、若是我真的没生出儿子该怎么办?”   周氏一愣,忽而跳起,很是愤怒:“你今年不过二十岁,日后还有的是时间的,怎么会生不出儿子,是不是杨家人在你面前说些什么了,娘去给你说理!”   秋葵摇头,但眼泪却没停:“他们没有说什么,只是娘,你一说起此事我就怕,若是、若是……那我该怎么办?”   周氏的脾气顿时如同被扎破的气球一般塌了下来,手足无措,说着不会的不会的,你那么年轻,不可能会生不出儿子,但安慰了好久还是不见女儿止泪,她看着就心疼。   最后还是水芹拉着她,轻声提醒道:“娘,你得按着姐姐的意思来,若是真没有男孩,难不成我们就不认她了吗,杨家就能不要她吗?”   周氏恍然大悟,连道:“哎呦都怪娘,瞎说了一大通,都是我危言耸听,什么生不出男孩就立不了足,没有的事,杨家要是敢负你,大不了就回家住,爹娘还养不起一个你吗?”   “就是啊,”水芹道,“姐你还有那么多铺子,大不了就换个男人嘛,多大点事,到时候正好带你去北方游玩,那里冬天满是鹅毛大雪,漂亮得紧。”   秋葵破涕为笑,点头道:“那就好,我好怕生不出孩子,就成了罪人。”   周氏心疼万分:“可不能再哭了,才刚出月子呢。什么罪人,呸呸呸,他杨家哪来那么大脸,爹娘都疼你。”   说着,她脸上忽然起了郁气:“是我想岔了,从前家贫,因这事我受了那么多委屈,如今家里有了银钱,若是还要你们继续受委屈,我也就白活那么多年了!”   该是开席时辰,外面来催了,时间紧,秋葵也来不及上妆,只涂了个口脂,擦干了泪,便抱着孩子出去了。   满月宴请的人不少,除了蒋杨两家亲戚,还有十多个杨科的同门,从前也是许晏清的同门,许多年纪都比许晏清大,此时却对着他喊师兄,面上满是尊敬,看着确实有几分唏嘘。   男客女客是分开的,秋葵抱着孩子给七大姑八大姨看了之后,杨科回到后屋接过孩子,却见秋葵微红着眼睛,心中顿时一咯噔,紧张道:“怎么了,怎么哭了?”   见了丈夫,秋葵的情绪又有些控制不住,在丈夫的关怀中,忍不住吐露了些害怕,杨科简直心疼死了,将妻子孩子一起抱在怀中,又气又哄:“身体还没好全,不许想这么多,这算什么事,我们才成亲两年,怎么就为这种事担心了起来,若是日后真没有,也不打紧,大不了入赘个女婿,你才是陪我一辈子的人。”   与秋葵成亲两年,喜爱与情愫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日益增加,这么好的女子,他求了许久的娘子,若是不好好对待,杨科觉得自己会遭天谴。   哄好了娘子,杨科抱着女儿往男客那边走,许晏清早已等待多时,杨科第一个便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他怀里,揶揄道:“你与妹妹成亲也有半年了,差不多可以生啦。”   许晏清看着怀中小小的一团,屏住了呼吸,动都不敢动,就像是抱着一团棉花,等孩子被蒋满谷接了过去,才敢笑着、带着些期待道:“看上天安排吧。”   蒋满谷对第一个孙女喜爱的不得了,直接给了一千两的银票,惹得杨家人笑的合不拢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银票是给他们的呢。   **   自从水芹搬到府城,便有了想再开一家水烟馆的想法,毕竟在县城的水烟馆十分火爆,每年盈利也得有几百两,这钱不赚白不赚。   在观察了几月,买了一间大铺子后,水烟馆的开张便提上了行程。   水烟馆各类物品的制作已成了一套顺畅的流程,接近于现代的流水线,一步几个专员,时间上大大缩减了。   只是其他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便是没有合适的掌柜,教给别人她不放心,算来算去,竟就只有小草和小雨,而小雨年纪也大了,同许晏清的小厮加保镖陈武看对了眼,婚期就在今年。   看来要培养人手了。   她说干就干,先是将小草先借了过来,让那边用了几年的副掌柜先顶上,然后便买了十个十到十五岁的丫鬟,从中选出掌柜与副掌柜,其余丫鬟要么当店员,要么做胭脂。   大部分丫鬟都是穷苦人家出来的,什么都不懂,只会干些农活,倒有两个,一个叫串儿,从前爹是掌柜,后变赌徒,便将她卖了;还有一个叫嫣儿,家中本来富裕,后家道中落,被卖为奴婢。   这两人倒有几分本事,水芹与小草教了半个月,最终挑了她们俩,她们也不负众望,很快就能上手了。   更令人惊喜的是,嫣儿竟然还会主动提出建议。   开水烟馆,水芹知道一时的新鲜不算什么,要长久的新鲜才能抓住人心,这也是为什么现代化妆品新品更迭不休的原因。   故而就算她对这一行不熟悉,也会花上许多时间去研究新品,但终究有些力不从心,但这一行的人才是很难找到的。如今嫣儿却对此仿佛颇有研究,水芹十分惊喜,真觉得自己捡到了宝。   水烟馆的开张很是顺利,虽说府城也有几家上好的胭脂馆,质量可能相差不多,但样式却没有水烟馆丰富,再加上水烟馆别出心裁,推行限购制,还抬高了价格,让府城一时掀起买水烟馆的胭脂就是有面子的风潮。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眨眼又到了年关,年底水烟馆已经彻底稳定了下来,而水芹也终于有精力检验上一年的成果——阉割猪。 第一百零七章 ,收徒   九头猪经过一年的精心伺候, 被养的白白胖胖,雇来的养猪人这一年看着这些猪糟蹋了不少粮食,心可疼了, 杀猪的时候毫不留情,手起刀落便杀了两头,一头被阉割一头未被阉割。   水芹把许晏清和小厮丫鬟们, 还有谷大夫那边的人全叫来了,还找了个大厨,用未阉割的猪肉做了三道菜, 再用已阉割的猪肉用同样的工序做了三道菜,分别是红烧肉、黄豆猪蹄与蒜泥白肉, 再问他们两盘菜哪一盘好吃, 胜在哪。   为了不让心理影响味觉, 水芹自己都不知道哪盘是阉割的,哪盘是未阉割的, 只有大厨知道正确答案。   但阉割与未阉割的猪肉差别实在太大了,特别是蒜泥白肉, 即使用香料煮过,但也一股子膻腥味,水芹咬了一口便吐了出来, 而阉割过的猪肉,经由香料煮过后,肉质鲜嫩, 一丝异味都没有,沾上酱料鲜美可口,还有些许清甜。   若说红烧肉与黄豆猪蹄给他们的震撼还算平常,那蒜泥白肉可就是平地一声雷了, 没钱人家就算买了肉,也只能白水里过一过,用油炒都不舍得,但肉在白水里过能好吃到哪里去,也就有肉的滤镜才让他们觉得有几分香。   但这蒜泥白肉却颠覆了他们的想象,明明看着像是用白水煮的肉,只沾上一角酱料,便能鲜得令人吞掉舌头,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许晏清更是惊讶,他从来没吃过蒜泥白肉,本来还觉得味道应该会一般,谁知尝了却发现美味至极,程度甚至超过了红烧肉与黄豆猪脚,而另一盘却依旧难以入口。   他感觉很是不可思议,对水芹惊叹:“阉割竟如此神奇,竟能改变肉质,这到底是为什么?”   水芹被他逗笑:“因为幼猪的肉是最鲜嫩可口的,我就想着到底怎么才能让这份鲜嫩的猪肉保持下去,后来发现关键之处便是生殖器官……”   她只简略说了两句,许晏清却听得很是入迷,若有所思。   既然阉割这方法可行,那就要开始推行,只是这事还是得慢慢来,毕竟阉割也不是小事。水芹先去找了几家大酒楼的掌柜,用两种猪肉分别做了菜,让掌柜和大厨自己体会。   这肉一下子就让他们说不出话来了,水芹也不含糊,直接将秘诀告诉了他们,但阉割又岂是小事,就算他们知道了也无法,反倒只能加快速度定下了水芹的猪。   于是从今年开始,水芹直接扩大了养猪规模,从十头猪直接变成一百头猪,并且直接贩卖阉割过的幼猪,于是年末水芹忙到飞起,每日都在替猪做手术,又建大猪圈,合理配置粮食与人手,研究猪类疾病。   今日又给十只猪做了手术,水芹忍无可忍,对一旁悠闲看着的谷大夫道:“你就不能帮一把吗,整日过来,却什么都不做,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谷大夫脸皮死厚,拿着本书道:“我忙着呢。小勤啊,你也该将收徒提上日程了,这样什么活都能让你徒弟做,多好啊。”   从前谷大夫也有开玩笑般提过,因为水芹一个人,确实会因为各项琐事花费掉不少时间,但她总觉得自己年纪还小,收徒有些早,药童倒是可以有两个,但是现在看来,药童能做的事也太少,还是直接收徒吧。   “你那里有合适的人选吗?”收徒得慎重,对方身家要清白,最好是已经懂医理的,否则要从药童开始学起,时间太长,就算快如水芹,出师也要五六年。   谷大夫哦呦一声:“开了窍了,终于打算收个徒弟玩玩啦?还真别说,我这里有几个人选。”   谷大夫认识的人可不少,许多人都把自家孩子塞进来,谷大夫也来者不拒,导致他一个药堂,竟有十几位药童,要知道一个医馆都没有那么多药童。   水芹开口,他就将身边最出众的三个孩子带了过来,任她挑。   “这是我们谷家旁系的孩子谷丰,天资聪慧;这是我堂姐的儿子孟齐,勤奋得很;还有一位,是我家世交之子林广白,一点就通。这三个可都是我打算收为徒,却纠结不下的好苗子,可别说我不讲义气啊。”   三个男孩都只有十岁左右,见了水芹恭恭敬敬地喊了声蒋大夫,便垂着眼等着水芹挑选。药童与大夫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若是能成大夫徒弟,那便算是跨越了鸿沟,故三个男孩看起来都很紧张的样子。   水芹开门见山:“我寻徒弟最看重才能,我给你们出三题,谁做的最好,我便收谁为徒。”   第一题便是和穴道有关,医者必须将人体所有穴道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穴道是人体一大讲究。   第二题便是药理,还算简单,按理说药童做的久了都会。   第三道题对他们来说就是难题了,问一五十老翁腹痛难忍,可能是哪几种原因,答的越多越好。   三道题一刻钟便答完了,水芹拿起第一张纸,答的中规中矩,还算不错;第二张纸,稍有逊色,但还算凑活;然而拿起第三张纸,水芹脸色陡然一边,沉了下来,其上答的三题都乱七八糟,敷衍至极。   水芹将三张纸都递给谷大夫:“你看看。”   谷大夫还以为她难以抉择,笑着接过,黑着脸放下,将第三张纸狠狠拍在桌上:“这是谁的?”   三个人皆是一震,谷丰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发现不是自己的,瞬间吐出口气,孟齐脸色大变,眼神闪躲,林广白眼观鼻鼻观心,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见没人认领,水芹又拿出其他两张:“我看完了,自己来拿。”   谷丰与林广白立马上前拿回自己的纸,就只有孟齐站在原地,汗从头上滴下,失策了。   谷大夫可是谷家最有天赋的大夫,家里费了老大劲才把他送了过来,好不容易得了谷大夫青睐,眼看着就能成他徒弟,结果横插出来一个蒋大夫,那蒋大夫是女子不说,还不到二十就出师了,谁知道学了多少东西,她整日鼓捣些不入流的东西,让他怎么甘心当她的徒弟?   于是得知蒋大夫以才能选徒弟,顿时松了一口气,紧急之下想出这个主意,谁知道,这蒋大夫竟然把事捅了出来!   他的心思水芹与谷大夫一眼就看了出来,谷大夫怒火中烧,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老实勤奋的人,心思却那么重,顿时觉得自己被骗了,还在水芹面前丢了面子,一怒之下朝着小厮吩咐道:“把他给我扔出去,以后不准再进我的药堂。”   孟齐一惊,不就是故意写错了点东西吗,怎么要赶他出去,但情况紧急,也容不得他为自己开脱了,噗通一声跪了地,开始求饶。   谷大夫哪会听他的瞎话,快刀斩乱麻将他扔了出去,冲水芹赔笑道:“小勤啊,真是不好意思,这回让你看笑话了,你有看的中的吗,没有的话我下次再带些好苗子来,随你挑。”   “没事,又不是你的错,不用这么麻烦,”水芹摆摆手,点了点答的最好的林广白,他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一副冷静模样,让她很是欣赏,“你愿意认我做师父吗,我师门虽没什么名声,但本事还是不比谷大夫差的。”   林广白这才露出个腼腆的笑,耿直地跪了下来:“师父,受徒弟一拜。”   水芹满意点点头,然后将谷大夫和谷丰轰了出去。   谷大夫萧瑟站在门外,叹了口气:“真是利用完人就扔啊,一点情面都不给。”   嘟囔着,他往外走去,走了一段,突然问道:“,小丰,你是不是也有想法?”   谷丰身体一僵,只讷讷喊了一句:“小叔……”   谷大夫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人心啊……”   谷丰是其中最聪慧,且谷大夫最关照的人,毕竟是谷家子弟,他怎么着都不该答出那么一份普普通通,甚至连林广白都比不上的答卷。   可是他们不知,小勤是真的有本事,虽说现在年纪轻,但已经与他不分仲伯了,若是再给她几年,怕是成就更加难得。   他为什么与小勤交好,又为什么将关系亲近的人带过去让她挑选徒弟,难不成真为的友谊吗?怎么可能,他为的是未来的谷家。   谷家盛了百年,已经开始在走下坡路了。   第二日,谷丰就被谷大夫送回了府。   林广白或许不够聪慧,但他绝对是一个学医的好苗子,冷静、有耐心、细致且热爱。   收了林广白为徒后,她才知道,这少年的身世颇为凄惨,虽是谷家世交,但谷家渐渐强盛,人丁兴旺,而林家渐渐没落,人丁稀少。七八年前,少年的爷爷与爹更是接连丧命,导致家中竟无人能教林广白医理,最后只能落得投靠谷家,拜谷家长辈为师。   但林广白想要振兴林家的决心并没有遮掩,谷家人自然是希望徒弟能留在谷家,故而没有人愿意收他为徒,如今他都十岁了,进了谷家四年,却依旧只能整理药材,私下自学书籍。   水芹受现代教育,本没有那种门派的概念,一开始也只是想找个“苦工”而已,但随着林广白的身世被揭晓,她心中突然对这种概念有了些意识,这就是传承啊。   林广白问她:“师父,您不介意我日后想要振兴林家吗?”   水芹当然不介意,但是他既然都这么问了,水芹突然饶有兴趣建议:“要不我们做个交易吧。” 第一百零八章 ,赶考   每个医学世家都有自己的传承, 自己的独门秘籍,只是常不常见的问题,比如申药家就研究瘟疫, 莫大夫研究疑难杂症,佟大夫在骨科、小儿科上十分出色,水芹目前是啥都学, 且都学的差不多了,但你要问她喜欢什么,或者最擅长什么, 其实并没有。   她倒是喜欢寻找更多医书,学会更多医术, 去没有了解过的世界看一看。   等知道了林家秘籍的侧重内容后, 水芹更坚定了要交易的心, 且还承诺:“只要是我会的,我都会教给你, 且我不会把这些重要内容教给除了你师弟师妹之外的人,必定是我蒋派子弟, 才能学你家秘籍。”   为了学到林家的秘籍,她可算是下了血本。   林广白没有其他路可选了,他回家与娘商量了一晚, 不出意外地同意了,两人签字画押,正式立下了誓言。   林家的秘籍主讲妇科与调理身体这一块。古代女子外出看病其实不多, 除了有些银钱的人家生孩子时会请个大夫帮忙看着,其他人家请个稳婆就够了,除非生大病,否则女子是不会轻易看大夫的, 关于女子那些私密事,大夫们连有什么病都不知道,更别说怎么治。   而就这么巧,林家祖上正是发源与一位医学世家的女子,她勤奋好学,偷着学医,后来被发现,逐出家门,却始终没有放弃,当了几年稳婆养活自己,后因为精湛的医术自成一派,到晚年写了此书。   除了妇科,其中调理身体这部分的内容也十分珍贵,那位林女祖活到八十八岁才寿终正寝,这在古代是极罕见的,可见这份秘籍有多么有效果。   年后,水芹带着礼回去看了莫大夫,离开时被申药叫住了。   他已然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双眼带着些侵略性,与小时候的形象截然不同,仿若变了一个人。   此刻深深地看着她,让水芹感觉有些不自在,礼貌问道:“师弟,有什么事吗?”   申药见她如此生疏的样子,苦涩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想问你一句,你过得还好吗?”   “我过得很好。”水芹郑重道。这句话真心实意,申药感受到了,也放心了。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道:“那就好,师姐,多谢你从前的关怀,日后有缘再见,如果有难事,别忘了找我。”   “你也是,我也要谢你往日的维护,以后一定要好好的过,你的人生不止如此。”   水芹走了,申药望着天,想着从前那些点点滴滴,最终释然一笑,终归是痴人做梦罢了。   昌源二十二年,水芹步入二十,时年八月,因忙碌身体不适,这才发现已经有孕两月,时年十月,许晏清进京赶考。   这个孩子来的突然,从江州府到京都至少一个半月,夫妻俩本打算九月就走,但为了这个小家伙,两人只能推迟行程,等胎坐稳了才上路。   今年除夕得在京都过了。   两家依依不舍,特地在八月中就提前小聚了一次,就当过了个年,又将小夫妻的行李塞得满满当当,将两人带去的两个丫鬟两个小厮嘱咐又嘱咐,才恋恋不舍地将他们俩送走。   码头上,一岁半的小丫头拉着水芹直叫:“姨姨……”   水芹一把将她抱起,许晏清面上虽没表情,身形却一动,连忙护在她身后,朝月儿张开手:“姨夫抱好不好?”   月儿瘪了瘪嘴,委屈摇头:“姨姨抱……”   水芹对想将女儿抱回去的秋葵摇摇头,手轻拍着丫头柔软的小背,柔声道:“月儿是不是不想姨走呀?”   月儿乖巧地点点头,她人小,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两只小肉手捂着水芹的脸蛋,认真道:“姨姨不走。”   水芹的心软得跟水似的,哄她:“姨姨必须要走,姨姨去给你买好吃的,买好看的,月儿要乖乖的,只要月儿乖乖的,姨姨就马上回来。”   月儿眼圈红红,点头:“月儿乖!”   不舍地将月儿还给姐姐,看着小丫头可怜兮兮的脸,水芹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下——这是她时隔十年落的泪,她从来都是坚强的人,可能是因为怀孕,也可能是因为小丫头,又可能是因为即将离开家乡,且归期未定,她终于显露了几分脆弱。   “女、女儿不哭,娘在呢!”周氏一把抱住水芹,她自己也是哭得满脸泪痕,却一边抽噎一边喊水芹不要哭。   水芹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拭了泪,船夫在催促上船,她温柔抹去娘亲和姐姐脸上的泪水,又恢复了元气:“别担心我,有晏清和小雨照顾呢,倒是你们,千万别为了我伤神,爹娘年纪大了,我却不在身边,这几年,就要拜托姐姐多多照顾。”   秋葵含泪点头:“你安心去吧,我们都会的。”   许晏清与水芹上船时,人人都装出一副笑,等船渐行渐远了,周氏突然没绷住,哭喊道:“我的水芹啊,娘何时再能见你一面……儿女都是还不清的债呀!”   **   船不大不小,能容下十间上房几间下房,但环境很是不错,价格也贵。这艘船是从江州府到苏州府的,大约要行三五天,夫妇俩并四个丫鬟小厮便要三十两。   船上大部分人都与许晏清一般,是进京赶考的学子,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商人,但因着价格在那里,船上也没有穷人,所以两人倒也十分轻松,会偶尔出来散散步,看看风景,开点小灶。   本来水芹是想走陆路的,虽说颠簸了些,但路上会有趣许多,沿途风景也好。但她怀了孕,又推迟了行程,只能走更顺畅的水路。   不过不得不说,水路确实比陆路舒服多了,江南的水温和多情,顺着河一路去,水芹一点罪都没受。   在船上,许晏清倒也结识了一些读书人,大部分读书人都只带着一两个书童或小厮,几乎没有将妻子带去的,但是有恶劣的人,竟带了一小妾。   得知许晏清带了妻子,有人疑惑:“许兄日后是要长住京城了吗?”   许晏清没撒谎,点了头。   三月前,陈夫子突然递给他一封信,是赵生煦寄来的。原来赵生煦因为做县官有功,已经升官为正六品京府通判,这就是世家大族的威力,即使是举人,也能做大官。   赵生煦建议许晏清到京城去,说实话,他并不觉得自己是许晏清的师父,说是师父,其实说成志同道合的好友倒更为贴切。他这次让他去,便是想同一位长辈举荐他,能被收为徒最好不过,光是受几番指点也够许晏清进步许多了。   许晏清对此感动又无奈,也就赵生煦心大,要不然其他举人肯定心里芥蒂得很,别说是主动帮他找师父了,就是他自己想找师父也不行。   但留在京城的决定是水芹做的,她想着,反正终究是要当官的,早两年住和晚两年住有什么区别吗,反倒机遇还更多,他们远在江州府,连当今有几位皇子都不知道,消息太过闭塞,再说京城的房子一天一个价,当然要趁价格还能接受早日买下来,指不定过两年就没地住了。   京城的房子贵的超出许晏清想象,他这几年来存下来两千多两,谁知听一路的考生道,一两千两只能在外城买个两进宅子,要在内城买宅子,至少三千两起步,还是小小的两进。   这可吓出许晏清一身冷汗,这价格,是府城的十倍啊。   但买还是得在内城买,就算是内城,去皇宫也要骑上半个时辰的马,如果是外城,那一天啥都不用干了,光是赶路就要两个多时辰,半天就没了。   不过许晏清是担心,水芹可不担心,她手里银子可有七八千两呢,买座宅子那不是绰绰有余。   南方风景秀丽,但一路上风景不带变的,除了水除了树就是天,在水芹都快看吐了的时候,终于,他们下了船,要开始为时半个月的陆路了。   北方河少,且到了这个月份,还会结冰断流,只能走陆路。   虽说水芹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但随着越走越冷,冰寒刺骨,再加上马车颠簸,她又有孕在身,还是免不了难受了许久,整日只能呆在马车,全身无力,进出客栈全靠许晏清抱着。   又是颠簸的一天。   “小虎陈武,今日就能到汉州,你找一个最好的客栈,要三间最好的房,我们好好休息三日,你看有什么缺的赶紧买,大后天我们再出发。”许晏清撩开马车帘子,对外面赶车的两人吩咐道。   “是。”   车内熏着暖炉,水芹裹着红狐皮,却还是有些瑟瑟发抖,嘴唇泛白,眉眼紧闭,眉头微锁,躺在许晏清怀中,可怜得很。   她难受,许晏清也难受,恨不得以身代之,她可是双身子,万一出了什么事……许晏清想都不敢想。   他现在恨不得学了医的人是他自己,否则也不会落到现在只能心急如焚,却什么都做不了的地步。   似乎是意识到了他的担忧,水芹睁开眼,伸手摸摸他的脸,安慰道:“没事的,我现在只是有些难受,连病都没有,昨日不是刚看过大夫嘛,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看着她勉力的微笑,许晏清鼻子酸涩起来,抵着她的额头,颤道:“水芹,你别吓我,我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02 15:36:02~2020-11-03 21:1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活在童话镇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九章 ,汉州   汉州比起江州要荒凉一些, 多山少木,这里的客栈外观都八九不离十,没什么特别豪华的客栈, 但好在那些普通客栈里的上房也都干净宽敞,价格合理,虽说简陋了些, 但铺上松软的棉被毛毯,摆上热茶书籍,也就舒适了起来。   水芹难得娇弱, 被褥已经被火炕熏热,甫一躺上去, 就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拉着许晏清的衣裳不肯放:“陪我睡会吧。”   许晏清弯下腰, 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睡,等水芹闭着眼沉睡后, 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衣服抽出。   虽说水芹一直遵循着健康的食谱,但免不了有馋嘴的时候, 吃进肚子的美食都在身上显露出来,脸颊嘟嘟,明明已经二十, 却有种十四五岁的幼态,让许晏清爱怜极了,手恋恋不舍地在她嫩滑的脸蛋上停留了好一会, 才直起身。   “把热水搬进来,小声些。”他冲外间嘱咐。热水是下了马车便让陈武去要的,刚在锅里沸腾过,装在两个大木桶中, 被陈武和小虎拎了进来,不一会儿屋里便充满了热气腾腾的蒸汽。   他拿出一木盆,先舀了几勺冷水,再兑几勺热水,感觉温度有些烫手,才将棉巾放进去浸湿、拧干,趁着棉巾微烫,半拉开水芹的衣襟,轻柔帮她擦身。   系上带子,许晏清的手隔着一层中衣轻抚了几下水芹已经明显凸起的肚子,虽然是看着它一天天长大的,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很神奇,这里面是他和水芹的孩子,流着他们俩共同的血脉。   走到外间,许晏清将自己快速擦洗了一番,把脏水拎了出去,对还在门外守着的小雨和嫣儿道:“奔波了一日,定累得很,你们先去歇息吧,一个时辰后叫我,那时候水芹也该饿了,准备好饭菜。”   “是。”小雨和嫣儿应声回房,她们的房间就在旁边,有需要叫一声就能听到,方便安全得很。   关上门,许晏清喝了杯热水,吐出一口浊气,才轻轻上了床,将水芹小心翼翼环进怀中。或许是习惯了这样的姿势,水芹毫无抗拒之意,很快便找到了舒适的位置,砸吧砸吧了嘴,又没了动静。   他轻笑一声,盯着怀中人的脸看了许久,才拉下床帘,在一片安静与灰暗中与怀中人一同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唇干舌燥,水芹忍不住舔了又舔嘴唇,被正倒好水走过来的许晏清制止:“别舔,喝些热水。”   等水芹豪迈地将水一饮而尽,他终于露出了个笑,抚着妻子的背:“身体还难受吗,难受的话就躺着,大夫在外面候着了,不难受的话就起身吧,看完了大夫我们去吃顿好的。”   反正无论如何看大夫是逃不过了,水芹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一副怠懒的样子。许晏清自觉地拿了一套干净衣裙,“伺候”这位夫人穿上。   “抬头……抬腿……”一番有条不紊地伺候后,水芹终于齐整地下了床。   陈武去找的大夫有了些年岁,一把白须颤颤巍巍,给水芹把过脉,确认无碍后,拿到了一个银角子,是许晏清见他年迈给的。   老大夫咧着嘴谢了他们,健步如飞地走了。   汉州物价要比江州便宜许多,但菜式也非常不一样,不像江州以甜鲜为主,这里味道偏浓重,而且主食是馒头和面食,几乎不见米饭。   水芹从前就来过这附近,所以适应十分良好,就是她自从怀孕后就嗜酸,每顿饭都得就着份酸兮兮的菜吃,今日大家都累了,她便让小雨简单做了碗雪菜肉丝面。   自从来北方后,他们就好久没吃过米饭了,许晏清咬了一口馒头,虽是用细麦做成,软香十足,但嚼了两下,却总觉得不对,再吃了口黄焖鸡块,还是别扭,叹了口气:“小虎,你吃完去粮店里买三斤米,我们后三天都问店家借个锅做米饭。”   小虎应了,大口将肉和馒头吞进肚里,美滋滋地出门了。   其实也就许晏清不太习惯,像小雨他们几个,什么粟谷甚至麦麸都吃过,哪还会吃不得香软的馒头啊,反倒觉得颇有一番滋味。   饶是水芹都过过几年苦日子,当时在外游医时,也有吃不上饭的时候,这么说起来,还真就许晏清是富养大的,没吃过嘴上的苦。   这顿饭吃完天色已经擦黑,水芹本就嗜睡,刚吃完更是困得睁不开眼,一回屋就晕了过去,等醒来已经是第二日。   这里的温度已经很低了,呼吸间全是冷冽的空气。水芹打了个哈欠,擦掉从眼角溢出的泪水,侧过头,发现许晏清还睡着,他的睡相十分规矩乖巧,不像水芹,好几次醒来都发现枕巾湿了小片——睡觉张嘴了。   太阳从窗纸里透进来,很是澄澈,一想到今天不用赶路,水芹就兴奋起来。自从怀孕后,她本来只有一分的晕车,变成了八九分,她的难受全来自于颠簸晕车,虽说对身体没什么大碍,但这滋味可真不好受,比孕吐好不了多少。   时辰已经已经不早了,水芹钻进许晏清的胸膛,使劲蹭着吸着,汲取热量,很快就把他给闹醒了。   许晏清人还没睁眼,手就已经抚上她的背,沙哑问道:“怎么了,饿了吗?”   水芹在他怀中摇摇头,像个孩子一在床上闹腾了好一会,闹出了半身汗:“这里的火炕可真好,太暖和了,要是我们家也有就好了。”   许晏清笑了两声:“等到了京城自然会有,但南边冬日没有这里冷,只要烧个暖炉灌个汤婆子就成,烧火炕有些浪费柴火。”   “我才不喜欢汤婆子呢。”水芹嘟囔。   汤婆子是用铁做成的椭圆形壶,里面冲上热水,便能烫的人皮都掉下。虽说她平日里用的汤婆子都是用十来层布包裹着的,不会烫到人,但她总有些杞人忧天,担心布被蹭掉,而且汤婆子只能暖身上一个部位,哪有炕全面啊。   听着她的抱怨,许晏清不再说理了,纵容道:“你若是想起,等日后回去便起,炕确实暖和多了。”   水芹又开心了,扯着他衣服胡说八道了一大堆,等肚子真的饿了,才恋恋不舍地从炕上起来。   小雨早就在外间候着了,听见动静,去厨房拿了粥菜进屋。   等用完早膳,许晏清开始看书,水芹陪他坐在窗前,拿着本话本子消遣。   只是她看字快,话本子又拗口,只看了一本便没了兴趣,然而转头一看,许晏清还全身心沉浸在书里,她就只能百无聊赖地发着呆。   “糖葫芦,甜甜的糖葫芦——”   “卖煎饼喽,有菜又有肉的煎饼,只要两文钱——”   “好吃的煎包,都是刚做的,新鲜着呢——”   窗半开着,汉城美味的小吃香气被风裹挟着艰难地飘进来,水芹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眼神往外探去。   窗户下就是一条热闹的街,可能因为春闱接近,路上穿着棉衣的书生多了起来,街边的青年老汉都是厚脸皮的人,光拉开嗓子喊不算,还上手去拉那些书生:“这位老爷,买两个吧,好吃得很,我跟您保证!”   大部分书生都嫌弃地甩手走了,只有少部分书生尴尬地留了下来,花个两三文钱买个小吃尝尝鲜。   口水咽了又咽,不知道过了多久,水芹正看得入迷呢,许晏清在旁笑了声:“若是想吃我就给你下去买,别一副巴巴的模样,看着怪可怜的。”   水芹白了他一眼,下一秒又拉起他胳膊:“我们一起去吧,等你拿上来都冷掉了,肯定不好吃。”   许晏清自然是同意,只是出门前给她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个球,比许晏清都要庞大了几分。   “累死了!”水芹抗议,许晏清充耳不闻。   “汉州滴水成冰,寒风如刀,这些衣裳必须要穿上,你还当这是江州呢,穿个三层便暖和了。”   水芹“迫于淫威”,只能委委屈屈地同意了,手被裹得都有些动弹不得了,被许晏清牵着衣服往下走。   这是汉州最繁华的街,今日艳阳高照,天色算是很好的,只是路上许多地方结了冰,许晏清一点都不敢疏忽,紧紧揽着她的腰,慢吞吞沿着摊位走。   “想吃什么,饼还是包子,那边还有羊肉汤,要吗?”   水芹十分豪气道:“都要!”   于是一刻钟后,许晏清一只手里便占满东西,而水芹两只手都是满满的。   她吃下最后第二颗冰糖葫芦,再把最后一颗塞在许晏清的嘴里,享受地“嗯~”了一声:“这糖葫芦也太好吃了吧!”   然而许晏清却“嘶”了一声,眉头皱起。这山楂虽裹了一层糖,却薄得很,里面的酸味毫无遮掩地冲了出来,刺激得口水疯狂分泌。   这也太酸了吧!   他看着怀里一脸享受的妻子,无语凝噎:怀孕的人口味真奇怪!   “晏清,你看,那里有糖画!你快去给我买~”水芹正坐在摊位上吃着羊肉汤,还没等许晏清喝完,就又指使他的去干活了。   许晏清瞧了一眼,眉眼带笑。真是越来越像个小孩了,哪个大人还吃糖画的,那摊上围着的可都是小孩呢。   但妻子想要的必须得买啊,他站起了身,见水芹懒洋洋地撑在桌上,一副不想起身的样子,想着就几步路,便只叮嘱了两句,快步往糖画摊子去。   “记得让老人家画个一家三口!”水芹在他身后补充,许晏清回头,笑着点点头,做了个“等我”的手势。   与画糖画的人说完要求,许晏清耐心地等在一边,只是时不时往回望去,看到水芹喝着羊肉汤的身影便漾出个笑。   画糖画的老爷爷调侃道:“看来是新婚吧,一时都离不开。”   许晏清颔首,眼中溢着欢悦的亮。   谁知还没等糖画做完,左边突然传来了凌乱的嘈杂声,并且越来越猛烈,许晏清蓦然意识到一阵危机,连糖画都没要,直接往水芹那跑去。   可是人太多了,人群躁动起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被冲乱脚步,就算被人撞到,也只是倒抽一口气,忍住痛努力往水芹那处挤。   眼看着离摊位就两步路了,许晏清见到水芹正倚在桌子边,护着肚子努力躲着慌乱的人流,顿时松了口气,眼睛一亮,刚要叫她,一声嚣张的喊叫突然在空中炸响:“驾、驾——不想死的都给我让开,别碍了爷的事!”   马蹄声近得犹在耳边,许晏清拼命朝着她伸手,撕心裂肺喊道:“水芹!”   作者有话要说:  心血来潮写了点两人平凡的日常琐事 第一百一十章 ,闹事   几匹大马自忙碌的街中肆虐而过, 丝毫不顾及街上百姓的性命,更有甚者,还将马鞭甩向碍事的人, 一鞭子下去,好些人疼的扑倒在地。   倒是万幸,大家躲避及时, 无人成为马蹄下的亡魂。   水芹背靠摊位,面前是汹涌的人群,一时难以走开, 只能倚着桌子,扶着一根细柱子眯眼朝路中央看去。   那队人马的速度快得很, 转眼就跑出三五米, 水芹看着他们挥鞭而下, 一会地上便躺了好几个吃痛哀嚎的人,心中怒意有些止不住, 这些到底是何人,怎能如此嚣张?   “水芹——”   “啪——”   一声巨响混杂着咻然的风擦过水芹脸侧, 与此同时,她一脚站上凳子,几根针从手间飞出, 只闪过几道银光,微不可见。   许晏清慢了两步,踉跄着到了她面前, 接住了她跃下的身影。   刚才他远远看着,还以为那道鞭子落在水芹身上,吓得呼吸都停了,等拥住了水芹, 细细检查了一番发现水芹毫发无损后,整个人顿时放松了下来,凉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短短一会竟出了一身冷汗。   他将水芹紧紧箍在怀里,语气竟带哽咽:“日后、日后我说什么都不会离开你……”   水芹双手安抚地轻拍着他的背,若不是幸运之神眷顾了她,那鞭子只擦过了她脸,破相是逃不过了。   她看向又跑出几米的领头马,倒数三、二、一……随着一声马儿的嘶吼声,它无力倒下,马背上的人毫无准备,那残戾的脸登时染上了剧烈的害怕恐慌,瞪大着眼,张大着嘴,只在这么一瞬间,重重落在了地上,还翻滚了几圈,地上渐渐有血迹洇开。   他身后那几个人要么刹车不及时,也跟着落下,要么刹了车,但却一脸惊慌地半摔在地上,往第一个倒地的人跑去,嘴里还喊着:“卢少爷、卢少爷!”   许晏清转过身,皱着眉望去,看到这么景象,下意识挡在水芹面前,水芹也不提醒他自己是个大夫,乖乖被护着。   “回去吧?”许晏清虽是问着,却不容拒绝地搂着她往回走。   然而还没走几步,事故发生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救命声,有害怕的,不知所措的,还有凄厉的。   凄厉的?   水芹顿住了双脚,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只听一男子在喊:“救救我妻子,她有身孕了,救救她!哪里有大夫,快救救我妻子,求求你们了!”   那不是那帮纨绔子弟发出的求救!   水芹立马回头奔去,许晏清显然也听到了那呼救声,纠结了一瞬还是没阻止,只是拉着水芹让她跑慢一些,她自己也有身孕了,不该如此大动。   那几头马与纨绔倒下的不远处,一女子捂着肚子半躺在地上与夫君怀中,脸色痛苦而害怕。   水芹拉起女子的手腕,把了脉,拿出几根针扎了几下穴道,又揉了揉几个穴位,那女子的脸色迅速就有了好转。   她嘱咐道:“她怀相不足三月,人还虚弱着,现在胎不稳,千万不能随意移动,去医馆要个床架,将她抬回家,然后再开上两幅安胎药便能好了。”   女子恢复了些元气,知道自己孩子是暂时保住了,眼含热泪轻声道谢,她相公更是要感激涕零,将身上所有银子都拿了出来。   水芹没要银子,倒是拿了一角对周围人道:“谁能将大夫与床架第一个带到这里,谁就能得到这银子。”   顿时就有三五人冲着医馆跑去。   水芹停留了好一会,周围人开始聚集,还没等她悄悄走开,那几个纨绔就发现了她,伸手就想拉,粗鲁得很:“你这该死的妇人,没见这里有贵人需要大夫嘛,竟眼瞎去治平民,还不赶紧给我过来,要不然你小命难保!”   许晏清将水芹护在身后,脸色难看极了,用力打掉他们的手,额头因气愤而充血的经脉突突跳着:“大盛第三十二条律法有言:任何人不得擅自打杀平民,否则徒刑二十年。三年前,永安侯世子当街杀了人,后被圣旨贬去世子身份,进了牢房,至今未出,你是何人,难不成还能枉顾我朝律法,凌驾于陛下之上?”   纨绔要是是讲理的人那就不是纨绔了,他们口吐唾沫,表情嚣张:“我呸,什么律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汉州由卢家做主,要是卢家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说着他们便想抢人,许晏清不慎被打了一拳,周围人惊呼出声,那孕妇的丈夫见了,暂时放下妻子,十分仗义地挡在他们面前道:“我是进京赶考的举子,你们只不过一介白身,见了我理应行礼,否则就是对陛下不敬!”   谁知那几个纨绔不仅没收敛,反而还哈哈大笑,眼中惊异,暂时忘了抢人之事,开始嘲讽:“你们看这读书读傻了的书生,什么举子,连个官级都没有,说白了不就是个读书人嘛,还想让我们行礼,真是可笑!”   “就是,整个汉州,除了知府和卢老爷,我们就没向别人行过礼!”   那孕妇的丈夫举子一时又气又不可置信,这世上怎么还会有如此嚣张之人?举人在他们面前仿若一文不值,可那是举人啊,可以做官的举人!   水芹在许晏清身后露出半张脸,看着纨绔们嚣张的笑,再看看不远处倒在血泊中的几人,暗自嗤笑一声——蠢人自被蠢人误,那传说中的卢少爷,恐怕要支撑不住了啊。   有个更加聪明的纨绔看不下去了,连忙提醒嘲笑的几人,那几人回头看了眼血色全无的卢少爷,顿时紧张起来,脸上神色更加凶恶:“识相的赶紧给我让开,要不然管你举子落子,全都要没命!”   这下水芹没躲,许晏清挨了一拳,她可要好好讨回来。   她主动将手靠近那几人来拽她的手,然而还没等碰到她,就见那几人像是被蜜蜂蛰了一般,跳出老远,捂着手疼痛万分,脸色狰狞:“怎么回事,我的手突然好疼!”   “我的手也是!”   他们迷茫了一阵,刚琢磨出什么,看向水芹,就见街口突然出现了一队官兵。老百姓们见官兵来了,脸上一阵喜,但又一阵忧,那些受伤的人一改低眉顺眼,连忙冲官兵们哭诉。   官兵们面上虽冷,但却好好安抚了民众,他们带来了好几个大夫,将伤者运走了,顺便带走了那几个嚣张的纨绔,纨绔们见了官兵,除了一开始有一瞬的不自在之外,很快又变得嬉皮笑脸起来,大摇大摆跟着走了。   水芹得以摆脱,正巧那床架也被人带来了,孕妇被抬上床,那举子丈夫也来不及多说,只朝他们感激又抱歉的点点头,跟着床架走了。   “晏清……”水芹看着渐渐恢复平静的街道,看着街上面带倦容的百姓,眼中闪过深思,她仰头,带着询问看向丈夫,“我们怎么办?”   赶紧走,还是按照原计划再留两日?这个汉州似乎很不对劲。   许晏清观察着周围形形色色的人,眉眼深深,一时没回答,但一回到客栈,吩咐小雨他们:“收拾行李,明日一早就走。”   思索了许久,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怀孕的妻子,决定不掺和其中,这汉州,不能久留。   只是将水芹送进房间后,他皱眉沉思许久,又出了门,一整个下午都不见人影,直到天色擦黑,才带着一身寒气回了客栈。 第一百一十一章 ,知府   他甫一进屋, 水芹连忙递上热着的面巾。许晏清敷了半刻,被寒风刮的裂痛的脸才渐渐回了温。   “如何?”   许晏清一口气喝下两杯热茶,才道:“倒比想象中简单。”   “卢家祖上出过高官, 只是后来子孙不争气,便只能退居汉州当富商。他们在读书上没什么造化,倒是在行商上颇有天分, 这三十几年,卢家的生意渗透汉州的方方面面,势力庞大。又因他们祖上与几位大人有关系, 他们尽兴维护,故而就算如此猖狂, 也无人可管。”   “那知府呢, 知府可是从四品官员, 知府都管不了?”   许晏清摇头:“你知道卢家攀附上谁了吗?”   水芹摇头,但却语带嘲讽道:“定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吧。”   许晏清无意识抚摸着她的肚子:“陛下年已五十五, 虽有十来位皇子,但最宠爱的便是贵妃所生的三皇子, 而卢家嫡长女,便是三皇子的侧妃。”   “卢家倒也真是有本事。”一阶富商却能拥有如此大后台,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付出了多少, 整个盛朝也没几家吧。   许晏清不再说话,闭上眼看似养神,脑中却迅速将得知的消息都杂糅起来。   卢家的消息汉州谁人不知, 他只是用几个小钱便敲开了乞丐与摊贩的嘴。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有些奇怪,在他看来,那知府包庇卢家, 无能懦弱,指不定与卢家狼狈为奸,但在百姓看来,知府是难得的好官,错全在卢家,知府为了他们与卢家多次作对,只是卢家太过势大,知府也无能为力。   虽说卢家确实势大,但知府真的无能为力吗?   这是个问号。   不过此事应该与他无关,还是不要多探究为好。   打定主意第二天就要走,许晏清不再多想,早早就睡了,谁知第二日一早,马车还未驶出客栈,便被一队官兵拦在了门口。   为首之人对许晏清微笑,却又不失强硬道:“许举人,我们知府有请。”   “敢问知府大人有何事?”   官兵笑容渐隐:“许举人去了便知。”   知道这一回是非去不可,许晏清再冷静,也难免有些咯噔。   定是昨日那番打探被知府知道了,没想到他们消息竟会如此灵敏,是他大意了。这知府到底是正是邪还不知,他在汉州脚下,万一发生了什么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水芹她们也会被自己连累。   可是他打探到的,不过是一些百姓都明了的消息而已,何至于此?   他定了定神,对那官兵道:“容我与妻子交代几句。”   说罢,也不等那人阻止,便拉着水芹回了屋,交给她一封信,细细交代:“这是我昨日便写下的信,如果我真出了什么问题,让人顺着地址寄到京城,自会有人来救我,你千万要护好自己,只要你都安好,我就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水芹接过信,死死捏着,然后从怀中掏出两个药瓶:“白瓷瓶里是迷魂药,青瓷瓶里是金疮药,如果真有万一,你不用担心我,我定会没事的,你自己一定要保重。”   两人深深对视一眼,此番前途未卜,实在凶险,只盼望是虚惊一场。   “笃笃——”敲门声响起,官兵催促:“许举人,知府大人事务繁忙,还望多体谅。”   许晏清深吸一口气,最后揽了水芹一把,头都不回开门随他们走了。   “夫人……”小雨和嫣儿冲进来,小虎和陈武紧跟在后,都十分惴惴与茫然,“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水芹自己都心神难安,哪有心思跟她们解释。她摆摆手,略带疲惫地让几人出门等候。   昨日她便有些心绪不宁,但以为早些走便能无碍,谁知,只是多留了一晚而已,就遭了这等事。早知如此,昨日回来便该走的。   一路上官兵还算有礼,至少没有推搡他,只是看着他,一齐来到府衙门外。   许晏清不是第一次见知府,三年前中举时,他也曾拜见过江州知府,只是当时身穿华服,打扮严谨,不像现在,一身臃肿的棉衣,带着几分乡土气。   被人领进了一间宽敞的书房,许晏清二话不说,连人都没见到,直接一拜:“晚生有罪,望知府大人恕罪。”   前方传来一个低沉的语气词:“哦?”   许晏清抬头,见到一位约莫四十来岁、蓄着短须的中年男子,乍一看有些眼熟,但那人眼神犀利,许晏清被一看,顿时绷紧了身体:“是晚生多管闲事,昨日多嘴问了不该问的东西,都是晚生的错,我甘愿受罚,还请大人不要累及他人。”   知府搁下笔,语气意味不明:“你是说昨日你问过的那些乞丐和摊主?”他嗤了一声,“本官还不至于如此草木皆兵,这些百姓都知道的消息,你问便问了,若是你能从那些东西里得知些什么,做出些什么,那本官倒是要敬你几分。”   许晏清一愣,是错觉吗,知府大人的对他似乎没有恶意。他就当这是一句赦免,假意不知其中深意,感激涕零地福了福身:“是大人宽宏大量,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但的确是晚生做错了,大人能原谅晚生,晚生感激不尽。”   但知府大人没让他走,反而让身边一小厮将桌上的一块白布往他这边走来。   那是什么?许晏清余光瞄到,暗中思索,既然不是他外出询问之事,那知府大人叫他过来应该是另有其事,恐怕与他手中那抹白布脱不了干系,那会是什么?   或许是知府的威压太重,他还未从方才的惊险中脱出,一时脑袋如浆糊,拧着眉想不出什么,直到小厮将那块布放到他手上,许晏清小心翼翼打开,看到布上四根银针闪闪发光,头脑顿时一昏——这定是水芹的针!   许晏清这下二话没说,直接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大人有何吩咐,只管交代,晚生定会竭尽全力。”   他低垂着头,心如擂鼓,这针是哪里来的,怎么会在知府手上,水芹做了什么……难不成、是昨日的那群人?   脚步声渐渐靠近,还没等许晏清继续告罪,知府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若是我想让你做些什么,就不会将你请到这里来了。本官姓赵,家中排行第二,赵生煦那小子,是我的四弟。”   许晏清猛然抬头,同时跟着力道起身,这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他眼熟,因为他和赵生煦有四五分相像,若不是他太过紧张,其实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   “赵、赵知府……”   “不必紧张。”赵知府拍了拍他的肩,“坐吧,我确实有事相商,不过对你而言,应当不是什么坏事。”   他先是指了指许晏清手中的针:“昨日那场闹剧你也在当场,这是从卢三公子骑的那匹马中找出来的,不过你放心,这事只有我的人知,日后也不会有其他人知晓,只是往后行事还要收敛一些,这招可以用,只是不过半刻你娘子便又施针救人,未免太过凑巧了些。”   “多谢赵知府,晚生明白了。”   赵知府和煦一笑:“叫我赵师伯就行,你是生煦唯一的徒弟,自然也是我的师侄。”   许晏清从善如流:“多谢赵师伯。”   赵知府满意地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你会参与其中,也是我没想到的,但这也好,我们倒是先一步遇上了。你先说说,昨日你都打听到了些什么?”   许晏清毫无隐瞒,将昨日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都说了,他本就只打听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赵知府听了,淡淡点头:“八九不离十,只是浅薄了些而已。”   说着,他亲手给许晏清沏了一杯茶:“早春的信阳毛尖,一芽一叶,尝尝。”   许晏清对茶没什么研究,只干巴巴吐出两句:“香气高雅、清新,味道醇香,初时略带苦,后回甘纯粹。”   赵知府也不大在意,浅尝一口后,继续道:“这卢家,虽说有三皇子帮着,但我要将他撸下来,也不是不可,与他们交往,淡薄是有几分,但若说我形势艰难,是没有的。”   许晏清挺直了腰板,正襟危坐,微侧着身,脸上满是认真。   “赵生煦那家伙,生性不拘,都三十的人了,也没个正形,当年他被迫娶了妻子,又不想继续科考,心中有怨,不肯回京,我们才托人让他进了嘉通县县学。他这等人,怕是没什么能教你的,也不会对你说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   还没等许晏清替师父说些话,赵知府又道:“当今皇上虽有九子,但十指伸出有长短,他免不了会更疼爱其中几位,风头最甚的,便是三皇子,也就是卢家背后之人。三皇子虽是龙子,但气焰嚣张,仗着宠爱做过不少逾越之事,现今皇帝宠着他,我们顺着便好,等到哪日陛下厌了,那便是清算日。”   “我如今将这事报上去,不过是草草了事罢了,卢家迟早会东山再起,然而再等两年上报此事,那卢家便会如同一滩烂泥,再也扶不起,所以,我便令人传出那些话,让卢家放松警惕。”   许晏清恍然点头,时机很重要,早一步,虽说百姓也能早日脱离苦难,但新的苦难却也会在不久降临。   赵知府又说了些朝廷上的风起云涌,虽只是一点而过,什么大皇子英勇善战,二皇子足智多谋,五皇子正宫嫡子,六皇子外家势大,但许晏清只听了几句便都明白了,赵家在朝廷上到底是怎样的立场。   虽说夺嫡之事暂未浮出水面,但一想,皇帝已经五十五,迈入老年,身体每况愈下,确实是该立太子、站位的时候了。   赵知府说了这么多,是提醒他,也是笼络他。   谈话在两刻钟内结束,许晏清听到了许多从前一概不知的事,对官场有了更深的理解——果然官场如战场,每一桩事背后都深有含义,一不小心就会落得掉脑袋的下场。   如若还能有时间,许晏清自然是想做个清官,一步一个脚印往上爬,但现在,他就算成为进士,也只是一名不可能接触到几位皇子的小官而已,没有时间与本事对皇子一一进行挑选。   如今放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拒绝沈家,他可以当清官,但若是日后沈家成了,那他日子肯定不好过。这不难理解,他若是沈家,已经如此放下身段招揽一个还未成为进士的举人,却被如此拒绝,也会觉得被下了面子,虽说不至于让他死,吃些苦头,外放还是可以的。   要么就是跟随沈家,成了,便是泼天富贵,败了,依旧是个惨淡的下场。   但怎么算,都是第二个比较实惠,毕竟第一,人家挑选的皇子就有很大胜率,第二,现在拒绝沈家,他的日子立刻便难过起来了,日后也不一定会好过。在夺嫡大战中,他真能保持中立态度不被招揽吗,恐怕不太可能,只要他做官,就会有人来招揽他,就会分派系,他又不是什么能人,哪能全身而退?   反正到最后,这场夺嫡大战,他终究是要掺一脚的。   于是等谈话结束,赵知府和气让他再留几日,说找了几位大儒,一同给他补补课时,顺便为他介绍几位同门时,许晏清只思考了一瞬,便郑重同意了。   赵知府很是满意,在他走时,送出了一扇门,还让人捎上许多汉州特产。   回到书房,他心情颇好地写下一首诗。   许晏清此人,赵知府从前就细细查过,对他往事知道的一干二净,像这样心性纯良,天赋又好的年轻人着实不多,也是赵生煦这小子踩了狗屎运,才得了这么一个好徒弟。   若说之前是有些欣赏,今日这一番话后,那就变成了很是欣赏。这青年能伸能屈,心有成算,又一点就通,虽说现在还有些纯良过了头,但毕竟年纪还小,再说也就这样的人,才能让他放下心来,用心培养。   毕竟还有许多人,能力虽不错,花花肠子却多得很。   赵知府想到这,眼中划过一丝阴霾,知晓自己又入了障,连忙吐出一口气,回归许晏清此人。   就是可惜,已经娶了妻,虽说那妻子有几分手段,却不免有些妇人的愚昧,若是许晏清未娶妻便好了,他还有一嫡次女,即将及笄,两人正相配。   作者有话要说:  告诉我肥不肥!(撕心裂肺)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再遇   客栈, 水芹还在房中静坐,因着情绪反复,她肚子有些难受起来。她蹙眉, 思绪混乱,现在才恍然,就算拥有高超的医术, 在官权皇权面前,她也就只是一不起眼的小石子罢了。   亏她还觉得自保能力强,现在想来, 只是太过自负罢了。   如今该怎么办,只能等待吗, 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如果是不好的消息, 她又该怎么将信送出去?   她站起,扶着肚子在小小的屋子里踱步, 最后站在窗前,看着街道上稀疏了不少的人群, 忽而想起昨日救的那对夫妻。他们看起来一片赤城之心,若是求助他们,应当会看在昨日的份上帮一把吧。   如若他们能平安出城, 那这封信就能寄出去了。   想到这里,她伸手拿起披风,大步朝外走——现在没人看着她, 还来得及!   谁知刚打开门,还没等她下楼梯,就见许晏清自大门进来,身后一位官兵还对他行了一礼, 看起来完全不若刚才那般凶悍。   她一愣,许晏清抬起头见了她,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然后握紧她的手道:“别怕,没事了。”   水芹的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一手攥着丈夫的衣裳,一手放于眼上,平复心情。   许晏清将她带进房中,细细哄了许久,等水芹止了泪,才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一细说。   得知那知府竟是赵生煦的兄弟,水芹也忍不住叹道:“这也太巧了。”   又听许晏清复述了赵知府的话,水芹呢喃:“怪不得,那他就是故意的,故意不管卢家,让卢家继续横行霸道。”   许晏清眯眼点头:“恐怕卢家还真以为赵知府是怕了他们身后的三皇子,才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听你说起,三皇子又得宠爱,又有势力,岂能轻易拉下?”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卢家之事虽小,但三皇子之下必定不止一个卢家,到时候,就算不足以致命,也是一大伤。”   水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还有一事。”许晏清从怀中拿出白布包,面色有些沉重,“日后你行事还是要小心为上,朝堂远比你想象要凶险得多,今日若不是遇上了赵知府,卢家定不会放过你。”   水芹看到里面的针心猛然一跳,针细如丝,那日又如此混乱,怎么会有人摸到她身上?   对了,她竟忘了,因听到求救,她便施针救了那孕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被查出来吧。   “是我鲁莽了。”水芹心中一阵后悔,但再来一遍,她依旧会如此做,只是更加小心谨慎,至少不会将许晏清牵连其中。   然而在一旁的许晏清却微微用力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水芹,如果知道救那女子会让人识破此事,我定不会同意你回头。”   他头微微低垂,语气也跟着沉郁下来:“水芹,我知道你心有善念,想要博施济众,但你要知道,你才是最重要的,无论是对我,对爹娘,还是对你腹中的孩子,我不求你放弃心中善念,只求你能将自己放于他人之上,救得了,是他人之幸,救不了也是别人没福气,与你无关,如果别人有恨,那就让他们来寻我罢,一切罪孽都由我来担。”   “晏清……”水芹哑了声,被这番话激的眼眶红红,猛地抱住了他,“你在说什么傻话!”   她想反驳说自己才不是那种圣母呢,可是一想,若是昨日重来,她会舍弃那孕妇,而来保全自己吗,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在她眼前消失,她能做到吗?   水芹努力张开口,却颓然发现,她不能,不知道从何时起,医者仁心被深深地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前世因得不到爱,被生活压榨,她能冷漠看着生命无助病倒死去,因为她没钱,也没情感,只在乎物质。   可是今生什么都有了,得到了亲情,她明了失去亲人是何种痛苦,得到了爱情,她明了爱人逝去是何种绝望,现今还有了孩子……   她抚上自己的肚子,里面蜷曲着一个尚未发育完整的胎儿,他已融入她的血液、生命,即使他还什么都不会做。她不敢想,若是这个陪伴了自己五个多月的孩子离自己而去,她会有多么心痛、悲怆。   “晏清……”她喃喃,想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梗在喉头,没忍住,哭出了声,将那些揪心的情绪通通发泄出来。   哭过一场后,水芹心里好受多了,一切纠结都伴随着泪水落了下来。   她睁着红红的眼看向丈夫,发现他也是眼睛鼻子一片红,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竟有些忍俊不禁。她坐在许晏清怀中,埋首在他颈窝:“你放心,我以后定会周全行事,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如果真的陷入了两难,我、我也会尽力保全自己。”   许晏清叹了声,紧紧拥住她,久久不放手。   这句话说得艰难,但她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因为有了爱,她对他人有了同理心,但也正因为有了亲人、爱人与孩子,她更知道,自己不能如此随心所欲地行事,因为她的命,不止有她自己在乎。   但若是让她完全冷漠,她也是不肯的,比如昨日之事,她大可以乔装打扮,扮成普通男子,或平凡老妇人,一人救助孕妇,救完之后迅速走开,这样任谁都不会怀疑到她和许晏清的头上。   所有问题,总是有办法能解决的,为今之计,她该好好想一想,该如何更加缜密地全身而退。   三日后,许晏清携妻子一早就去拜别赵知府,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马车摇摇摆摆,许晏清掀开帘子,看着汉州城门渐渐消失在远方,顿时长出一口气。   那赵知府虽说对他有善意,但与他相处,压力甚大。赵知府虽与赵生煦夫子相貌想象,但却是截然不同的脾性,威严又霸道,总带着股高高在上的气度。   如果是一心向上爬的学子,必定会觉得此人好相处,因为只要顺着他意,他便能不吝夸赞。可是许晏清有自己的见解,许多事他有不同的想法,但每次一提出来,赵知府的眉头立马就皱起来了,意味深长地说一句:“你见得还太少。”   碍于情面,许晏清只能顺着赵知府的意,自己的想法只能埋在心底。这几日虽学到了不少,但整体体验感却十分不好,离开了汉州,让他仿若卸下了什么重担,轻松多了。   马蹄哒哒响了一天,直到天色擦黑,一行人才赶到山城。   只是他们只在山城停留一夜,明日一早便又要启程,行程紧得很,也累得很。   “今日午食只在路上匆匆吃了些,肚子定受不了,晚上必要多吃些,想吃什么,我让小雨多做几个菜。”许晏清便下马车便问她。   可水芹有些蔫蔫,被他接下后,颇为疲惫地摇头:“没什么想吃的,随便做些吧。”   许晏清皱起了眉。   从前水芹最爱的便是糖醋鱼与酱烧牛肉,但现在她有孕,鱼类腥味受不住,牛肉又难得,即使家里有钱,一年也就只能吃上三五次,如今在外面,更是买不到。   雪菜肉丝面又太过简单,味道也寡淡,要不做个咕咾肉?   许晏清在菜上没什么研究,大部分吃过就忘了,想了老半天才想起一个咕咾肉。   他吩咐下去后菜是很快就好了,端上桌水芹也很给面子的吃了一半才停了着,但水芹白日只吃了几口馒头而已,这么一算今天才吃了平日的一半而已,这让许晏清坐不住了,想着要不要去问问后厨有什么孕妇爱吃的菜。   就在这时,一股奇特的酸味突然飘散开来,许晏清只一闻,嘴巴便泌出了口水,水芹也如此,使劲嗅了嗅,好奇道:“这是什么味?”   大部分食客都受不了,低声埋怨起来,味道来源桌的人连忙道歉:“我妻子怀着身孕,就好这一口,明日我们便走了,今日还望多见谅。”   许晏清与水芹看去,却惊了惊,那不是在汉州遇到的那对小夫妻吗?   那相公也正巧望了过来,见了许晏清两人,急忙地对娘子道:“是恩公他们!”   那娘子也转过身来,见了水芹两人,露出个惊喜的笑,两人立马起身走了过来,那相公连连道谢:“前几日我们还在满汉州找恩公呢,我和妻子俱念叨着该如何感谢您,却可惜始终没打听到,没想到今日却在这里遇见了,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是巧了些,水芹顺便帮她把了把脉,点头道:“不错,胎已经稳了,只要平日里多注意些,不要太过劳累,便不会有什么事。”   那娘子腼腆道:“多谢恩公,大恩大德,不知该如何报答。”   水芹摇头:“这是我作为大夫该做的事,不必报答,而且我也没做什么,只要是个大夫都能办到。”   “这怎么行呢,您可是救了我和孩子的一条命啊!”那娘子看着娇弱,却异常坚定,定要报恩,惹得水芹还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她还要婉拒,许晏清却先一步道:“我们还真有一事相求。”   那相公听了,忙道:“有什么事您尽管说,我定竭力相助。”   他目光看向他们桌上那已经关上了盖子的陶罐:“内子也怀有身孕,近来被舟车劳顿困扰得整日吃不下什么东西,不知你们有何好方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黎檬子   顺着许晏清的视线看去, 那相公立马就明了了,眼带笑意将那陶罐拿过来:“这是我们家那边生的一种果子,叫黎檬子, 虽说相貌与橘子有几分相似,但味极酸,一般人吃不了, 孕妇却极爱,我家娘子也离不开它。这是用黎檬子与粗糖熬制成的黎檬膏,恩公要不要尝一尝。”   黎檬子?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水芹一边道:“无需如此客气,恩公恩公叫, 都把我叫老了。”一边看着那相公用筷子从陶罐里夹出几片晶莹剔透的黎檬子。   这不就是柠檬嘛!   水芹眼睛噌地一亮。   古代水果种类比现代少了许多不说, 运输也难之又难, 一般本地的水果就在本地流通,最多就出个县, 连个府都不会出,更别说是省了, 水芹在这里活了十多年,吃过的水果也不过尔尔。   这也是为什么水芹会在闲暇之余栽种果树的原因,水果运输困难, 只有自家种,才能保证吃上,比如葡萄什么的, 若是自家不种,很难在市场上寻到流通的水果,也就吃不上了。   黎檬子主产在川南、云西等地,而江州府沿海, 虽都属南方,但差的得有千公里,所以水芹虽然一直有在找,却始终都没能找到新鲜的柠檬,最多只找到一些晒干的柠檬干,没想到却在此时见到了。   就是可惜……   水芹叹了口气,面前这虽然不是柠檬干,却也是柠檬膏,并没有新鲜的柠檬籽,而且她对嫁接这些技术一窍不通,导致她种植水果的成果一直都不是很理想,恐怕就算有了柠檬籽,她也不一定能种出来。   她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下尝了一口柠檬膏,然后享受地眯眼点了点头,几口就把盛出来的两勺柠檬膏吞了下去。算了,能尝到一回还算新鲜的柠檬就不错了。   见水芹喜欢吃,那夫妻俩满面喜气,娘子又亲手给她盛出了几勺:“恩、喜欢就多吃些。”   见他们不知如何称呼,许晏清主动道:“鄙人姓许名晏清,来自处河省江州府,时年二十二,是昌源十九年的举子,这是我内子水芹。”   那相公也忙道:“鄙人姓王名维敏,来自云西省文鱼府,时年二十六,是昌源十三年的举子,这是我内子吴瑛,既然我年长许兄四岁,那便称恩公为弟妹吧。”   许晏清自然无异议,水芹又被塞了满满一碗黎檬子酱,感受着嘴里酸甜迸发、酸爽至极的绝妙滋味,一想到只能尝到这一次,便很舍不得,没忍住,问吴瑛:“瑛姐,这黎檬子还有新鲜的吗?”   吴瑛抱歉的摇了摇头:“黎檬子最多只能放一月,我们从云西出来快有两个月了,就算这里气候严寒,也没能放住,这一罐酱便是那放不住的黎檬子做的。”   “这样啊。”水芹吃完最后一口,便不肯再要了,人家比她娇弱多了,她的胎早就坐稳了,也没什么恶心的症状,不吃这些也没事。   吴瑛劝了许久见劝不动,只能过意不去地合上陶罐盖子,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从包袱中拿出一个荷包:“这是黎檬子的籽,我特地没扔掉,就想着等到了京城,便将它种下,睹物思乡,妹妹若是喜欢这黎檬子,不如拿去一半种种看,毕竟云西离京城实在是太远,妹妹若不自去云西,恐怕难再遇到了。”   没想到吴瑛竟还留了一手,水芹顿时就开心起来,接过种子后,又细细问起云西的气候与土壤。京城能人一定多,她打定主意,等到了京城,立刻寻找会种植的果人,说什么也要将嫁接的技术研究出来。   这厢两夫人相谈甚欢,那厢两举子也意气相投。   “许兄是第一次进京赶考吗?”   “是的,算算时间,王兄应是第二次罢?”   王维敏点头,毫不掩饰道:“云西离京城实在是太远,路途太过奔波,于是我便打算定居京城,如果此次依旧落榜,便入国子监读书,但若三年后依旧不中,恐怕就要先回乡了。”   见他如此坦然,许晏清也不便遮掩:“我也是如此打算,只不过我已拜师,入不入国子监还是要同他商量。”   王维敏虽也看得出来他是相同打算,毕竟谁会没事带着已有身孕的妻子如此奔波,但却没想到他也如此坦然,顿时不好意思,将自己的事和盘托出:“其实我也有师父,也就是我的舅父,他是国子监从四品司业,到时候你若是要帮忙,只管找我。”   国子监从四品司业,那不是个小官。许晏清有些惊讶,没想到偶遇的举子背后都不简单,看来想要考取进士果然艰难啊。这般想着,他面上却淡然一笑:“那小弟先谢过王兄这句话。”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相互的情况便了解的差不多了,等两位孕妇坐的都有些难受,他们才恍然发现,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连忙互相告辞。   第二日一早,两家竟又在大堂遇见了,得知双方都是一样的时辰出发,王维敏提议干脆一起走,途中也多些热闹。   离京就最后两日行程了,许晏清自然不会拒绝,两家人便一起出了山城。   在最后两日行程中,许晏清发现,王维敏虽然才二十六岁,但学识要比一般人渊博许多,连许晏清那样勤奋努力,看书众多的人,腹中学识都比不上人家半分,他嘴里偶尔吐出的诗词,精妙绝伦,都是许晏清从来没听过的。   等两人熟了些,王维敏才道出,他出生于书香世家,虽说家中长辈没有当大官的,但是个个都满腹经纶,家中藏书上千,是文鱼府有名的藏书大家。   只不过也因为王家人热爱读书藏书,却在做官上没什么本事,便导致了如此有名一家族,钱财却很稀少,王维敏此次进京,怀中的一千两还是东拼西凑出来的。   一千两看起来很多,但实则少之又少。这一路奔波近两个月,王维敏与妻子两人只带着一丫头一仆从与一赶马车的,住的都是普通客栈,吃的都是粗茶淡饭,日子能节省便节省,却也花了要有两百多两。   等到了京城,买房是肯定买不起了,租房也不便宜,加上吃喝,一个月至少五两,多的十两可能都打不住,若是他此番不中,再减去回乡的两百多两,剩下的最多的银钱就只够他在京城活三年,这也是为什么他给自己定下了一个三年之期。   但许晏清却觉得王维敏此次必中,两人交流间,每次许晏清都能有新收获,王维敏的学识渊博到让他觉得心惊与自卑,屡次感叹,不愧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子弟。   眼看着京城城门就在眼前,许晏清大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举子恐怕不在少数,他有什么优势呢?   离春闱还有两个多月,但大部分举人都已经从五湖四海来到了京城。   毕竟路途遥远,谁知道路上会不会陡然生一场病,耽搁个把月,再加上复习的时间,举子们都倾向于提前两三个月到达。   在汉州时,许晏清便寄信给了赵生煦,讲明了到达的日期与大概时辰,故而等他刚进城门,就见到从前在赵生煦身旁伺候的小厮湖绿在城门口翘首以盼,一见他,眼睛噌地亮了起来:“许公子!”   “湖绿,你怎么在这?”许晏清很是惊讶。   湖绿笑道:“我家老爷得知您快到了,怎么都放心不下,便让我整日在这里守着,非要接到您才罢休。许公子一路奔波定累了吧,我们老爷整理出了一个别院,里面什么都准备好了,公子只管住就成。”   “这如何使得?”许晏清下意识就想拒绝。   可湖绿立马就苦了脸:“许公子,您可别为难我了,这可是我们老爷吩咐下来的事,我可没资格替老爷决定,要是误了老爷的事,那我可是大罪啊。”   水芹拍拍许晏清的手背:“既然是夫子的一片心意,那你就领了吧,我们要买个好宅子,还需要夫子掌掌眼呢,急不得。”   许晏清只能受下了。   与王维敏他们道别后,湖绿将他们带到了那个宅子,宅子不大不小,外观简朴,水芹几人住着刚刚好,但里面家具被褥甚至油盐酱醋茶一应俱全,一看就是用了心准备的。   帮忙把他们的行李从马车上搬下来后,湖绿问:“许公子,我们家老爷可想见您了,您看这什么时候能抽空随我去府上做客,您放心,我家老爷住在外边的宅子里,没有那些规矩,舒服得很。”   许晏清沉吟片刻,询问地看向妻子,水芹看了看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又看了看一地的行李,提议:“要不后日吧,许久不见夫子,总要备份厚礼。”   湖绿连忙道:“我家老爷特意吩咐了,许公子上门拜访不用带礼。”   水芹扑哧一声:“上门做客怎么可以空手而去呢,多么失礼。我们知道夫子贴心,但备礼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意,焉有不备之礼,容我们好好准备一番。”   湖绿说不过她,只能点头:“都听许夫人的,那后日辰时,我便来接二位贵客。”   临时拿了些东西送给湖绿,等他走后,水芹便吩咐着小虎他们打扫卫生,自己和嫣儿解开行李,将带来的物品一一摆放整齐,又嘱咐了小雨前去做顿简饭。   还好宅子里本来就有一对夫妻看着,屋子里脏倒是不脏,只擦一遍便光洁如新。   水芹他们收拾了半个多时辰,屋子才终于是像些样子了,炕上铺着厚实的暖色绒被,衣柜挂满了衣裳,被严实关上,一旁的小柜上摆着灯烛与水杯,地上一块又一块小毛毯接连着,颇为有趣,又不失温暖。   屋里摆着的桌子虽漂亮,雕花红木,但水芹总觉得冷冰冰。她打算让嫣儿明日便着手做个懒人沙发,好让她日常窝着,看看书睡睡觉,不用太大,一个人的那种就行。反正许晏清看书定是在书房,坐着高大的椅子,挺着身姿,看不上这种软不拉几还小的东西。   书房就在卧室旁边,许晏清自然不像水芹有那么多心思去装扮,他只将带来的几十本书放到架子上,又摆上笔墨纸砚、茶杯和水芹为他缝制的,外观朴素至极的坐垫,便觉得大功告成了。   那书房,真是简陋得让水芹不想走进去。 第一百十四章 ,礼   这日吃了晚膳早早睡了, 第二日,水芹一大早就起了身,随着许晏清去了书房, 打算做个计划再去街上。   知道水芹有做计划的习惯,许晏清自觉地搬来一张椅子,整理出一份笔墨纸砚放到她面前。   水芹拿起笔, 将要做的事情一件件记下。   首先便是准备明日送去赵家的礼,今日去趟集市,将缺的东西全买全了, 什么布啊棉啊,因为这些又重又占地方, 水芹带的不多, 都需要现买, 正好也去熟悉一下京城。   除了这些琐碎的小事,还有一些大事要办。   第一件便是找会种树的果农, 时间倒不是特别紧,现在腊月寒冬的, 再过两月才开春。   第二件是买几个丫头小厮,一部分用来使唤,有天分的便重用。水烟馆在嘉通县与江州府卖的火热, 已经是蒋家的大生意了,怎么能有不做之礼?为了这,她还特地将嫣儿带了过来, 指望她再帮忙培养几个人才。   第三件事是买宅子、再买些地,她想种植些北方的药材,若是能成功,那也是造福百姓的一大好事。至于买宅子, 倒是不急,慢慢来为好,紧赶慢赶的容易被坑。   第四件事是找徒弟、药童、大夫,她有点想开个医馆,只是这事还不急,怎么着都排在水烟馆之后。   写完要做的事后,水芹吃了早膳,便带着小雨和嫣儿出门了。   水芹先去牙行看了一圈,却险些被京城的地价与物价吓出心脏病。丫鬟小厮一个三五十两,尚在接受范围内,可铺子、田地的价格就跟疯了一样,一间地段中等的铺子要几千甚至上万两,这水芹可就买不起了,而田地一亩也要二三十两,仿佛钱不是钱一般。   最后,水芹还是熄了买铺子的心思,打算租个一间,先将水烟馆开出来再说,至于田地,也暂时先买个五亩吧。   果然,京城就是京城啊,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都一样可怕。   京城与水芹想象的差不离,除了街道更加宽敞干净,地方更大,食物品类不太一样,多见巡逻的官吏之外,其余都与江州府差不离。   水芹他们住的宅子虽在内城,但算是比较偏的,属于内城里的南区。   内城分四块,东南西北,东区不用说,住的都是高官侯爵,处处亭台楼阁,六品官都不好意思往里搬,饶是祖辈曾为三品大官的赵家,在那里也只能算中下。   再下来是北区,那里是一些小官与富商聚集地,赵生煦便住在那边。北区的建筑都是有规定的,再大不能超过四进,大部分宅子都只有两三进。   最后就是南区和西区,南区是一般平民、小商住的地方,多是一进与两进宅子,三进都比较少。水芹逛的街只是南区的街,据说东区与北区那边还有一条更大的街,但里面都是些平常人家进不起的,有着大名气的金楼布楼茶楼等,街虽大,铺子与人却远远不如这里那么多。   至于西区——那是个比较乱的区,青楼、赌坊与贫民窟都在那边,那边地价地,也有好些租不起别区房子的人去西区住,在南区干活。   南区的街道上很少见到乞丐,很大原因便是都被官吏赶到西区去了,只是西区都是些穷人,那会有钱给乞丐,乞丐们自然会想方设法到南区甚至北区去讨饭,但若是被抓到了,运气好一些只受些推搡,运气差些,可要遭到脾气不好的官吏一顿毒打。   水芹又了解了一下宅子的价格,宅子比起商铺要便宜许多,像他们住的那座二进宅子,报价大概在三千到四千,更靠南城门一些。如果要靠东区和皇宫,那宅子五千都打不住。   至于北区,许晏清现在还不是官,没有人脉和银钱,是买不了的,那里的宅子报价都在八千一万以上,若是做了官,经人介绍,价格可能会给优惠,便宜个一两千。毕竟谁都想把宅子卖给做官的人,而不是商人。而且卖给官还不用交税,也算是省了几百两钱。   考虑到各种因素,水芹数了数手里的银钱,还是打算咬咬牙买个稍微贵点的,反正也没钱买铺子,还不如加钱买个地段好一点的,毕竟南区可不小,相当于一个小县城了,从南城门到皇宫,得二十来公里,许晏清骑马都要半个时辰,坐马车更是一个时辰都不止。   但买房在京城不是件容易事,水芹看了半天也不太满意,就只能搁置了。   逛了整整两个时辰,等回到家时,许晏清难得没有在书房,而是沉着张脸,在院子里坐着,见她被扶着进来,一把将她抱起:“怎么去了那么久?”   她怀着孕,还只带了两个丫鬟,都没带个能打的,在陌生地方不知音讯消失了那么久,让他忧的连书都看不下去,心急如焚地在门口转悠了足足一个时辰,还让陈武他们去外面找人,才终于等到了她。   见到许晏清面色不太好,水芹无辜眨眼:“我在牙行呆太久了,街又太长,走的我脚都疼了……”   “你也知道脚会疼?”许晏清一边教训她,一边对小雨道:“去倒盆热水来,让夫人洗个脚。”   小雨连忙去倒水,嫣儿见气氛不对,赶紧找了个理由撤了。   将水芹放到床边的榻上,他细细问道:“现在几时了,你饭吃了吗,吃了些什么,吃了多少,肚子难受吗?”   水芹一一答着,她也知道自己做错了,这里又不像现代,有个手机那么方便,答完后,连忙冲他忏悔道:“我下次一定不这样了,这次真的是事太多,一时忘了时辰。”   她这次出去,在牙行将所有的铺子、宅子与田地信息都看了一遍,还敲定了牙婆上门、买小厮丫鬟的时间,又去布店、粮店、衣店、家具店等等地方,将整条街都走了一遍,认了路,着实干了不少事,回来时,就算大件都让店里小厮帮忙搬了,小雨嫣儿身上还是背满了东西。   她肚子大了,坐在榻上,想要弯腰脱鞋,却一时被卡了卡,许晏清叹了口气,蹲下身,一手握住她腿肚子,一手将鞋脱下:“说到做到,本该我陪着的,为什么没叫我?”   水芹顺势玩着他的头发,嘟囔:“你平日里那么用功,我怎么好意思打搅,不过是些采买之事,当然还是读书重要。”   许晏清握住她在头上作乱的手,无奈:“习书固然重要,但又哪有你重要呢,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叫我怎么办?”   这番发自肺腑的话叫水芹一阵脸红,倒进他怀中各种扑腾,等小雨敲门才端正做好。   水芹没让小雨帮着洗,孕后不知为何,脚变得敏感了许多,怀孕也不适合按脚,她就自己浸着热水,双□□替搓搓就好了。   泡脚时,她道:“明日去赵夫子府上,你有想好要送些什么吗?我本想送些金银首饰,可是又觉得庸俗,布,又觉得太普通,最后想来想去要不送些我们自己做的糕点吧,正所谓礼轻情意重。就是心意是有了,但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寒酸,你觉得呢?”   孕后嘴馋,那段时间疯狂想吃现代的蛋糕,便钻研了许久,终于做出了完美的鸡蛋糕,就是奶油做不出来,但光是鸡蛋糕那十分蓬松柔软湿润香甜的味道口感,就满足了她一半的馋,另一半馋也都被蛋黄酥、蛋黄月饼等咸蛋黄制品给填满了。   许晏清想了想,夫子似乎什么都不缺,要说送礼,他想到的第一样东西便是书,但他的书都平平无奇,赵夫子定是见过,算不上礼,那还有什么呢?   “要不将那支剔红梅花纹毛笔送去吧。”那支笔是他上年在一场诗会上赢的彩头,价值百两,是他拥有的最贵的文房四宝,只是这种笔浑身雕刻着花纹,只能用来收藏,使用价值比较低。   水芹迟疑:“你不是很喜欢那支笔嘛,要不我们把那块雕兰青玉砚送给夫子?”   许晏清不是个奢侈的人,相反,他还十分朴素。但人总是有收藏癖的,也喜爱美好之物,他不买,只是克制了而已,不代表不喜欢。得了这支笔后,他将笔摆在桌前整整三个月,直到落灰了才收起来。   水芹曾送过他一块雕兰青玉砚,价格与笔差不多,但从没见他用过,问起只说怕碎,久而久之,要不是现在需要送礼,她都快忘了。既然那东西不用,晏清看起来也不甚喜欢,那正好用来送人。   谁知许晏清却摇头,还皱起了眉:“那是你送我的东西,怎么能送给别人呢?再说,一支笔而已,送便送了,夫子喜欢就好。”   见许晏清似乎真的这么想,水芹就不再多说了,正巧水凉了下来,她抬起脚,踩在一旁搁着的棉布上,用脚去蹭残留的水,看起来笨拙得很。   “我来吧。”许晏清见她颤颤巍巍的样子,连忙拿起棉布,将她烫红了的脚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又为她穿上袜子,由着她踩进自制的软拖鞋中。   吩咐小雨进来收水,许晏清不厌其烦地问她:“渴吗,饿吗,困吗,是不是该睡午觉了。”   水芹想了想,答了句:“都还可以,吃也行,睡也行,但不是很饿也不是很困。”   许晏清听了便想着让小雨去做些吃的,谁知还没开口,就听小雨对水芹道:“夫人,刚刚陈武跟我说,老爷还未用午膳呢,他让我热了饭,来叫老爷用膳,怕老爷饿坏了身子。”   “什么,你还没用饭?”这下轮到水芹拧眉了,虽说许晏清身子一直康健,但他有一缺点,总是忘记吃饭,可能一顿两顿还不要紧,但他可是要上考场的人,考场只能吃些干粮,若是遇到胃不好的时候,难保不发病,故而水芹一直很注意他的饮食习惯。   许晏清也才想起这回事,肚子应景地发出“咕噜噜”的响声,略带不自在地侧头,突然想起水芹说过的,若是忘记吃饭便要罚他吃猪肝,立马义正言辞:“还不是因为你?”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赵府   水芹被“指责”地一懵, 不可置信看向自己的丈夫,然后哼道:“怪我怪我,可你没吃就是没吃, 猪肝你是逃不过的。”   许晏清表情难言的复杂。想到猪肝在嘴里碎成黏糊粉末的的口感,那苦涩的味道,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知为何, 他格外不喜欢猪肝,明明连清蒸猪脑他都能吃的津津有味,怎么却不能接受猪肝, 令人费解。   但惩罚是不可能撤销的,即便许晏清脸色再难看, 水芹都“大公无私”地吩咐小雨, 晚膳定要做一碗雪菜炒猪肝。   陪着许晏清吃了午膳, 睡过午觉后,水芹下午就开始和小雨一起准备起了送给赵家的礼。   她思考了一番, 最后定下六种点心,包括鸡蛋糕、蛋黄酥、豆沙青团、蛋挞、叉烧包与虾饺, 咸甜都有,各有特色,品种多类。   点心放过夜味道就一般了, 故水芹下午只将这些点心做成半成品,只需明日早起放入简易的烤笼或蒸笼便成,这样又省力, 又不至于影响味道。   第二日辰时,水芹刚将刚做好,还热气腾腾的点心放入食盒,看着摆盘精致, 香味阵阵的点心,水芹很不客气地将多出来的点心往嘴里塞。   许晏清循着香味过来,见水芹吃的津津有味,咽了咽口水:“竟然偷吃?”   水芹白了他一眼:“我可是光明正大的吃,特意多做了许多,今日早食就用这些解决吧。”   这些点心做起来实在麻烦,鸡蛋糕要加入打发的蛋清,蛋黄酥与蛋挞的酥皮一层一层又一层,豆沙也要自己煮自己碾,昨日到后来,小雨和嫣儿一起上阵都来不及,最后只能把小虎和陈武也给叫过来当苦力。   水芹除了特别难受那两个月,之后很是克制,七天才吃一次,这路上更是一个多月没做过。今天一做,倒是连许晏清都有些把持不住,吃了足足三人份,最后只剩下可怜巴巴的两人份。   水芹额头筋跳了跳,她原本还打算多留些,晚上再吃呢,谁知道他突然吃那么多,现在剩下的两人份分给小雨他们都不够。   她一边将点心赏下去,一边捏了捏许晏清紧绷的腹部,杏仁眼微张,瞪了他一眼:“属猪的?”   许晏清俊脸一红,伏低做小:“下次定不会了。”   “笃笃笃——”门外湖绿敲门,水芹他们也差不多了,赶紧拿起食盒往外去。   一路摇摇晃晃,水芹拉开帘子,看着窗外渐渐变得冷清起来,而建筑却越发亮丽起来,青砖红瓦,与灰蒙蒙的南区截然不同。   虽说南区也很好,但是房子还是要有颜色才比较漂亮嘛。水芹看着精致的檐角,心有些痒痒。   “晏清,”水芹忽然拉着他的手,郑重其事,“你要好好读书啊,早日考取进士。”   许晏清一头雾水,从前水芹可从来没关心过他的学业,怎么突然就抛下这么一句话。   还没等他问,水芹便难掩钦羡:“我也想住那么漂亮的房子了……”   哦,原来是这样。   许晏清有些哭笑不得,好好保证了一番。   自从怀孕后,水芹原本难掩糙汉子般的性格陡然精致了起来,从前她是绝对不会想着好看不好看的,舒服最重要,可是最近不知道为何,对好看的事物莫名难以抗拒起来,特别是珠宝玉石,要不是钱财有限,她要给自己整一个珠宝店。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水芹忧愁地摸摸肚子,怎么回事,自己是怀了条龙吗?   到了赵府,男客被引去前院,水芹被带去后院。   对于赵夫子的妻子,水芹所知不多,据许晏清说,夫子几乎不提起妻子,似乎也没有孩子,夫子有妻子这回事,还是他偶然听到书童说“夫人的信到了”才得知的。   带着些忐忑,水芹被带入后院堂屋。甫一进屋,她就闻见一阵花香,说不清是什么花,似乎有栀子的味道。   只是,这不都十二月了嘛,竟然还有花?   水芹抬眼,就见一美貌娘子被丫鬟扶着站起,迎了上来:“是水芹吧?”   水芹有些受宠若惊,夫子夫人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身华服,通体温婉贵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娘子,顿时福了福身:“师母好,晚辈正是水芹。”   师母笑了笑,虚扶了她一把:“不用多礼,赶紧起来吧。”说罢就看了眼她有些隆起,在厚衣服下几乎看不见的腹部,但只是看了一眼,也没有多问,只是客套话过后,问起江州府嘉通县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水芹看到了师母脸上的好奇,和隐隐的怅然,抿了抿唇道:“只要是人住的地方,自然都差不多,街上的房子,店铺,没什么不一样,要说最不一样的,那便是南边多水多河,有时候穿过一条街,能路过三座桥呢。”   师母露出个笑:“河多好,在京城,我们若是想要放河灯,得专门去护城河呢。”   两人又聊了些京城的事,水芹这才想起手上拎着的食盒,连忙摆上了桌:“师母,这是我琢磨出来的点心,与糕点又几分相似,却又有不同,家里人都说好吃,你也尝些吧。”   师母自然是点头,两人到底不熟,师母虽然看着温柔,但也不是个自然熟的性子,正巧无话可聊,吃些东西最好。   谁知道,捧着软弹的鸡蛋糕咬下一口,师母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很是惊讶:“这、这是什么?”这未免也太好吃了些吧。   师母尝了一口后,没忍住,又尝了第二口,随之第三口、第四口随之而来,等她反应过来时,发现手上的鸡蛋糕竟然只剩下些渣渣,半个巴掌大一块,竟全被她在不知不觉中吃了。   一旁的丫鬟见了,顿时喜形于色:“夫人要是喜欢,多吃些吧,要不然……”   “烟行。”师母呵斥了一声,气氛顿时沉寂下来。   水芹连忙又递上蛋黄酥:“师母,这点心我取名为蛋黄酥,这里面包裹着蛋黄与红豆沙,外边是一层柔软的薄面皮与酥脆的烤饼皮,甜咸具备,你一定要尝尝。”   师母接过蛋黄酥,好奇地观察了一下,才张口咬下一口——唔,软的酥的,甜的咸的,那奇妙的味道一下就俘获了师母的心,让她停不下口。   将所有点心都尝过一遍,师母吃了个半饱,终于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看着水芹在一旁乖巧等着,顿时不好意思了,微红着脸道:“水芹,你这点心都是怎么做的,竟如此美味,我也算是尝过御膳的人,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水芹连忙摆手:“这就是平常的点心,虽说制作麻烦了些,但用的都是最平常的东西,哪能担得起此等夸赞。”   说着,她便将这些点心该怎么做娓娓道来,见师母都要拿出纸来记了,索性道:“师母,改日我将做点心的丫鬟带过来,让她手把手教府里的厨娘,这可比我嘴皮子说靠谱多了。”   师母一边道:“这么好意思呢。”一边赶紧让人去拿了一个木盒子,笑盈盈递给她,“这是我的谢礼。”   似是看出水芹要拒绝,她连忙道:“你若是拒了,那你那方子我也不好意思要了。”   水芹无奈,便只能接了。   抚着简单朴素的食盒,师母突然问起:“前院也有吗?”   水芹一愣,摇头:“相公还准备了其他礼给夫子,这份礼是我专门带来给师母的。”   师母眼睛一亮:“时辰不早了,他们也该饿了,要不我们将这点心带过去,也叫你师父尝尝鲜。”   **   前院,师徒坐在宽敞的书房中,互相问候完后,赵生煦便等不及问道:“你在汉州如何,可有受欺负?”   许晏清一愣,迟疑着摇摇头,但见赵生煦面上很是真诚,忍不住问:“先生何出此言?”   “唉,”赵生煦摆摆手,“事关赵家,我不便于你多说,但记住我所言,我那几个哥哥可都不是什么好人,特别是二哥,他……”   话到这里,赵生煦便停了声,再叹一口气,转了话题:“不说这些了,等你中了进士,我再一一同你说,现在知道也只是徒添烦恼罢了。”   “来,让我看看你学业如何。”   一番锋芒毕露的提问后,赵生煦面上是止不住的喜悦赞扬,还有些怅然:“不过短短三年,你便有如此进步,连我都比不上了,晏清,你真是令人惊讶啊。”   许晏清忙冲他鞠道:“无论学生如何,始终是夫子的徒弟,这是不会变的。”   赵生煦乐了,拍拍他的肩:“可别瞎想,我才不会因此不乐,只是感慨,时光流逝,我这三年都为官场奔波,竟一丝进取都没有。这也是我想要告诫你的,就算中了进士,也千万别以为自己已经顶了天了,终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若是没有进步,早晚都会被比下去。”   许晏清一脸受教地点头,他们一人教,一人学,气氛融洽得很,直到小厮敲门,告知夫人和许夫人来了,才恍然竟快到午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也会晚一点 第一百一十六章 ,书房   “老爷, 夫人带着许夫人来送点心了。”门外小厮如此道。   赵生煦脸色淡了下来,颔首:“让她们进来吧。”   赵生煦在许晏清面前向来是风趣乐呵的,少有淡漠一面, 让许晏清吃了一惊,忙替自己妻子解释了两句:“夫子,这回上府, 我娘子特地做了一盒点心作礼,她定是见日头高照,怕我们饿了, 所以才会如此鲁莽……”   “不鲁莽不鲁莽,”赵生煦这才意识到徒弟误会了, 连忙又挂起微笑, “是我一时想岔了。”   想岔了?怎么想岔?   许晏清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只是师娘与水芹一同进了门,他便又将疑惑抛之脑后, 给师娘做了个揖,主动将食盒打开, 冲赵生煦道:“夫子,尝尝吧,这点心外边可买不到。”   赵生煦其实不爱吃这些甜糯的东西, 只礼貌接过一个蛋黄酥,打算尝一口就罢了,谁知这一口下去, 令他十分惊艳,外皮酥脆,内馅柔软,甜与咸融合的恰到好处, 即便是他这种不爱甜食的人,也忍不住几口就将它吃光,甚至还想再拿一个。   师母一直在观察他的面色,见他快速吃完一个,眼神又往食盒看去,顿时又拿起一个蛋黄酥递到他面前,略带喜意道:“相公既然爱吃,就多吃几个吧。”   在徒弟面前,赵生煦没有驳她的面子,但他虽然手上接过了,嘴上却道:“快要用午膳了,还是少吃为妙。”   师母原本想再拿一块鸡蛋糕的手顿时顿住了,笑容温婉起来:“相公说的是。”   这略带诡异的气氛,让许晏清与水芹不由自主对视一眼,然后开始主动活跃气氛,一个问课业,一个说点心,待气氛融洽起来,正好也是用餐之时。   一顿饭用的宾主尽欢,赵生煦本还想再留他一会,但水芹已经露出些疲态,许晏清略带不好意思地先行告退,不过两人约好,三日后,赵生煦便要带着他去拜访那位大儒。   坐上马车,夫妻俩齐齐松了一口气。   虽说饭菜丰盛,主人家温和,但那尴尬的气氛如影随形,师母总是温婉,赵生煦总是抗拒,虽还未知全貌,但看着师母那受屈的样子,水芹就难受,可毕竟是许晏清的师父,她也不好意思说道,只在心中默默吐槽了两句,等回到家便忘了此事。   “晏清,该用晚膳了。”夜色沉了下来,水芹掀帘进书房喊他。   许晏清正在奋笔疾书,闻言只低低回了一声:“唔。”便没了回音。   知道他是又入了迷,水芹没有急着催他,也没出门,而是轻声走到书架前,翻了翻上边的书——虽说这么多年,已经攒了百多本,但相比其他耕读世家来说,这书还是少得可怜。水芹想着,要不什么时候再去填补几本京城的书,总归是有助于晏清读书的。   手指划过一本本旧中带新的书,水芹叹了口气,她在前世也挺喜欢看书的,无论是大家着作还是言情小说,只是因为没钱没时间,便不太频繁,一月去一趟图书馆蹭书看已经够奢侈。谁知到了古代,时间是有了,不用忙着赚钱读书,可是书却没了。   好看的书确实是有,但是未免也太少了,大部分都是什么之乎者也,实在是晦涩,晦涩啊,她好想看小白文,好想看清纯不做作的恋爱小说啊!   要不自己写?水芹有些蠢蠢欲动起来,就算是给自己看也好啊,要不然实在无聊,反正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哪里,想放弃就放弃,想继续就继续,完美!   越想越有冲动,水芹脑子里瞬间浮现起无数故事,有情情爱爱,也有生活琐事——就算不写小言文,也可以记录一下生活啊,怎么从前就没想到呢!   想着那一桩桩趣事,水芹自己偷笑着,心情愉悦地走到书桌前,开始找有没有自己能够坐下的地方,忽然瞥到了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   一个长条、略有陈旧的雕花木头盒子,敞开着,里面却是空的,看着有些熟悉……   “你怎么来书房了?”还没等她琢磨透,许晏清便惊讶抬头,手里的笔还没搁下。   水芹懒得和他计较,在他后颈揉了揉:“叫你用晚膳呢,天都黑了,再不吃饭肚子都要饿扁了。”   许晏清立马搁下笔:“下回你自己先用,不用管我,你最要紧。”   水芹拒绝:“才不要,我要是不看着你,谁知道你还会不会用膳,阴奉阳违,对你,我可不放心。”   “……”许晏清沉默三秒,懂事的闭嘴。算了,等就等吧,他下次注意些时辰便好。   两日后,牙婆带着十几个男孩女孩上门了。   水芹之前就提过要求,女孩子相貌要端正,品行要好,人不能畏畏缩缩,男孩身体要强壮,这两个要求提出来,价格就飙高了,这回牙婆带来的七八个女孩,都是清秀之姿,价格都要二十两起步。   男子挑起来简单,水芹一是把脉看身体是否康健,二是端详眼神是否清澈端正,很快便挑出了四个,一个当许晏清的书童,一个当府里的小厮,另外两个当店里的小工。   至于女子,水芹出了看相貌眼神之外,还让嫣儿过来,细细考察了一番她们对胭脂是否明白,有天赋。   因为人都是要急着用的,她便没有挑太小的,都是十三四岁的大姑娘,最后挑了六个,至于适不适合水烟馆,日后还是得多考察一番。   这次她还买了一个厨娘,之前宅子里有小雨和嫣儿,还算转的过来,现在嫣儿要帮着管店、教姑娘,那做饭、伺候水芹、洗衣等琐事都落在了小雨一人身上,她便有些扛不住了,便买了个厨娘分摊了做饭之事。   挑完人,将事一一吩咐下去后,水芹才出了一口气,有了能用的人,其他事便好解决了。   买完人的第二日,许晏清随赵生煦出门,他前脚走,水芹后脚也出了门。   这次出门,她一是想再去看看合适的店铺,二则是去书铺逛一番,为许晏清买些东西。   每个区都有自己的商业街,多的甚至还不止一条街,其中最有名的便是东区与北区之间的鸿鹄街,那里物价高不可攀,水芹听过就罢。在之后就是北区的明治街与南区的园南街。   北区的明治街与南区的园南街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文雅为上,不像南区的客送街那么喧闹嘈杂。只不过比起来,还是北区的明治街更胜一筹,毕竟那是官员们爱去的书楼,而南区的园南街,便是还未成进士的举子秀才们爱去的地方。   水芹先去牙行转了一圈,依旧无功而返——她的水烟馆定位在高端,若是开在客送街,虽说赢得了大家的喜爱,但却失了更上一层楼的机会,毕竟贵妇们是绝对不会用南街的东西的;开在园南街,可以是可以,但那里女子去的不多,客流量没有客送街那么好,房租还贵;开在北区东区,成本先提高一倍甚至几倍不说,平民都不敢轻易往那里去,又怎么能卖得出去呢。   所以她这次必须得舍弃一方,成全另一方了,实在令她为难。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远旭阁   离开牙行后, 她先去了南区的园南街。   甫一进园南街,街上路过的人便大不一样了,少有人着麻布破衣, 都是整齐崭新的棉衣,精神面貌就与客送街截然不同。   园南街开了不止一家书铺,水芹就近选了一家进去, 看了一圈,觉着与江州府的书铺相差不多,规模并不算大, 不过里面置着不少雅座,看样子客人不在少数。   水芹挑了几本年份相近、着作者较有名的书结了账, 又往明治街去了。   明治街比园南街要雅致许多, 街口种了一片竹林, 看着便心旷神怡。   顺着平整的街道走进去,水芹一眼就见到了闪着金光的牌匾, 上书几个字——远旭阁。   远旭阁已经不能算是书铺了,应该算书楼, 占地不必说,有两三个书铺那么大,书籍也不用说, 水芹扫了一眼,便能清晰看到各类分区——科举、游记、话本、医书、农书应有尽有。除了这些,还有二楼的珍藏书籍, 只不过那儿的书只能在楼内看,不外借,而要看那些书,必须办一张读书卡, 百两银子一张,价格不算便宜,但估算这些书的价值,也算不上贵。   水芹必须说一句,这营销售卖做的真好。   本来是想给许晏清买几本书的,但乍一见到那么应有尽有的书楼,水芹也忍不住了,犹豫了一瞬,便往医术农书这块走去。   她翻看了一番,发现还真有不少有用的书籍,立马大手大脚拿了五本,然后又被一旁话本游记吸引了目光。   医书农书虽有,但不多,大概合起来只占了一个柜子,但游记话本却一人占了两三个柜子,数着至少有百本,叫水芹有些惊讶。   江州府虽然也有,但不盛行,书铺能找到十来本就算多的了,没想到京城却如此多。   水芹颇有兴趣地上前翻了翻,然后脸色渐渐无语了起来。   好吧,就不该对这时候的话本抱什么期望,大部分都是些满足男人心理需求的一妻多妾文、升官发财文,公主与富家小姐是里面必不可少的角色,叫水芹翻了翻白眼。   不过也有不一样的。   角落里,一本名为《碾玉观音》的书籍静静躺着,若不是书楼小厮精心打理,恐怕是要落了灰。   水芹一翻开,就被趣味的文字吸引了视线,一旁的小厮见了,连忙凑过来道:“夫人好眼光,这《碾玉观音》在夫人小姐间颇有美名。”   他又从角落翻出几本:“这些话本都十分受欢迎,夫人可以看看。”   说罢,他便有礼告退。   时辰不早了,水芹只翻了翻,便将其全放入口袋。唔,回去可有的看了。   选完了自己的,她才拍了拍脑袋,又寻到刚才的小厮,问了他科举该买哪些书。   小厮明显是读过书的,一言一行都十分规矩且流畅,导购做的相当到位,水芹原本只打算买个十来本,谁知经他一番推荐,一下子就拿了二十本,再加上医书农书话本,足足有三十本,这远旭阁书籍价格不菲,最后一算,竟要近两百两。   这才刚来几天,花钱就如流水。水芹默默摸了把兜里的银票,突然有了些金钱危机——真是新鲜,自十岁后,她可就再没为银钱担忧过,可谁知刚来京城,就遇上这么个大难题,果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城外也有城啊!”   但钱该花还得花,水芹扫视书楼一周,又问:“不知你们还卖不卖文房四宝?”   自然是卖的。   最后,花出去足足五百两的水芹一脸肉痛地走在前边,小雨陈武跟在身后,一人捧着些什么,一人抗着三十本书,在许晏清回家之前,吭哧吭哧先到了宅子。   书房里摆着书架,只是上面书并不多,如今将这三十五本书摆上,顿时就充盈了起来,水芹满意地点头。   天色渐晚,厨娘在前院开始做饭,小雨在后院为水芹点了灯,沏了茶,便得了令回屋休息几刻。   软沙发已经做好了,水芹捧着那本《碾玉观音》,这个人都陷在软软的沙发中,心无旁骛开始看了起来。   “靠,这什么狗屎郡王!”   “艹,这郭排军就该去死!”   《碾玉观音》不过短短十多页,却让水芹气的直飚脏话,最后更是不顾肚子,一跃而起,喝了一壶水才冷静下来。   这话本讲的是绣娘秀秀与玉雕工人崔宁,两人身为工奴,不能自主婚姻,因郡王指婚生爱,后王府失火,秀秀与崔宁携手出走,本以为能相守一生,后却因郭排军告密,秀秀惨死,秀秀死后成鬼,戏弄了郡王,惩罚了郭排军,最后扯着胆小怯懦的崔宁到鬼世界去做夫妻了。   虽说秀秀报了仇,但她终究成了鬼,郡王和郭排军固然可恨,一个蛮横罔顾人命一个多舌像只蠢驴,那崔宁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不是他将过错都推到了秀秀身上,秀秀也不至于惨死,水芹越想越气,恨不得立马提笔再写一个秀秀,报了仇后美满幸福一生。   在脑中畅想了一番,水芹终于是冷静了下来,又拿起第二本话本。不过有了前车之鉴,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虽说第二本也令她恨不得吐血三尺,但已经能够快速平复心情,在脑中狠狠替女主虐了回去。   连看三本,水芹算是知道了现今都流行些什么。这两话本受众应该都是女子,以女子为主角,讲述的都是女子抗争命运的不屈事迹,不屈是挺不屈的,但叫水芹看来,一桩桩都是悲剧,女主虽然抗争的很猛烈,却都只成功了一半,结局都是一个死,甚至大半本书里女主都是以鬼的形态出现。   这叫什么事!   水芹恨得牙痒痒,既然男子能做娶公主当状元的美梦,女子凭什么只有一死才能全了嫁心爱之人的愿景,她可不服!   这么想着,她脸上像是燃起火一般红,直往书房去,铺平纸,研好墨,拿起笔——没了声。   可这怎么写啊!   水芹提笔许久,只写下寥寥几个字,枯坐许久,脑中一团乱,根本不知从何写起。   正当她满面纠结的时候,许晏清推门进来,见她在书房,一副要写什么的样子,一愣:“在做什么?”   水芹叹了口气:“没什么,只是高估自己罢了。”想来还是读的书太少,她搁下笔,暂时不去想这事,笑着朝他迎了过去:“今日如何,有累着吗?”   许晏清见她不说,朝纸上看了看,见一片白,也没多问,揉了揉眉心道:“还行。”   虽嘴上说着还行,但脸上的疲态可遮不住,水芹拉着他在软榻上坐下,帮他揉了揉头上几个穴道,许晏清顿时舒服地叹了声。   怎么可能不累呢,那可是高官府邸,又有许多权贵子弟,他一日都在硬凳上紧绷地坐着,时时保持清醒端正,身累,心也累。   而且一日下来,收获有是有,却不多,要不是赵生煦时时为他打算,让他十分不好意思,他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意识开始模模糊糊,许晏清就这么睡着了,水芹小心翼翼起身,又坐到了桌前,屏息凝神了半刻,终于是想出了个大概,将男女主的名字身份记了下来,一个小门小户却钟灵毓秀的女子,一位高门大户且傲慢不羁的公子,两人将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门外传来敲门声,小雨唤道:“老爷夫人,该用膳了。”   许晏清本来就觉浅,小憩一番而已,这便揉着额头醒了,却见水芹笑吟吟地走近,将一长条物什递给他。   “你瞧瞧,喜不喜欢?”   许晏清怔然,缓缓开了盖,只见一黑底红纹,入手光滑的毛笔静静躺在其中。   水芹道:“这只笔名为漆嵌螺钿描人笔,甚是难得,是今日才到的远旭阁,要不是我运气好,若是再晚去一日,恐怕这笔便不在了。”   许晏清对笔是有些研究的,府学中常有人谈论,这漆嵌螺钿是贝壳最有光泽之处,分层剥离并磨制后镶嵌于漆器上作为装饰。《髹饰录》记载:“螺钿及螺填也,百般文图,点、抹、钩、条,总以精细秘制如画为妙……”   此笔笔杆细长,通体髹黄漆,以薄螺钿贴嵌在漆地上,纤巧精工,色泽光彩夺目生辉,达到了《髹饰录》所述“精细秘制如画”的境界。①   水芹在一旁期待地看着他,许晏清忽而哑然,许久才问:“怎么突然想起给我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水芹笑:“因为我想给你个惊喜,快说喜不喜欢。”   许晏清指腹摩擦过光滑的笔杆,心里明白,应是水芹见到了那旧盒子。那支笔,他确实是喜欢,送走后,也不舍过,却没想到会被水芹看出来,还特地买了一只更好的毛笔。   “喜欢,特别喜欢。”许晏清只觉得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与渴望,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一把拥住她,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香味,张开嘴,咬住她耳垂,按捺着想狠狠咬下去的欲望,用牙齿轻蹭着。   喜欢的不得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想把她揉进怀里,永远都不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  ①来源百度玉斋博物馆,《髹饰录》为明朝所作 第一百一十八章 ,春闱   之后一个多月, 许晏清便只做两件事,一是读书,二是跟着赵生煦出门, 结交其他官员或举子,等待春闱。   不过春闱倒是还没等到,春节倒是先来了。   俩夫妻一人读书, 一人忙着开店,倒是将这事忘了个干净,还是赵生煦提醒他该往人家府上送礼时, 许晏清才恍然想起,已经是一月中旬了。   回到家, 他将这事一说, 水芹也怔了怔, 反应过来:“要过年了啊。”   过年代表着采购、猫冬,夫妻俩特意空了一天, 出门好生逛了逛,买了一板车的东西。   大部分东西都很便宜, 贵的反倒是要送给各家的礼,这家一个小金锁,那家一个玉簪子, 贵的水芹嘶嘶抽气,即便最后是许晏清掏的小金库,她也心疼的够呛。   “不行, 等过了年我就要开店,赚钱!”   她已经决定好了,先入侵平民市场这一块,因为同类店铺都一般, 之后如果赚得多,她再计划去贵的地方开个店,到时候就不叫水烟馆了,换个再高端点的名字,东西怎么贵怎么来,都不能有低于十两的。而开在客送街的,价格基本都在五百文到五两之间,京城物价贵,价格会比江州府稍贵些。   于是过了年后,她加快速度,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店铺,开始装修,嫣儿那边教学的也差不多了。她找了两个工匠,定制木盒与银盒,又招了几个手巧的男女,流水线制作胭脂,等许晏清上场时,一切都进行地差不多了。   二月初,许晏清与上千位考生一同进入号房。即使相信他,水芹也不免有些慌张,水烟馆的事暂时都吩咐嫣儿去做了,一心等待许晏清出来。   九日后,考生退场,不少人都是强撑着病体,一出号房便倒了地,惹得一众慌乱。   许晏清出来时面色还算好,虽说嘴皮都白了,眼睛也微闭着,像是睁不开了,但至少面上还有些红润,水芹一把脉,知他只是脾胃虚弱,便放了心。   “睡吧。”扶着他上了马车,让他躺进自己腿中,水芹轻轻哄着。   号房离宅子远着呢,还能睡上一个时辰。   车摇摇晃晃到了家门口,家里已经备好了粥菜,许晏清一下地,便被送上一碗热粥,匆忙填了肚子。回屋后快速擦洗了一番,他在柔软又温暖的床榻上一秒入睡。   “笃笃笃——”   “夫人,外面有牙行的人来了,说是找到了种果树的农人。”   水芹眼中喜意划过,轻手轻脚地出去了,果然在门口见到了牙婆和一年迈老人。   牙婆对她笑的谄媚:“这位夫人,这是我好不容易从乡野寻来的农人齐伯,他原本有一子,后因事故身亡,便没了奉养之人,一直在田里讨生活,您看……”   那年迈老人满头花白,身形消瘦,面目木讷,见牙婆这出奇的热情,还不停鼓捣着老人的手臂,水芹明了:“我这里不拘这些,就是手艺一定得好,正巧春日来了,齐伯若是无事,便在前院住下吧,先种些京城的果树让我看看。”   牙婆连连道好:“那这月银……”   “先按一月一两算,若是种活了,提到一月二两。”   这月俸算很高了,毕竟新来的丫鬟一月只有八百文,也就小雨嫣儿一月有二两银子。   牙婆领了赏钱后走了,水芹先支了十两银子给他,让他自行去买些树苗种植。   许晏清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时才醒来,睡了这么一觉,顿觉神清气爽。   水芹早就准备好了为期半个月的食补菜品,他一醒,灶上热着的小米粥与猪肚炖莲子汤就端上了桌,这几样都有养胃健脾的作用,现在喝最合适不过。   等他吃饱喝足,水芹才小心翼翼问道:“如何,卷子难吗?”   许晏清重重点头:“难,难得不得了。”   有一道截搭题“乃是人而可以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   整句话意思啼笑皆非,人还不如鸟吗,有诗道周文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骂周文王呢,实则是将两句完全无关联的句子放在了一起。   前半句出自《大学》,后半句出自《诗经》,若不是许晏清对这几本书倒背如流,恐怕也要被骗了去。   此次试贴也十分刁钻,题目为:赋得【士先器识】,得【文】字。   学政将题干的后半段隐藏了起来,原话应该是【士先器识而后文艺】,若是不知全段,定会审题不清,乱答一气。这句话的意思原是说做一个士,首先要有器识,再谈文艺,要不然就会像“王勃、骆宾王”等恃才傲物的人一样不得好死。   要答这道题,要用“文韵”来写试贴诗,格式为五言八韵与仄起格,第一联破题,第二联要承题,第三联起股,第四五联中股,第六七联后股,尾联束股。并且“破承”定要把题目用到的关键词全写上,包括“士先器识后文艺”,否则就会失分。①   许晏清答是答出来了,他看破漏洞,还是有些自得的,至于他答的如何,就要看考官怎样评判了,他自己觉着只是中规中矩,算不得出彩。   想着又有些烦乱,他便岔开话题,问起水芹一些琐事。见他不欲在春闱上多说,水芹也不再问起。   转眼又是多日,水芹的水烟馆正式开张了,同她预计的一般,水烟馆一经开张,便碾压各处胭脂水粉,一举成为南区女子心目中的第一。   南区女子虽大部分都是平民百姓,但也有不少小门小户的小富人家,与有些家底的读书人家,几两银子对她们来说算不少多,再者南区的人可要比北区东区多多了,即使利润不高,但量大了,收益也跟着蹭蹭涨。   水烟馆的事安定下来,水芹一心投入自己的创作大业,而许晏清也在这井然有序的氛围中,等来了发榜之日。   今年春闱共录了二百零三人,一甲三人,二甲一百人,三甲也是一百人。如果名次在一百零三之外,估摸是逃不了一个同进士了。   许晏清自然是同他人一般,不想入同进士,是个读书人都想当状元,再不济榜眼探花也成,可惜名额只有三个。   但仔细一想,同进士进士又怎样,就算是同进士,好歹是有了做官往上爬的机会,总比举人好多了,没有门路,连个官都做不得。   反正除了前几十人,其余人都是要外放的,京城可没有那么多空缺来安置,运气一般的做个知县,运气好的说不准能当通判。   许晏清乱七八糟地想着,安慰自己放松下来,可最后还是没忍住,没坐上马车,反倒是拉了马,循着还未亮的天色跑了。   水芹在他身后目瞪口呆,将马车上的马放了下来,将缰绳递给陈武:“快,跟着老爷去看看。”   陈武应了声,立马跟了上去。   时间本是算好的,许晏清这么一出,等他到地的时候,离放榜还有许久,他骑着马,心绪不宁地远远看着。   “许兄!”   忽而传来一声呼唤,许晏清回头看去,见一张熟悉的脸,连忙下马。   “王兄。”   叫人者正是王维敏,他脸上挂着平淡的表情,见了许晏清,才露了个笑:“三月不见,别来无恙啊。”   许晏清见他面色很是淡然,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的样子,顿时好奇:“此次春闱王兄觉得如何。”   王维敏摆手:“唉,就这般吧,与前两回没什么区别,说实话,我也无所谓了,反正还有一次机会,若是再不中,大不了我回家做个夫子,多清闲。”   “王兄好胸怀。”许晏清忍俊不禁,却想到自己,若是他不中该如何,也当个夫子?   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许晏清主动攀谈起来,两人互道了地址,王维敏大方得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吐槽国子监内部人员混乱,压根就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大上,他一地方来的学子,能够碾压大部分人。   两人这么聊着,还真解闷,不知不觉,天色就全亮了,榜也随之贴了上来。   “王兄觉着,自己会是第几名?”   王维敏看着那榜道:“无所谓,对我来说,只有上与不上。”   许晏清却觉得,若是连王维敏都榜上无名,他可就更悬了。   他翻身上马,视野立马开拓起来,远远望去,第一、第二、第三王维敏!   他怔了怔,却找不到王维敏的身影了,便又继续往下看——第四、第五……第七十九,许晏清!   中了,他中了!   一切嘈杂似乎都随着那张榜远去,许晏清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他中了,仿佛身在梦中,真实感稀少。   确实有想过中后景象,但真的到这一刻,喜竟然没有那么多,反倒是有一种松了口气,就该如此的顺意。   这么多年,这么多努力,终于在这一张榜上,给了他回答。   “陈武,回去吧。”   来时是哒哒马蹄,回时是慢慢脚步。   走了不知道多久,脚底都有些疼了,他终于到了熟悉的门前,而此时,太阳早就升到了头顶,家家户户冒出炊烟,许家也是如此。   “回来啦。”丫鬟们忙碌起来,水芹满脸忐忑,那双杏仁眼此时满是担忧,似乎是在怕一个坏消息。   许晏清的意识这才原原本本的回到了身体,露出一个大大微笑:“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来源于知乎古水 第一百一十九章 ,生了   不过三日, 便有专门的宫奴来量体裁衣,水芹估摸他们必定是加班加点,要不然两百个人的衣服, 怎么可能十五日就做好送过来了。   水芹已近临盆,此时捧着肚子笑眯眯地看着许晏清试穿礼服,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将这“制服”一穿上,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见他面如冠玉,身形颀长, 一举一动都仿若画中人,温润儒雅, 却又因礼服带了一丝威严, 想到这么出色的男子是她的相公, 水芹不由心生荡漾,赞道:“帅!太帅了!”   古人自然不懂帅是何意, 但水芹说了这么多年,潜移默化, 许晏清一听便知她的意思,忍俊不禁。   然而还没等他将衣服脱下,忽而听水芹“哎呦”一声, 他立马扭头看去,见她神色难言,略带奇怪。   “怎么了, 要叫稳婆吗?”   水芹已满九个月,是随时都会生的情况,早就联系好了两个住得近的稳婆,以防万一。   许晏清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服了, 蹲下身,紧张地捏着她的手。   水芹虽是大夫,却是第一次生孩子,呆滞地坐了许久,足足坐了有一刻,确认自己肚子开始有规律的疼痛,摸了摸发现确实比平常略硬一些后,才闷闷道:“看来是要生了,去叫吧。”   闻言,许晏清一边高声吩咐嫣儿出去叫人,一边嘱咐小雨去烧水准备产中要用物品,自己则是轻柔地将水芹抱起,往产房走去。   产房是水芹收拾出来的一个侧卧,准备了好几个月,布置地十分整洁齐全,不失温暖,如不出意外,她的月子和孩子的第一个月也是要在这里过的,因为许晏清即将殿试,书房那边还是清静为上。   床上早就垫了厚厚的被褥,炕也烧了起来,不过一刻整个屋子就都暖了起来。   刚躺上床,水芹就察觉到身下开始潮湿,恐怕是羊水破了,然后就见小雨看了一眼,吓得浑身颤抖,她明了,看来红也见了。   水芹感受着疼痛的频率,渐渐调整自己的呼吸,现在疼痛间隔时间长,持续时间短,尚且还能忍受。   因离得近,稳婆很快便来了,两位稳婆都是接生过几百个孩子的,手道老练,将许晏清他们赶出去后,除了她衣服观察肚子,摸胎位:“还早着,先去给你家夫人做碗鸡蛋面,填填肚子。”   这一等,就是三个时辰。   如果说前两个时辰让她抓狂,那么后一个时辰就让她忍不住哭喊,全凭意志才忍下了声,她的整个脑子都是浆糊,身体就像是跑八百一样,知道自己要使劲,却又有种使不上劲的无力感。   许晏清之前有被科普过,知道孕妇生孩子短则三四个时辰,长则一两日,期间疼痛难忍,可知道归知道,当自己妻子在产房里痛苦□□,许晏清却只能在产房外听着,揪心不已,脸色十分难看,只觉得平常看书觉得过得飞快的三个时辰,竟比科举九日都要长得多。   终于,一切阴霾随着一声婴啼声散开,门内水芹狠狠长舒了一口气,门外许晏清险些跌倒。   一位稳婆在里边帮助水芹排胎盘,一位帮忙打理婴儿,她手速飞快,不过半刻便将孩子包裹了起来,推开门往外道:“恭喜许老爷,母女皆安。”   外边寒风凛凛,许晏清忙不迭将孩子推进屋子,眼睛往里寻:“我娘子如何了?”   门与床隔着一面青色帘子,里面稳婆答:“老爷放心,夫人身体健康,此次生产十分顺利且快,一点罪都没受,现今只是有些疲惫,睡一觉就好。”   许晏清还是不放心,正巧水芹已经排出胎盘,小雨帮她简单擦洗了一番,就将他放进来了。   水芹此时浑身无力,十分疲惫,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勉强跟他笑说了两句,又看了看自己生的孩子,听了两句稳婆的恭喜话,实在撑不住了,眼一闭安稳睡去了。   许晏清这才有空抱自己的孩子。   女儿是足月生的,足有六斤七两,是个健康的宝宝,此时闭着眼,蜷曲着小拳头,不知有多可爱。   稳婆教会了许晏清抱姿,又夸了几句:“小姐生出来便如此貌美,以后相貌定不俗,我接生几百个孩子,小姐是顶个漂亮。”   这话可不假,大部分婴儿一生出来又黑又紫,五官奇特,头型奇怪,可这孩子一出生又粉又嫩,惹人怜爱。许晏清对这不清楚,但还是被夸得很开心,一人给了五两赏钱。   拿到了五两赏钱,两位稳婆笑得合不拢嘴,还以为接生了个丫头,最多就只有一二两呢,没想到遇上个大方的,顿时真心祝福了几句才走。   除了稳婆,水芹还找了位专门照顾婴儿的妇人,虽说难找,但也不是没有,毕竟房里小雨嫣儿包括她都没怎么接触过婴儿,想来得有人照看两月才成。   她刚生完,嫣儿便很有眼色地将那妇人接了过来,她果然没让水芹失望,婴儿一哭,她只看几眼便知道她是溺了饿了还是怎么了,很快就能哄好。   水芹是在半夜被胸前的疼痛闹醒的,朦胧睁眼一看,见自己衣裳敞着,孩子趴在胸前大力吮吸着,小小的手抓着胸前肉,看起来十分凶猛。   刚醒来,她还有些懵,没能完全接受自己是个母亲的事实,怔了半刻,才清醒过来,那妇人和小雨正候在一边,见她醒来问道:“夫人要吃些什么吗?”   这么一问,水芹才感受到腹中饥饿,想了想,要了一份蔬菜疙瘩汤,等女儿吃完自己的饭,砸吧砸吧嘴睡着时,她也吃上了自己的饭。   妇人将孩子放到一边摇篮里,自己则去了西侧,与东侧只有一屏风之隔,摆着一张榻,方便她照看孩子。   见小雨打着哈欠,水芹便让她回屋去睡,第二日再来。   等人走了,她一个人呼噜噜地喝着汤,谁知没过多久,门又被推开了,她抬头一瞧,竟是许晏清。   她疑惑:“这时候还没睡吗,还是被我们吵醒了?”   许晏清摇摇头,也不说话,就坐在她身边看着,等她喝完汤,替她收拾了碗筷,又扶她躺下,才轻声道:“睡吧。”   吃饱喝足,困意就涌了上来,只是方才睡了几个时辰,现在也不是那么困,水芹打了个浅浅的哈欠,头枕着他的手掌:“怎么了,都那么晚了,你也赶紧去睡吧。”   谁知许晏清却略带委屈道:“没有你在身边我睡不着。”   “瞎说。”水芹嘟囔着,“一个人睡不是更自在,我都不会打搅你,多好,要不然我一翻身你就醒,多累啊。”   许晏清的声音更闷了:“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累不累,难不成你嫌弃我吗?”   水芹尴尬了,别说,偶尔一个人睡还真挺自在,但哪能把真话说出口,伸出手在他脸上揉了好一番,连声道:“不嫌弃,怎么会嫌弃呢?”   两人柔声细语了一番,许晏清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屋。”   水芹老老实实将原本的打算说了,许晏清有些恼:“一个月?不行,那未免也太久了些,我昨日问过稳婆了,她说你三日便能下地,到时候就搬回去吧。”   “三日也太短了,”水芹以理据争,“我那时候还不方便呢,万一还有恶露怎么办?”   “那就洗床褥。”   “不行,太折腾了,怎么着都得十日吧。”   “五日。”   “七日!”   “行,那就七日。”许晏清痛快的点头,这才心满意足地起了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明日我再来看你,今日确实有些晚了,先睡吧。”   水芹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坑了,她的一月长假啊!就这么没了,怨念……她想着想着,又迷迷糊糊睡去。   许晏清回了房却并没有睡,而是又去了书房,继续往家中写信,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写完后,他觉得精力尚充沛,便又拿出早就选出来的几个名字,纠结了许久,最终决定还是让水芹来挑吧。   第二日,许晏清按照生物钟醒了过来,即使才睡了两个时辰,却依旧精神满满,与往常一般看了一个时辰的书,这才拿着纸往水芹那边去了。   因昨日睡得太多,水芹今日早早便醒了,此时正在用早膳,她的食谱都是根据林家药膳定的,月子中与孕中一般,适少食多餐,今日早晨是一碗红糖小米粥与一个煮鸡蛋,清淡且量少。   见许晏清来了,问过他还没用膳,便让小雨上了碗面。   “这是我选出来的几个名字,你瞧瞧哪个适合女儿。”   水芹接过纸,一一读了出来“菡香、丹蓉、舒文……舒文、舒文,要不,就舒文吧,虽比不上菡香丹蓉富贵艳丽,却简单明了,希望她顺遂一生,像她爹一样多读点书。”   许晏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水芹瞪他,连忙解释:“像她娘最好,奇思妙想,古灵精怪,惹人喜爱。”   “切。”水芹嘴上虽嫌弃着,面上却笑意盈盈。   于是女儿的名字便这么被定了下来,许舒文。 第一百二十章 ,殿试   四月二十一, 翘首以盼的殿试终于来了,天还未亮,许晏清便一丝不苟地穿上了礼服, 难得还同意水芹帮他修整了一下眉毛。   他是第七十九名,只要运气不是差到家,就不会出现掉入同进士行列的情况, 他不求超常,只盼能照常发挥,顺利拿到进士功名。   面见皇帝是一件再重大不过的事, 按照《仪制令》:诸在京文武官员职事五品以上,每日朝参;职事九品以上, 朔望日朝(每初一十五上朝)。   五品是一个大槛, 五品以上京官不过三五十人, 没个十年二十年哪能轻易到达,而朔望日朝人数足有几百, 作为一个小官,能远远见到皇帝身影就不错了。所以, 这次殿试,倒是难得的一次觐见。   囫囵吞了几个馄饨垫垫肚子,天色依旧浓黑着, 许晏清却已经起身要走了。   水芹喂完孩子,替他整了整衣衫,古代皇权威严, 她心中也忐忑得很,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一句:“惟愿此番顺遂。”   许晏清摸了摸她被风吹得冰冷的脸,将她推进屋子, 然后坐上马车,由陈武赶车,悠悠往皇宫去了。   卯初,东边天际出现一抹微光,伴随着越来越大的光芒,许晏清在宫门外落定,侍卫恭敬一拱手,然后毫不客气地搜身证名。   由礼部司礼官唱名后,各贡士们排着齐整的队,被带领着进了一座十分宽敞的宫殿,其间摆着两百多张桌椅依旧不显拥挤,许晏清微微抬头,见到远上方坐着几位紫袍大人,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长靴与紫色下袍。   飞快地敛下眉眼,听着礼部人将几位大人的名字一一道来。本次殿试的读卷大臣分别是武英殿大学士谷合礼,东阁大学士蒋岳,户部尚书王成轩,工部尚书温恩学,礼部右侍郎徐鸣经,吏部右侍郎陈克,兵部侍郎胡秉金,与内阁学士徐往峰。底下两百多位贡士一一行礼:“拜见各位大人。”   又过了半刻,门外传来长而洪亮的传鸣声:“陛下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几百人齐齐拜倒,此时,竟无一人敢抬头。   “平身。”   贡士们按照次序坐好,在紧张的氛围中开始准备四宝,等钟声响起,内官开始分发试卷,限天黑前完成。   能坐在此处的贡士无一不是从万人中厮杀出来的,甚至高门大族占了大半,像许晏清这般出身乡野的人少之又少,虽说面对皇帝大家都紧张,但有的人仅仅瞬息就能将紧张压入心底,开始全神贯注面对考卷。   许晏清深吸两口气,停下磨墨的手,接过试卷,一字一句看了一遍:“朕纂承大宝,今二十三年,仰诵列朝圣训……每于边圉之要,朝觐之仪,仓庾之储,兵屯之制,或据旧以鉴新,将执中而立极,嘉与宇内之士,共臻上理,尔多士其进谋诵志,以沃朕心……”   整篇共有千多字,第一遍看了个囫囵,许晏清又开始看第二遍,一边看一边想,脑子里答卷的大致形态已经出来了,最后再看第三遍,确保他想的回答没有偏题。   细细读完三遍,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手稿上满是墨迹。   又一张草稿风干,许晏清终于拿起笔,在考卷上落下。   此次殿试问题颇多,涉及方方面面,但许晏清看过的书也多,皆能一一答起,落笔如有神,他脑袋里的想法一字一句浮现在纸上,保证速度的同时,字迹也十分优美。   许晏清本就善楷书,一笔一划工整干净,又带着行书的利落,不知过了多久,那奔腾的述说欲淡了,脑子终于冷静下来,手也有些麻木,肚子也叫了起来,他吐出口气,蓦然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能够在贡生考试时随意走动的,便只有陛下。   许晏清僵了一秒,随即恢复正常,但笔却没有搁下,而是伸进墨里,又蘸了蘸。   还好昌源帝很快就走了,许晏清立马将写了几个无关紧要字的笔扔下,吸了吸腹,大着胆子站了起来,与其他几个胆子大的一齐往宫人们准备好的美味佳肴走去。   宫内美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饶是尝过了水芹不知如何想出来的每一道新鲜佳肴,许晏清还是对御膳赞叹不已,忍住口腹之欲吃了个七分饱后,很快便回到自己座位。   “时辰到——”   许晏清放下检查了三遍的考卷,只见其上满却不胀,其一其二其三规划的工工整整,每句开头便直指人心,虽有些兵家事他并没有把握,但在卷上,他依旧破釜沉舟,引经据典,大谈特谈,努力讲自己所知的运用上去。   盛朝并非以草莽起家,而是笔杆子之下夺得政权,对武不甚看重,但许晏清研究过所知的前几朝,发现无论是重文还是重武,都有弊端。他将孔夫子的中庸之道摆在前面,对文武之间好一番费心说解。或许不会被陛下与大臣们看重,或许不是百分之百的正确,但道理总是有的。   他最擅长的便是农粮,此占了大篇幅,粮食是立身之本,农民起义逃不过一个灾,他认为,只要民有所依有所食有所田,心便定。这里,他还大夸特夸了一番农田私有制,这制度便是先帝发起,昌源帝大力推行,到如今也不过三十多年。   他的长篇大论里肯定是有漏洞的,没有人能够完美无缺地写下一张答卷,还是像这种没有正确答案的答卷。但,问心无愧、拼尽全力就好。   毕竟在场的贡士,都是从四书五经读上来,要他们一下子就对朝政之事侃侃而谈,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离去时,昌源帝安抚了两句,许晏清这时候才有心思仔细观察。   昌源帝如今五十五岁,在古代来说,这是个偏大的年纪,若能活到五六十,已经是活够本了。   他在位二十三年,这也是个很长的记录。   昌源帝是个好皇帝,在民众心中,堪比开朝皇帝。他功绩不少,几乎没什么糊涂事,头脑清明,许晏清此时远远看着,只觉得他满身威仪,面色虽柔和,却让人生不起亲近之心——这就是帝王之相,不怒而威,令人不由自主想要臣服。   似乎是察觉到了视线,昌源帝忽然看了过来,许晏清虽先一步低了头,但还是心有余悸,额头冒出几分汗。   第二日,读卷大臣便开始在东阁阅卷。贡士两百多人,不乏有十分优秀的,大臣们便挑出来,角逐前三。不过他们挑的多是前三十,之后的就算再好,也只能放在二甲前列,而不是一甲。   “周礼……”礼部右侍郎徐鸣经对一份礼乐之事答得堪称完美的满意地点点头,看了眼名字,又接着往下看,竟发现无论是边圉、仓庾亦或者兵屯,他都答得几近完美,顿时起了兴趣,将答卷递给他人,“你们看看,这份如何?”   其余人一一传阅,谷合礼抚掌笑道:“妙哉,看来此生学识惊人。”   于是经众人同意,将此份答卷放到了第一,第二是一份中规中矩,几乎无错的答卷,第三则是一份精辟直接,新妙绝伦的答卷。   又过半晌,工部尚书温恩学默默将一份答卷放到了前列,仅次于前三,户部尚书王成轩顿时拿起:“按理,该放于第十一。”   温恩学叹口气:“此生之意实在难得。”   几人又围了上去,然而这次却不是众望所归,谷合礼见此卷对文武如此解释,有些不满,摇了摇头。   其余几人有赞同,也有不赞同,但最终还是听从了谷合礼与王成轩的意见,将此卷置于第十一。   十一,没有资格竞争前三。   而温恩学则默默记住了此考生的名字,或许这份答卷不如第一优秀,不如第二全满,不如第三霍然,但是,他却是最脚踏实地,最善于研究总结,且条理清晰。他的分不止给在文章内容,更给在卷面,给在总体。字,不仅要优美,更要整洁,理不仅要有理,更要顺。 第一百二十一章 ,探花   许舒文是三月二十五生的, 殿试后没两天,就是小丫头的满月宴。   只是身在京城,也没什么亲人朋友, 这次满月宴只请了赵生煦、王维敏两家,办得甚是简单,大家凑一起喝杯酒祝贺两句, 看看丫头,送了礼,用过午膳就走了。   水芹特地给小丫头打了一套金丝头面, 女儿的私房,也该一点一点攒起来了。   许晏清高兴, 多喝了两杯酒, 宴散时, 带着些许酒气抱起自家女儿,被女儿不客气的哭喊着拒绝。   然而等水芹将女儿抱出来时, 却发现这丫头光打雷不下雨,等到了娘怀里, 立马就变了脸,打了个哈欠就要睡。   “还这么小就会假哭了,这像了谁呀?”水芹戳戳自家女儿的柔嫩脸蛋, 忍俊不禁。   许晏清喝了口茶,悠悠道:“定是像你。”   “……”水芹瞪了他一眼,对越来越会睁眼说瞎话的相公无语。   她性子向来直, 哪会这呀,倒是许晏清,心思可多了,面上看着百般柔和, 心里却极有主意,明明和女儿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见水芹转过身不理他,许晏清意识到自己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连忙走近,先将罪全推到那几杯酒身上,再搂着娇妻稚儿谢了许久的罪。   吩咐小雨打了水,许晏清用浸湿的温棉布将自己的酒气全部擦去,再吞下几口蜂蜜水,才接过水芹怀中的女儿。   小丫头嘴巴动了动,万幸没醒,让水芹得了空,开始拆礼物。   今日其实不止王家与赵家两份礼,舒文满月,周围的邻居也都是知道的,住在这附近的,都是一些读书人或者家中小有薄产的人,抱着交好的打算,纷纷送来了礼,或轻或重。   除此之外,还有许晏清在外结交的一些读书人,虽说关系并没有太亲近,但是他已经是铁板钉钉的进士了,那些读书人自然会卖个面子,殷切地将礼送了过来。   水芹先拆了王、赵两家的礼,王家是一副花鸟画,精致巧然,红绿相接,十分有趣,只是许晏清对书画没什么了解,面对署名【陶垣】一脸茫然。   赵家送来的是一对精美的金镶玉镯,一见便知价格不低。   接下来便是各路人马的礼,水芹特地拿出个本子,一件一件记,哪家价钱高,哪家价钱低,倒不是为了其他,只是方便日后送回礼。   不过送礼物也是个难事,挑来挑去就这么几样,逃不出这个圈,就比如送来的二十几份礼中,竟有十个银锁六个金锁,看来大家也真的是不知道该送什么了。   水芹如此想着,下笔果断,别人送什么,她就原样送回去,只不过锁可以改成镯、钗等。   五月初一,众贡生皆聚洪武门前,周围被侍卫与宫人围的水泄不通,就算有老百姓想看热闹,也只能在十步之外。   适时,礼部开始张贴皇榜,同时,司礼官高声道:“放皇榜——赐一甲云西省文鱼府王维敏、一甲长明省余安府乔子山,一甲处河省江州府许晏清……进士及第!”   “咚——”一声巨响在许晏清脑中轰然爆裂,他、他是一甲?!   这仿若是美梦中的美梦,许晏清怎么都不敢相信,抿着唇,用宽大的衣袖掩着手,狠狠往自己腿上一掐:“嘶……”这,不是梦!   之后还发生了些什么,许晏清已经记不清了,或许是四周往后要成为同事的进士纷纷挤上前恭喜,或许是跟着宫人往皇宫内去,等他恢复意识,已经站在了金銮殿上,三十多岁的传胪正高声唱名。   而他清醒,正是因为唱到了他:“处河省江州府许晏清,一甲进士及第!”   接着一甲三人上前,昌源帝居高临下,钦点了王维敏做状元,乔子山做榜眼,许晏清做探花。   探花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他不用进行翰林院的馆选考试,就能成为庶吉士,赐翰林编修(正七品)官。   正所谓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进了翰林,官路自会扶摇直上。   其余进士如要入翰林,先要在各大部院司监观政半年,再进行馆选考试,翰林只选十位最优秀的进士,称庶吉士。   当然,庶吉士在庞大的京城,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颗小石子,还需再学习一到三年,如若流光溢彩,自然会一路顺风,如若黯淡无光,但也只能泯然众人罢了。   各种想法在脑袋里转了一圈,许晏清倒抽一口冷气,眼神逐渐变得清明、坚定起来,拜谢昌源帝后,由状元带领着,前去骑马、游街。   今日是隆重的放榜日,街上熙熙攘攘,水芹早就定好了雅座,因外边太热闹,她并没有将刚满月的女儿带出来,兴奋地等待着相公游街。   为了看这热闹,她还特地画了个隆重的妆,她本就生得秀丽无双,上了妆后更是姝色极妍,上楼时,许多男子都被她迷了眼,纷纷愣住回头。   “来了来了!”随着声响渐高,水芹兴奋地打开窗户,将头都伸了出去。   盛京果然是盛京,之前还不觉得,可是现在家家户户挂起了红布,民众摩肩擦踵,填满了宽广的街,此番看去,还真是十分震撼。   水芹叹了声,可惜没有照相机,真想把这一刻给永远记录下来啊。   街头隐隐出现了骑着马的身影,水芹已经从小虎口中得知相公得了探花,此时怀中放了数张帕子,她看着外边纷纷探出头的闺阁少女们,哼哼两声,心想,我家相公只能接我的帕子。   这间雅座位置正好,能将来人看的一清二楚。   进士队伍由状元带头,榜眼、探花两侧开路。   不知昌源帝是不是个颜控,但就这么巧,前三位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王维敏白瘦儒雅,乔子山眉眼俊俏,许晏清更是不得了,那张染上喜意的脸,美不胜收,五官精致地让人怀疑是不是神仙亲手雕刻塑造。   “啊啊啊!”雅座的少女们疯狂起来,几百条手绢、绢花纷纷往三人怀里扔,特别是许晏清,躲都来不及。   水芹急了,但还顾及着些许形象,冲自家招人的相公道:“晏清,看这边!”   她的声音不算大,但许晏清一下便听到了,脸还没转过来,笑先露出,惹得众少女更是疯狂。见纷纷扬扬的手绢遮掩视线,水芹皱了皱眉,忽然从怀中掏出什么,冲许晏清扔了过去。   许晏清一把接住,往手中一看,白玉般的脸像是染上了胭脂,彻底红了个透。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君出现了,这周忙碌,忏悔。 第一百二十二章 ,赐进士宴   手绢清清爽爽, 只绣着几条水纹,看起来平平无奇,然而前两日, 水芹刚出月子,两人擦着线干了些坏事,便是用这手绢擦拭的。   不可想不可想, 许晏清抿了抿唇,但侧头见水芹一双眸子灿若星河,面色如花, 他嘴角不由自主溢出笑,心潮澎湃。   娇妻在侧, 功名在前, 这一生, 似乎在这一刻到了极乐。   街边女子都痴迷于探花的剑眉星目,面如冠玉, 唇角淡笑。   有十六七岁的少女含羞带怯,三三两两结伴, 扔了手绢后在一旁窃窃私语,满面潮红。   殊不知,探花一颗心皆挂于某雅座窗前的倩丽妇人身上, 半点心思都分不出来。   队伍渐渐前行,许晏清对水芹做了个:等我回家的口型,然后将儿女情长抛之脑后, 高身坐于骏马之上,目光如炬,向前看去,还有一场赐进士宴在等着他呢。   “二嫂, 二嫂,你在看什么呢,探花都走了。”一位黄衣少女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那位万分俊逸的探花背影收回,却见陪自己出来的二嫂一脸怔然与不可置信。   被称为二嫂的女子约莫二十多岁,面色微黄,穿金戴银,能看出来相貌有几分丽色,那双明亮的眼睛已经随着时光磋磨变得暗淡,此时却又前所未有的亮了起来,只是片刻后,它再次深深深深地暗了下去。   被小姑子唤醒,她不自然地喝了口水,摇头:“没事,只是看到了一位熟人罢了。”话虽如此,可她拿着杯子的手指却微微颤抖着,杯中茶泛起一缕缕波纹。   一眼望去,他已经变得如此耀眼,霎时间,那种年少的钦慕,又瞬间在心中汹涌起来,同时,压抑许久的不甘心,也在体内升腾而起,让她酸涩不已。   没想到啊,竟然还能再次遇见他,为什么呢,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她呢,明明已经在心间安慰了自己上百次,他或许一辈子都只能是个默默无闻的秀才,在那乡野终老一生而已,可是却在短短几年后,又给了她这么一击。   她忍不住想着从前在他身边的那个“未婚妻”,他娶了那个女人吗,她前去调查过那个女人,再漂亮又有何用,只是个小商小户的女儿罢了,秀才还勉强配得上,可若是进士呢,高官呢,她怎么能配得上?   或许……她的手指捏紧杯子……或许,她已经下了堂?   这个猜测让她喜意呲呲冒,可下一刻便被小姑子唤回魂:“二嫂,你怎么回事,说好要陪我,结果跟你说话也不听。”   她立刻戴上虚假的温和面具,赔罪了好几声,将小姑子哄得喜笑颜开,才疲惫地叹了口气。这该死的一家子啊。   暮春的太阳微晒,正午时分,两百多位进士紧赶慢赶,结束了游街,赶到了化氏山。   宴会上桌椅碗筷都已布好,宫人们噤声站在一边,等进士们纷纷进门坐齐整后,才有一些官员陆续进场。   毕竟是嘉奖进士的宴会,官员们个个都十分和蔼,主动与他们说笑谈话,气氛顿时热闹了起来。   大家又小等了两刻钟,所有人都到齐了,终于等到一声久违的“皇上驾到”,众人皆跪下行礼。   昌源帝站于主位,笑着道:“无须多礼,都起身吧。”   昌源帝很是体贴,知道进士们都饿了一上午了,吩咐宫人上菜,率先举筷,底下人才跟着动筷。   此次御膳比起殿试准备的要精致丰富许多,先上地是八盘“切时果”,分别为春藕、鹅梨果子、甘蔗、乳梨、红柿子、切橙子、切绿橘、生藕铤子。   接着又是十二品时新果子,种类丰富的让许晏清忍不住惊叹,水芹近来十分爱吃果子,若是她在场,恐怕眼睛要笑成月牙了。   然后是十盒“缕金香药”,这不能吃,只是让空气更加芬芳的一些花木罢了。   又有人捧上来十二品“雕花蜜煎”,摆盘精致,玲珑剔透,裹着糖浆,是大类时下的蜜饯。   已经上了几十样东西了,却还没有正餐,许晏清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面色有些无奈。   终于,能填饱肚子的十味脯腊上桌了,其中包括线肉条子、皂角铤子、云梦豝儿、虾腊、肉腊等等,都是些肉,许晏清伸筷夹了两块云梦豝儿,味道咸麻带甜,很是不错。   之后是十五盏,这就更丰盛了,第一盏包括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第二盏是奶房签,三脆羹,接着第三盏、第四盏,每盏两种菜,共十五盏,算算得有三十种,就算量不大,但一桌八人,也能吃的十分欢畅。   里头竟然还有洗手蟹,这里的做法倒与水芹做的不同,是切碎了再用酱汁拌,倒省了大家邋遢开蟹。   膳用到一半,大家的筷子都慢了下来,偶尔与桌上人说笑两句,王维敏与许晏清就相邻坐着,王维敏问起他家中一月多的小女如何,许晏清想起女儿那肥嫩嫩的小肉爪子和小圆脸蛋,就溢出几丝笑:“好着呢。”   许晏清也礼尚往来问起王维敏家的男孩,吴瑛比水芹晚了一个多月生,是个男孩,王维敏早就有两个儿子,都养在家乡,没带过来,此番就想要个女儿,谁知还是个儿子,气得他酒都多喝了三杯。   说起家中男孩,王维敏就头疼,一脸郁闷:“闹腾的很,整日就知道扯着嗓子哭,他娘都被闹得睡不好觉,这皮小子,他两个哥哥都没他烦人。”   许晏清忍俊不禁,状似平平淡淡道:“闹腾多好,我家姑娘整日里除了吃就是睡,太过乖巧了些。”   王维敏控诉地看着他,明明说的是不满的话,那脸上掩不去的笑意是怎么回事?还炫起闺女来了,真是可气,可气啊!   他们桌坐的乃是前八,与昌源帝只隔了三五米,此时昌源帝搁下了筷,正与身边几位大臣说着话,王维敏见了,戳戳许晏清,指了指酒杯示意:“要不我们上去敬杯酒?”   许晏清全身紧绷了一下,低眉思索三秒,视线转向王维敏另一边的乔子山:“要不要叫上他?”   他自然想上去敬酒,虽说这举动着实胆大了些,但想着,自己明明是七十九名,按理说前十都困难,却一下子跃升为探花,这其中定少不了陛下的属意,或许是陛下对他的策论有几分喜爱?许晏清打算主动出击。   只是王维敏是状元,他是探花,怎么都不能漏了榜眼,要不然有些难看。   王维敏会意,转头与乔子山说了两句,三人便齐齐举起酒杯,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下官敬陛下一杯,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昌源帝嘴角带笑,带着些许慈爱道:“起身吧。”   三人在晨时已经被授官,王维敏作为状元,官位是翰林从六品修撰,而乔子山与许晏清皆是翰林正七品编修,故已经自称下官。   昌源帝从三人的脸上一扫而过,继而笑道:“真是巧了,你们瞧瞧这仨,都是一等一的俊美,年少有为啊。”   几位大人顿时一阵附和,他们已经官居二三品,但在皇帝面前,也只是平平无奇的下官而已,丝毫没有高官的傲气。   听了附和,他又像是说笑着问道:“你们可都娶妻了没?”   作为皇帝,挑选三鼎甲,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娶妻,他这问,不过是状似无意的试探罢了,王维敏作为状元首当其冲,恭敬之余又带了些轻松:“下官都是二十七的人了,第三个儿子前几日刚出生,若是这把年纪还未娶妻,那得有多埋汰呀。”   所有人都没想到状元竟是如此诙谐的人,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皇帝忍俊不禁,吩咐身边李总管:“听见没,这是讨赏来的,还不赶紧去开库给状元送上贺礼?”   李总管连忙应声,一张脸都笑出了褶子。   乔子山比许晏清还大一岁,他相貌偏俊秀,活像是十七八的小少年,但面上却比二十七的王维敏还要肃然,拱手道:“下官一心读书,娶妻之事尚有耽搁,如今还未婚配。”   丝毫看不出来他的文章锋芒毕露,锐意满满。   二十四的年纪还未婚配,确实是晚了些,但在读书人家,也不是没有,乔家是文东省的世家大族,昌源帝想了想,点点头,只道了句:“这年纪,也该有个知冷热的人了。”   轮到许晏清,只听他不卑不亢道:“下官二十成婚,如今已三年,巧的是,下官的长女正于三月底生,刚过了满月。”   昌源帝闻言又笑,揶揄:“好嘛,有一个来讨赏的,李总管……”   李总管连连受命,很快就有两对差不离的黄金对镯被送了过来,王维敏和许晏清接了镯子,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昌源帝忽而道:“都是好儿郎,你们的策论朕都一一看了,不错,十分不错,就是还有些惑,还需你们解。”   三人诚惶诚恐,连忙跪下:“只是浅薄之言,还望陛下恕罪。”   昌源帝也不叫起,正当想说话时,外边却有人通报:“二殿下、三殿下、五殿下、六殿下到——”   作者有话要说:  高估自己了,跪倒orz 第一百二十三章   四位皇子年纪都不小了, 二皇子三十四岁,已蓄起了胡须,眉眼与昌源帝有两份相似, 如今在礼部当差。   三皇子如今三十岁,他是昌源帝最喜爱的儿子,生母是宠冠后宫的贵妃, 相貌自然没的说,即使三十了,依旧一派玉树临风的模样, 丝毫看不出已经三十了,面对着昌源帝丝毫没有拘束, 福了福身后第一个坐上空位。   五皇子年已二十六, 许晏清抬眼细细观察了会, 他便是赵家效忠的对象,与昌源帝有五分相似, 仅从面上看,十分正派。他是唯一的嫡子, 只是先皇后早逝,外家势力又一般,还比不过后来居上的贵妃一族, 但他是嫡子,只这一条,便有无上的优先。   然后是六皇子, 他与许晏清同岁,面容俊秀,颇有金尊玉贵之感,他是所有皇子内外家最为强盛的, 祖上是开国功臣,曾外祖父是一品镇国大将军,两位舅舅又是朝中武将重臣,不容小觑。   其中三、五皇子的拥护者最甚,除此之外大皇子六皇子拥护者也不少。   底下进士不知道有多少是参与进这趟浑水的,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皆是一派恭敬,昌源帝见他们来了面色没多少变化,就算三皇子说了两句讨喜的话,他也只是淡淡,继而又回到正题。   “既然你们来了,那也听一听状元榜眼探花的高见吧。”   昌源帝的问题由简单到刁钻,王维敏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到后来谨慎默声,乔子山从一开始的一鼓作气,到后来一身冷汗,许晏清从一开始娓娓道来,到后来艰难出声。   见他们一个比一个谨小慎微,昌源帝忽的一笑:“朕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探花,你说了一大堆农田私有制的好,我倒要问问你,它有什么不好。”   顿时,所有目光都聚焦于许晏清一人身上,许晏清只觉如芒背刺,心中狠狠一落——这个问题,未免太过苛刻了些,怎么瞧都是得罪人啊。   农田私有制自然是有许多好处,但随之而来也有许多坏处,其中之一便是有钱人大肆收敛田地,导致田地分配极其不均,但这事关位高者的利益,他若是说出来,得罪在场大部分人,若是说不出,得罪皇帝。   二选一,怎么选?   许晏清深吸一口气,缓道:“倒有些地方可以约束。正所谓过犹不及,农民有了田固然好,但能买田的不止有农,更有士、工、商,而田地是有限的……”   他这话一出,众人皆倒抽一口冷气,纷纷观察几位大人与陛下的面色。   但大人都是浸淫官场二三十年的人,又怎会轻易将自己情绪表露出来,而陛下更是一派深沉,叫人看不出喜还是不喜。   “那你有什么好法子呢?”   许晏清低头:“下官斗胆直言,可限制每人名下的田地数量,田地的意义便是产出粮食,而不是作为财产买卖,那就失去了它原本的价值。”   “嗯。”昌源帝点点头,不再问话,而是忽然道,“朕瞧你们都吃的差不多了,来人,上丝竹。”   这事竟就这么被忽视了,许晏清僵立了三秒,跟着王维敏回到座位,见周围人或担忧或好奇或讥讽的目光,释然一笑,罢了罢了,是祸躲不过。   随着天色渐黑,上位几位接连离去,宴也差不多散了,然而就在许晏清告退时,有一太监竟找上他,道了句:“我家殿下有请。”   哪位殿下?   许晏清有些忐忑,因他前途未卜,赵家还没帮他引荐五皇子,照理说五皇子还不认识他,若是今日是其他皇子有请,那他该怎么办?   等到他随着太监来到一个院子,见到了请他的人,喜悦之余还松了一口气:“拜见殿下。”   五皇子笑着扶起他:“无需多礼。父皇有意让我去户部做些差事,今日听了你之言论,觉得十分有理,今日有些晚了,过两日不知你是否有空闲。”   许晏清心中微有起伏:“但凭殿下吩咐。”   夜凉如水,许晏清回到家时,水芹正点着烛火在桌前写着些什么,许晏清忍不住笑道:“你现在倒是比我还勤快了。”   水芹嗔了他一眼,搁下笔,她最近确实全身心投入了创作,甚至都对医术有些荒废,不过付出是有回报的,如今她写的第一本话本已经临近尾声,等写完这一本她就打算开个小医馆,招个两三个药童,继续看病。   吩咐小雨将晚膳摆上来,水芹一边帮许晏清脱外衣,一边问:“今日如何,还顺利吗?”   许晏清捏了捏她的脸,笑意止不住:“顺利,你相公成了探花,你就这些话要说吗?”   正巧解到他胸前的带子,水芹顺势抱住他的劲腰:“相公真是太太太太太厉害了,日后定会更加厉害,以后就靠相公养我啦。”   许晏清忍俊不禁:“就会说些糊弄人的话。”   水芹白了他一眼,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转身去抱自己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文,落泪。 第一百二十四章   按理说小孩除了有个大名, 还该有个小名,但水芹是取名废,干脆就宝宝、宝宝地叫。舒文出生时身上本就不黑, 如今一个多月,更是白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此时听到水芹嘴里喊着“宝宝”, 得知是自己可以吃奶的时候,顿时睁着眼,小胳膊开始划拉起来。   水芹捏了捏她莲藕般的小肉手腕, 心软得一塌糊涂,抱着她一顿黏糊, 许晏清自己换上柔软朴素的家居服, 也跟着凑过来。   虽说他不是没见过自己喂奶的时候, 但水芹还是有些害羞,转过身挡住他的视线, 掀开衣裳,等女儿咕嘟咕嘟吃了起来, 才又让许晏清看女儿。   可这一出,让许晏清哪还顾得上女儿啊,一张俊脸也燥红起来, 眼神不自觉得往丰满了不少的地方瞟了一眼,然后咳咳两声道:“我先去洗把脸。”   本来水芹还有些羞,现在见许晏清这副模样, 羞涩立马被她抛到了脑后,噗嗤笑出了声,开始嘲笑自家相公,还嘟囔:“都成亲三年多了怎么脸皮还那么薄。”浑然忘了自己的脸皮也厚不到哪里去。   许晏清有三日假期, 第一日带着礼拜访赵生煦,赵生煦见了自己的探花徒弟,又是骄傲又是感慨:“我果然没看错人,晏清,切记不可骄躁,不可鲁莽,万事定要三思而后行。”   “学生晓得。”   第二日,他受邀来到了一家茶楼,雅座中坐着的赫然是五皇子。   要吸纳人才,必经一道便是调查身世,五皇子昨日就拿到了许晏清的生平,得知他是赵家庶子的徒弟,喜不胜收。真是无巧不成书,他一见许晏清就觉得有眼缘,当时还想,若是如此合心意的探花不能交好,确实是一件憾事,没想到却发现早已是他麾下的人才。   今日见面,五皇子放松了许多,与许晏清谈起政事也不再有拘束,两人竟颇有共鸣,从政事谈到诗赋,从诗赋谈到风景,这一谈,就是整整一个下午。   离去时,五皇子重重拍了拍他的肩,意犹未尽道:“许编修,你所说的那些都深得我心,等田地一事提上了日程,我们再行商议。”   得到皇子的看重,许晏清也觉得不可思议,他敛下喜意,郑重道:“但凭殿下吩咐。”   第三日,许晏清才真正歇了下来,这一日只看了几眼闲书,其余时间都与水芹一道放松,要么逗逗女儿,要么在院子里闲逛。   春日里,齐伯顺利将果树种活,研究嫁接之余,水芹还种了小半院子的花。   其缘由是她去师娘与吴瑛处做客时,发现她们家中常摆起花卉,问了才知这是京城的特色,每家每户都要插上几朵花,既好看又香甜。正所谓入乡随俗,水芹自然不能让别人来做客时见到光秃秃的桌子,便让齐伯空闲时间鼓捣了好几种花。   此时许晏清携娘子走在小径,看着路边五彩斑斓的花,还真觉得十分有趣。   第四日,许晏清按时进了翰林院。   每三年除了一甲,还会有其余十来位进士从两百人中脱颖而出,进入翰林院,故翰林院可谓是人才济济,就算许晏清三人是分别为状元、榜眼、探花,也依旧没叫人多看一眼,在翰林院中,他们的皮囊倒是比一甲身份吸引眼球多了。   翰林院主要的用途在于培养人才,三人就像是刚进社会的实习生,一进门,就被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任务,说不上折磨人,但许晏清看着手里一堆资料,忍不住头大起来。   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根据这几十本书,修编出一本精简的史书。   说难,也不算难,就是缠了些,史书要的就是精确,他必须得将这几十本书读透,才能开始编纂,而给他的时间却只有一个月,实在有些紧张。   于是接下去的一个月,他都钻进了这堆书里。因时间紧迫,他不得不自觉加班,一日得工作六七个时辰,休息日都不得空,水芹又是心疼又是无聊,日常除了多做些好吃的犒劳许晏清,就是钻在话本与开医馆中。   终于,没等许晏清完成史书,水芹倒先将话本写完了。   比起现代动辄几十万的小说,话本可少多了,水芹大致数了数,里面最多就七八万字,这还是她往长了写,要不然恐怕三五万字就结束了。   这话本是她的第一本笔墨,倒是没想到,本职医术还没研究出点什么,她倒是先动笔写了话本。   这里面讲述的是一位出生贫寒的少女,为了养家糊口做了绣娘,后因绣工好被某府大夫人看中,专给府上做衣,却阴差阳错,与府中少爷互生情愫。   但高门大户,又怎会让要继承门楣的嫡子娶如此女子,大夫人棒打鸳鸯,将绣娘赶出了府,但少爷意已决,只想娶绣娘为妻,后来大夫人无法,只得答应,只是两人各退一步,娶妻变为了纳妾。   绣娘却知,当个妾室是有多难熬,她对少爷说宁做寒门妻,不做高门妾,然而这次连少爷都觉得她有些过分,觉得她不体谅自己。   然而绣娘头脑清晰,她言明不信少爷所说的那些甜言蜜语,她若是为妾,妻要打要骂,他能拦吗,大夫人要磋磨她,他能拦吗。大少爷愤而拂袖,绣娘没有去追。   但后来,当绣娘要与他人定亲时,大少爷又出现了,他瘦了许多,但也成长了许多,两人两厢凝视,到此结束。   最后是一个开放结局,水芹不是爱做梦的人,最终大少爷说服家里,将绣娘娶为妻的可能性为多少呢,几乎是零,但真要让她明明白白将两人分道扬镳的结局写出来,水芹还是有些不忍心,故而写下了这个开放式结局,让看到话本的人自行猜想。   这则故事水芹取名为《入府》,她不确定这样的故事是否会有市场,去书楼的那日,很是忐忑,特地带了帷帽将自己掩盖住,才有勇气拿着这本册子出门。   可能因为女子来投稿的例子较少,掌柜当天便看着这话本子,迟疑问道:“这是写完了吗?”   水芹点头又摇头:“在我心中,其实这有两种结局,我取舍不定,最终选择谁也不用。”   掌柜点头,沉吟:“《入府》是有意思的,只是您手法还不纯熟,再加上故事略显稚嫩,我这有两种售卖方式,请您选择。”   “一是将话本卖给我们书楼,售卖价不会高,十两最多了,二是自己拓印几本,寄放在我们铺子里卖,价格您自己定,五五分,您看您更中意哪种?”   “第二种。”水芹又不是为了赚钱才写的,她只是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写的东西,至于亏了还是赚了,无所谓。   拓印的价钱得自己付,约莫一两一本,水芹决定先印个三十本,定价为三两,就算卖不出去,放在那里,自己路过的时候看看也好。   谁知,不过半个多月,她刚印的三十本便一售而空了,这是掌柜完全没有想到的,加印的同时,想以一百两买断。水芹自然是不肯,于是掌柜主动退步道:“水天一线姑娘,那我们将分成改为四六吧,书楼四您六,日后若是出新话本,记得也先往我们远旭阁来。”   水天一线是她的笔名,水芹点头应承:“那是自然。”   只不过她写下一本,可能要等明年了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你最近有看《入府》吗?”   “那当然啊, 现在谁还没看过《入府》,他们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啊,真是难受死我了。”   “肯定在一起了, 少爷那么爱绣绣,就算拂袖而去,但回到府依旧为绣绣争取正妻之位。”   “我觉得可能没有吧, 那个可恶的大夫人一直不同意。”   “啊啊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他们一定在一起了!”   《入府》在闺阁少女之间掀起了一股子狂热的话本迷,不过两三个月, 销量足有上千,少爷与绣绣之间的爱情故事让每一位少女都痴迷酸涩, 一时之间宁做寒门妻, 不当高门妾这句话人人都知晓了。   少爷的痴情形象更是深入人心, 人人都想遇上一位“少爷”,被人这么深切地爱着。   因着众人恳请, 水芹写下了两个结局,一个是绣绣终于如愿嫁给少爷, 但前提是少爷自愿放弃继承家产的资格。后来,少爷不靠家族,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进士, 带着绣绣远离权势中心,外放做官去了,之后生了一对龙凤胎, 人生圆满。   第二个结局就是一别两宽,绣绣嫁给了一位清秀工匠,两人生了两个男孩,同样是圆满一生。而少爷别不过家里人, 黯然与大家小姐联姻,只是多年后,他带着妻女出游,偶然遇见同样与丈夫儿子外出游玩的绣绣,终究还是心中一痛,回去后痛饮流涕一番,心如刀绞,将这段往事深深埋在了心底。   第一个结局众人皆喜,然而翻到第二个结局,无数少女泪洒书页,哭得肝肠寸断,看起来比书中人还要痛苦。   本来因为大家的热烈反响,水芹都想着要不要再写一个好结局的新故事,谁知没过几日,《入府》竟被几位书生抨击,说书中绣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阶平民那配得上世家公子。   这事让少女们知道了,纷纷义愤填膺,水芹也十分生气,想出一个法子,干脆自己出资做了类似报纸的实时性刊物,狠狠抨击回去。   这可就捅了马蜂窝,顿时,“报纸”成为了下一个热点,无数女子写信而来,这场因风波愈演愈烈,每日报纸都能卖出几百份,连说书先生都说起了这件事,最后还是深得圣宠的长公主出言喜爱《入府》,这场风波才渐渐停歇下来。   不过水芹也因此暂时停了笔,专注医馆之事。   京城设有慈幼局,她一个没亲没故的人要收徒,且排除了丫鬟,就只能从孤儿中选了。   得知水芹包吃包喝包住,还教医术,慈幼局的两个嬷嬷简直喜出望外,放开了门随她挑。   “这位如菩萨般善心夫人,您看这子鼓这孩子,身体多好啊,壮得很,吃的也不多……还有子旭,可乖巧了,您让他往东他不往西……”   慈幼局虽是官办的,但并不受重视,所拨银钱勉强够吃,可是只要慈幼局开着一日,送过来的弃婴必然会越来越多,局中孩童生活也会更加艰难。   更伤怀的是,因无父无母无任何才能,大部分孩童即便成功长大,未来也是一片灰暗,成为乞丐的不在少数,如今有这么个机会,可不叫整个慈幼局都沸腾了起来,虽说水芹只要六人。   水芹看了一圈,眼前都是男孩子,便问:“有女孩子吗,我这次打算带回去三男三女,日后药馆生意恐怕会更倾向女子。”   嬷嬷闻言更是惊喜,连道:“有有有,自然是有的,子鼓,赶紧去叫你云姐姐把人都带出来。”   不多时,孩子们便都出来了,其中大部分都是不到十岁的孩童,更大一些的孩子估摸都已经出去挣钱了,毕竟慈幼局不像现代孤儿院,能养到十八岁,这里过了十岁已经是大人了。   水芹略过那些萝卜头,年纪太小还教不了,十来岁才正正好,让她嘱咐起活来不至于心存不忍,等过两年便可以独当一面了。   一眼看去,符合她要求的约莫有十人,水芹先是看眼缘,太过畏缩的不能要,太过木讷的也不能要,眼神太过灵活的不能要,她怕自己管不了,最终选了三个中规中矩,却又不失活泼的女孩。   至于男孩,水芹倒是点了三个看起来瘦瘦弱弱,但是有股子机灵劲的。她更想收女孩子当徒弟,发扬女子医学,至于男孩嘛,再说吧,且看他们天分,该教还是会教,起码日后还能当个药童。   选好了人,水芹让小虎将百多斤棉花、几百斤粮食都搬了进来,以个人名义赠送给慈幼院。到了京城,她谨慎了许多,京城总有股子风雨欲来的味道,若是以许晏清夫人的名义,恐怕不妥,万一牵连上什么事就麻烦了,以她个人名义倒是省了那些事。   见两位嬷嬷喜形于色,但又掩不住对六位孩子的担忧,水芹将写了医馆地址的纸条递给她们:“日后她们就在蒋氏医馆,这是医馆地址,离这里不远,你们若是不放心,随时可以来看看。”   这番举动着实是用了心,两位嬷嬷感激不已,等她走后,还叹道:“真是遇上位难得的大善人了。”   六个孩子没有姓,只有名,他们都随子字辈,倒是挺方便记的。   医馆已然开业,但是面积十分窄小,药的种类并不多,倒是会卖一些稀奇古怪的“痒痒粉”“开胃丸”,后边连着一个小院子,勉强辟出四间房,一间作药室,三间当房间。   水芹又让人在院子里搭了个灶台,环境虽简陋了些,但好在方便,想吃什么自己做就行。   六个孩子都还没接触过医术,水芹自然不可能只靠他们几个维持医馆运作,她还雇了两位药童。她还请了个童生来教几个孩子字,等过个半年,字都会了,药理也耳濡目染,她也差不多可以教授知识,分辨优平,选择徒弟。   水芹这边按部就班,许晏清那边可谓水深火热,一连五个多月,都被杂事忙的团团转,直到五皇子将他讨去户部帮忙,他才松了一口气,终于有时间陪着水芹女儿出去逛逛。   已是十月中,水芹抱着女儿走在熙攘的街,熟络地在街内穿行,丝毫不见刚来时的生疏,才突然意识到,她离开家乡足有一年。   想起年纪日益增大的爹娘,想起整日担忧思念她的姐姐,水芹不由眼睛一酸,问起丈夫:“我们什么时候能回趟家啊,宝宝都那么大了,还没有见过爷爷奶奶呢。”   想起家乡,许晏清也是一声叹息,抱歉地揽住妻子的肩:“今年恐怕是不行,明日我去问问,尽量明年或后年带你回去。”   水芹黯然了一瞬,但立马调整了自己情绪,环顾四周,将女儿塞进许晏清怀里,气势汹汹往金缕店去:“今日难得你陪我出门,我要是不把荷包里的钱花完我就不姓蒋。”   许晏清一脸无奈跟在身后,但话出口却是:“随便买,我结账,你相公这些钱总是有的。”   于是她进了铺子一顿扫荡。店内女子见她俊美的相公抱着孩子,在一旁只安静看着,偶尔还会露出如烟火绽放般的微笑,对妻子极其真挚的夸赞,丝毫没有不耐烦,都快羡慕死了。   还有人认出他是几月前的探花,顿时咬住了手绢,一阵眼泪汪汪,暗恨这么好的探花怎么就不是自己相公呢!   在街上逛了两个时辰,水芹才尽了兴,提着大包小包,心满意足地回去了。只是他们刚到家,就见一辆精致的车马停在了宅子门口,一位穿着深绿色袄裙的年长妇人正在焦急踱步,见了他们如同见了救星,顾不得礼仪小跑过来,在他们面前站定。   “许夫人,我家老爷是通政司副使周文光,不知您还记得否,多年前您曾在江州府嘉通县救过一位姓周的公子,正是我家少爷,现今他正被此病困至床榻,敢问夫人您能否前去帮忙诊治一番。我们家老爷说了,出诊五十两,若是真没法子,也绝不会怪罪夫人您。”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人命关天, 水芹肃了脸,立马拿上药箱,随这位妇人走了。   周府位于东区, 朱红色大门,门前两座石狮威武雄壮,水芹看了两眼, 一路往内急去,景色没空观赏,倒是觉得这府邸实在是大, 路过一座座院子、一片片花丛,终于到了被人围满了的大院前。   抬脚再往里走, 一路上的丫鬟小厮皆僵立一旁, 头深深低着, 哪怕来了人,也没几个人敢抬头瞧, 更别说是仔细打量了。   那绿衣妇人越走近,眼眶就越红, 等到了一扇门前,见到了一位穿着素雅,神色木楞哀伤, 却无形透出一股子贵气的妇人,更是激动道:“夫人,人请来了。”   那贵妇人眼睛腾地一亮, 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之别了,看向水芹的眸子里满是求助:“这位大夫,我也不求能将此病治愈,只要您能让我家凌深舒服些, 我便奉上万两银钱。”   水芹遇到过的病人多得很,但对记忆中那位姓周的公子竟还有些印象,心脏病在现代都不一定能痊愈,更何况古代呢,怜悯之余,她先打了个底:“夫人切莫抱太大希望,我不过是一普通大夫罢了,从前能救周公子,也是误打误撞。”   贵妇人脸色暗淡了一分,连笑都勉强不来,推门将水芹带进了屋。   屋内门窗紧闭,十月天气还热着,屋内更是闷极,其间站了不少人,除去服侍的丫鬟小厮,还有三五位年纪不小的大夫,此时见贵妇人又带一人来,还是个女子,叹气劝道:“周夫人,令公子的病症越发严重,连太医都无法,我们更是一筹莫展,何必去寻些旁门左道呢?”   周夫人的脸色冷肃起来,不复刚才的柔弱,对几位大夫尖锐道:“李太医可未曾说此病无药可救,只说他自己医术不精而已,你们想来也是医术不精,又有何颜面说这些风凉话!”   几位大夫毕竟是普通百姓,怎敢惹官家夫人,顿时涨红了脸,就算不服,也没再说话。   床榻内躺着一盖着薄被的青年,水芹努力回想从前的记忆,周凌深长什么模样她已经不记得了,但肯定一表人才,就算面带病气也不失俊逸,绝对不像现在这样,露出的面孔瘦削且微紫,呼吸微弱,远远看着还以为是一具尸体。   明明从前他的脉搏还算有力,现今怎会……哦,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胸痹确实会逐日严重,致使身体渐渐虚弱。   周夫人见了儿子眼眶又要红,强忍镇定对水芹道:“大夫,麻烦你了。”   水芹提步上前,将药箱置于床头凳上,手指捏上他的脉搏,这脉象,可不是一般的难看,若是没有能救的人,就算用上等好药吊着,也撑不过一年。   水芹把完脉搏后,手指没有移开,反而往上挪去,观察他薄皮下的血脉,又触上脖颈上的大动脉,再拿出简易的听诊器,往他胸上放去。   她已经做好了会被制止的准备,谁知周夫人一句异议都无,倒是一旁的大夫叽叽喳喳:“糊弄人的手段罢了。”   她闭上眼,细细听着扩大的生息,一寸一寸,一厘一厘挪,接着问周夫人:“敢问周公子从何时开始下不了床,他劳累后是否会心悸、气促、胸痛或晕厥,还是说会偏烦躁、头痛、视物模糊……”   周夫人连忙答道:“对对对,我儿之前还好好的,自从三年前,夺得榜眼之后,可能是事务繁忙,一度胸痛心悸、呼吸不畅,甚至还有昏厥……”   听着周夫人事无巨细的讲解,水芹按了按他胸前,发现没有奇异的凸起,心中渐渐有了底。   前世学的虽是药理,但医理也接触过,先天性心脏病分为无分流类、左至右分流类与右至左分流类,胸前无凸起,基本就是无分流类,劳累后悔心悸、胸痛,浑身紫绀,应该就是肺动脉狭窄,可惜这里没有条件,要不然以周凌深的程度,一个手术治愈率很高,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现今,治本恐怕是不太行,但是治标还是可行的。   水芹拿出银针,用烈焰炙烤后,那酒精细细擦拭,然后一根根刺于皮下,血液在皮下停滞、又前行。   “唔……”被中病人发出一声闷哼,接着在浑身微麻与细疼中睁开眼,只见一张秀脸悬在上方,鼻尖沁出汗,见他醒了只瞟了一眼,偏头交代一声:“将窗户打开透气。”接着又低头全神贯注开始下针。   周夫人在一旁看着,差点没落泪,使劲憋着才没让自己喊儿子,站在一旁浑身紧绷,看着水芹施针。   随着时间流逝,一旁的几个大夫本来还嗤之以鼻,直到施完针,见周凌深一双眼睛很是清醒,叫了一声娘,甚至在旁人的帮扶下主动喝下了一碗粥,顿时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喃喃:“这、这怎么可能?”   倒不是惊讶周凌深的病症好了,而是惊讶这杰作竟是出自一美貌妇人之手,她甚至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   水芹不欲理她们,在丫鬟的服侍下洗了洗手,然后又细细把脉一番道:“针灸终究是治标不治本,但待我再治上一段日子,虽不能让令公子痊愈,但能让令公子恢复三年前的体质,只是不宜大动、不宜劳累、更不宜生气。除此之外,我还有几张药膳方子,还望令公子按着方子食用,盐、肥肉此类绝对不可食用,每日宜食五六顿,每顿按平常一半的量来,五分饱即可,绝不可贪食……”   周夫人忙不迭叫人在旁一字一句记下,她又问了许多问题,虽说大部分可笑且无用,但水芹还是耐心地一一答了,她斟酌言语道:“周公子的心疾实则并不特别严重,若是特别严重的,早在出生时便无声息了,恐怕是三年前某些事劳累到周公子了,日后还望周夫人多加劝慰,要不然神仙也难救。”   周夫人立马点头,看水芹有离开之意,连忙叫人拿来银票,就算都是千两面值,也足有一叠,她塞给水芹:“多谢大夫,这是您的诊金,日后还望大夫多加上心,每隔两日便来一趟吧。”   知道她不放心,水芹应了,但钱着实有些多,她只拿了一张,将其余的还给周夫人:“我有自己的价钱,不收无实之财。”   周夫人迟疑了一瞬,咬牙将银票收了回来,握着水芹手道:“大夫,我儿的性命绝不能用钱财衡量,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若是有难,我若是能帮,一定尽全力帮——不,是周府若是能帮,定当竭尽全力。”   这不知道算是意外之喜,还是额外压力,反正周夫人此话一说,水芹知道这周公子,她必定要管到底了,不过得了周家一个人情,绝对不算亏。   定好了来的日期时辰,水芹吐出一口气,接受了周夫人派人送她的好意,谁知刚出门,就见一眼熟的大夫正等在门外,见她来了,喜不胜收:“这位、这位夫人,方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是有真学识,说了一通屁话,我该打,该打……”   现在说的也是一通屁话。水芹默默想着,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番这位大夫。   这正是方才周公子屋内的大夫之一,他在里头还真挺聒噪,看着有四十多岁了,谁知这么一把年纪,竟然还能放低身段向她一个二十岁的女子低头,这可真是一件奇事。   想到这点,水芹没走,带着两分耐心听他讲屁话,这大夫眼色很好,见水芹露出些不耐,立马就将他的目的道出:“我是东区的大夫,平常找我看病的都是一些大人物,什么户部左侍郎、翰林大学士的……”   见水芹脸色又不耐了一分,他立马加快语速:“我善调理,找我诊治的女子偏多,这两年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找到了我,她已是七十高龄,身体还算强健,谁知前几月遇到一阵风寒,顿时一病不起,找了许多大夫,都说老夫人这是到了大限了,可我却知事情绝不到这份上。老夫人待我和善,我不忍她含恨而终,于是想找你帮忙瞧瞧。”   “为什么找我?事情有什么不对,如果我掺和进去,会不会惹来杀身之祸,老夫人姓甚名谁?”水芹面色不改,一字一句问道。   那大夫迟疑了一瞬,看了看围着的下人,轻声道:“夫人,我们寻个安静的地方细细说罢。”   水芹身量高,居高临下看了他一会,道:“随我来吧。”   俩人各上了一辆马车,随着车轱辘幽幽地转,来到了一座宅子前。   大夫脸上带着一丝茫然:“这里是?”   水芹答:“这是我家,你既然如此小心隐蔽,此事定然不简单,我家人少不杂,比起什么茶楼可靠多了,你只管说,若是此时我能帮,或者是好处值得我帮,那我自然不会推脱。”   大夫脚步带着几分迟疑,直到跨进门里,见到一片荫林,才捏紧了拳头平稳了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喜欢看男主视角还是女主视角呀,我跟着调整,男主视角男主会厉害一点,女主视角女主会很牛逼 第一百二十七章   “说吧。”等小雨上了茶, 水芹坐于上位,与他保持着三米距离,远远对话。   那大夫往四周一看, 见唯一守着的人也远在门外,才用水芹勉强听清的音量道:“我姓全,我们以平辈相称即可。我也不说什么糊弄人的话, 毕竟老夫人那些事,你若是有心,随处打探一番便知。老夫人是郭侯府的老祖宗, 郭侯府乃是开国便传下来的爵位,郭侯家世代习武, 不通礼仪, 而老夫人出生名门, 若不是老夫人悉心教导,郭侯府那能有今日的好日子。”   “只是老夫人品行高洁, 命却是顶差的,老侯爷虽敬妻子, 但爱拈花惹草,导致后来满院庶子庶女,而老夫人只得了一个女儿。按理说, 若是没有嫡子,要把爵位传给庶子,是要降爵的, 但仙去的太后与老夫人是闺中密友,老夫人费尽心思,终于顺利将爵位传了下去,可谁知……”   全大夫叹了口气:“谁知那庶子压根就不是个好东西, 一承爵位,便对老夫人不管不顾,若不是老夫人自身有手段,恐怕是要过苦日子了。”   说着,他语气又沉了两分:“若是就这么两不相干那还说得过去,可是不知为何,年前,那郭侯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开始对老夫人孝顺有加,老夫人心一软,就叫他钻了空子,此番病重,恐怕与他脱不了干系。唉,若是老夫人女儿还在就好了,只可惜,老夫人女儿也是个命薄的,年纪轻轻就去了,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   “你凭什么说这事与郭侯脱不了干系呢?若是老夫人真的身体出了错,那怎么办?”   全大夫拍了下桌:“我好歹是个大夫,虽说没本事救老夫人,但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那不对劲还是能脉出来。”   “其他人呢,老夫人这情况,应该能请得动太医罢。”   全大夫浑身一抖,颓然道:“你不知道那郭侯的手段,他毕竟在侯爵的位置上坐了十六七年,如今让人将老夫人住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所有能找的大夫都叫他收买了——包括我。”   全大夫苦笑两声:“我虽是个有名气的大夫,但每年也不过赚个百多两,可那郭侯一出手就是千两,我、我一开始没能抵住诱惑……”   水芹这下是真讶异了,这大夫看着不像什么好人,没想到还是有几分良善的——只不过是真是假有待考究。   全大夫继续道:“两年前,正是我无人问津的时候,若不是老夫人帮了我一把,我也不会有今天,是我欠了老夫人的,我家中也有老母,终究心里过不去这道坎。”   水芹探究地往大夫脸上看去,见他眼中确实有悔恨,沉吟片刻后道:“那我为何要绞入这趟浑水呢,我只是个普通妇人罢了。”   全大夫沉默了,他也是病急乱投医,他私下打听过其他几位大夫对老夫人病痛的看法,无一例外,都是无药可医,若不是就算大家全力医治,恐怕也救不了老夫人,他们不会如此乖顺拿银票,他们也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但周公子的奇迹就发生在眼前,他一时没忍住,凭着一腔愧疚,就这么鲁莽上前了。   水芹见他答不出,也不紧逼,任他想了许久,支支吾吾答出一些金银财宝后,才道:“这事我知道了。三日后的辰时,你再来一趟,我若是同意,你便可以带我进郭侯府,我若是不同意,也会像你说明。”   全大夫连连点头,赶紧跑了,想来是那腔热血已经散了。   “笃、笃、笃……”水芹一下又一下,或轻或重敲着桌面,等到天色渐黑,才对着门外吩咐:“小雨,明日随我出去一趟,现在摆膳吧。”   之后两日,水芹通过多方渠道,得知郭侯府大致情况就如同那大夫所说,只不过没有大夫口中那么细致,又从许晏清口中知晓郭侯与三皇子关系交好,双眼一眯,这郭侯府她是去定了。   第三日辰时,天色光明,全大夫早早就在外等着了,等了足足两刻,心越来越高悬,才见水芹穿一身纤尘不染的淡蓝色偏中性衫袍,背一方方正正的药箱从宅内出来。   她今日形象与昨日全然不同,头上只用一只银钗插起,颇有几分少年的清新气息,将昨日穿袄裙时的娇美全压了下去。   全大夫瞥了两眼,也不敢多问,夸了两句后麻利的带路往郭侯府赶去。   郭侯府比起周府要更加宏伟,得知是全大夫带来的人,看着又只有十几岁,还是个女孩,看门的两个小厮连迟疑都没有,痛快地将他们放了进来。   这处院子名叫宁心院,院内外都有身强力壮的小厮与丫鬟把手着,原本属于宁心院的十几个丫鬟,被挤在院中无处可藏,那满院飘散着的药味,更是让她们面色苍白,眉目深拧。   得知全大夫来了,在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了四十多年芮嬷嬷一怔,此时屋内只有三人,一人是躺在床上终日昏睡的老夫人,一人是老夫人的心腹芮嬷嬷,还有一人四十多岁,曾跟着老夫人女儿出嫁,女儿死后又被要回来,名叫文琪。   她们俩是老夫人最亲近,也最信任的人,二十多年前,整个郭侯府都掌控在老夫人手中,而二十多年后,她唯一放心的地方竟只有这方寸屋子。   传唤的丫鬟在门外又问了一句:“芮嬷嬷,放行吗?”   芮嬷嬷苦笑一声,身子挺了起来,眼中暗藏一抹警惕,道:“让他们进来吧。”   不过又是来瞧老夫人死期的浑人罢了,夫人啊夫人,您一直都是那么有善心,到头来却总是被人辜负。   门被打开,新鲜的空气鱼贯而入,芮嬷嬷被难得的阳光刺地眯了眯眼,就见全小人与一蓝袍女子接连踏入房门,蓝袍女子虽穿着朴素,却遮掩不住那清丽姣好的面容。   芮嬷嬷见了那面容,脑中嗡的一声,年迈的大脑迟钝了三秒,直到文琪“噗通”一声跪下,眼含泪水,不可置信喊道:“小姐——”   眼前两人一人呆一人泪,水芹滞了两秒,当做没看见,站在全大夫身后半步,微低头,一副内敛的模样。   全大夫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目瞪口呆,嘴中愣愣道:“这、这怎么使得……”   芮嬷嬷已经六十了,此时却暂时丢弃了部分冷静,眼珠子死死看着蓝袍女子,打量了足有半刻,才扶起还跪在地上的文琪,嘴中念叨:“作什么,真是丢人。”但她的手却掩盖不住的颤抖。   小姐死去已经快三十年了,三十年啊,这是何等的漫长,漫长到看着小姐长大的芮嬷嬷都要忘记小姐面貌,直到她出现,芮嬷嬷才恍然,原来,小姐是这番模样。   但再像,总是有不一样的地方,譬如,小姐身量不到五尺(这里一尺31厘米);小姐孱弱娇柔,从不会着如此衣裳,一副英气十足的样子;又比如,小姐见了她们,总是亲近无比,绝不会露出这番陌生的神情。   但是,实在是太像了!   小姐死的时候,那该死的郭侯也有十几岁了,会不会、会不会是那郭侯的计策!   芮嬷嬷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使劲掐快要立不住的文琪胳膊,一边将文琪带到身后,一边肃冷道:“不是三日诊一次吗,昨日王大夫才刚来过,你今日怎么又来了?”   全大夫面色有些尴尬,做低伏小道:“芮嬷嬷,从前是我鬼迷了心窍,但我也是没办法,那郭侯拿捏着我一家老小的性命,再说、再说我确实也没这个能力治老夫人……”   “那你还来作甚!”芮嬷嬷目光如炬,仿若寺中大钟,让全大夫像是被夹在钟里狠狠敲了一番,头昏脑涨,不敢直视。   他却不知,芮嬷嬷面上冷酷,心中却在努力让自己看着全大夫,阻止自己要往他身后探的欲望。   全大夫羞愧过后,抖擞起来,后退一步,将水芹完全露了出来:“这是我在周府遇到的神医,周家大少爷的身子你们也明了,连御医都毫无办法,可是偏就这位夫人,只一个时辰就将周大少爷治好了一半……”   “治好一半太过夸张,只是让他略有好转,不至于即刻毙命罢了。”水芹淡淡补充。   全大夫急的跺了脚:“哎哎哎,夫人怎能如此谦虚,您一施针,快死的人立马就活了……”说到这里,他似乎又想起了自己的目的,朝着芮嬷嬷讨好笑道,“这位夫人就算不是神医,也有着深厚的医术,我始终记得老夫人给我的恩惠,想着……”   还没等他把准备了好几日的满腹屁话说完,芮嬷嬷突然让出道,眼光似不经意般扫过水芹的脸,道:“既然如此,还请这位大夫上前来吧。”   这、这么简单的吗!全大夫再次目瞪口呆,抹了抹头上的汗。   水芹提步上前。   被中老人已有七十岁,头发花白,但皮肤白皙且有光泽,若不是这段痛苦的日子致使她面容凹陷,恐怕风采更是迷人。   水芹这般想着,坐下,手指搭上老夫人手腕,微弱的脉搏在指间跳动,随着时间的流逝,水芹唇紧紧抿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25 23:16:01~2020-11-27 23:3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凶狼嚎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老夫人体内血气相冲, 固然致命,但并不是不可治。水芹初初估计,大概是因食用了什么与老夫人体质相冲食物或药剂, 虽药效猛烈,但只需耐心调养,恢复大半还是可行的。   可这只是小问题, 老夫人最致命的在于,她心中郁结,心存死志。   存了死志的人, 才是最难挽回的,就算治好了身体上的病, 心里的病依旧如同恶疮, 难以拔除。死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自己找死。   水芹将老夫人的身体情况向芮嬷嬷一一道来,芮嬷嬷听到她能解毒调息的时候面色一喜, 但听到老夫人心存死志的时候,脸色刷的一白。文琪在她身后强忍着泪, 两人皆已无亲无故,三人相依为命,若是老夫人真的就这么去了——她们、她们该怎么办, 她们又怎么苟活!   芮嬷嬷喃喃道:“不会的……”老夫人是如此坚强的一个人,当初几十年的独守空闺熬了过来,独女早逝熬了过来, 四面楚歌也熬了过来,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病痛,她怎么会……   芮嬷嬷声线不稳,问水芹:“那、那有何办法能治老夫人的心病呢?”   “这不应该问你们吗?”水芹停下查看的手, 想了想道,“老夫人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事吗,用她在意的事唤起她的求生欲望,这是最普遍的法子,至于其他的嘛,让亲近的人多陪陪她吧,说不定会好转。”   这番话仿佛一座山,狠狠压在了芮嬷嬷的肩头,让她呼吸艰难,仔细一想,老夫人竟真的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丈夫已死,女儿已死,亲人也有接连去世了,如今血脉最亲近的,也只是她哥哥留下的孙子孙女,可是那已经隔了好几辈,他们从小就没见过老夫人几次,老夫人会愿意为了他们活下来吗?   天方夜谭!   那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芮嬷嬷眼神涣散,死活都想不起来,身后的文琪也是如此,但片刻后,她眼睛咻然亮起,扯了扯芮嬷嬷的衣袖,示意她看水芹。   芮嬷嬷怔了怔,立马就明白了文琪的意思,眼中有抹光渐渐亮起。   “酒炒黄岑五钱、荆芥四钱、白芷三钱、栀子三钱、连翘川穹桔梗各二钱……十八种药煎一副,每隔一日午时服用。大黄四钱、黄柏黄连槐花赤芍各三钱、防风枳壳升麻当归生地丹皮各二钱……十五种药材煎两副,与上副药错开服用,每日清晨晚间各服用一副……”   水芹认真看病,细致开方,丝毫没有注意到芮嬷嬷的打量。   她开出的药方错综复杂,但也没有什么特别难得的药材,全大夫再一旁看着,忍不住问道:“这、这能行吗?”   她的药方前所未见,全大夫有些怀疑。   水芹一顿,眉头微锁,有被质疑的不悦,也确实有几分担忧,解毒不是她的长处,虽说已经对症下药,但是病人如此模样,药效能发挥出几分,她也不确定。   见她锁眉,全大夫立马闭上了嘴,将疑虑压至心中,芮嬷嬷一直在观察水芹与全大夫,见他们俩关系淡薄,全大夫甚至还有些忌惮水芹,对全大夫那番说辞信了七八分。   她们毫无办法,郭侯在外广招大夫,可是送进来的只有闭紧嘴吧的那些无德之人,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多么多么有孝心,只有她们才知道郭侯此人的心有多肮脏。   老夫人身边有医女,可是医术平平,对此次病痛压根无计可施,如今除了相信水芹,她们已经毫无办法了。   写完长长的药方,交于芮嬷嬷后,水芹又拿出一排密密的银针:“毒物皆怕银,若是老夫人中的完全是毒,施针便可解大半,只可惜……”只可惜毒与食并重,可见郭侯的害人之心。   施针要脱衣,全大夫被带到屏风外,只能听着里面的动静,百无聊赖想着,没想到还真叫他遇到了一个堪称神医的人,只是她的能耐到底有几何呢,值不值得自己冒着风险与她交好?   想到一半,屏风里边突然传来一阵动静,全大夫顿时起身,但碍于身份,只能在屏风外连连踱步,听着里面奇怪的动静,似乎有惊呼、有泣声,顿时心头如小猫挠爪一般,好奇得很。   “芮嬷嬷……”忍耐不住,全大夫喊道,“出什么事了,需要我进来吗?”   “给我好好呆着,不许动!”芮嬷嬷一边扶着垂泪的老夫人,一边冲他喝道,吓得全大夫安静如鸡,连耳朵都只竖了一半。   老夫人不顾身上的银针,想去拉水芹的手,气若游丝喊道:“婉婉、婉婉……”   水芹一下就将老夫人按住,只是下手存了几分柔和,老夫人依旧能动。她皱眉,对芮嬷嬷与文琪道:“若是这针出什么差错,老夫人身体必定受重创。”   两人一听,也顾不得尊卑,合力按住老夫人,芮嬷嬷红着眼眶道:“老夫人,您醒醒,这是来治您的大夫,不是小姐。”   老夫人头脑比常人清晰,即使在病中,也保留几分理智,此时慢慢回神,不再挣扎,只定定看着水芹的脸,目光丝毫不舍得离开半分,直到施针完毕,她才喃喃:“是我的婉婉吗……”   水芹本不想作声,伸手为她把脉,却意外的发现,老夫人的郁结竟打开了一些,她抬头,对上老夫人充满思念、小心与哀伤的眼,内心莫名升起一股子不忍的酸涩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帮她掖了掖被子:“睡吧。”   见老夫人慢慢阖上了眼,水芹默默起身,打算离去,却被芮嬷嬷一把拉住。   “这位大夫,”芮嬷嬷努力让自己理智起来,这张脸实在是太致命,让她忍不住心颤,“你来之前,肯定知晓老夫人的生平往事,我实话说,我家夫人受了太多苦难,左思右想,这世上竟然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事。”   水芹敛下的睫羽动了动。   “若是我家小姐还在世,别说是中毒,老夫人定然不会让自己有任何闪失,咳个嗽都会严肃对待,可是我们家小姐已去了二十几年……如若今日没有你,我知道,老夫人定然熬不过这个年,可是、可是……你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今日种种异常,你心中定然有数——你与我家逝去二十几年的小姐几乎一模一样!”   水芹依旧不语。其实她心中却已然明了,可是她要听芮嬷嬷说出来,她人善,却不傻,就算要救人,也不能露出一副任人摆布的白痴样,上赶着的东西,总是没人珍惜。   果然,水芹这幅仿若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让芮嬷嬷的心狠狠抖了两下,明明是暮夏,却抽着口冷气道:“如若你愿意帮我家夫人解开心结,让她好好活下来,你无论有什么条件,我们都能答应!”   水芹抿了抿唇,这才露出些情绪,淡淡扫过朴素的房内,虽然没说话,但眼利如芮嬷嬷一般的人,怎么看不出水芹在想些什么呢。   她在示意:这么破,能提供什么条件?   她与小姐虽长着一样的容貌,性格却南辕北辙,小姐是多么温婉、良善啊……   芮嬷嬷内心苦笑一声,面上打起精神:“我们老夫人虽暂时被困与院内,但她与先太后可是蜜中好友,太后还在时,她常常进宫陪太后说话,可以说是看着陛下长大的。再者,我们老夫人出生于云阳侯府,当年侯府只有她一个嫡女,出嫁时,那嫁妆可不比皇后少多少……”   芮嬷嬷不愧是芮嬷嬷,说了这么多,听着是让人觉得眼前一亮,但仔细深究,她什么都没保证,只是平淡述说罢了。   水芹也不欲与她周旋,直道:“如若老夫人能将我当做亲女,自然是莫大的荣幸,但我终究不是老夫人的亲女,但一个义女的名头,我还是担得起的,日后老夫人的衣食住行,自然都有我承担。”   芮嬷嬷眼睛咻然睁大,眼前这个人,胃口,可真的是大啊……   老夫人膝下无子无女,如今只有郭侯担着个儿子名头,但郭侯不得圣心,要不然也不会转而去讨好一个皇子,只要老夫人痊愈了,在陛下面前一说,郭侯能不能继续当郭侯,还是个问题。   到时候水芹是老夫人唯一的女儿,若是老夫人百年后,那所有的嫁妆、人脉,不都是她的了吗?   芮嬷嬷内心九曲十八弯,然而水芹压根就没想那么多,她其实只想着搞掉郭侯,借借老夫人的风而已,什么百年后,什么嫁妆,那么遥远的事,水芹根本没想到,更不至于惦记。   不知道芮嬷嬷内心是经历了多少的思量与折磨,都在水芹疑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的时候,才一狠心,点了头:“该的该的,你救了老夫人的命,你想要什么,我们自然都会给。”   怎么有种欺负孤寡老人的感觉?   水芹瞅了一眼仿佛做了什么人生大决定,出了一头汗的芮嬷嬷,内心嘀嘀咕咕。不过她一向心大,既然事情成了,就把这些嘀咕都抛到脑后去,专注老夫人的病情。   既然拿到了她想拿到的,那自然是要更上心一些。 第一百二十九章   水芹本只把这当做一场交易, 可谁知老夫人明知她并不是亲女,却依旧待她如亲女,丝毫没有将血缘放在心上。   人心都是肉长的, 得到老夫人如此善待,水芹也就慢慢软和下来,芮嬷嬷惊讶地发现, 原本以为冷酷淡漠的水芹,在老夫人面前竟然也能温婉撒娇,几乎与记忆中的小姐融为一体。   自水芹来后, 芮嬷嬷就将前院派来的大夫都挡了,郭侯不以为意, 老夫人的身子已经穷途末路, 那么多大夫都没办法, 他们又请不来太医,难不成一个年少的妇人还能有什么办法吗?   郭侯勉强记得嫡姐的音容笑貌, 知道水芹与嫡姐长得相似,只以为老夫人在弥留之际, 想睹人思人罢了。   可是一个月后,他还在为三皇子做些龌龊事的时候,突然一道圣旨传下来, 因肆意揽田、懈怠职责、以权谋私、不敬尊长、践踏人命等罪责,不仅罢了他的官,更是削了他的爵, 充了他的财产,他一夜之间竟变为什么都没有的庶人。   郭侯跪在地上,久久起不来身,整个人如遭雷劈, 木楞地接过圣旨,整个人仿若神游天外,魂都不在了。   直到老夫人被扶了出来,又一则圣旨颁布,郭侯爵位削一等保留,命老夫人再挑一郭家子弟继承伯爵位置。   郭侯霍然抬头,死死的盯住已经面色如常老夫人,不敢置信,又惊又怒。   颁旨的太监是皇上的心腹,他轻蔑地看了郭侯一眼,撂下一句:“庶民郭报,赶紧动身整理,离开伯爵府吧。”   接着他变了张笑意满面的脸,亲自将接了圣旨的老夫人扶至上座:“郭老夫人,陛下都说了,您啊,就是太有善心,如此狼心狗肺的人,您却还留他一条性命,再不济也得入狱一趟啊。”   见老夫人脸上升起惆怅,太监识趣地转了话题:“陛下让您好好在府中休息,挑选下一位伯爵,如若有什么需要,只管说,您可是一品夫人。”   老夫人露出感激的笑:“陛下一直都是如此周到,倒是老身屡次让陛下为我费心……”   太监连忙劝,两人一来一回,说了十多句才停歇,太监起身告退。   郭侯见太监走了,红着眼想要扑向老夫人,却被一旁的官吏压住,被迫继续跪着,身子压向地面,只能拼命抬头:“你这毒妇,你竟然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若是让爹知道我们郭家的品级因为你降低一等,定会死不瞑目!”   芮嬷嬷眼露厌恶:“什么你们郭家,什么因为我们老夫人,我看你是真坏了脑子,若不是你肆意揽田、懈怠职责、以权谋私、不敬尊长、践踏人命,侯爵品级能降吗?若不是我们老夫人自救,还你爹死不瞑目,先死不瞑目的恐怕是我们老夫人吧!”   郭侯此时怒火攻心,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只死死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已经七十,经历过那么多坎坷,一颗心早就化作了玲珑石,此时见他如此,一点都不恼怒,反而有几分想笑,到这份上还冥顽不灵,可真是心大啊。   “郭报。”老夫人自上而下睥睨着他,“你本就是一贱妾所生庶子,若不是我见你无母可怜,记你为嫡子,你怎么可能会坐上郭侯之位?”   谁知郭报大笑两声:“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明明是你嫉妒我娘得宠,在我娘生育时下狠手,致她血崩而亡,怎么在你口中你就变成了菩萨,可笑,真是可笑!”   老夫人一愣,芮嬷嬷也一愣,当即就意识到不对了,冲下人吩咐:“将郭报身边人都给我带过来,我要亲自审问!”   那就怪不得了,明明在郭报十几岁时,还是对老夫人非常孺慕的,只是后来随着年龄渐大,两人就疏远了,但老夫人觉得毕竟不是自己亲儿子,就没有过多干涉,等郭报登上侯爵之位后,对老夫人更是冷漠无比,老夫人也不在意,以为毕竟不是自己亲儿子,养不熟。谁知道,谁知道是人家以为自己杀了她娘!   郭报眉头一皱,狠狠看着两人:“你们要做什么,有什么事冲着我来,绝不许动我的妻、子!”   芮嬷嬷哼了一声:“不动你妻子可以,那你先老实交代,是谁对你说老夫人因嫉妒害死了你娘,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这人居心叵测,竟污蔑我家老夫人,我非要问个清楚不可,至于其他人,我也没这闲工夫去一一算账。”   郭报惊疑不定地看向气愤的芮嬷嬷和面无表情的老夫人,想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但这认知毕竟已经在他脑海了存了几十年,怎么会因为几句话就推翻他更相信,是老夫人为了自己的名声,要灭告密者的口,顿时闭紧了自己的嘴巴,只能紧张地看着他们将自己妻子、贴身小厮丫鬟、小妾等三十多人带了出来。   老夫人眯着眼打量他们,对芮嬷嬷道:“郭报今年也快四十了,在他面前嚼舌根的人怎么都得有五十,你就按着年纪审吧。”   说虽这么说,其实老夫人心里早就有人选了,除了郭报他娘从前留下来的人,还有什么人能让郭报如此信任呢?   果不其然,随着人被一个个拉进了小黑屋,很快就审查出了刁奴,正是郭报的乳娘,她与郭报她娘只相处了三五个月,她说这些话,自然不是为了郭报,只是想让自己成为郭报最信任的人,然后一步登天。   她这步棋走的极好,二十年来,她儿子沾光当了个官吏,她脱了奴籍,只是她没想到郭报如此狠心,要毒杀老夫人,在上一年就请辞回乡下了。   老夫人雷厉风行,不过三日就将人带了回来,此时郭报早已被赶出府。他妻子是名门出生,当天就与他合离,带着自己的嫁妆回家了,只给他留下了一百两。   一百两对百姓来说,过上三五年都绰绰有余,但对郭报这种在蜜罐里长大的人来说,一百两连塞牙缝都不够。   他又去求三皇子,但他如今是戴罪之身,三皇子哪敢收留他,只给了他三百两作遣散费,上年还在商量的,将他女儿娶作侧妃之事,自然也无疾而终。   乳母被压来那日,他正在院子里发呆。他买不起房子,租了一个小院,为了省钱,他只能租在南区,这里周遭嘈杂,院内满是杂草,十分荒凉。   前几日种种就如同梦境,他始终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成为了一个庶人。现今,妻子女儿都走了,儿子虽在他身边,但他早就被养成了耽于享乐的纨绔子弟,就算有科举之路近在眼前,他恐怕也没这个本事。   他日后该做什么,该怎么办?   郭报怔怔的望着天,眼神涣散,乳母就是在此时被压进来的。   他坐在破凳上,听着乳母声泪俱下,不住忏悔,只觉得浑身冰冷。   老夫人害死了他的娘是假的,老夫人利用他是假的,老夫人看不起他也是假的,这些往日从乳母口中讲出,他深信不疑的话,通通都是假的!   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的!   他是为了什么,要走到这种地步!   “我要杀了你!”随着一声悲愤的痛喊,郭报红着眼,举着拳头往乳母身上打去。   压人的兵吏似有若无地挡了两下,之后就随他去了,等他清醒时,这个乳母早就人事不省,满口鲜血了。   “娘、对,娘那么疼我,她一定会原谅我的……”郭报恍惚着,打开门就要往东区郭伯府跑去。   往日种种皆浮现眼前,小时老夫人亲自给他绣衣服,做糕点,长大后记得他爱吃什么,爱穿什么,为他求太后,将爵位传给他——老夫人一定会原谅他的!   然而到了门前,还没见到老夫人,他就被把手着门的小厮打了出去:“呸,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还当自己是侯爷呢,赶紧滚!”   他连着十多日百折不挠,终于有一日,守门的几个小厮忍不住了,套上麻袋给他一顿打,打得他鼻青脸肿,晕死过去,之后再无音讯。   “老夫人,郭报身并数罪,还意图谋害您,您为什么要向陛下求情,只将他贬为庶人?”   老夫人将水芹送来的花插到玉瓶中,见黄色小花生意盎然,眼中泄露几分感慨:“说到底,我是他嫡母,却因怠懒,对他多有疏忽,今日这副局面,我未必没有错。就这样,让他往自己的道上去吧,若是老老实实当个庶人,再好不过,若是他不甘不愿……自然有另一条道在等着他。”   说罢,她拿起桌上的单子,细细看着,看完之后沉吟片刻,吩咐道:“挑选伯侯此事不急,当务之急,是我认女的加亲宴,宴客名单要细细审查,绝对不能坏了我的宴。虽说病了一场,但重得一女,还有了如此出色的女婿与小孙女,于我来说,喜不胜收。”   “水芹这丫头什么都不在意,憨直得很,那就让我来为她铺路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爵位分五等:公、候、伯、子、男   特级金手指:老夫人   想在四十五万字内完结,我可以做到吗QAQ 第一百三十章   “陛下, 下官有事请奏。”   “准奏。”   “三殿下与前任郭侯交往亲密,据下官调查,以权谋私、收受贿赂一事, 三殿下也有参与……”   十二月初一的朝会,殿内殿外密密麻麻站满了京官,大皇子、五皇子与六皇子党果然就选择在这个参三皇子。   不过两刻钟, 密密麻麻的折子就像飞似的像皇帝飞去,乍一听,还以为三皇子是做了有多么罪大恶极的事, 立马凌迟才能解恨。   皇帝的脸色渐渐冷漠起来,他做了二十几年的皇帝, 手段胆识狠厉都有, 可以说是独揽大权, 底下的大臣们皆识趣起来,渐渐闭上了嘴。   过了许久, 只听昌源帝带着不满冲三皇子问:“皇儿,确有此事?”   三皇子满头大汗, 但毕竟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知晓父皇定舍不得严惩自己,镇定大过慌乱, 义正言辞道:“父皇,您还不知道儿子嘛,我只是被那个郭报给迷惑了而已, 谁知道他在背后干的是这种勾当。”   这是要把罪名全推给郭报了。   昌源帝冷哼一声,他对儿子清楚得很,大恶是绝对没有的,但那心却是够大。   “那汉州卢家仗着你的名头强抢民女, 践踏民命,难不成也是郭报做的!”他一甩奏折,狠狠打在他肩上,三皇子拿起一看,脸顿时白了,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昌源帝眼中划过一丝失望:“你给朕回去好好反省反省,没有朕的吩咐,不得出府!”这是撸了他在礼部的官职。   三皇子的汗随着起身滴落,低下头不敢做声,归了位。   三皇子看着可怜,昌源帝看着严厉,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也就做做表面功夫罢了,虽说这事不是三皇子做的,但也是他驭下不严,汉州因此丧命的百姓少说都有几十,可三皇子却只是禁足而已,百姓们只能这么白白受冤了。   这就是皇权的世界,君要你死,你不得不死,君要宠你,你怎么都死不了。   “老二,汉州的事就交给你,失去亲人的百姓由你安抚,这事你若是做不好,户部你也不用去了!”   二皇子连忙领命,但心中却十分愤懑,甚至咬牙切齿。每次都是这样,每次三弟闯了祸,都要他擦屁股,然而他什么好都得不到,反而惹得一身骚。   但皇帝要他与三弟交好,为三弟做事,作为人子、臣子,他不得不听从。   可是,真是不甘心啊……明明他们都是他的儿子,不是吗?   本以为今日风波就会这么过去了,谁知有人出来参了大皇子一本,说他不重礼仪,不敬尊卑,大皇子常年在外打仗,手握兵权,这些参折只是毛毛雨,皇帝也只口头上说了他两句,就轻拿轻放了。   之后又有人参赵家大爷行事不拘,作为刑部左侍郎下手太过狠辣,往往事还没个准头就把人打的遍体鳞伤,这是屈打成招。   赵家追随五皇子,这就相当于在参五皇子了。殿内当即就有许多官员跪下有理有据地反驳,显然是知晓了今日会有这么一出,最后五皇子也出面求了情。   但饶是他们说尽了理,昌源帝也只淡淡听着,最后将赵家大爷贬为了刑部郎中,一下子从正二品降为了正五品,不可谓不狠辣。   最后,他还面无表情地警告了句:“下不为例。”   五皇子当即白了脸。   这一场朝会让许晏清即使在殿外,也大开了眼界。   他想到赵生煦从前说的赵家往事,又想到他这几月间了解的赵家,若有所思,一下朝,就主动去找了五皇子。   赵家对五皇子确实忠心耿耿,但他们的忠心是建立在五皇子最终能取得皇位,顺利登帝上,故而为了扫除障碍,一旦他们抓到什么把柄,就绝不会放手,让其他派系的官员不死也要脱层皮。   但对自己派系的官员,他们手头别提有多松,同样是犯了亲眷伤人罪,其他派系少不了一顿板子、大把银钱,甚至还要参他官位。但自己派系的别说是打了,牢狱也要蹲最好的,顿顿大鱼大肉,哪有坐牢的样子。   他们的做法太过,今日这出要不是皇帝授意,绝不会闹如此之大,皇上是在明明确确表达自己不喜的态度。   许晏清劝五皇子:“殿下,陛下的意思想必您也明白,我在翰林院多月,查看了陛下这么多年来的卷宗,陛下是个就事论事,实事求是的人。若是我们对所有官员一视同仁,就算赵郎中行事多有不羁,那陛下也不会驳您这个面。问题就在于,我们行事太过偏颇,虽说朝中分多派,但归根结底,都是陛下的人,轮不到我们自作主张。”   五皇子自然是知道,但他内心不忿:“三哥纵容亲眷杀了这么多人,也就是关个禁闭而已,等过两个月就出来了,什么事都没有,而赵郎中只是做该做的事,打该打的人而已,连人命都没有闹出来……”   许晏清垂眼,等五皇子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将心中的愤懑全部说出来,他才开口:“敢问殿下,您觉得陛下是个怎样的人?”   五皇子一愣,皱眉:“为什么这么问?”   许晏清道:“陛下登基二十多载,俯瞰万物,睥睨千古,内政修明,法纪严肃,整个朝堂被他牢牢握在手中,除了大殿下十多年前就征战沙场,其余二殿下、三殿下,包括您,都是近两年才让你们进入朝堂,殿下,您有想过为什么吗?”   二皇子已经三十二岁,三皇子二十九岁,他二十五岁,差距不小,按理说应该一个个进,可是昌源帝却让他们同一年参政,这其中有什么缘由?   五皇子想着,眼眸渐渐深了。   其一,父皇已经五十五了,身体每况愈下,他从前精力充沛,一直防着年纪渐大的儿子们,现今恐怕在走下坡路了,也是该选储君的时候,故而陆续给他们派事,让他们熟悉政务。这也就是为什么,即使朝中分派系,他一个权势大过天的皇帝却不管不顾,因为这也是他想要的。   其二,父皇心中早已有心仪对象。   明明四哥也到了年纪,可父皇却并不派事,恐怕就是觉得四哥太过温和无能,直接放弃了他。至于六弟,已经二十二岁,虽然也到了年纪,但他外家太过昌盛,加上性情执拗,不喜朝事,看起来不像是当皇帝的料子,父皇估计在观摩。   还有一点就是,让他们同时进入朝堂,大家至少是在同一个起点斗争,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公平。   只是,说到底还是不公平的。   大哥如今手握兵权,在朝威严甚重。三哥与其母贵妃得父皇喜爱,外家一升再升,算是新贵。他乃先皇后所生,天生就占了嫡位,加上外家也算有几分势力,刚入朝就有多人投奔。   只有二哥,母亲出生平平,宫女上位,又不受宠,年纪还大,几乎是没有任何优势,如果非得说出一个优势,那就是心计极重,三哥与他交好,恐怕是被蒙在鼓里。   似乎有许多迷雾被一一拨开,五皇子的眼前清晰起来。   “殿下,”许晏清轻声道,“这一切,都在陛下掌控之中,您觉得三殿下受宠,心中不甘,这是人之常情,但您要知道,对于一个明君来说,宠是有限度的,做一个受宠的皇子,不如做一个孝顺的儿子。”   **   赵家早在做这些事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故而贬官也只是让府中稍稍沉寂了片刻,毕竟赵老爷还在都察院左都御史(从一品)的位置上,赵家有人顶着,不虚。   但让他们惊怒的是,五皇子竟传来口讯,警告了他们一番,日后不准再如此行事,要不然他也保不住他们。   待传讯的小太监走后,赵老爷眯着眼,满是皱纹的脸皮微微抖动,片刻后才呼出口气:“五殿下……终究还是太嫩了。”   胆子未免也太小了些,不就一贬官,这就吓着他了。   还是说有人在挑拨他们关系?   赵老爷冲一人吩咐:“去查查,殿下今日见了何人。”   赵大爷站在一边,琢磨道:“爹,您看那我们之后该怎么做?”   “啪,”赵老爷狠狠拍了下桌子,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你还好意思问我?都几十岁的人了,做事一点都不妥帖!”   万幸正厅里没几个人,赵大爷已经四十多岁,还被爹当着面这么说,有些下不来台,只能尴尬地站在一边。   赵老爷捋了捋胡须,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既然已经选择了主,必然不能二改,但我们赵家只能成,不容败。你给你二弟写一封信,把他叫回来。”   赵大爷立马如释重负,赶忙退下了。   他走后,赵老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老大蠢直,老三废物,老四无能,老五笨拙,也就老二像我多一些。这让我怎么放心把一大家子交于老大手上哦……”   心腹连忙恭维:“老爷,话不是这么说的,大少爷明明是英武,再加上二少爷的聪明才智,还有小少爷们的机灵睿智,赵府定然昌荣千年。”   “千年,嗤……”赵老爷摇摇头,“也就你会说话。” 第一百三十一章   “请老夫人安!”   “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就是老夫人的义女吧, 相貌端正,气质如兰,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加亲宴那日, 东区的夫人小姐来了大半,幸亏郭伯府园子占地足有两个院子大,要不然还真坐不下。   郭老夫人对前郭侯突如其来的一手, 让整个东区都沸腾了,知道郭老夫人现在得圣心,无论有没有心思, 至少面上都是一派真诚的祝福。   但有一人,自见到水芹后, 整个人仿若被雷劈了一般, 久久不能回神。   “二嫂, 你又不听我讲话!”   被一声略带气愤的喊叫勉强拉回神,尤洁勉强笑了笑, 却再提不起心思哄身旁的小姑子,小姑子见此, 愤愤跺脚,找好友去了。   张家在场排不上什么号,位置在很靠后, 尤洁却穿过重重人群,努力打量着那郭老夫人身边的女子,心中无比惊疑。   不会吧?或许只是长得像, 那村妇明明就该是一低贱到泥土里去的女子,怎么可能是郭老夫人的义女呢?   郭老夫人是谁啊,她可是正一品国夫人,皇上尊敬的长辈!   她死死盯着那美貌妇人, 等到人家似有所感,往这边看来时,慌忙拿起帕子遮了遮脸。   她紧抿着唇,眉头微皱,过了许久,仿佛是说服了自己,缓缓拿起茶杯——那种荒唐事必然不会出现的,细看,虽说相貌与记忆中有几分相似,但天下相似的人何其多,眼前这位义女一袭烟罗紫袄裙,紫色衬的她冰肌玉肤,贵气逼人,怎么会是那乡村野妇呢?   谁知,就在她使劲将两人拉开区别时,宴席正式开始,郭老夫人拉着水芹的手,满是喜悦地向众人介绍:“这是我的义女,水芹,虽名义上为义女,但她就跟我的亲女一般……”   水芹,这名字如雷贯耳。   尤洁当年被拒绝时,心怀不甘,特意让人去调查了这女子,蒋水芹三个字,让她整整念叨了足有好几月。   即使隔了八年,尤洁仍然记得那种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烤、右上煎的焦灼痛苦滋味,一想到风光霁月的许晏清被此等村妇拥有,且那村妇还得了一副好相貌与好名声,她就崩溃难忍。   “哐当——”一声脆响吸引了众人目光,尤洁手中已然空空,她下意识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却透着难以掩饰的僵硬。   “啊,我家二媳妇身体不适,见笑了见笑了。”张家夫人连忙补救,等众人眼光移开,皱眉小声训道:“你做什么!你若是敢在今天给我丢脸,回去后就吃住在祠堂,不用回你院子了!”   尤洁应着,眼睛却盯着水芹,两人视线有一瞬间的交集,但很快,水芹便面不改色地移开了视线。   她这是装作不认识自己吗!   尤洁又惊又怒,继而冷笑一声,心中那股难受的情绪翻江倒海,搅的她难以平静。   恐怕是当了郭老夫人的义女,傲起来了吧,这种人,何德何能!   许晏清、蒋水芹……他们凭什么,凭什么能过上好日子,而她,明明爹曾是许晏清的师父,博学多才,现今还是陛下最宠爱的三皇子羽翼,她却只能嫁给一个庶子,在嫡母手下艰难讨生,她不甘心!   这场宴会尤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一路出错,不是掉了筷子就是掉了菜,一直到离开郭伯府,回到张家,见到嫡母难看至极的脸色,她才惊醒。   “你这贱人!我就不该替鞍儿娉你,果然是小家小户,上不了台面!”嫡母持着身份,虽没动手,但口中却狂吐恶言,怒意之下,甚至还叫人要把尤洁关进祠堂。   但尤洁却突然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甩开婆子的手,第一次冲嫡母吼道:“就算我是小官之女又如何,我爹可是三殿下的亲信!”   “你、你、你还敢顶嘴……”嫡母气的翻白眼。   尤洁彻底撕破了脸,踢了一脚要来拿她的人,转身道:“小芙小莲,收拾东西,我要回娘家!”   在尤洁拿着行李坐上马车回家时,与水芹很聊得来的郭老夫人侄孙女魏若云冲她打小报告:“方才坐在最后一排左边的蓝衣女子你认识吗?她一直在盯着你瞧呢,而且不是很友好的样子。”   水芹回忆了一下,今日人实在是太多,除非是长得太有特色的,要不然其余人她一概没记住,于是茫然摇了摇头:“不认识吧。”   不过仔细想了想,宴中确实有一道奇怪的视线,水芹留了个心眼,打算等回去再找人打听。   魏若云嘟囔了两句,两人又很快聊起了别的。   尤府,书房。   尤洁一回到娘家,便马不停蹄朝着爹去了。   一见到爹,就开始哭诉了两句自己的苦难日子。   尤维疼爱女儿,又生气又为难,他虽是三皇子得力助手,但官职却不高,还没到能替女儿教训张家的份上,只能吩咐人将近几日得的好东西拿过来哄女儿。   尤洁见了稀奇的珊瑚,眼中冒起喜爱之意,但下一秒,又暗淡下来,冷不丁道:“爹,你知道许晏清来了京城吗?”   尤维笑意一顿,渐渐收敛。   他自然是知道,每初一十五都要参加朝会,他见过许晏清,许晏清也见过他,只不过两人就当做从来没有相识过一般,从来没打过招呼。   也是,两人的关系可以称得上的敌对,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若是打招呼了才叫奇怪呢。   “你问这个作什么?”尤维皱起眉,不是很想谈论。   从前,许晏清只是他的徒弟之一,随意施舍些什么就感恩戴德,但他后来却忤逆自己,不肯娶自己女儿,让他十分愤怒,直接与他断绝了关系。   他以为许晏清那小子定会举步维艰,跟着赵生煦那没本事的家伙,说不准一辈子就在秀才上原地踏步。   他以为自己攀上三皇子,未来定会飞黄腾达。   八年过去了,他好不容易一级一级升上来,坐到了顺天府训导(正七品)的位置,他要再往上升,除非昌源帝驾崩,三殿下继位,否则以他举人身份,几乎是不可能了。   谁知再看许晏清,他竟能顺当成这样,开始就做了正七品翰林院修编,与他直接平起平坐,再加上在户部的五皇子对他青睐有加,说不准下一步就是正六品户部主事,他何德何能!   想起此事,尤维就觉得呼吸艰难。   尤洁不知道自家爹爹与她一般嫉妒难忍,心火怒烧,不甘道:“爹,当年你明明说他一辈子只配呆在乡野,当个穷酸秀才的,为什么他会来京城,还直接当了探花!”   尤维斥她:“这事由我说了算吗,谁知道他之后走了什么狗屎运,竟一步登天,反正与你无关了,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明白,你现在可是张家妇,别给我丢脸!”   “爹!”尤洁不敢置信,呜咽出声,“我就是气你,如果不是你,那说不准我就是探花夫人了,说不准郭老夫人的义女也是我,都怪你都怪你……”   “你说什么?”尤维疑惑,“什么叫郭老夫人的义女也是你?”   尤洁幽怨道:“还能是什么,今日郭老夫人认的义女,正是当年许晏清的未婚妻,就是因为那个该死的未婚妻,他才不肯娶我……”   尤维一半脑子在思考这个消息,一半脑子看着女儿哀哀戚戚,终究是疼了二十几年的,见她伤心还是不忍,叹了口气安慰道:“洁儿,你可别被一时的不甘迷惑了眼睛,就算他是探花又怎样,三殿下可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就算他一时风光又怎样,等几年后,还不是……”   “几年后几年后,爹你老是这样说,我不要几年后,我就要现在!除非许晏清跌下来,要不然,我永远不会忘记他!”   “你这逆女!”尤维被她的大胆惊了一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先扇了一巴掌,一声响亮的“啪”后,他才反应过来。   平常太常做这事了,一时没控制住。   尤洁被打的一懵,后退一步,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爹,大哭出声:“爹,你竟然打我!”   尤维又是一通安慰,被女儿的哭声吵得头疼,正巧另一半脑子想的事有了些眉目,一个正当红的探花,加上深得陛下敬爱的郭老夫人,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效忠于五皇子,要不然,会是三殿下路上的巨大绊脚石。   这么想着,他柔声对女儿道:“洁儿,别哭了,爹答应你,不用几年后,就这几个月,我会让许晏清丢掉官帽子,自此一蹶不振。”   尤洁两个眼睛都哭成核桃了,闻言立马停下了哭泣,半信半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爹有骗过你吗?”尤维放下大话,然后眼冒亮光拿起纸笔,“行了,你快走吧,爹还有正事要干,这几天你就在家好好等消息吧,若是无聊了,还可以和你娘去三殿下赏下的温泉院子去逛逛,爹答应你的事,保准做到。”   尤洁兴奋点头,也不计较那一巴掌了,拿着珊瑚兴冲冲往房间走去。   蒋水芹,就算你成了郭老夫人的义女又怎样,还不是任我爹开刀!许晏清,当初是你被猪油蒙了心,先负了我,可别怪我狠心! 第一百三十二章   “老爷, 查到了,当日与五皇子相谈的正是许晏清许修编,正是他, 让五殿下改变了主意,派人来训斥我们赵家。”   “啪——”赵老爷狠狠拍了下桌子,面目狰狞, “踏着我们的船上岸,到头来竟然倒打一耙,这是何等的狼心狗肺, 这人绝对留不得!”   探子犹豫:“可是老爷,如今他是殿下最亲近的下臣, 如若动了他, 恐怕会惹得殿下对我们有所不满……”   “我还怕他不成?如若没有我们赵家, 他五皇子能即位?”赵老爷大放厥词。   探子嘴角微微抽搐,赵家确实势大不错, 可也没到这份上吧,人家五皇子背后可还有一个外家涂家, 涂家老爷可是内阁学士。   想归想,自己毕竟投入赵府门下,探子心还是诚的, 能力也是有的,出谋划策道:“老爷,这事还用不到我们脏手。这几日, 我还发现,三皇子门下的尤维,对许修编也极为关注,我去查了查两人生平, 发现许修编曾是尤维弟子,但后因为尤维想联姻被拒绝,两人决裂。最近许修编在五殿下心中地位渐升,那尤维恐怕是新仇旧恨同时涌起,也想出手了。”   “还有这等事……”赵老爷眼睛咻然亮起,若是不用脏他们的手,又能除了这心腹大患,自然是无比好,他脑中活络一番,点头不已,“也怪那许晏清自己不长眼,到处树敌。你很好,这段日子就先盯着这两人吧,若是尤维动手,有什么能帮上的,不要吝啬。”   “是!”探子接下任务,春风满面地出了府。只要他完成这一事,许修编之后可能接任的户部主事,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一月,年味越来越浓,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色的对联、福字,这是水芹在京城过得第二个年,一回生二回熟,在京城呆了一年,她已经知晓哪家店的布匹新颖,哪家店的肉实惠,早早就备好了各式年礼。   因许晏清进入翰林院,她也在外治病,还认了郭老夫人作义母,今年送礼的人,可谓是人山人海,光是要一份份回礼,就让水芹头疼万分。   看着小小的院子,再看看伶仃的丫鬟,水芹痛定思痛:“该换大房子了,还得多买几个丫鬟。”   许晏清做了官,也有了些人脉,要在北区买房子不难,如今银钱也不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上一年做的事不少,但下一年依旧有很多事等着她。   首先就是阉割猪,她是绝对不想自己动手了,将这门手艺教给了从慈幼局领来的一男一女,日后就由他们管这一块,也给他们抽成。他们是其中最有天赋的孩子,如若不出意外,这两个孩子会是她的二、三徒弟。   医馆规模渐渐扩大,许多大夫慕名而来坐诊,其中来的最勤的就是全大夫,几乎赖在了医馆,美名其曰“背靠大树好乘凉”,导致药童很是紧缺,水芹准备了整整一石粮食,二十匹麻布,一百斤棉花在年前送去慈幼院,打算等年后,再去一趟带几个孩子来当药童。   棉花在京城可不比在江州府,要难活许多,嫁接技术成功派上了用场。   上一年,果树嫁接还未成功,棉花倒是先成功了,产量翻了足足两倍。但由于京城贵人多,都穿貂,压根看不上棉花,所以棉花赚不了什么钱,水芹种了一亩,也只是给自家做做衣服,多的送给了那些衣不蔽体的人。   除了种树,还有一事便是种植药材,水芹成功种植了甘草、三七、桔梗、射干等,只是数量不多。她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又买了五块地,打算开始大量种植草药。   冬日的京城天寒地冻,家家户户屋檐上都缀了晶莹的冰锥,明日是许晏清正式开始休年假的日子,水芹早早就开始准备菜色,等待他归家。两人都忙了一年,终于能歇口气了。   屋内燃着火盆,暖意盎然,卧室铺上了厚厚的毯子,舒文八个月了,不再是那个吃了睡睡了吃的宝宝,整天精力充沛地很,就喜欢呆在地上到处爬。   前几日从江州府寄来的包裹也到了,里面除了书信和能放很长时间的特产外,还有秋葵给做的三套冬服,其中一套红底金点绣,别提有多精致亮眼了,衬的舒文跟个玉做的小娃娃一般。   就在水芹拿着衣服在满地爬的小家伙身上比划的时候,在厨房堂屋忙活的小雨满脸惊慌地冲了进来:“夫人,大事不好了,老爷被刑部的人带走了!”   水芹表情蓦然冷下,将女儿抱起放到找工匠制作的婴儿床上,然后拉着小雨出了门:“怎么回事,说清楚些,什么时辰,刑部用的什么理由,在哪里被带走的。”   小雨刚听到消息就连忙跑进来叫她了,哪里会知道,连忙带她去找通知消息的那个人。   来者是周凌深身边的小厮,周凌深因身体大好,复了职,他担任的是翰林院侍读,刚得了消息就让人送过来,并且安慰说已经派人过去看着了,不必太担忧。   但怎么可能不担忧呢,这可是皇权至上的王朝啊,官位越大权势越大,甚至能一手遮天,若是上头的人想让许晏清倒霉,那谁又能阻止呢?   水芹也不顾的家里了,换上衣袍就往刑部去,但刑部不能随意进入,她拿银子打听了消息,得知许晏清被人检举收受贿赂,现已被压入牢中,等刑部的人调查完才能放出来。   收受贿赂这一罪证,可谓笔一落下,横尸遍野,连着两朝皇帝都对收受贿赂深恶痛绝,先皇前前后后十几年杀了千百人,昌源帝收敛了许多,知晓是开朝以来官员收入较低,所以才会有层出不穷的贪污事件,于是他在年俸中增加了一项养廉银。   只不过养廉银基本都是给外放官员的,像从二品巡抚的年俸为一百五十两,但养廉银足有三千多两。而在京城的官员,养廉银大约为年俸的一到三倍,许晏清作为刚入职的新人,年俸只有四十五两,养廉银也就四十五两,一年收入九十两,在京城勉强够活,少得可怜。   一般人若是沾上了收受贿赂,就算是被冤枉的,也难免会让皇帝产生偏见。   水芹被拦在刑部外,心里一阵发冷。   知道周凌深的人在里边帮忙斡旋,她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马不停蹄地去了郭伯府。   郭老夫人知道这件事后,当即就意识到不对了,可是现在正是皇帝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也没时间接见命妇,只能让人拿帖子来,先让水芹能进刑部见许晏清一面。   甫一进牢房,那股子腐朽夹杂着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水芹顾不得脏污,刑部给的时间不多,她快步往里走去,见许晏清一身官袍早已消失,更可恶的是,那群人竟然把里面的棉衣也给扒了,只留了一件单薄的囚服。许晏清脸被冻得发白,正坐在稻草堆里闭目养神。   “晏清!”水芹心猛地一揪,赶紧将捆成一条的棉被与棉衣从牢房外塞了进去,她就知道,事情定没有那么简单。   狱吏识趣地走远了两步,水芹隔着一道牢门帮他穿衣,轻声问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许晏清身子僵硬地很,眼中沉沉:“大概猜到了,不是赵家就是尤维,我也就与这两人结过仇,只是没想到他们手脚那么快……把东西放下,你赶紧走,去找文轩楼的掌柜,他是五殿下的人,五殿下知道后会帮我的,你不用担心,在家好好等我。”   “你让我怎么不担心!”水芹脸色肃然,眼中染满怒火,“快要新年了,你却出了这档子事……哼,反正我自有办法。”   “水芹!”许晏清有些急了,忍着声音道:“官场上的事诡异多端,只要你好好的,我自然不会有事,你千万不能擅自行动。”   水芹低头不说话,将吃食塞给他,许晏清一眼就知道她是没听进去,他也明白水芹的性情,最终没有逼她,而是无奈道:“那你答应我,这段时间别在宅子里呆着了,带着舒文陪陪郭老夫人,成吗?”   水芹这才冲他露出个笑:“成,就这么定了,你在这里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对那个狱吏说,他会帮忙传达。”   许晏清点头,目送她离开,感受着身上失而复得的温暖,捏紧了棉絮。   先去了许晏清说的文轩楼,等回到家,水芹便收拾行李,快马加鞭到了郭伯府上,郭老夫人知道她来了喜不胜收,只是也知道义女婿的事,只拉着水芹吃了一顿晚饭,就放她回屋了。   前两日,水芹虽焦灼,但都老实呆在府中等待人刑部的人来查贿赂一事。   但接连等了两日,都没见刑部有人来管这事,水芹的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   五皇子出面,刑部都不放人,看来他们要的恐怕不只是一个不得人心,而是人命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1 21:19:59~2020-12-03 15:4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催更嚎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赵家……”五皇子坐在书房, 看着手上的薄纸,面色沉沉。   亲卫肃立在一边,用毫无情绪的声线道:“若不是许修编见招拆招, 赵家还想在狱中动用私刑,屈打成招,将许修编的罪名定下。”   “呵, 真是好一个赵家啊!”五皇子脸上闪过一道惊怒,原先晏清说赵家如此偏颇,带来的恐怕弊大于利, 因为他们为的不是他的利益,而是赵家的利益, 五皇子还将信将疑, 毕竟臣子臣子, 怎能越过皇子呢。   可如今,五皇子是全信了, 赵家真是胆大妄为,若不是晏清早就猜测到会有如今这一出, 将事安排好,恐怕他早就遭遇了不测。   已经越过他这个五殿下,对他身边的人下手, 赵家,真以为自己能一手遮天不成?   还有三哥,陷害这种路数, 都已经迫不及待地使出来了吗?   “殿下,如今三方僵持不下,要将许修编无恙带出,恐怕有些困难, 若是赵家能退一步……”   “还要我去求他不成!”五皇子大怒,恨恨地将薄纸拍在桌子上。   亲卫不说话了,静立在一旁,五皇子慢慢冷静下来,脸色逐渐沉寂:“你先下去吧,刑部先派人盯着,保护好许修编。”   亲卫应声,恭敬退出。   四下无人,五皇子眼中晦涩不明,然后叹了口气:“晏清,为了大业,先受些苦吧,日后我自会补偿你。”   说罢,他朝屋外喊道:“来人,更衣,我要进宫。”   **   “刑部的人还没来?”水芹朝门外望去,外边已经覆上了厚厚一层雪,银装素裹,毫无声息。   陈虎低着头,沉沉地“嗯”了声。   离许晏清进刑部已经足足八天了,年都过了一半,要不是五殿下让人带来消息,说一切都好,再加上她隔两日便能进牢狱,知晓许晏清暂且安全,她恐怕早就托人递折子了。   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三方都在较量,尤维和赵家势必要将许晏清拉下去,但五皇子看的紧。五皇子想救出许晏清,但不想开罪赵家,对赵家颇有忌惮,又不想让尤维与三皇子全身而退,便只能胶着。   若是昌源帝能站在五皇子这边,自然什么都不用担心,直接上告就成。可是昌源帝疼爱三皇子,就怕他为了三皇子将罪名全数推给赵家,从此赵家与五皇子结怨。   赵家就是明晃晃地对五皇子说:“你选许晏清还是选我们赵家。”   真是被自己人插了一刀啊。   水芹低头,抚上一物:“既然他们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春节刚过,热闹还残存在每一处,一场声势浩大的疫病如狂潮般涌来。   一开始人们并没有当一回事,因为几乎每年快开春时,都会有一场小规模的季节疾病,一般就是咳嗽、发烧,大部分人都能自愈,极少有部分会因此死亡。   但今年不一样,症状虽说差不离,但喝了药后,却迟迟不好,且传染性极强,不过半个月,南西两区大半人都染上了病,就连东北两区都没躲过,陆续有人染病,最严重的的当属赵家赵老爷子,据说都咳血了。   整座京城人心惶惶,皇帝都下令戒严,命所有御医大夫全力诊治,但成效甚微。   就在这时,京中一女大夫献了良计,不过五日,大部分得病者都痊愈了,十日内,几乎所有患者都治愈,就连没钱买药的乞丐,都因女大夫乐善好施,得到了一副良药。   只有赵府的老爷子,不知是因为年事已高,还是坏事做的太多,即使吃了良药,也没能熬下去,一脚升天了。   如赵老爷子所想,他几个儿子皆无能,二儿子虽有才能,但家中物什都由大儿子继承,且大儿子胆小老实,爹死前听爹的,爹死后听五皇子的,即刻就想放了许晏清。   然而二儿子以命相搏,表示不同意。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水芹入宫,觐见昌源帝。   因水芹做出了如此重大的贡献,昌源帝亲口夸道:“巾帼不让须眉。”然后金口玉言,封她为乡主。   然而水芹不卑不亢地对昌源帝道:“臣妇不求乡主荣耀,只求陛下能彻查我相公收受贿赂一事,还我相公一个公道。”   昌源帝对这事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臣子被压进牢里关了一个多月,他竟然一概不知,这对皇帝来说,是多么大的耻辱!   昌源帝当即就怒了,送走水芹后,命人连夜将此事彻查明白,得知许晏清确实是无辜的,且是被人恶意陷害的之后,发了一番惊天怒火,涉嫌参与的几位官员贬的被贬,流放的被流放,罪魁祸首尤维斩首示众,家眷全部流放千里。   就连他向来宠爱的三皇子,昌源帝都没轻拿轻放,下令将他禁足半年,期间不准与任何人书信往来。   还有赵家,他们比较特殊,属于顺水推舟类型,因赵老爷子已死,昌源帝念在他从前确实功绩不小,只撤了他身后荣耀,其余没变,但有眼人都能看出来,赵家是完全落败了。   之后赵老爷子的官职,由五皇子的人填上了,而许晏清,也顺利晋升成为户部主事。   深夜,一中年男子面带憔悴,身穿深色常服,走进了一座府邸。   书房,身穿四爪锦袍的男子站在桌前,提笔写着什么,等中年男子进门,才意味深长地笑了声:“你来啦……”   中年男子二话不说,直接跪下:“殿下,日后,臣愿全力辅佐您,只愿等您登上那九五之尊之位后,容我报仇雪恨!”   被称为殿下的男子仰头大笑,半晌后才舒畅地叹了口气:“还是你有眼光啊。”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春暖花开, 许晏清被人恭敬地请出地牢,水芹早就在外等着了。   他在牢中呆了近两个月,虽说有人照看, 但那阴冷的地牢,不见天日的环境,还是让他消瘦了不少, 甫一出门,竟被阳光刺地眯了许久的眼。   “家中可好。”见了水芹,许晏清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 但碍于在外,最后只化为一句问候。   水芹眼睛蓦地一酸, 颇有些怨念:“能好吗, 你倒是稳得住, 什么都不说,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哼, 我就带着你女儿改嫁,立刻, 马上!”   闻言许晏清噎了噎,半晌才捏了捏她的脸颊,道:“以后不会再有了,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本来就托了王维敏,若是五皇子真不顾他死活, 他便自救。但没想到自家娘子竟有如此本事,还没等他筹谋,将事完美落下,她就帮着完成了。   如今赵家不再有势, 全凭五皇子差事,三皇子的得力助手尤维落马,这一局终究是五皇子赢了。   且因为他在狱中受苦多日,五皇子对他心存愧疚,以他那种像极了昌源帝实事求是的性格来说,日后定会补偿。   现今就看,五皇子能不能顺利登位了。   许晏清坐上马车,阖眼养神。   可是,登基这事,又怎么能说得准。这次赢家是五皇子,下次呢,下下次呢?   许晏清长出一口气,这场乱斗,如果可以,他倒是不太想参加了。   时光飞逝,转眼就过了夏,来到秋。   这半年,许晏清从前的意气风发退了些,只剩一派沉稳,一心埋入公务,不再理会什么争权夺位之事。   前半年,许晏清帮着五皇子将限购田地的政策慢慢落实。后半年,他主动退出,将荣耀都留给了五皇子,自己在水芹的帮助下,开始研究农具。终于,经过几个月的改造、实验,能大大提高生产率的耧锄正式诞生。   这几个月,他与五皇子的关系稍稍淡了下来,但意外的是,却被昌源帝看重了些,觉得他“脚踏实地”。   十月,三年一次的大型秋猎轰轰烈烈展开。   许晏清有幸能参加,他对打猎没什么太大兴趣,只是皇家猎场包罗万象,景色万变,物种多样,除了打猎之外,观赏性也极强。许晏清想着,游玩之余,倒是可以抓一只兔子回家给女儿养着玩。   但此次秋猎显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昌源帝老有余力,一马当先,一连猎下好几只鹿、羊、狐狸等,等皇帝开了弓,之后便是皇子与武官的盛宴。   皇子们自然是不想在此场合失面,个个都想争第一。   只可惜本朝武不盛行,皇子们也就平平常常,只有上过阵杀过敌的大皇子勇猛难当。   因尤维一事,三皇子对五皇子怀恨在心,刚解禁的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见五皇子背对着他打猎,竟抬起弓像是要往他身上射去。   “殿下!”跟随着三皇子的亲卫顾不得不敬阻止,三皇子脸色沉沉,终究是移开了弓箭。   这时,他身旁一中年男子抚着胡子轻声道:“殿下,我们还是走吧,可别打搅了五殿下,毕竟半年前……”   话音未落,三皇子面上浮起恼怒,突然抬手,趁着亲卫不注意时,往五皇子身旁射去。他虽有怒气,但也知道分寸,判断箭会从自己这个五弟的身旁擦肩而过。   可惜不知怎的,五皇子的马忽然啸了声,正巧向那只箭侧了侧身,而那支箭,神差鬼使般的,正中五皇子左肩。   “殿下!!!”惊慌失措的声音四起,五皇子捂着左肩疼痛难忍,一下子就从马上栽倒,被亲卫接住。   而三皇子则是浑身像是被冻住一般,话都说不出,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许晏清知道这事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他抱着一只兔子,与王维敏骑在马上,说说笑笑从林间驶出。   得知三皇子欲射箭杀害五皇子,五皇子肩部中箭,昌源帝发怒,将三皇子踹出一米远后,许晏清与王维敏对视一眼,面上各有神色,然后快速分开。   皇帐内,得知昌源帝欲将三皇子贬为庶民,罚他去守陵,五皇子捂着刚拔下箭还在淌血的肩,面色苍白,冷汗涔涔,毫不犹豫跪下道:“父皇,三哥只是一时冲动,儿臣并无大碍,还望父皇收回成命!”   昌源帝带着怒气的脸霍然冲向他:“你倒是大度。”   五皇子敛下眉眼:“父皇,三哥的为人你我都清楚,他定不是有意的,此时也怪儿臣不查,一心想着猎白狐,却没注意身后动静……”   皇帐里的空气沉静了片刻,半晌,昌源帝才长出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老五,你不错。”   之后,便宣人将三皇子押送进皇子府,听候发落。   直到夜间,五皇子坚持要回自己帐子,昌源帝才将他送了回去。   回了帐子的五皇子躺在床上,背对着帐门,嘴角渐渐浮起笑意。这一步,他赌对了。晏清的怀柔孝子友弟政策,真是好使。   因发生了这样的事,大臣们也都不好意思喧哗,各回各帐子了。但昌源帝不准,又把他们叫了出来,好生热闹地烤肉饮酒,才回了帐子,离开前还放下一句:“爱卿们敞开怀吃喝便行,不用顾忌些有的没的。”   这么一句话,让大家心思各异,却又装着一派热闹,直喧哗到了半夜,才渐渐散开回帐。   原本三日的秋猎,昌源帝一日都不落,圆满完成了,所有人都似乎把这件事遗忘了,但实则所有人都没有忘。   果然,一回到皇宫,昌源帝就下令,封三皇子为敬亲王,赐封地西北,命令他半月内就得起身就藩。   三皇子自然是不肯,半个月内天天都在皇子府闹,但昌源帝就跟没看见一般,半个月后,无论他情不情愿,都被一队护卫架着带走了。   他走后,在昌源帝的默认下,礼部的所有空缺都被二皇子填上,二皇子彻底把控了礼部,而接着,昌源帝将六皇子送入工部,一时之间,二皇子与六皇子风头渐甚。   许晏清因研究出了耧锄,大大提升了农作物生产率,被昌源帝破格提拔为工部员外郎。   他仅在一年半内就从正七品擢升为从五品,而他同年的庶吉士都在原岗位上勤勤恳恳,按理说,他应该被瞩目。   但由于这一年半职位调动实在太过频繁,二皇子身边甚至有一位直接从礼部八品笔帖式直接升为礼部正六品主事,许晏清也就变得不那么亮眼了,也就家里为他庆祝了一番。   转眼又快到过年时刻,这几个月,外边各类消息纷纷扬扬,其中二皇子与六皇子的最多,但与六皇子多有接触的许晏清却发现,这位六皇子与所有人想象的都不同。   他是聪慧的,也是有能力的,但日常却更喜欢做些稀奇古怪的事,对于外边那些猜测,他从来都是无动于衷,且嗤之以鼻的。   别人觉得他有强盛的外家,必然对皇位垂涎不已,且傲慢不已,但许晏清却觉得,这位六皇子可能对皇位并不在意,至于傲慢,至少在许晏清面前,他是没有的。   两人相处甚好,关系融洽,过年时,六皇子还特意差人送了礼。   五皇子可能产生了危机感,还专门亲自上门了。万幸许晏清一家已经搬入北区,宅子比以往大了许多,要不然还真不敢接待五皇子。   刚坐下,五皇子就开门见山,问了许晏清对六皇子的看法,许晏清斟酌片刻,答:“六殿下是个不适合掌权的人罢。”   五皇子闻言眉眼一松,表达了一番对许晏清的欣赏后,很快就走了。   送走五皇子后,许晏清望了望天。   又是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快尾声啦,这几章加快了速度,因为如果要细写,真的还有好多,也没有精力,第一本完全没想到会写那么多,谢谢大家的支持!   预计一到两万字完结 第一百三十五章   “爹, 爹!”快两岁的许舒文精力十分充沛,即便外边还有着冰雪尚未消融,水芹都觉得冻得够呛, 她也不罢休,非得要人带着去外边玩。   见水芹理都不理她,便调转方向, 啪嗒一下抱住了许晏清的大长腿:“去玩,去玩!”   许晏清搁下笔,眉眼带笑, 一把将女儿抱起,站在半开的窗面前, 也不管她是否能听懂, 柔声道:“我们就在屋里玩好不好, 现在路上都是冰水,太容易摔跤了, 摔跤就会痛痛。”   许舒文两个眼珠子直瞪:“不痛不痛!”   但下一秒,又想往外去, 许晏清耐心十足,这一句话翻来覆去说了几十遍,活像个唐僧, 说的许舒文直打哈欠。   水芹在一旁看着,笑意满面,从他手里接过女儿哄睡, 夸赞:“还是你有办法,以后都交给你了。”   许晏清一脸无辜:我不是我没有……   **   “老三最近怎么样?”御书房,昌源帝坐于上位,底下站着一位在西北就职的巡抚, 是昌源帝的心腹之一,此番进京,等待接任吏部左侍郎一职。   巡抚恭敬道:“秉陛下,三殿下在西北一切安好,只是臣截下几封从京城发到西北的信,还请陛下过目。”   其中两封信纸用的是上等澄心堂纸,仅供皇家,昌源帝眼中晦暗未明,草草扫过两眼,扯了扯嘴角,却没有一丝笑意:“倒是‘兄友弟恭’。”   巡抚将身子压得更低了。   昌源帝又打开其他几封,眼中寒意随着扫动越来越甚,仿佛能冰冻三尺:“大皇子独霸朝野,五皇子威盛势重,六皇子声名鹊起,如再不下定决心,恐朝中再无您地位……呵,真是好大的胆子,不过一个小小内阁侍读学士(从四品),竟敢如此大放厥词!”   巡抚噗通一声跪下:“陛下,敢问这贼子如何惩治。”   昌源帝抬手,看着几张纸从手中飘落,静静落于地面:“惩治?尚早。且看着吧,这个人,不诛九族难解我心头之恨啊。”   昌源帝挥退了巡抚,拿起下一本折子:他作为大盛的皇帝,向来实事求是,从不夸大其词,如要诛人九族,那对方,就必须做到能被诛九族的事。   **   “殿下,三皇子是否回您信吗?”曾是汉州知府,现为内阁侍读学士的赵生列出现在一座偏远小宅,而同在小宅的,竟然是如今势不可挡的二皇子。   二皇子脸色阴鹫:“尚未,没想到他竟能胆小如此,连回信都不敢。”   赵生列沉吟片刻,小心问道:“殿下,会不会是信根本没送到三皇子手上?”   二皇子摇头:“我命亲卫送的信,他说亲眼见到三弟身边的太监将信接了过去,然后进了书房。”   赵生列与二皇子对视一眼,如果三皇子不愿做这个出头鸟,那如今的局面便很难被打破,难不成,要他来吗?   还在他纠结是否主动出击的时候,一道圣旨来的突如其来,赵生列被擢升为工部右侍郎(正二品),同时,刚上来的吏部左侍郎对二皇子投诚。吏部与工部的倒戈,一瞬间,让二皇子在朝内势力无人可敌。   皇子势力的强盛,必然导致皇帝权力的削弱,没过几月,整个朝堂便布满了二皇子的棋子,之前还与二皇子并驾齐驱的六皇子,也被人们抛到了脑后。   某日清晨,二皇子坐在自己书桌前,恍惚不已。   他原本没想那么快的,昌源帝身体无病无痛,就算渐渐苍老,也只是相对虚弱了些,离死,看起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不知不觉,所有人都来投诚,他们说,国不可一日无储君,有储君,天下才安定。   他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使劲往上推去,他逃不开,也不想逃开。如今被所有人奉承,被所有人惧怕的滋味,实在是太好了。   八月,蝉声四起,二皇子终究会没忍住对权力的渴望,朝五皇子的户部伸手了。   五皇子势力虽不如二皇子,但支持者不少,按理说,如果他奋力抵抗,他不一定会输,但五皇子没有。   一开始,他抵抗了,但后来,他进了趟宫。对于这十个月发生的事,他有不解,也有恐慌,但他既然选择了那条道,那就不会更改,重情重义是他的伪装之一。   果不其然,昌源帝听到他一番推心置腹,对二皇子一片担忧的话,颇为欣慰的拍拍他的肩,道:“老五,你……”昌源帝顿了顿,“你先回去休息几个月吧,不会太久的。”   五皇子心放了下来,正打算走,突然听昌源帝问道:“老五,如果,朕要将你手上的东西全交给你二哥,你会怎么办。”   “咯噔——”五皇子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重重跳了一下,他沉默许久,努力平复呼吸,开口:“如果父皇您让我这么做,我自然会听从父皇的。”   “你会心有不甘吗?”   “父皇,您知道我为限购田地的政策花费了多少心思吗?”五皇子双眼微红,但情绪依旧平稳,只是有些悲伤,“不甘,或许有吧,但更多可能是伤怀,因为父皇不仅仅是我的父皇,也是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六弟七弟八弟他们的父皇。但无论怎样,父皇您可能有很多孩子,我却只有您一个父皇,所以,我会听从,我会离开,只要您的意愿,我都会遵从。”   “乖孩子……”昌源帝终究是老了,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这个儿子,是自己唯一的嫡子,先皇后与他年少相扶持,但年纪轻轻却撒手人寰,独留还在襁褓中的孩儿。他曾经,手把手带过这个孩子,这是连三皇子都没有的待遇。   越是年迈,就越会留恋温情。   “去吧,父皇无论怎样,都是你的父皇。”   **   十月,二皇子正式拿下户部,也是在这一月,昌源帝突然开始削弱二皇子势力,首先便是将赵生列贬为翰林院侍读学士(从四品),然后又将二皇子调到兵部,而兵部是大皇子的天下,就算二皇子权倾朝野,也无法撼动在外征战十数年的大皇子。   从那日起,二皇子便感到令人无比恐慌的无力,身边原本奉承着的人一个个消失,那种权力在他手中流失的感觉,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   于是来到兵部的第十天,他毅然决然,私下与赵生列密谋,从十月开始,他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   凛冬将至,春节追随。   在冰与火之日,众人宴酒晕晕之时,时年昌源二十六年,二皇子带兵造反,皇宫内血流三尺。   水芹作为乡主,受邀参加宫宴,谁知饭吃到一半,就遇到这样的事,她叹了声,可真是不凑巧啊。   女客宴内闯进百人小队,将侧殿围地水泄不通,殿外哀嚎遍野,惹得殿内女眷泣声不已。   “谁是大皇妃五皇妃,赶紧出来,要不然可别怪我们一个个杀过来!”   因为时间紧迫,二皇子为了充盈人手,也顾不得什么出生,招了不少乡野来的人,如今一到皇宫,别说什么恭敬了,就连男女之别都不管不顾。   眼看着那几个粗鲁兵子就要抓就进的女眷挥刀,两道女声同时响起:“我是!”   水芹与另一人对视,一惊,因为另一人竟然是大皇子妃。   那几个粗鲁兵子笑了声:“还算你们识相。”就想上手抓。   大皇子妃皱眉,从头上拿下一根钗子:“你们要是敢对我动手,我现在就自戮。”   水芹默默站到大皇子妃身旁,手中也是一根钗子。   那兵头子嘟囔了几句,不耐烦道:“赶紧跟我走。”   这是要把她们当做人质吗?水芹赶紧观察四周环境,要是真遇到危险,她该往哪里逃。   不过显然二皇子势力单薄,还没走出几步,就见一队装备精良的士兵大步前来,二话不说就开始举刀杀叛军。   那兵头子见敌方势如破竹,吓得当场就想逃,但四周都有士兵前来,顿时咬牙,狰狞着脸想抓住水芹两人:“快给我住手,大皇子妃和五皇子妃就在我手里,你们若是还往前,我就杀了她们俩!”   此话一出,士兵瞬间就停滞了,那兵头子见此仰天大笑,还没笑两声,就感觉自己喉咙一痛,然后只能发出“赫赫”的呼吸声,没过几秒,就轰然倒地。   只见大皇子妃手中握着一把还淌着血的尖锐簪子,目光冷凝。   水芹在心底大赞一声,周围又有贼人要抓她俩,水芹干脆不藏着了,手一挥,数根银针飞出。   大皇子妃惊异看了她一眼,下一秒,从靴中拔出一把锋利至极的短刀,身段利落迎向敌人。   战斗只持续了几分钟,很快便有急速的马蹄声奔驰而至,只见一高大男子迎面而来,不过片刻,百个贼人便都躺在地上了,而宫内禁军却无一人伤亡。   那高大男子哒哒走近,将大皇子妃一把拉上马,然后头也不回飞驰而去,水芹依稀只听到:“无碍…残兵…已不足为惧……”   看来,那便是大皇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5 23:43:09~2020-12-07 22:5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催更嚎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完结   二皇子在阖家团圆之夜发起宫变, 虽说昌源帝早有准备,但还是被二皇子的大胆激怒了,不顾父子亲缘, 拔剑直对这个儿子。   四五六三位皇子在一旁劝的劝,求得求,真心有几分不得而知, 至少面上一派真诚,让昌源帝终于扔下武器,发了一通怒火摆驾走人。   至于二皇子, 自然是贬为庶人,监视幽禁, 这一辈子只能在荒芜的偏远宅子中度过。   二皇子作为皇帝亲子, 再差不过一个死字, 但二皇子身边那些个叛臣,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谋逆之罪, 诛九族,没得商量。   昌源帝首先处置了几位身处高位, 他本就看不顺眼的官员,接下来,首当其冲的便是赵生列。   诛九族, 这是昌源帝给赵生列安排的路。但赵生列虽该死,他还有几个在朝为官,不同阵营的兄弟呢, 赵生煦作为许晏清的恩师,许晏清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处死。   加上赵老大已经完全归顺五皇子,让五皇子完全放弃这块肥肉,他是不大肯的。   但皇帝的决定, 一般人难以撼动。   赵家人的命运,是靠着几位皇子演的好几出戏,底下呈上来的上百个折子硬生生转变的,昌源帝在众人劝说下,松了口,只诛赵生列一脉,但其余赵家人也躲不过,纷纷被夺官抄家流放千里。   无论如何,是保住了一条命。   赵家在得知赵生列参与宫变之事后,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其中最痛苦的,莫过于与赵生列同父同母的赵老大,他在家中哀嚎:“赵生列你这个狗东西,你害我,你害我!爹从前便宠你纵你,如今赵家面临满门抄斩,你有什么颜面去见爹!”   好不容易成了当家人,好不容易有了光明的前途,结果都被毁了。   悲痛过后,便是救命。   所有娶进来的媳妇全部收到一封休书,如今,赵家能做的,也就如此。   赵生煦也不例外。   但师娘不收。她凄惨笑道:“我既嫁与你,生是赵家人,死是赵家鬼。”   赵生煦叹:“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对你并不好。”   “是我先错了…”师娘垂泪,“当年我明知你与秦妹妹两情相悦,却横刀夺爱,仗着家世强嫁与你,这十多年,都是我自作自受罢了。”   赵生煦沉默许久,嗤笑一声:“就算没有你,秦家也不会将嫡女下嫁给一个庶子。你走罢,从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师娘的泪止不住的流,鼓起勇气问他:“那你,这十多年,心里到底有没有过我啊???”   赵生煦看着她,最终伸出手,拭去她的泪:“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我的娘子,只是我知道的太晚。”   或许是死亡的脚步将近,赵生煦没有再隐瞒:“一晃眼已经过了十多年,我最后悔的事,是没有与你生一个孩子,但最庆幸的,也是没有与你生一个孩子。走吧,日后好好过,找个对你好的郎君,为他生一个孩子。”   师娘自然是不肯走,赵生煦最终叹了口气,道:“回去吧,我这一生,碌碌无为,除了你,还有谁会将我真正放于心上。回去吧,答应我,好好活着,这世上,只留你还念着我了,只要你活着,我也活着。”   因这句话,师娘心如刀割,用尽全身力气,离开了这个小宅。   流放的旨意下来,赵生煦心无波澜。   直到那一日,他被迫穿上单薄的囚衣,枷锁缚着,被好友含泪送着,与赵家人一起走向城门。   在城门口,他见到了一辆朴素的马车,熟悉的女子正拉起车帘,远远看着他。   赵生煦低垂下头,这么狼狈的一幕,他不想让她看到,希望在她心中,他永远是那个冷漠的郎君,这样,他的愧疚就会少一些……   “哒哒哒……”马蹄车轮声渐近,议论声渐起,赵生煦回头,却见那朴素的马车,跟着流放人群,渐渐驶出城门。   赵生煦不敢置信,因与送行狱吏打点好,打了声招呼便往马车走去:“你这是做什么,赶紧回去!”   师娘倔强摇头:“我不回去。我已经听你的话离开了赵家,如今我是李家小姐,我想做什么都不用你管。”   赵生煦还想说什么,却被狱吏叫了回去,他不能离开队伍太久。   师娘是铁了心要跟他一起流放,她身出大家,只是因婚事与娘家有隔阂,但毕竟是唯一的嫡女,嫁妆丰厚。   此番行动,她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车上一共四人,她、两个贴身丫鬟和一个马夫,跟着流放队伍,不怕出事。马车上藏着百两银子与千两黄金,就算到了条件艰苦的地方,也足够他们过下半辈子。   十多年前她做过一件错事,十多年间她努力弥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如今又怎能放弃。   这位是她从年少便倾心的郎君,即使恶她使计嫁他,却始终没有真正伤害过她,冷待,也只是她自找的。   这十多年来,他不曾纳妾,不曾恶语,他好的让她羞愧。日后,就让她陪着他吧,一切从头再来,这是他的新生,也是她的新生。   赵家彻底的没落,虽让五皇子失望了一阵,但很快,朝堂上空缺着的十多个七品以上位置,让他没有心思再扼腕叹息。   这十几个位置,可是抢到谁的就算谁的!   许晏清时隔半年多,进了五皇子的皇子府。   “殿下,您急躁了。”许晏清面色平淡,话中的真诚却谁都能感受到,“如今正是陛下心中有伤的时候,您作为孝子,丝毫不关心,反倒去抢陛下碗里的饭,您若是陛下,您会怎么想?”   五皇子心中一凛,竟出了一声冷汗。相比急躁,倒不如说是狂傲。   二皇子被幽禁,三皇子远在西北,夺位的皇子一个少过一个,他如今机会渐长,作为嫡子,作为在朝中最有拥趸的皇子,他毕竟修炼还不够完美,竟渐渐步上了二三皇子的后尘。   这是最关键的时候,他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出岔子呢!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空缺官位一个个消失,这让他实在是心疼的很,就这么连续疼了好几日,才略带憔悴地进宫,在皇帝面前将真、孝、纯演到了极致。   他走后,昌源帝问起身边人:“五皇子最近有何动作?”   身边人答:“暂时只在观望,还未有动作。”   昌源帝满意点头:“是个聪慧的好孩子。”   朝堂风云四起,此消彼长,但都维持在一个稳定中,无论如何,始终是皇权在上,皇子们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昌源二十七年,又一年春天到来。春日还未过,昌源帝的身体陡然虚弱恶化,短短几月,竟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身体的恶化让昌源帝疑心病升到了极点,今日训大皇子,明日罢五皇子派的官,后日又打压六皇子外族。   大皇子不耐这些,找了个理由直接去了疆边,昌源帝得知后,气的直接下令收了大皇子兵权,但大皇子我行我素,兵权是顺利上交了,人却一直没回来。   五六两位皇子侍奉在昌源帝左右,但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六皇子外家强盛,母妃却相貌一般,不为昌源帝所喜,六皇子从小便与昌源帝不熟不亲,于皇位也没什么想法,对待昌源帝,自然就免不了敷衍些,能省事就省。   而五皇子尽心尽力,知冷知热,两相对比,对五皇子满意的同时,昌源帝内心也起了一丝酸涩。   做了几十年皇帝,到头来竟只有这一个儿子真心实意守在身边。   回想前五十几年,从战战兢兢的皇子时期,到杀伐决断的皇帝时期,亲缘,好像从来都不属于皇家。   在这消极的想法中,五皇子的一番赤诚之心,就更显稀缺。   昌源二十八年春,丧钟敲响,昌源帝驾崩,五皇子毫无疑问登上了帝位。   之后除了三皇子远道而来,怒斥他居心险恶,被他压着向昌源帝的棺木行了礼,送回西北后,再无令五皇子不喜的人与事出现。   他站在父皇棺前,回想起他临死前,昌源帝那番难得父爱莹莹的话:“日后,无论你的兄弟做了什么错事,你都不准夺他们性命。”   “父皇……”如今的五皇子,现今的文嘉帝,低声道,“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   **   国丧当前,春节还未撤下的喜庆装饰在一夜间消失。   水芹给一家人换上素衣,许晏清正站在门口等待。   “在等什么?”水芹拉着许舒文的小手,上前并行。   许晏清看着渐升的太阳:“天晴了呢。”   水芹喃喃:“五年了,我们何日能回乡。”   许晏清将她揽进怀中,往日如走马观花般,在脑海陆续行过,最终停留在此刻:“今年。”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工部许主事,教忠励资,敬之忱聿……兹以封尔‘俞滕省按察使(正三品)’……”   俞滕省与处河省相接,许晏清在三月内上任,除去路途两个月,还能在处河省留一个月。   临行前,许晏清拜别好友、文嘉帝,水芹拜别郭老夫人,当年那场瘟疫,郭老夫人助她良多。   与来时的简装不同,走时,车队绵延数十米,许舒文坐在靠前的马车中,掀开帘子,看着行走的车队,问道:“爹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还回来吗?”   水芹帮她擦去嘴边的糕点:“我们要回老家,去见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大姨舅舅和叔叔姑姑他们。回来的,三年后,我们会回来的。”   史记:   许晏清,祖籍处河省江州府嘉通县,汉族,盛朝官员,昌源二十二年中进士,任翰林七品修编,昌源二十三年擢户部主事,同年擢工部员外郎,任职五年后,于文嘉元年,任俞滕省按察使,三年后回京任都察院左副都御使,文嘉八年,时年三十六岁,任工部左侍郎,官居二品,是盛朝最年轻的二品实官。后授封一品太傅。   许晏清一生只有一位妻子,正是盛朝着名的神医水芹,水芹广种药材,降低药价,培育无数杰出的医者,让所有百姓都能看得起病,吃得起药,为百姓所称道,两人育有一女,恩爱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其实还有很多想写的,但笔力和脑洞有限,虽说开文前就豪言壮语说要写四五十万,但真没想到自己能写那么多。   这一本还是有很多缺陷的,非常非常非常感谢看到这里的小伙伴,特别感谢留言评论的亲,是你们的言语,给了我动力。   下一本我一定会做好万全准备再开,努力写出令人喜欢的故事。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